招亲抱回家的“小新娘”是那样神奇和不可思议的存在。
在阿烈古琪认识的所有人中,天枢是唯一一个不在乎,甚至可以说是喜欢他那双与众不同的黄金眸子的人。
因为异于常人的眸色,他的亲生母亲在他不满周岁的时候差点挖掉他的眼珠,十六岁之前阿烈古琪无比痛恨自己的眼睛。
在那以后,他却是无比的庆幸,因为有人对他说,他喜欢。
“好吧,我告诉你……”思索片刻,天枢终究还是说出了那段他或许永远也不该说出的话,“烈,我喜欢你。我想永远和
你在一起,哪怕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背叛你、离开你,我也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我会记住的,我会记住你今天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阿烈古琪绝不怀疑天枢的心意,但是他深信,如果有一天,天枢知道他的身份,他的目的,他一定会后悔,后悔今日说过
、做过的一切。
然而,即使是在这时,他们的命运仍然还有改写的机会。
直到那一日,天璇的再次出现,命运的天平就此倒向未知的方向。
第十八章
五月初夏,又到了江南一年一度的梅雨季节。
淅淅沥沥、时断时续的雨水几乎每一天都有相伴,闷热的天气,潮湿的空气,让人很是不舒服。
较之连绵不断的阴雨,更让天枢感到不爽的则是天璇的突然出现。
“你怎么会来的?容儿呢,她没跟着你吗?”
说心里话,天枢极少会有如此怀念雍容的时候,他对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堂妹历来是敬而远之,唯一的例外便是她纠缠着天
璇的时候。
“如果我告诉华哥哥,比武招亲其实是容儿的主意,你说她还有机会到处乱跑吗?呵呵……”天璇贴到天枢耳边低语道,
笑得好不奸诈,“再说了,你和阿烈两个游山玩水,玩得优哉游哉,也不叫上我这个做弟弟的,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
“当然不会。”天枢没好气地白了弟弟一眼。
他们玩得好好的,要他凑什么热闹。从小到大,无论他做什么,天璇总喜欢插上一脚,虽然大多数时候天枢都会觉得有趣
,但是偶尔也有例外,比如现在,他就恨不得天璇立即在自己眼前消失。
尽管从小就被要求严苛的君妃调教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无一不通,但是天枢向来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也不
明白阿烈古琪和天璇怎么会舍得把每天一半以上的时间花在对弈上,真是浪费生命。
尤其是今日,难得天公作美,一扫连日来的阴霾和灰暗,晴空万里、一碧如洗,怎么看都是个出游的好日子,可是他们两
个却躲在树荫下下棋,实在是有点不给老天爷面子。
“放在这里不就好了,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眼见阿烈古琪凝神注目了小半个时辰仍然没能把手中的棋子落下去,天枢坐不住了,他随手拾起一枚黑色棋子,看似不经
意地扔了下去。
“小苏,你别捣蛋——”阿烈古琪对天枢越俎代庖的行为有些不满,厉声喝住他,伸手想拿回那枚棋子,但是他的手只伸
到一半就停在了半空,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无比惊讶:“你,你会下棋……”此子一落,整盘棋的局势顿时大变,两个人的
强弱位置也发生了逆转。
“当然,阿萱会的东西我都会,不过——”看着天璇温煦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天枢得意道:“他不会的,我也会。”
从天枢有记忆的那一刻起,君妃对他的要求便是不管学什么东西,也不管做什么事,他都不能输给弟弟,读书如此,习武
亦是如此,就连游戏也不允许例外。
“是么?”天璇不以为然,显然没把天枢的话当做一回事。
“起码这个你就不会,呵呵——”天枢笑着扭头对弟弟扮了个鬼脸,再将手中的云片糕喂到阿烈古琪嘴边,急切道:“尝
尝看,怎么样?”
“这是你做的?”细细咀嚼半日,阿烈古琪不是很确定地猜测道。
前几日,他们两人在乌镇无意间尝到采芝斋口味独特的云片糕,天枢就死缠烂到地找到了做糕点的老师傅,非要拜师学艺
。
本着“家传绝学,不传外人”的原则,人家师傅理所当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不过天枢是什么人,他认准的事情就是
头撞南墙也不会回头的,况且这还没撞上。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老师傅一时心软,点头应下了,阿烈古琪的苦日子也就
此开始了。
“你说呢?”一看阿烈古琪的表情,天枢就知道这次的作品成功了,笑容里也不由透着几分得意,“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
“……还可以。”阿烈古琪的评价比较保守。比起先前那些甜得能够腻死人的糕点,今天的云片糕确实不错,可他始终想
不通的是,堂堂一介皇子,天枢怎么就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么感兴趣呢。
如果不是他在四年之前就已经得知天枢的真实身份,否则单凭他们这一个多月的接触,阿烈古琪是怎么也不会把眼前这个
长不大的小孩和王朝皇子这样的身份联系在一起的。
“没有我的吗?大哥,你好偏心……”
尽管他对那些看起来似乎还挺可爱,但是吃起来不知味道如何的糕点兴趣不是很大,可天枢完全忽略自己的举动还是让天
璇觉得很不爽,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他的亲弟弟,他不能装作没看见。
“我就偏心了,你怎么着?”天枢侧身一闪,避开天璇伸过来的手,“有本事自己去做啊……”
“老大,拜托,不要入戏太深,真以为拜过天地你们就是一家人么?”
天璇连连摇头,一幅旁观者清的架势,却在天枢闻言略微失神的刹那眼疾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两块云片糕,笑
着塞入口中。
“我的事不用你管。”糕点既然已被抢走,天枢自是不再管它,他把剩下的云片糕连同托盘往天璇怀里一塞,拉起阿烈古
琪就往院外走,“烈,我们出去玩,甭理这小子。”
自从天璇来到乌镇,他和阿烈古琪相处的时间就明显减少,天枢对此深感不满,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想方设法甩掉这个多
余的家伙。
“小苏,不要这样,人多一点岂不更好?”偏偏阿烈古琪不解风情,执意邀请天璇与他们同行,“阿萱,走,我们一起去
游湖。”就这样,在阿烈古琪的盛情邀约下,天枢的甩人计划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什么?游湖!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天枢蓦然睁大双眼,他的这个反应完全出乎阿烈古琪意料之外,比起天璇又要和他们同行的事实,这件事对他的刺激似乎
更大一些。
“怎么?你不喜欢?”阿烈古琪挑眉,眉间闪着不解。
他不是一直吵着要出去玩吗,怎么现在这副表情,活像有人要拉他去受刑似的。自幼跟着西列斯遗民沿乌兰湖择水而居,
阿烈古琪向来对湖泊情有独钟,尤其钟爱一叶扁舟随波逐流的感觉。
“没、没有啊,我很喜欢……”天枢支支吾吾地搪塞着,目光躲闪,同时冲着欲要开口的天璇猛递眼色,示意他什么都不
要说。
尽管天枢竭力掩饰,但阿烈古琪还是很快就明白了,他为何会在听到“游湖”二字时作出如此强烈的反应,原因令他哭笑
不得。
碧波荡漾,琴声悠扬,良辰美景,尽收眼底,对于畅游在石燕湖上的阿烈古琪一行三人而言,此时此刻本应是再惬意不过
的。然而,一个始料未及的状况却破坏了他所有的好兴致。
“呕,呕,咳咳,呕……”
天枢趴在船舷,呕吐不止,直把先前吃下的糕点全都吐了出来,仍是止不住头晕胸闷、天旋地转的感觉,还是手捂胸口,
一个劲儿干呕着,原本清澈透亮的漆黑眸子,此刻已是微微泛红,盈盈泪光,呼之欲出。
“小苏,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阿烈古琪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问道,眉眼间尽是担忧和心疼。
甫一上船,他就发觉小孩不对劲,只见他脸色苍白,抱着双膝坐在他身侧,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着,精致的小
脸上满是惧怕,问他什么也不回答,只是摇头。正在抚琴的天璇几次停下动作,每次刚要张嘴便被天枢狠厉的目光制止,
只得悻悻地闭口不言。
天枢仍不回话,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仿佛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让你别来你非要来,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看天枢吐得撕心裂肺、痛苦不已,天璇也没心情再抚琴了,他背靠在船舷的护栏上,双臂展开,握住身后的栏杆,轻飘飘
地扔过来一句,神情风轻云淡,语气见怪不怪,其间却隐藏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之情。
“你少废话!呕……”天枢闻言大怒,拍案而起。
你们以为我就很想来吗,要不是不想看到你们两个单独相处的画面,他才不会跟着跑到船上来活受罪呢,可惜话没说完,
就又是一阵恶心反胃涌上心头,只得暂时打住话题,继续痛苦地干呕着。
“阿萱,你告诉我——”见天枢死扛到底也不肯说出原因,阿烈古琪一边给他抚背,一边聪明地转移目标,“这到底是怎
么回事?”
“你还看不出来吗?”天璇侧目看他,双手一摊,神情相当的无辜,“他在晕船。”
“可是,可是……”阿烈古琪惊了,如果这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他对天璇的话肯定不会有什么异议,但这只是一艘很
普通的画舫啊,天枢居然也会晕,是不是太夸张了。
天枢很想反驳,但他刚一起身便觉胃里一阵搅动,恶心感油然而生,忙趴回船沿,接着吐,再顾不得其他。因为天枢晕船
晕得厉害,阿烈古琪原本兴致盎然的游湖计划不得不提前宣告结束。
不仅如此,天枢还成功地借此机会把阿烈古琪留在房间陪自己聊天,再把天璇赶去采芝斋买他最喜欢的绿豆糕。
第十九章
采芝斋的绿豆糕是江南最有名的,其工艺独到,风味奇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深得天枢喜爱,可谓一日无此糕便一日
不欢。
无奈采芝斋每日产量有限,定时定量供应,不排上一、两个时辰的队是很难买得到的,一想到天璇要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给
自己抢绿豆糕,而不是和自己抢阿烈古琪,天枢就忍不住捂嘴偷笑,眉眼弯弯。
“唉……”看着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笑容的小孩,阿烈古琪无奈叹气,不就是装病指使自家弟弟一回吗,值得这么高兴,真
是搞不明白。
“烈,我要喝水。”根本不给阿烈古琪思考的空间,天枢充分发挥着病人的特权,尽管他的脑袋在他下船的那一刻就已经
完全不晕了。
“好的,你等一下。”阿烈古琪温和地笑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紫砂壶倒了杯水,先运功
温热再端过去,递到天枢手上,“给你,小心一点……”明知道小孩是在借题发挥,他还是只能认命地听他差遣,并且甘
之如饴。
“谢谢,你对我真好。”天枢突如其来的示好让阿烈古琪摸不着头脑,他还是更习惯直来直往的小孩,过于谦逊有礼,反
而接受不能。
“不用客气,头还晕吗?你先睡会儿,晚膳我叫你或者给你端来?”
“不用了,我现在一点都不困。烈,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不过——”天枢迟疑半晌方继续道:“你可不可以对我再好一点
啊?”
“嗯?什么意思?”阿烈古琪伸手摸上天枢的额头,没有发烧啊。
“我是说——”天枢期期艾艾,“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阿烈古琪戒心顿起,他怎么觉得小孩的笑容有诈呢。
“你先答应好不好?”天枢继续撒娇,“其实很简单的……”
“小苏儿,你说了我或许可以考虑,你要不说——”阿烈古琪奸笑,“那就肯定没戏了,呵呵……”
“这、这个嘛……”天枢咬紧下唇,面带犹豫,似是在考虑阿烈古琪的说法是否可行,沉默半晌,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终于咬牙道:“烈,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再来一次?”阿烈古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再来一次?”
“你说呢,就是我们上次做的事——”见阿烈古琪死活不开窍,天枢不得不出言提醒,“在花溪拜堂那天……”
“原来是这个……”阿烈古琪恍然大悟,“小苏儿,你怎么不早说?”
“你答应了?”天枢满是期待,眼睛闪闪发亮。
“为什么不答应。”阿烈古琪不解。
因为天枢的要求,离开花溪的两个月,他们谁都没有再提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还以为天枢不喜欢呢,没想到小苏儿
竟然这么主动。
“那你还不快点过来……”天枢闻言一跃而起,心中暗道,天璇说得果然没错,软的就是比硬的管用,看来他早就应该这
么做了,看吧,烈这不是答应他的要求了,呵呵——
然而天枢高兴地实在是太早了,等到阿烈古琪兴致勃勃地欺上身来,他才惊讶地发现,事情的发展和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
。
“烈,住手,你做什么?”全身上下被阿烈古琪扒得只剩一件里衣,天枢忍无可忍地喊了暂停。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不是他想要做的事吗,怎么会被阿烈抢占了先机,不行,他得把场子找回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小苏儿,你不觉得这个时候喊停有点晚了吗?”阿烈古琪不为所动,继续先前的动作。虽然那一夜的
经历来得意外,但是他绝不讨厌,甚至有些喜欢,要不是天枢坚持不肯再提起此事,他说不定早就把他拆吃入腹、重温旧
梦了,哪用等到今日。
尽管贵为一国王子,但是阿烈古琪的童年却是和锦衣玉食、一呼百应这样的生活没有关系的,他年仅周岁便被西列斯的沙
曼丹王妃掠去,然后在她和阿摩司王子的对持中长大。撒尼·沙曼丹的仇恨和敌视,以及阿摩司的反复无常,让他变得极
度偏执任性。
在阿烈古琪的世界里,他喜欢的就是他的,根本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和心情。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对天枢的感情并非单纯
的友情时,阿烈古琪没有太多的挣扎和顾忌,他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怎样才能把这个可爱的异国小皇子不着痕迹地拐回家
去。
“烈,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怎么可以耍赖啊,呜呜……”
眼看扳回胜局无望,天枢只得祭出杀手锏——眼泪攻势,希望阿烈古琪能够回心转意。从小到大,只要他使出这一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