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眼看向琴玉庭,见他又在闭目养神,只是眼皮颤动,想必在心中也是后悔不迭。
那个大嘴巴将军颤声问:“这、这么说,皇位……”
我微笑:“经过这一趟,父皇心中早有人选了。”是不有都不行了,我苦笑。
琴玉庭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皇帝老儿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茗竹吾儿,”茗竹就是老二,还在发愣的老二连忙
跪下。“朕授予茗竹太子之位,继承皇统,不日将昭告天下。”说完抬腿想走,我连忙喊了一句:“父皇,还有我呢
!”
“你?哦,你的事再等等,至少得满十五皇子才能出宫建府啊。”皇帝老儿有些苦恼。
什么?还要待到十五?还有好几年呢!
“我不管,我不想呆在皇宫里了,脚在我自己身上,你看着办吧!”你不让我走我还不会自己走啊,只不过我这次逃
掉了,可就不会这么轻易让你抓住我了。
“小雅啊,你看,朕不是不想满足你的愿望,只是,你得给点时间朕考虑考虑啊。”说完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好吧,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就……啊啊啊——”我话还没说完,突然脑袋像是被重击了一下,疼得我差点满
地打滚。萧劲松挣扎着想过来,结果被人按着过不来,倒是柳剑昕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把我抱在怀里,阻止我用头
撞地的壮举。
耳边接连传来两声惨叫,恍惚中看见是老二和琴玉庭也和我一样在到处找东西撞头,昏过去的前一刻我想到,原来发
疯也会传染啊。
第十七章
漂流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我曾经看过一个巨狗血的电视连续剧,不外乎是他爱她,但是她不爱他,然后就是不断地
爱来爱去的戏码,最关键的是,女主遇到事故,选择性失忆了,这时候,他说了一句:“如果你是真的想不起来,就
代表你不想想起来,这样对于你来说,失忆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听的时候没往心里去,但是这却是我现在最贴切的心情。
明明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想起来千年以前的那场战争。带着玩笑开战,结果却造成自己守护的百姓们血流成
河,身为一方守护神兽却带来了被守护生灵的灭顶之灾,甚至让那个人魂飞魄散,消失于天地间。万念俱灰之下,想
用自杀式袭击来报仇,结果魂魄被撕裂成小碎片,又被收集齐,送到异世界随着轮回转世慢慢融合回一起。
我躺在床上,直愣愣的看着空中虚无缥缈的一点,脑海中一个个或已经陌生或依旧熟悉的面孔闪动着。
现在让我想起这一切会不会太迟了,如果要报仇,以我现在的留存的神力,恐怕有生之年内都只是个梦想了。若是要
我再次担任守护神兽,更是想都别想,一我有心理阴影,二我不乐意。据说,从这个世界诞生就一直没怎么变过。虽
然我的年龄在神兽中算小的,但我也活了有一千几百年了,再加上中间空白的一千年,期间一点实质性的变化都没有
。或许原住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我这种,用一句地球话来说,好歹也是留学生,想想地球上每天都在进行着的小
变革,从封建时代一路走进XX特色的社会主义,再看看眼前如一潭死水一般,每次都是等着神仙来搭救却没有一个人
会自己想办法的世界,我打从心底感到厌恶。在我看来,神仙的神力阻碍了人类的发展,我们应该放手了,人类的潜
力是无穷的,只有把他们逼到墙角,他们才有可能用自己的脚走出自己的路,而不是像千年以前一样脆弱无力,受神
摆布。
“殿下……”耳边传来柳剑昕的呼唤。我转头,看着眼前这张与那个人极其相似的面孔,心中怅然。罢了罢了,就算
再活一次,我的选择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与其这样自怨自艾下去,不如好好享受现在。
“殿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柳剑昕见我眉头紧锁,担心的问到。
我摇摇头:“我睡了多久了?”
“已有两日了。”
“扶我起来吧。”我靠着柳剑昕慢慢坐了起来。他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
“说吧。”我开门见山的说。
“……属下该死。属下乃是虎族族长,奉族中长老之命,护送殿下返回族中,却因为一己之私,使殿下滞留人间,受
此痛苦。属下自知罪无可恕,请殿下责罚!”
我呆了一下。不仅是脸,连职位都一样,族中这些长老是想补偿些什么吗?明知道那个人已经连一点碎片都没留下,
再找出这样的人来,也只能是徒增痛苦。
我摇摇头:“你什么错也没有,就算那些老家伙来了,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而且,我不打算回去了,你……你回去
复命吧。”我已经不想再想起以前了,就当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吧。
我承认这是逃避,可是,我没有面对那些过往的勇气。以前用死来逃避,现在,虽然不想再死一次,但是却闭上眼睛
,捂紧耳朵,不看不听不想。
柳剑昕着急道:“殿下,万万不可啊!人间的浊气会消磨您的神力啊!”
我自嘲的笑笑:“你看我现在还有多少神力啊,我已经和人差不多了。你回去吧,我已经不想当白虎神了,我只是一
个平凡的人。”
他有些苦恼的皱眉,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属下会向长老禀告此事,在长老下令之前,属下将不离左右。殿下昏
睡当日,那皇帝的四公主诞下男婴,疑为朱雀神转世,加上同时昏睡的青龙神与玄武神,四圣兽已全部出现。殿下历
经磨难,神力所剩无几,长老命令属下一定要护得殿下周全,也请殿下自己小心,切勿再想报仇之事。”
报仇?我苦笑,好歹我还有些自知之名好吧,以我现在之力,恐怕连刚出生的朱雀都能把我弄死,更别说青龙了。
正说着,多满进来通报,太子茗竹的人前来问询何时能搬进东宫。
我失笑,青龙这是发什么神经,平日里从不考虑其他人的感受,现在居然还会派人来问问,也罢,我甩甩手,告诉他
们,等皇帝准备好了院子,我就搬出去。
战争的历史遗留问题实在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经过交接,我终于可以丢开太子的束缚,猫在我的小院里享受冬日暖
阳,顺便感受一下日益浓重的新年气氛。
不知是我多心还是确有此事,青龙,就是现在的太子殿下老是在躲着我,就连交接当天,他的眼睛也没在我身上停留
过,显得心虚不已。而平时见到了,则更是敷衍的一点头,看也不看就赶忙离开,好像我有什么传染病似的。直到有
一天,我觉得实在是奇怪,就去问柳剑昕,他有些犹豫的说,恐怕是千年之前,青龙将无辜的白虎国卷入战争,还把
虎族族长和白虎神弄得魂飞魄散,因此才心怀愧疚……吧。
想起他那时十分不确定的口吻,不由觉得好笑。想想也是,堂堂青龙神,为什么会怕一个小小的白虎神怕到避之不及
的地步,恐怕还是有什么内因吧。
不过,这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不喜欢听人八卦,连带着院里的人也很有默契的不在我面前说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所以当我想起来问的时候,才知
道萧劲松已经被安在府里养伤,变相软禁了。我长叹一声,有些惋惜,可惜了萧老头的苦心栽培。不过我也没有一点
帮忙的意思,在知道了他的心思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接近的意思了。年纪尚小时还两说,可是他现在已经二十老几,
已经没有年少轻狂一说了,传出去,就等于是皇室丑闻啊。就算我留过学,观念再怎么开放,可是兄弟乱伦还是有悖
于人伦的啊。我们相识不过几日,也不知他是何时生出这些心思来的。
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皇帝终于答应我,在远离皇宫的山脚下寻一处宅子,让我在那儿“颐
养天年”。
我原本的意思是,离开京城,周游天下,然后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家落户,过一下高山流水的生活。不过,这已
经是皇帝作出的最大让步了,我也没什么怨言,屁颠屁颠的就搬出去了。
出皇宫的时候,来送行的人神态各异,有不屑的,有看笑话的,有羡慕的,却没有一个真正为我担心的。
45°仰望天空,看来我做人还是太失败。
那处宅子原来叫做溢翠园,是一个穷酸老头住过的地方。文人在我心目中就那么回事,一开始根本就没考虑这儿,但
是溜出宫去探访一遍,不由自主的就看上了。
屋子还算结实,家具样式古朴大方,房间里到处都挂着前人留下的墨宝,有山有水有花有鱼,还有些诗词歌赋,大多
意境开阔,不是时下那种醉生梦死的庸俗之作。最重要的是,园子里的景色好极了,各种花草在院子里零零落落的栽
种着,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花开放,此时,几棵红梅正含苞待放。屋角还有许多老树,光着枝桠等待春天。后院就连
着山,山上是如波涛一般的竹林,一汪清泉夹杂着冰渣子从山上流下来,恰好在后院里积聚成一个小池塘,池上结着
一层厚厚的冰。听周围的人说,到了春夏之际,园中各色鲜花竞相开放,树木郁郁葱葱,再加上满山的翠竹,简直美
不胜收。
要说这种好地方怎么没人住呢,原来是离这儿不远就是乱葬岗,有身份地位的人都不往这走,周围的人都是些世代生
活在这儿的小老百姓,没那个闲钱住这种地方,天长日久也就被人忘了,空了小十年,要不是皇帝为了给我找宅子翻
遍京城,这儿说不定还会继续空下去。
我没那些个讲究,看完马上就拍板定了,让人收拾收拾就带着平常跟在身边的人搬了进来。
临走,皇帝不顾大臣反对给我安了个恭亲王,然后大笔一挥,写了“恭亲王府”四个大字让人刻成匾额安在门口。朝
中大臣一片喧哗,但是包括太子在内,没一个人敢说个“不”字,因为琴玉庭在旁边默默点头。那个老狐狸欠我一个
人情,他如果不答应这事儿,我让他还一辈子人情债!哼,竟然敢陷害我去做太子!?
第十八章
“殿下……”耳边传来柳剑昕的轻唤。
我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怎么了?”
柳剑昕一边扶我起身,一边禀报:“吏部侍郎琴维聪琴大人来访。”
不知各位还有印象否,这位琴维聪就是琴玉庭的独子、萧劲松的发小、我曾经的爹。我刚搬出宫时,只有琴玉庭会来
串串门,而且多数是坐在一起发发呆,追忆一下千年之前的往事,感叹几句世事弄人,然后又想到那些不愉快,于是
又尴尬的沉默。只是这些年琴玉庭年事渐高,加上朝中经过那一役,淘汰了不少蛀虫,大批新鲜血液涌了进来,一扫
以前人浮于事的颓废作风,显出一派欣欣向荣之势,他便萌生退意,让琴维聪接手。琴维聪虽然官职不高,但是生性
风流倜傥,而且经常绯闻缠身,曝光度极高,在京城这个圈子里算是很有人气的。自从他爹有意让他接手之后,他一
改以往纨绔子弟的形象,开始大展拳脚,不过几年间,便连升几级,当上了礼部侍郎。靠着他这些年在“基层”积累
出来的经验和人脉,在朝中开始形成一股新兴势力,有效的牵制了太子党的动作,为皇权的复兴创造了空间。
自从我被“变相”逐出皇宫开始,琴维聪就开始时不时地上门拜访,有时是被琴玉庭派来嘘寒问暖的,有时是他自己
跑来躲情债的。时间一长,这也就成了习惯,京城里无人不知要找琴大人,先去城中最火的青楼茶楼转上两圈,如果
没有,那就直奔城东离山脚下的恭亲王府,一找一个准。而经过琴维聪的隐形宣传,来我这里的人也慢慢开始多起来
,隔三差五就有什么书生文士前来拜访,特意站在竹林边荷塘外,附庸风雅的摇头晃脑吟几句诗,文绉绉的说几句好
山好水好风景之类的话,异常的惹人厌烦。我也懒得应付这些人,让他们去酸,我找个地方看看闲书发发呆,拉拉弓
弦练练字,或者闲着没事帮着花匠修剪一下花草,对着花园描几幅牡丹茉莉。
这样的生活太过悠闲,也太过虚幻,一句话就足以打破这样脆弱的幻境。
琴维聪说:“父亲让我带话给王爷,是时候考虑考虑正事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送走了琴维聪,我站在廊边看着园中日渐衰败的景色。再过两个月,我就十五了,就算再不愿意,我也得参政了。只
是,玄武,你还不明白吗,历史的潮流已经一去不返了,我们的时代早已过去,而皇权的时代也正在走向衰亡。我们
所能做的就是,为日渐没落的集权制度唱一曲凄切的挽歌。
这天,给皇帝请安回来,天色还早,不着急回家,便往勾栏(即商业区)行了过去,随便找了个茶楼坐下喝茶,顺便
八卦一下最近京城有什么新鲜事。
刚刚进去,我就有转身逃跑的冲动。
在二楼显眼处,萧劲松和琴维聪两个人正坐在一起叽叽咕咕。可能感觉到了我的视线,萧劲松看了过来,一瞬间,他
眼中的伤痛和无奈就这样毫无准备的撞进我的心里。他看见我,张口想说话,眼神急切,却被琴维聪拉住。
琴维聪一边拉住萧劲松,一边示意我快点离开。
我无奈一笑,转身离去,背后传来桌椅的碰撞声,萧劲松和琴维聪的争执声,最终,萧劲松没能追过来。
生日那天,皇帝和我喝的酩酊大醉。皇帝是因为思念我的母妃,嘴里一直“小珍小珍”的念叨着,而我则因为是寿星
,被众人压着灌酒。
当我歪歪扭扭的被人搀着去后殿休息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那一道炽热的眼神跟着我的脚步移动。
我躺在床上,迷糊了一阵子,然后就醒了过来。毕竟不是自家的床,睡着还真不习惯。
我唤了几声,却没有人前来伺候,便手脚发软的下地找水喝。正往喉咙里猛灌水的时候,“吱呀”一声,进来了一个
人,我以为是哪个公公,便没急着转身,继续喝着水。
脚步声响起,一下子我就觉察出不对来,宫里的太监哪有这样有力的步子。我急忙转过身来,却是萧劲松。
我心中一阵慌乱,强自镇定下来,问道:“你怎么来了?”声音嘶哑颤抖。
他不说话,只是眼中的火焰较刚才更盛,我暗叫了一声苦,假装尚未完全清醒的样子,慢慢靠近床铺,想离他远点。
许是他看出了我的意图,眼中的炽热略有收敛,转身在床前椅子上坐下,似是有话要说。
我也不在装腔作势,是真正的手脚发软的挪过去,歪在了床头。
等了许久,他终于开口了。“最近太子一党暗中小动作不断,恐怕是要开始排除异己伺机夺权了。如今茗旻(即老三
)已经被他们排挤出京,蜗居在边境小城,茗溪茗泉也苦不堪言。现在你已成年,他们下个目标就是你了。我不日就
将离京去西岐,虽然手上无权,可毕竟还有些兵力,太子不敢把我怎样。不如你与我一道离开,我定保你周全。”说
完定定的看着我。
我沉思许久,摇摇头:“我与太子之间诸多恩怨,其内情无法告知,”看萧劲松想追问,我连忙加了一句。
“太子就算把皇帝拉下马,也绝不敢对我动手,你无须担忧,尽管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