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簋 下——潘郎

她愣了愣，笑道：“没错！所有的世界都不需要公平——”

结尾的语气被我吃进了胃里，她的舌头，真的好吃。“我优待你。”

格蕾丝喘息着推开了我。“不要让我付出感情，我只爱我爱得起的人。”她托起我的手，看被标记的戒指。

“以前也这么想么？”我有些恶意。

“现在这么想，你也会和我一样。”她笑着，全然不在意彷徨。

“说不定我正在和你一样——”

“到了！”格蕾丝断了我的话，故意，她的喜恶太明显，无意间纯真。“这家酒馆不错！虽然酒不怎么样，但是可以碰到各式各样的人！”格蕾丝要了角落的桌子。“要喝什么？这儿除了酒就只有血——”

“血好了。”我拍了拍拉斯法的小脑袋，试图安慰他的小紧张。

“好吧，三杯血！”格蕾丝朝侍应打了个响指，愉悦。“不过先说好，这儿的血不能和我酒吧的血比，所以不能抱怨——”

“比？”比较？血何如比较？

格蕾丝挑眉，笑道：“我店里的血都是商隐大人供应的，也就是说由正规渠道获得，每份血液都保证新鲜健康。这儿的血液绝大部分来自黑市，充满病菌——”她端起冰镇过的血液，闻了闻：“T细胞白血病病毒。”

拉斯法小口小口的啄着血液。“我以前常喝这种血，不过最常喝的血还是艾滋血——”

“你们都喝得出来吗？”我只觉得血液发苦，失了食欲。

“嗯，喝得多自然尝得出来。”格蕾丝把坤包里的银制酒壶塞到我怀里。“你还是喝这个好了，处女血。”

我无法谢绝格蕾丝的好意。如果商卓夫知道我如此的挑剔，会不会赞我有品味？我只是下意识的选择。

酒吧很吵，三教九流，总的来说比格蕾丝的酒吧有趣，争风吃醋打架斗殴是常态，不显眼的地方暗藏情欲，没完没了的吵闹和没完没了的呻吟交织，我在其中，安静的喝一瓶干净的血液。吧台那头，一个男人对我举杯。那个男人，维拉的情夫，英俊的平民。

第一八零章：同类23

“好久不见了。”他朝我走过来，水蓝色的眼睛盈盈。

“不算久。”以吸血鬼的时间来算，我们就算一百年不见面也算不上长久。

“上次太仓促了，还未向大人您报上姓名。”他单手抚胸，欠身一笑，中世纪礼仪。“在下约瑟夫——”

“我喜欢你上次的态度。”比起谦恭，我更喜欢约瑟夫的粗鲁，目中无人的粗鲁，跟他的气质相合。

“是吗？”他轻浮的拨弄着头发，挤过拉斯法，坐到我身边。

“你干什么！不许对大人无礼！”拉斯法抓着约瑟夫的胳膊，面红耳赤。

“是你的仆人？”约瑟夫顺手搂过了拉斯法，亲吻。“真可爱。”

“我也觉得他可爱，不过，你是否可以放手？我不会干预他和谁做爱，可我不清楚他是不是愿意跟你做爱。”我抿着香甜的处女血，赖在格蕾丝的怀里。女人的怀抱，很柔软，女人很冷，冷眼看约瑟夫的行为。

拉斯法挣脱了约瑟夫的束缚，跑到格蕾丝身边，大口喘气，他被他吸引了，非常简单的，被吸引了，一个吻。我打量起约瑟夫，他有他的漂亮，否则维拉小姐不会找上他，可为什么要找上他呢？他跟商卓夫差了十万八千里，硬要坳一处相似，也只有发色。商卓夫的头发浅褐色的，非常柔软。而他的头发，褐得有点儿深，像加了奶的咖啡，不知道触感如何，抹了不少的发胶吧，整个人显得利。“维拉做爱的时候会把你认成商卓夫吗？”我问着，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

格蕾丝听到这句话才有了反应，认真看约瑟夫，讪笑。“我打赌，她不会认错。”

“你赢了。”约瑟夫晃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划出漩涡，某种扭曲。“但我想听你如此认为的理由。”

“很简单。如果某个人跟你说——我酒后乱性和别人上了床，你会相信吗？你不会，因为我们都知道酒后乱性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们有丰富的性经验。”格蕾丝微笑着环视了一圈，无人幸免。丰富，性经验，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认错。“高潮的时候并不会错乱，只会幻想，明知道自己在跟谁做爱，却忍不住叫出性幻想对象的名字，其实可以不叫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纯粹的快感太无聊了，不如让彼此都痛苦一下，痛的话，快感才会深刻。”

我撑起身体，看格蕾丝，单是崇拜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你可以当性学博士了！”

“我对这个学位不感兴趣，可以的话，我想研究神经科学。”格蕾丝抽出烟盒里的烟，对约瑟夫晃了晃：“要吗？”

“我从不拒绝女士的好意。”约瑟夫接住抛过来的烟，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指尖冒出了火。

我和格蕾丝借了他的火，点燃了烟。“我对你不全是好意。”格蕾丝挑高了眉毛，起身，挽过了一直笔直站在一旁的拉斯法。“回家了！我答应过午夜前把你们送回家的。”

这次换我落单，为了保持团体的一致性，我没和约瑟夫告别。格蕾丝开车把我和拉斯法送回了城堡。“沈，跟那个男人保持距离。”格蕾丝告别时这样说。

我拿捏不好所谓的距离，沉默。

“大人，可要用些宵夜？”拉斯法长出了一口气，没掩饰自己的放松，只有回到这儿，他才真正的放松了下来。

“不用了——”

“拿些红酒来。”背后的声音，商卓夫的，依旧好听。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死死的抱住了他，这样的举动让我觉得自己可耻，可是，孤独更为可耻。我孤独了，长久的孤独，害怕再次孤独。“想我了吗？”他捧起我的脸，温柔的亲吻。

“我不知道你走了多久——”我不想去商卓夫走了多久，害怕太久自己就会崩溃，他说一个月，一个月啊，我不敢相信。

第一八一章：同类24

“一个月而已。”商卓夫把我抱到床上，剥开了我的衣服。“我很高兴你这么坦白情绪——”

“我还可以再坦白一点儿吗？”我希望如此，对他坦白，全然的阴霾。

“当然。”

“我不想做爱。”

商卓夫看着我，微笑：“确定？”

“确定。”我有些发抖，握住商卓夫的手。“你会生气吗？会找其他人？还是——”

“你希望我生气？还是找其他人？”他断了我话，亲吻我的脖子，缓慢的脉搏，细致感受。

“不，都不要，我希望你陪在我身边。”我想要一个人，拥有一个人，一直在想，不敢奢求，不敢的事奢求了会怎么样？我望着商卓夫，真是英俊的男人，他不是非我不可，而我，找不到其他人。

商卓夫只是看着我，时间变得尖锐，唯恐矜持的局促毁掉了迷人的重逢。“小簋，我爱你现在的样子。”他说。爱。他爱现在的我。

“样子？”

“懦弱而诚实。”

我一直是那个样子，说不说的区别而已。“可以留下来吗？”

“好。”

“在我身边？”

“哪儿也不去。”

我不问他以后，以后如何都好，现在最重要。我抱着他睡着了，没有梦。

醒来，他看一本砖头厚的书，是他的风格。“想要吃点儿东西吗？”

“不——”我只想赖在他身边。

“虽然你没有出去鬼混，但也没有乖多少。”商卓夫合上了书，严肃：“小簋，我不喜欢我的孩子酗酒。”

“我不知道如何打发时间。”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对待自己。

“或者你应该培养一个兴趣——”

“我已经受够学习了。”半文盲的我会三种语言，简直是个天大的奇迹！我更倾向于适可而止的奇迹。

“好吧，这个我们以后再谈。”商卓夫起身，拿起沙发上的信封。“给你的。”

“我？”我晃着信封，有些沉，日文，寄件人上原美香，收件人陈林。

“你诊所的护士交给我的，她问起你，好像不死心。”商卓夫含着烟，笑得吊诡：“我得承认，你的魅力很大。”

“她好吗？”我拆开了信封，照片首先掉了出来，一沓照片，婚礼，百合子和鸠山，美香和百合子，百合子美香和鸠山，美香。

“你关心吗？”商卓夫坐到我身边，翻看起摊了一床的照片。“这个小女孩儿不错，完全处女。”

我可以想象商卓夫把美香当成食物对待，可以想象，不能接受。“你不能碰她——”

“我对她没兴趣。”商卓夫捏住我的下巴，深吻，嘲讽。“你关心那个护士吗？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可以告诉你。”

我并不是真的关心谁，潜意识的问题。“不必告诉我。”美香的字，一字一顿的——陈林哥哥，我想你，你还会来日本吗？今年的樱花开得可漂亮了！太郎又肥了！它要是再这么胖下去，我会讨厌它的！

“或者你想知道余谨谦？只要你想，我还可以告诉你戒指的主人——”

“够了。”够了。我不想知道别人。百合子笑得真好看——陈林君，托您的福，我跟鸠山良结婚了。婚前一直联系您，想请您参加我的婚礼，却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如果您看到这封信，请回信给我。美香和我都很想念您，一直盼望您的到来。

“我不喜欢无限度纵容。”商卓夫按灭了香烟，咬住了我的锁骨，嗜血。“让我们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吧。”

有意义的事？真诗意。奉献我所有的诗意。

第一八二章：同类25

我醒来的时候，身体里的精液已经干涸了，突然开始庆幸自己是吸血鬼，我不会发烧拉肚子，只是不舒服，心理上的不适，因为商卓夫的精液留在我的身体里，干涸。“我睡了多久？”骨节好像错位了，酸疼。

“谢天谢地，大人您总算醒了！”拉斯法激动得颤抖，黑葡萄般的眼睛满是水汽。

“我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

“包括做爱的时间吗？”

“包，包括——”

“那不算久。”我以为我可以睡更久，商卓夫做得太狠了，到第六次的时候，我已经不再计算了，可是被贯穿的感觉很好，就像被需要，被商卓夫所需要，这世界剩下他，只有他跟我。“他去哪儿了？”

“维拉小姐来了，商隐大人正在接待——”拉斯法有些慌。“大人！您要去哪儿？要我帮您放水洗澡吗？还是吃点什么——”

“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我系上浴袍带子，去了小客厅，直觉让我去那儿。果然，商卓夫跟维拉在那儿，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维拉小姐，您好。”我试图表现教养，可惜有点儿尴尬，因为我只穿了浴袍。

维拉从上到下的打量我。“你是在向我示威吗？”

“示威？”我不明白。

“商隐大人一回来就找你！跟你上床！把我这个未婚妻放在一旁！”维拉几乎控制不了情绪，我感觉得到空气中的气流震动，东西震动，家具震动。“该死——”

“够了，维拉，这是我的城堡，不允许任何人放肆。”商卓夫走到我面前，给了我一巴掌。很疼。我想，他只是想公平处理一切。“沈晨宁，去穿上衣服再过来。”他叫我“沈晨宁”，保留了我的秘密。

“大人，疼吗？”拉斯法慌了手脚。“我去拿冰袋！啊，水！还是先给您放洗澡水好了！衣服！我还没理好您要穿的衣服——”

“好了，拉斯法，我没关系。你现在去帮我放洗澡水，整理衣服，再去帮我拿冰袋，好吗？”这一秒，我有了完整的逻辑。不过是一巴掌，疼痛是相对的，我痛了，商卓夫也会痛，吸血鬼又怎样，逃不过相对论。

“敷一下应该会好点儿——”拉斯法低声说着，应该安慰我的，倒像安慰自己。

好像肿了，咬肌似乎不协调。“这个样子会持续多久？”我看着拉斯法呈上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右脸红肿，指印明显，哈！真有意思！我还没这么丑过呢！

“一天之内应该就会消掉。”拉斯法有丰富的挨打经验。

“是吗？”我有点儿遗憾，还以为这个样子会保持得久点儿。不再关心容貌，还要费心扣出黏在肠壁上的精液，下次，我一定会把自己洗干净了再睡觉。我发誓。

我扣上了袖扣，一切都贴合，除了脸不好，其它都好。再次出现在小客厅，我维持了上次的语气。“维拉小姐，您好。”

这次，维拉有了心情招呼我。“你好。”她抚摸着我受伤的脸，神情愉悦，相当满意此刻的我。我也满意我自己。

第一八三章：同类26

晚餐，我扮演成了乖巧的孩子，商卓夫漠视我，作为惩罚。

“商隐大人，这次回来您准备呆多久？要不我们再办一次宴会吧！那一定非常——”维拉和商卓夫坐在长桌的另一端。华丽的洛可可式的长桌，像一条横沟。

“一次就够了。”商卓夫停下了切肉的手，对维拉微笑：“我不会长期配合无聊的把戏。”他是笑的，笑得那么好看，那么残忍。我突然有了食欲，吃光了红酒柠檬煎雪鱼，喝光了杯子里的甜酒。“沈晨宁，你不能喝酒。”商卓夫淡然的说，打了我之后第一次理我。

“不能喝吗？”我撑起下巴，想不通。“可是我杯子里有酒——”

“不能喝。”商卓夫有条不紊的吃完了沙朗牛排。

我的乐趣完结了。“可以先离开吗？我吃饱了——”

“还有甜点。”

“我吃饱了——”

“坐下。”商卓夫抿着红酒，表情冰凉。

坐下，忍受别人的愉悦。听觉太好，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包括调情，我戳烂了红树莓巴伐露，里面的树莓果泥流了出来，像鲜红粘稠的血液。我想喝血了，商卓夫的血。

“作为商隐大人的孩子，我以为你会懂得适可而止。”维拉这样说。她生气了？又生气了。她是我所见过的最容易生气的女人。适可而止，怎样才能适可而止？我不懂。

“为什么要那样干？”商卓夫不看我，问我。炉火很旺，我开始冒汗，他还在看那本书，砖头厚的书。

“我没干什么。”

“还是就像维拉所认为的那样——你在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