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王子养成记 上——咸雪

只是从他埋下去的头那里传来微弱的声音，我努力去听却依然听不明白，不是听不清楚，而是听不懂。

“伊诺？”

瑟缩着的小东西听到我的声音后随着抖了一下，双臂下意识地缩得更紧了些，然后又慢慢放松，金色的脑袋犹

豫着抬起来。

触碰到他视线的时候我着实一惊。伊诺的眼睛瞪得特别大，虽说是受了惊吓不过他这种瞪法似乎是要把眼眶都

迸裂一般。充满泪水的蓝眸显得比平时颜色更幽深一些，不过完全没有神采，不过让我心惊的并不是这些，而

是伊诺空洞的视线告诉了我，他眼前的并不是我，而是脑中某些挥之不去的记忆。

我不清楚伊诺是通过什么感觉到身边靠近的人是我而没有做出反抗，或许他已经筋疲力尽到无力反抗了。可又

不对，我回想起在船上的一幕，伊诺没有足够化出水汽圈变成鱼尾的力气的时候，他的喉咙不可能还能发出声

音。

“伊诺？伊诺？”我扶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

随着我不停地呼唤声，伊诺的眼睛渐渐有了些波动，这种反应让我下松了口气，放柔声音我继续叫着他的名字

，手中的身体比之前冰冷许多，我还不能完全放心。

“……没有……只……救……”

“你说什么？大声点，说得清楚点。”小家伙的嘴中逐渐说出我能听得懂的话了，我有些心急，摇晃他的力度

大了些。

那些我听不懂的话伊诺还是在说着，像咒语又像歌声，不过中间已经越来越多地穿插着人类的语言了。费了好

久的力气，我终于把那些破碎的只字片语听到了，穿插起来重复着。

“不是每次遇到危险就会有人救你，没有人会永远保护你，只能自己就自己。”

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以我对这条鱼的判断他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的。那么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在什么

样的环境下，对怎样的伊诺说出这句话的，竟然可以让伊诺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反复地念着？

“伊诺，不要这样。”把那个身体抱在怀里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不够安慰这样的他，低下头，我挑了挑眉，还是

对着那张不停念咒的嘴吻了下去。

也许是念咒语的动作被阻止了的关系，伊诺的眼睛颤抖着快速眨动几下，光彩又渐渐回复到了他的蓝瞳之中，

让我能有一点儿被吸引的感觉的光彩。放开令人不满意的那张嘴，我轻轻舔他眼角的泪。

“醒过来了？认得出我么？”

伊诺看着我愣愣地点头：“是……是你……救了我么？”

我点点头，把他拥进怀里错开视线，这条鱼儿的感觉有时会灵敏异常，这个时候我不想冒着被他怀疑的风险。

“我很抱歉，说了要好好保护你，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不、不是你的错，是……”伊诺欲言又止，低下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大半个眼睛。他的表情并不是不想告

诉我后面的话，而很像是不愿去想起某些记忆。

“对不起。”从我的怀里抬起头，伊诺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两侧的耳鳍也没精打采地耷拉着：“我……我给你

带来麻烦了……”

我心中一动，还是顺着他的意思问：“麻烦？那只是意外罢了。”

“不不！不是的！”伊诺猛地摇头，抓着我的衣服颤抖着身体往我怀里钻，急着想找到一个可以庇护他的地方

。

我揽紧了他的身体，没有再说话。

“对不起，我对你隐瞒了，我不能呆在海里是因为有人在追我。很可怕很可怕的东西……我不懂魔法，又逃不

掉……”

“那么你现在离开了大海就安全了，他们追不到你了不是么？”

伊诺的喉咙里泛起淡淡的哽咽，轻轻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从没离开过海底，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追到陆地

上。”

“那么在港口的时候你害怕站在甲板上，也是因为那群追着你的东西？”

伊诺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没有答话。这样的话，所有的事情就和我的推测很吻合了。

我靠在床头上，揽着伊诺倚在我怀里，手一下下地顺着他被弄得乱糟糟的头发安慰着他：“他们靠什么会追到

你的？你的气味么？”

伊诺又点惊讶地仰起脸看我问：“你怎么知道？”见我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便继续说起来：“我们人鱼国

有一个传统，每个新生的人鱼都要在刚出生时拔下尾巴上最大的一片鳞，鳞片用一种特殊的贝壳装着被收藏在

祭坛下面。”

“鳞片在人鱼活着的时候会发光，当人鱼的生命力越旺盛、魔力越强的时候，鳞片的光芒就会越强。因为鳞片

里记载着每个人鱼刚出生时最原始的信息，所以无论以后怎么变化，只要不死，别人就会利用那片鳞找到它的

主人。”

“所以说，追你的人就是利用那东西了？”

伊诺点点头，又犹豫着摇起头来：“在到你的船上之前我被追上过一次，当时他们说的话很奇怪……”

“他们？你见过抓你的人？”

小家伙的神色突然变得黯淡了，扭过头把脸埋到我身上点了点头：“是……我的族人……”

“人鱼么？……”是他的同族追捕他的话确实很奇怪，先不说这小子呆头呆脑的样子不像是能惹到这么大麻烦

的类型，单是水手身上那个令他惧怕的图腾就无法解释。

“嗯，而且……我认得他们。”伊诺没抬起头，嘴巴蹭着我的胸口一开一合地说着，声音闷闷地带着些许哽咽

。“是……是父王的……卫兵……”

父王？我挑挑眉没有问出声，看来这条笨鱼的身份还尊贵得很呢。现在他的身份即使不问也呼之欲出了，我拍

拍他的头岔开话题问道：“你说他们说了奇怪的话，那是什么？”

“和你一样，也提到我的气味。”伊诺顿了顿，抬起湿润的眼睛看着我，又继续回想着说：“当时他们没有拿

着我的鳞片，却说到了它。不过我没有听到全部，大概的意思是我的鳞片被特别保管起来了，因为发出的光很

特别。”

“特别？”这条鱼不是说过他没有领悟魔法么？难道说……

伊诺动了动趴在我身上，苍白的小脸露出同样的疑惑：“当时急着逃走，我也只是隐约听到他们的话。不过我

不懂魔法的，那片鳞应该和普通人鱼发出的光差不多才对呢……”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伊诺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揉着眼睛又强打起精神说道：“可能因为我的血统吧，只

有父王和王后才能进入祭坛……我……我也没……见过……那鳞……片……”

“伊诺？”我轻声唤他几次都没反应，听呼吸声判断他已经熟睡了。“都进来吧。”

四名亲卫一个不少地走进卧室，在我吻伊诺的时候我就觉察到他们在门口，想必是杜娜的这回死命抵抗让撒履

和米娜也拿她没办法了。所以多半是米娜还没到外舱就碰到冲回来的她和撒履，然后再都过来我这边的。

米娜紧张地瞄着我的脸色，生怕我因为杜娜的不听话而对她做出什么事来。不过我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做得出，

看向撒履问：“距离王宫还有多久的航程？”

“两小时左右。”

杜娜才不管其他，进屋后就死盯着伊诺看，这会儿又抱来一条薄毯子盖在伊诺的身上，声音很轻地质问我：“

殿下，您怎么能对他这么残忍呢？！”

对一个人宠爱久了还真的容易产生习惯，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人敢对我用这种语气说出这话我是绝不会放过的，

不过那种习惯似乎让我压根就不会对杜娜生出什么火气来。

“我现在不是把他安慰的很好吗？”我对她放松地笑了笑，换来的是这丫头筋鼻撅嘴的有趣模样。

撒履对于自己的未婚妻也颇为无奈，把她拉到一边对我说：“不过有好多事情他应该还没有说完，这样好么？

”

“事情大致有了个头绪，其他的不妨让我们先猜猜看吧。”我把头仰靠在软枕上，闭起眼睛，突然有种淡淡的

疲惫感。“所有盖子都一起打开的话又有什么乐趣呢？”

杜娜忍不住笑出声：“真的是殿下您的恶趣味呢！”

“我不过是让自己更累吧。”

“说的也是呢！”杜娜的声音在窗口的位置响起，随后是拉窗帘的声音。“不过殿下刚才对人鱼的温柔让人好

感动啊！属下也不得不佩服您演得实在太逼真的哦！~”

“我并不是……并不全是骗他的。”我轻轻叹着气说，自己都很难分辨这话是在心里想的还是真正说出了口。

“他给我一种特殊的感觉……也许他远不止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也许……我不该伤到他……”

第十五章：抵达王宫

伊诺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我把从认识他到现在得到的所有信息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四名亲卫退出了卧室，屋

内安静得可以听到小人鱼耳鳍翕张的气流声。

现在可以知道伊诺是有什么原因而被族人追赶，从他对水手图腾的恐惧上看恐怕想要抓捕他的并不止人鱼族，

这一点伊诺虽然没说，但我想他自己心里也应该有了准备。

这条鱼儿被追捕的原因并不像是王族中的争斗，不然在他已经逃上陆地之后，那群人鱼就没有必要还要掀起如

此大的海啸。很明显，那场海啸不过是追捕者的盾牌，他们只是想用海水掩盖寻找伊诺的动作以及他们自己。

把港口整个没入海中后在水底尽情搜寻，这帮家伙的手段不只狠毒，还有效得让我不得不佩服。

为了捉到这条小人鱼不惜做到这一步，甚至连挑起与人类的战争都不在乎，海底下那些东西的手段和目的让人

不寒而栗。除却伊诺值得让对方这么做的身份地位之外，他自己身上的谜也足够具备吸引力了，最让我在意的

还是那鳞片发出奇异光芒的事，也许这才是他身上最大的谜题。

太多的事情在脑袋里翻腾，再睁开眼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比刚才更累，白白浪费了这么适合休息的环境和气氛。

飞艇的声音比刚才减轻了不少，多半是进入了王城范围。为了不影响地上的人，王族乘坐飞艇在进入有人居住

的地方时通常都会减慢速度降低噪音。

伊诺醒来得很突然，我只是抬了抬放在他背上的手，他立刻就醒了。看来即使是睡着，这条鱼儿也很没安全感

。

突然醒来的伊诺眼睛圆睁着，那眼神看起来像是被噩梦惊醒的人，没有睡意却也不似是清醒。长发散乱地铺在

我身上，额前脸侧的碎发有几缕贴着他的脸，金黄色的映衬下更显得伊诺皮肤的白皙剔透。

他的视线和我对着，一动不动。我伸手探他的额头，有一层细细的汗，很凉。

“做恶梦了？”我揉着他的头发以示安慰：“我有在这陪着你，醒来就好。”

伊诺愣愣地直视着我，眼睛一眨不眨，过了好一会儿才动着身子撑起来。擦着我的身体，小家伙缓慢地蹭上来

在我唇上亲了一下。

“刚才和现在都要感谢你。”恐惧感并没完全从他脸上退去，伊诺笑得有些别扭，说完又在我嘴上亲一下：“

我以后会尽量不给你添麻烦的，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我翻个身把伊诺压在下面，我们的位置完全颠倒了过来。送到嘴边的美食没有不吃的道理，更何况这美食还是

自己打出了“道谢”的旗号。

两双唇重新贴合，直到我越过他的牙齿时，笨鱼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睁着眼睛认真地看着我。我心里想

笑，一点点加深这个吻。这张小嘴里面也是冰冷的，清凉的温度让我猛地想起那句话——

“不是每次遇到危险就会有人救你，没有人会永远保护你，只能自己救自己。”

伊诺为什么会在意识混乱的时候念出这句话？甚至刚刚他说可以保护自己的时候，那双蓝眸里的颤抖和不安也

隐藏不住。

“伊诺，刚才你……”扩大嘴间的空隙，我正待问出，却被敲门声打断了。

门外传来杜娜愉快的声音：“殿下，可以进来么？”

我从伊诺的身上起来，拉开被子裹好那条光溜溜的鱼。伊诺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手反复摩挲着自己的嘴唇，一

副深思的模样。

“你的殿下已经在里面了，不需要再进来。”

杜娜在我话音还没落的时候推门进来，嬉皮笑脸地把我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可是人家不喜欢‘属下’这两个

字嘛！”

我斜眼看她：“我想我真的对你有点宠溺过头了。”

杜娜吐吐舌头以示对我的话早已听腻了，探头看伊诺笑嘻嘻地说：“姐姐让我来问下，我们再有不到一小时就

降落了，要不要准备什么？”

“她这么说的话就说明已经都准备过了不是么？”我站起来朝杜娜的额头拍去，说道：“想看他，你可以找更

好的借口。”

“嘻嘻~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呢！还有些时间，我也想问问殿下需不需要吃点什么？”

我倒没有必要，回身看向伊诺：“要吃点什么吗？”

伊诺毫不犹豫地点头。

“出来之前不要忘了穿好衣服。”我说完便留下杜娜，径自离开了卧室。

“告诉洛尼找航海记录，任何提到水手们那个古老图腾的记载都找来。”刚进入外厅，我就急着对撒履吩咐。

“如果能弄到蒙特纳家历代船长的手札就更好了。”

“是。”撒履立刻出去发信，我那个笑容他想必是明白的——要得到的东西，是偷是抢，只要做得完美就足够

了。

“不许吃光点心！”

还不等我再做什么部署，伊诺已经一阵风般地冲进外厅了。他只穿了一件长过膝盖的黑色丝袍，从衣摆的开口

处我已经能若隐若现地看得到他下身绝对什么都没穿，多半是誓死不从的他让杜娜也没有办法。

“呜哇！！”一声惨叫，连走路都不稳的伊诺跟着就被自己的脚绊倒，笔直地向前扑去。我来不及过去，正巧

他旁边的图塔眼疾手快接住了倒下的身体。

图塔半跪在地上，伊诺的身体被他横出来的手臂挡住没有摔到地上。

“谢谢你！……哇啊！”急着去吃甜点的伊诺道了谢后手忙脚乱地往起爬，结果袍子下摆被他的膝盖压住，没

站起来不说还把松垮垮的衣服扯得领口大开。

我实在看不过去，走近他揪着衣襟把他裹紧了夹在胳膊底下。图塔尴尬地别开视线，慌乱站起退到一边，我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