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这张舒心的睡颜,我自己和自己点点头觉得消火的理由很充分,便没有再去想什么。倒是撒履,他看着我
在这里始终对着一个酒桶又气又笑现在还傻乎乎地点起了头,没有翻白眼我就已经觉得他很有毅力了。毕竟我
的性格他很了解,傻笑什么的根本不会有过,就更不要提对着个大酒桶了。
我承认我喜欢美丽的东西,也许是从小经常看到拥有无双美貌的母亲的缘故吧,我对人的外貌有种很特殊的要
求,说不出来但全凭感觉。而这条鱼似乎意外的完全符合了我的标准,天真但不是那种幼稚的呆傻,可爱又没
有贵族女人那些娇气,最重要的是他的脸和身体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接近人类,却又是人类远不能及的那种虚
渺感觉。
很像……那只存在于我们幻想里的神。
传说中神所宠爱的生物,也许人鱼就是那些虚幻的神灵在世间的代言吧。
在撒履惊呆的目光下,我把桶里做着美梦的笨蛋抱起来,走向浴室。撒履把眼睛瞪到前所未有的大,我估计原
因不会只是我从桶里弄出了除酒意外的东西。他既然看得出我在意着这个酒桶,想必也一定猜到了里面装着的
绝不会是好喝的葡萄酒那么简单。可他绝不会猜到我会弄来一条人鱼,而且还是条漂亮的大海鱼。
呵呵,虽然对方是唯我命是从的属下,不过这种自豪感还是不可抑止地充满了我的胸膛。
“殿、殿下……那个是……是……”目送着我直到我把人鱼放在浴缸里,撒履终于让自己的嘴巴发出了声音。
我心里过瘾得很,眼角向下瞥,看了看头窝在我胸前、尾巴平摊在浴缸里仍旧酣睡的小家伙,沉声说:“这就
是撞破了船底的那东西,以后将会是我的新消遣。”我毫不在意撒履瞪到眼珠几乎掉出来的吃惊样子,边往浴
缸里注水边陈述着这个不容别人质疑的决定,末了还不忘冲着他炫耀般地挑挑眉梢说:“怎么样?没人比得了
吧?”
撒履的脸精彩的好像一幅画,我看着心里更舒坦了。倒不是他犯了什么错而被记仇的我报复,当然如果是这个
情况的话他只会更惨。让这个冰山脸变换不同的脸皮扭曲程度着实是一个很好的娱乐自己的方法,我一向乐此
不疲。我心里暗笑着,完全不会为自己习惯性的邪恶作风感到惭愧。对于经常徘徊在跟贵族们明争暗斗中的我
来说,唯一能放松的时候也就只有和亲信属下们在一起的时光,像这样逗一逗他们就更是我少得可怜的娱乐措
施之一。
撒履看着我摆弄人鱼的身体,脸色呆了一会儿,还是犹豫着跟了过来。
见他回复了常态我就知道撒履已经从吃惊中醒过来了,这家伙的脑子转的飞快,每次即使我成功地耍了他,他
依然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这记录还是六名亲卫里无人能及的,置于米娜,那张比冰山还冰山的脸我
也没什么兴趣去戏弄。
撒履站在浴室的门口看着我的动作不只要做什么,我没再理他,而是把这条鱼的上半身也小心地放进浴缸里。
我并不想吵醒他,不是因为关心,只是突然觉得他睡着的样子看起来比醒着要可爱。估计这话被母爱心泛滥的
杜娜听到的话一定会大翻白眼了,我边想着边调节水温,由于不了解他所适应的温度,所以我调节至比海面的
水温稍凉。
避免人类习惯的水温把他煮熟的同时,我也但愿这样不会把他变成雪国的招牌速冻鱼。
“唔……”
小人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全身被水漫过的关系,只留在我胸口的脑袋舒服地蹭了蹭,还发出了呻吟般的浅哼。
进入了梵斯尔特界内的海面十分温暖,所以我只穿了件衬衫,为了放松还把扣子解开直到心口处。小家伙毛茸
茸的头发擦在我露出来的前胸上,总感觉不只是皮肤,就连胸膛里面也有某处觉得痒了。
总是无声地对人散发着诱惑的他又很像水手们形容的海妖,那种有着诱人自甘坠入深海的魅惑力的生物。一会
儿像神一会儿又像妖,不知道为什么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感觉被融在他身上竟不让我觉得矛盾,反而更加深了我
对他的兴趣。
我嘴角不自禁地浅笑着,推开他然后把金色的脑袋歪在浴缸边上。闻到他嘴里溢出的酒味儿,我就已经能知道
他死猪一样睡着的原因了。酒桶中的水混有一部分酒,看来这个喝醉的小东西酒量并不怎么样。
想起了我地窖中的存酒,我嘴角的笑更深了,以后的乐趣似乎不止一点呢。
我的手伸向他,停在半空中。
活了九百多年的第一王子,自认为自制力无人能比的我居然一直在为这条鱼而像孩子得到新玩具一样兴奋,这
么久以来还是头一次。我对自己依然保留的不成熟感到不屑的同时,也感到了危险。马上就满一千岁还不能完
全抛弃某些单纯想法的话,我也不可能在这个位置上走多远。当然,杜娜总是说我把对自己的要求规定的太过
苛刻也许也是有道理的。
于是我就那样把手悬在半空中胡思乱想,一直持续到米娜惊讶的抽气声从浴室门口传过来。
看到她手中托着的点心,我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你的动作也太快了。”我言下之
意就是说米娜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便走进这间私人舱房,并不是什么男女有别,而是单纯的身份关系,即便是最
亲近的部下我也是要让他们知道对主人的尊重的。
撒履的眼睛飘向门的方向,那是告诉我她其实已经敲了很久的门。我转过脸对着人鱼,没有继续说话。本来么
,作为主人的我并没有对属下道歉的必要,我只是继续着手底下的工作,把伊诺歪在浴缸边的脑袋摆正。虽然
觉得我的训斥有些没道理,不过我也没再多想,当然也没觉得惭愧。
“出去等我。”被这两个人用盯怪物的眼神那样看着我的新宠物,我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头并没回过去我就这
样吩咐着。
“殿下,您不需要我们帮忙么?”撒履试探着问,这家伙再一次快速地恢复了理智。
我摇摇头,面前的人鱼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衣服或遮蔽物的东西,用他们甚至我自己动手都觉得怪怪的,
即便是往他身上淋水以保持一条鱼的生命这件事做起来都让我觉得有点下流。
两个人退出去后把门也关上了,我独自对着醉酒的鱼尴尬地无从下手,最后僵持在空中的手转了个弯儿,轻轻
拍打他的脸:“喂,醒一醒……”
“唔……嗯……?”
小人鱼嘟哝着,缓慢张开那双漂亮的眼睛。浅浅的蓝色透着点儿迷茫,好像忘了自己的处境和刚才的事情,四
下看了看,最后没什么焦距的眼睛定格在我脸上。
心脏跳了一下,我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家伙现在的情况属于预料之外。
“醒了?”我的声音应该还算平静,嘴角僵硬地跳了跳。
他用鼻子小小地哼了一声,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地问道:“这里……是哪里?”
“我的寝舱。”
人鱼的神经估计比较长一些,他眨着还是朦朦胧胧的眼睛,小小地哦了一声,然后才缓慢地环视了四周,最后
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从酒醉的睡眠中恢复的样子。
我半跪在浴缸边,比他稍微高出一点儿,这个距离能很清楚地看见面前小脸儿上茫然的呆样子。
我猜想这家伙的思维其实还处在睡梦中,不然就是短路了。
开始觉得有点儿麻烦了,我预料到这条鱼也许会比我原想的要更棘手一些。
“你果然没骗我!”小人鱼沉寂了很久之后突然兴奋地嚷出声,倒把我吓了一跳。不过他看起来似乎对我之前
的行为很认可了,而且从他对身子底下的水享受的模样来看,这条鱼似乎对我调节的水温还颇为满意。
他圆圆的眼睛朝我眨巴了两下,嘴巴弯起来笑得几乎能发出光芒。我忽然发觉人鱼的那双眸子很特别,虽然是
蓝色,但似乎能随着主人的心情有所改变。比如现在他的那双眼睛看起来就比在船底舱的时候要明亮许多,泛
着点儿幽蓝的光彩绝不是灯光强弱可以改变的。
我沉浸在对这条鱼眼睛的研究中,竟没有在意他晃悠着支起的身体,嘴巴还自行应付着:“那当……”
突然放大的脸把我的话堵了回去,随即我只感到嘴唇上有冰凉的柔软的触感一闪即逝。
我猜想,我的思维如果不和他一起短路,就是该过于兴奋了。
这条笨鱼正在做的,是在引诱我么?笨拙的、幼稚的轻吻,应该不会是传说中魅惑人心的海妖们会用到的招数
吧。我这样想着,又觉得有种被宠物超过的感觉,所以头脑并没多想,愤愤地竟又追了上去。
只不过人鱼却缩回浴缸里,一双手推挡在我身前阻止着我想追加上去的吻,一副理所当然又不能理解的样子问
道:“你要做什么?不用感谢我!”
对于他这一连串的行为我表示出应有的不解,可问题是这条鱼看起来显然比我还要糊涂。
“表示感谢,不是这样么?”他的脸蛋被酒精染得粉红,伸出手指压在唇上歪着脑袋看我。
“你是说,刚才吻我是表示感谢?”
他用力地点了好几下头,解释说:“海豚们都是这样的啊!”
海豚……你是人鱼吧?可不可以先弄清楚你的种族?!我开始觉得他也许是被遗弃的一只人鱼了,就好像被母
狼喂养的人类孩子那样,学了很多本不属于他的常识。而更重要的是,很多该明白的常识这小子却一概不知。
他这理直气壮的样子,让我除了有一点儿头疼以及压抑着想把他炖汤的冲动外,暂时还没有其他感觉。
“好吧,听我说,”我把手支在浴缸沿上以防止他的任何动作,有些居高临下地命令说:“如果是‘感谢’,
你用说的就足够了,不需要再用身体语言。”
人鱼小子撇着嘴,漂亮的眉毛皱了起来,显得很困惑:“为什么?”
总不能说我连宠物都管不好吧,我在心里摇了摇头,嘴上却说了谎:“因为人类都不会这样。”
“哦。”他的脸看起来并大情愿,但依然很快就点着头说:“好吧,我听你的。”
我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宠物嘛,就应该有个宠物的样子,至少主人的话他还是明白要无条件服从的。
“在这等着。”吩咐过后我走到浴室门口,朝门口两个不知各自在想什么心事的亲卫摆了摆手:“点心拿来,
再去泡一点儿甜的饮料。”
撒履接过米娜手中的盘子,跟随我回到人鱼小子的面前。这家伙鼻子一个劲儿地吸,视线死死钉在我手上的点
心上面,眼睛几乎都发光了。
我拿了一块松饼送到他跟前:“尝一下。”
小人鱼开心得差点欢呼,急忙伸手,可是又很快收回去,身子往上挪了挪,犹豫了一下,又回去。
由于新宠物给我的新鲜感还没过期,我对他的这一连串动作只是露出了不解。
他看着我,歪着脑袋硬邦邦地说:“我……那个用说的,感、感谢你!”
我有点儿哭笑不得,这真的是传说中的人鱼么?未免天真的过头了吧。没有说话,我只是露出了无害的笑容,
把手往他近前又递了递。
湿淋淋的手不由分说,抓起一块点心就塞进嘴里,完全不留给别人制止的时间。
然后,果然噎到了。
我皱着眉急忙帮他拍背,刚得来的新奇宠物如果被噎死,那我就是天大的笑话了。过了好一会儿,那张憋得发
红的小脸才总算缓过来。
“你是笨蛋么?那么大一块怎么能全塞进去!”
他眨巴着眼睛,咳出来的眼泪有几滴挂在长而浓密的睫毛上,显得很无辜:“可是,我很想快点尝尝这个甜甜
的味道是怎么样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即便是再喜欢的东西,我也不想提早萌生出照顾小孩的那份耐心。
“等米娜把水拿来,你喝完后再吃吧。”
不知是不是我语气显得过重,他听了我的话有些胆怯地缩了缩说:“不、不用等……这里不是有很多水嘛……
”偷瞄着我的脸色说完,这条鱼就要把脑袋扎进浴缸里 “喝水”。
我急忙挡住那颗笨蛋脑袋,刚刚好一点的头痛又有严重的趋势了。
“这水怎么可以喝?!”
我终于忍不住放大了音量,小家伙很明显地抖了一下,缩着脑袋不敢动,小心翼翼地看看一旁的撒履又看看我
。
撒履这家伙很会稀释自己的存在感,又或者这条鱼太能激怒一个正常人,我现在觉得这新的宠物鱼很可能会活
不过我抵达港口。
暴怒之下的我可能做出什么,就连我自己都预测不到。
“殿下,我泡了点花露,味道是甜的。”米娜正巧在这个时候打破了僵局,端着另一个银色的托盘走进来。
我朝她点点头:“米娜,你看着他。”站起身,我看了撒履一眼,转身出了浴室。
窗外的海面正在平缓地移动,看来船已经恢复正常行驶了。
“怎么看?”我注视着窗外的海水,突然开口。
“殿下,您想带着他?”
我转过头看着撒履,这张英俊而冷静的脸总能把任何思绪隐藏在沉默之下。
“带着他?”想想刚才,我也有些犹豫:“虽然很有趣,可是如果有麻烦的话就不好了。”
撒履想了想,似乎很同意我说的话:“再过不久,就是殿下一千岁的生日,‘他们’……”
我看着他,心里无声地叹口气。
他的话让我又想起很多事,一些在上了船后刻意不去想却不能不想的事情。
位于赫阑大陆西南方的森林里,精灵和兽人组成的贝利特王国已经持续混战了近八百年。这之前,虽然父亲和
艾琳女王都有暗中支持比较弱势的精灵族,可是最近却有一股莫名的强大势力在帮助兽人族,使得贝利特的斗
争逐渐演变成一边倒的局势。
受了贝利特战火的影响,梵斯尔特国内许多贵族,也开始不安于现状,想凭借贝利特的战争得到一些好处。或
者,某种更大的收益。比如那个算得上我舅舅的帕蒂特公爵,也是因为那股神秘的势力,他竟开始把暗中对兽
人的支持“不经意”地拿了出来。
帕蒂特公爵是第二皇妃的父亲,也是梵斯尔特贵族的代言人。他现在这样公然地反抗父亲,很显然是受了什么
人的指示。否则凭他那面包脑袋,还不敢胆大到这个地步。
拜那个该死的贝利特所赐,我们的梵斯尔特也在政乱的边缘。父亲虽然曾是骁勇的圣战士,但渴望给予国家和
平安定的愿望成了他的弱点。撒履所说的“他们”,正是利用父亲这个弱点来针对王室的家伙。包括帕蒂特公
爵,包括他背后的许多贵族,还包括,一个深埋在国内还没有被我查到的势力。
我一直确信有一个人隐藏在帕蒂特那些贵族的背后对父亲的王位虎视眈眈,最近尤为明显。可是,每当我认为
可以查出他身份的时候,我那对双胞胎的王弟,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来掺和一下,让到手的线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