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口,宁尧君站住了,眼睛看着我拉着他的手,撑着的伞歪到一旁。我立刻醒悟的松开手,宁尧君浅浅一笑,合上伞将伞靠放在门边。进了厅堂,我仰脸对宁尧君说道:“尧君,你们的行李是不是还在门房呢?”
“嗯。”宁尧君应了一声,我便吩咐宏儿道:“宏儿,你先去大奶奶那跟她要两个使唤的人派过来,而后找几个人将先生他们的行李搬来。”
“哎!”宏儿答应一声便转身要走,我急忙又说:“要两个机灵点的!”
“放心吧三爷!”宏儿回了一声,一溜烟出了院子。我高兴的转过头问:“尧君,你喜欢住楼上还是住楼下?”
宁尧君一边打量屋里的摆设一边回道:“师父他年纪大了,上上下下的不方便,我住楼上吧。”
“那好,脱下了外衣,
我们就先上楼看看。”说罢,我再次拉住宁尧君上了楼。
楼上一排三间房,其中挨着楼梯的一间小的是给下人住的。宁尧君选了靠着院子的一间,屋外有廊台,可做观景之用。看完了楼上,我们又下了楼,在楼下的几间屋里看了一遍。宁尧君左看右看的,不时的摸摸那精雕细刻的屏风,或者古董字画,嘴里说道:“真不愧是国公府,果然精致气派。”
我听宁尧君赞叹,随口说道:“这算什么,你还没见过宵凌王府呢,那才叫气派。”宁尧君闻言转眼看着我道:“府上与宵凌王爷还有交情?”
被他这么一问,我忽然想起上午在宵凌王府的那一段经历,顿感一阵子不舒服。随别过眼光看向别处,嘴里敷衍道:“呃……算是有点吧。”真是嘴快,没事提宵凌王做什么!
宁尧君看出我不愿意说这个,便不再纠缠,继续观赏屋内的摆设。那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宏儿带着几名家仆抬着两个红木大箱子从院外进来。待他们进到堂内,将箱子放在地上,宏儿走过来问道:“宁公子,这两个箱子放哪?”
宁尧君指着其中一个略微小一点的箱子道:“这个放我屋里,”而后指着另一个道:“这个就先靠墙放着,等我师父回来挑了屋子再放。”
“是。”宏儿应了一声,招呼着家仆抬起那个小一点的箱子,又问:“公子的卧房是哪一间?”
不等宁尧君说话,我急忙抢声说道:“楼上带廊台的那间。”“哎!”宏儿应了一声,领着家仆抬着那木箱“!!”的上楼去了。这边他们前脚上楼,大哥的小厮便招呼着一群丫头婆子进来开始打扫房间。我不等宏儿下来,便对宁尧君说道:“尧君,他们在这里打扫,我们站着碍事,不如去亭子里赏雨喝茶吧。”
“也好。”宁尧君点头应道,跟着我出了厅堂。
见宁尧君撑起了伞,我凑过去往他伞下一站,趁机握住他的手。宁尧君垂眸一笑,与我并肩漫步,顺着那精巧的白色石桥走向凉亭。大哥不知何时走了,亭中只有那石桌上的三杯冒着热气的香茗,与一桌子香气扑鼻的点心鲜果。我在心里赞大哥知趣,不枉我替他背了那么多次黑锅挨了那么多次打。
进了亭子,宁尧君合上油伞放在一边,随着我在石桌前坐下。我端起茶碗喝了口茶,笑问道:“怎么样,这院子还称心么?”
“三爷说笑了,这样气派的府院随便哪一处都比我以前住过的宅子好上千百倍,哪有不称心之理。”宁尧君垂目恭敬的回道。我见他仍是叫我三爷,言语间虽得体却很是疏远,看来大哥说的那些话并不能当真。想想也是,毕竟是初次相见,他能让我如此亲近已是不容易了。
13.品茶尝点
想到这里我招呼道:“尧君喝茶,这是刚下来的青茶,特别甘醇。想你与先生这一路赶来一定很辛苦,若不是我爹他太担心娘的病,也不会不让先生歇息一下就急着请先生去看诊。”
宁尧君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碗说道:“这是应当的,若不是令堂重病在身,侯爷也不会千里迢迢的将师父请过来。”
我拿起一块点心递到宁尧君面前说道:“这是我家厨子最拿手的桂花酥,你尝尝看。”宁尧君抬起眼帘看了我一眼,伸手接过说道:“谢三爷,我自己来就好。”说罢,将桂花酥拿到嘴边小小的咬了一口。我直勾勾的盯着那双浅丹色的嘴唇轻轻蠕动着,上面还沾着一丝桂花酥的碎屑,不禁出神的舔了舔嘴唇。
宁尧君见我的样子轻轻一笑,将桂花酥放在茶盘里,说道:“三爷怎么不吃,只看着我吃?”
“哦,嗯,我吃着呢。”我随口答应着,伸手拿起一块桂花酥放进嘴里咬,那甜腻干沙的味道立刻充斥满嘴。其实我最不爱吃这样甜腻的点心,小时候因吃这个还闹过几次肚子。不过既然美人开口了,我就强忍着心里的厌恶将一整块桂花酥塞进肚子里。
两三口塞完一个桂花酥,我赶紧拿起茶碗一口气喝个底干,去去嘴里的甜味。宁尧君似乎看出什么端倪,微垂下眼帘淡淡的笑,拿起茶壶为我斟上一杯茶,而后小口小口的吃桂花酥。
我也不敢再盯着他的吃相看,虽然很养眼,可就怕他再让我吃这桂花酥,只好将眼睛移开随便看着远处房里忙活着收拾屋子的丫头们。
其实这院子早先是林姨娘住着的,后来因为娘身子一直病弱,无法与爹同房,林姨娘就搬进了娘旁边的晓蓉苑。一方面方便照顾娘,一方面自然是方便爹的传唤。
宏儿招呼着搬完了箱子的家仆离去,看见我和宁尧君在亭子里喝茶闲话,便很知趣的没有过来打扰。只是立在门口往这边瞧着,预备着我随时唤他。雨比刚才下得小了些,天上的乌云开始缓缓飘散,想来这雨快要停了。
见宁尧君吃完了那块桂花酥,拿起茶碗喝茶,我便问道:“尧君,想你如今的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家室了么?”
宁尧君闻言放下茶碗摇摇头道:“家里出了事后,我就将宅子铺子都卖了,投奔师父学医。这些年一直跟随师父东奔西走,行医救人,没有家室。”
听他这么说我心中一喜,急忙说道:“既然你没有家室要照顾,那就在这住下来好了,总比你和先生到处奔波的好,你意下如何?”
宁尧君听罢神色微动,转过眼用奇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道:“这要看师父的意思。”
听宁尧君的意思似乎并不反对在府里常住,我高兴了起来,说:“这好办,我去跟爹说,让爹请先生留下来做府里的大夫,呵呵。”
正说着话的时候,见宏儿的表弟曲儿和一个面生的丫环从院外进来。因为雨快停了,他们没有撑伞,进了院子后便向宏儿走去。三人在一起说了两句话,宏儿便将他们俩领过来说道:“三爷,宁公子,他们俩是大奶奶派来伺候先生和公子的。”说罢,一指曲儿道:“宁公子,他叫曲儿,是小人的表弟。”而后又一指那丫环说:“她叫连枝。他们俩以后就在院子里伺候,您和先生有何差遣只管使唤就是。”
曲儿和连枝上前来行礼道:“三爷,宁公子。”
宁尧君站起身欠了欠身,说道:“其实不用差人来伺候的,有我伺候师父就行了。不过还是要多谢大奶奶的照应,明日我就去给大奶奶请安致谢。”
这边宁尧君话刚说完,那叫连枝的丫环便伶俐说道:“那我这就去回大奶奶一声。”说罢,行了礼便往院外去了。
14.书房有请
我看着连枝出了院子,问道:“这丫头面生,哪里的?”
宏儿听我问,绕过来附在我耳边小声说:“这丫头原是太太安排在林姨娘房里的,后来太太身子不适,由大奶奶当家,太太就又将她安排到大奶奶那。今儿我找大奶奶说宁公子这里要人,大奶奶就将那丫头安排过来了。至于我表弟,是我跟大奶奶说三爷你要的人,大奶奶就依了。”
“哼,你小子倒机灵,知道卖我的脸。”我笑着斥了一句,心里却直摇头。看来这个叫连枝的丫环应是娘的眼线了。无所谓,我的事终究瞒不过娘的法眼。别看娘整日里卧病在床,家里的什么事她都知道。
那边宁尧君见我和宏儿咬耳朵说话,便径自走到一旁坐在栏座上观赏院内的景致。曲儿上前回话说去安排些日常的东西过来,宁尧君点头,他便去了。
跟宏儿说完话,打发他去屋里照应,我便走至宁尧君身边坐下与他闲话。只是心里有点奇怪,宁尧君与我说话时要么就垂着眼帘不看我,要么就用一种我不懂的奇异眼神看着我。平日里受的各色眼光也不少,便走至宁尧君身边坐下与他闲话。只是心里有点奇怪,
可惟独他看我的眼神让我看不明白。心里打定主意,等时候久了我们处得熟络了,定要问问他他那眼神是个什么意思。
说了会话的功夫,曲儿与连枝一同回来,还带着几名丫头小厮拿着日常要用的东西。二人走至亭子跟前,连枝回道:“公子,您看这些东西都安排到哪合适。”
我见状站起身说道:“走,我们回屋,你招呼着他们安排东西。”宁尧君点头应了,我们便回了屋里。那些屋里打扫的丫头婆子们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连枝便将她们都遣走了,指使着她带来的丫头小厮们安插东西。
这边曲儿回说刚才二哥已经回府了,这会子正陪着爹与孟梓先生在书房说话。宏儿便说天色不早,让我回去换身衣服,晚上还要陪着孟梓先生吃饭。我便与宁尧君打了招呼,回了流云轩。
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天色便暗了下来,雨也停了。我正想再去修竹馆找宁尧君,却见曲儿小跑着进了院子,回说爹请宁尧君去书房。我一听就急了,出了屋门便飞身上了房顶,不顾宏儿与柳儿焦急的叫唤,一路飞纵赶往书房。
记得小时候跟袁天佑师父学轻功时,经常在府里的房顶上跳来跳去的。后来轻功小有所成,我便不好好走路,天天的在府里的大小房顶蹦躂,经常吓着那些下人们。爹知道后狠打了我一顿,我才有了节制,不敢随便在府里使用轻功。
可这次我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心急的想快点赶到宁尧君身边。要知道二哥可也在书房呢,他见了宁尧君不定会出什么事,我可是大大的不放心。府里的下人们见我又在房顶上跳,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指指点点的唠闲话。我都习以为常了,每次他们见我在府里使轻功都稀罕的什么似的。
远远的看见家仆引着宁尧君已经过了穿堂,我脚下加紧三两步跃了过去,落在他们前面。那家仆见我忽然从天而降吓了一跳,退后两步惊道:“三,三爷,您……”
“嘘!闭嘴!”我瞪了一眼那家仆,低声斥道。这里离书房已经很近了,要是被爹听到我又得挨竹鞭。
抬眼看向宁尧君,却见他比家仆更要受惊,睁大眼睛脸色苍白的看着我,嘴里喃喃的说:“想不到三爷竟身怀如此绝技……”
“哎,什么绝技啊,我这两下子也只能唬唬不懂武功的人罢了。尧君,过来一步说话。”我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将宁尧君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道:“我二哥也在书房里呢,他这人有个极大的毛病,就是‘好色’,呆会你见了他别理会他那么多。”
说到这里,感觉到手中握着的那只手忽然变得冰冷,急忙安慰道:“别怕,有我呢,我跟你一同去。”宁尧君惊异的看着我,神色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那边家仆着急的催促道:“三爷,三爷,老爷要等急了,快些过去吧。”
我转头答应一声,拉着宁尧君走至书房门前。家仆立在门口回说我们来了,里面传出声音说让我们进去,我便推开房门先一步进了书房。
15.两味奇药
爹见我进来沈下脸问:“你怎么来了?”我回道:“我是过来说一声,我将孟梓先生和宁公子的住处安排到修竹馆了。”
“那里倒是清静。”爹抚着胡须点点头,吩咐道:“既然来了就坐吧。”
我低头应是,转身落座一旁。跟在我身后进来的宁尧君见了礼,爹让他坐,他便过去作于孟梓先生下首。我见了急忙过去坐在他旁边,抬眼看见二哥端着茶碗目不转睛的盯着宁尧君看,似是已经入了迷。
孟梓先生见宁尧君在他身旁坐下了,便呵呵一笑,对二哥说道:“二公子,他便是我的徒儿宁尧君。”说罢,转头吩咐道:“尧君那,快与二公子见礼。”
宁尧君应是,站起身来行礼道:“见过二爷。”
二哥只呆看着宁尧君出神,丝毫没有反应。爹咳了一声,瞪了二哥一眼,二哥还是毫无所觉。候在爹身旁的亲随颜诚杰见状,走过去推了二哥一把。二哥猛然回神,立刻扬起色迷迷的笑容,将手中茶碗放在几上,站起身回礼道:“宁公子不必多礼,快请坐吧。”
宁尧君又欠身回了一礼,道谢之后垂目落座。那边爹尴尬的一笑,转而对孟梓问道:“先生,你说内子这病可治得好么?”
孟梓先生轻捋胡须,回道:“尊夫人的病虽说积劳已久,却也是能治的。只是其中有两味药并不常见,怕是不好找。”
“哦?哪两味药?”爹一听娘的病可以治,脸上立刻现出喜色,忙问道。
“这第一味药,也是最重之药,”孟梓先生顿了一顿,看了看爹眼巴巴的神色,继续道:“需五百年往上寿龄的野山参之果十二两。”
“野山参之果?”爹吃惊的张开了嘴,喃喃自语道。我听着也稀罕,人参鹿茸的家里倒是都有,可这五百年以上的人参却是世间少有的。先不说人参本就生在山林之中,采集与寻找都很困难。而且还需五百年往上的寿龄,这样的人参恐怕都成精了吧?还有,这人参常见,却没见过人参结的果子是何模样。这个孟梓先生不会是在信口胡言吧?
正在我想着的时候,那边孟梓先生见我们都被他的话镇住了,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继续道:“这第二味药就相对好找一些,为三百年往上寿龄的灵山玉芝十二两。”说罢,孟梓先生悠然一笑,端起茶碗喝起茶来。
爹微皱眉头神色凝重的抚着胡须,似乎对这两味药颇为头痛。我见爹不再言语,便问道:“先生,若是能找齐这两味药,我娘的病可多久能治得好?”
孟梓先生听我问,转过脸来笑着说道:“若是能找齐这两味药,老朽可保令堂百日之内完好。”
“可除根么?”我急忙又问。娘自从生了我后身子便一直反复无常时好时坏,可见是落下病根了。若是不能除根,即使治好了也是枉然。何况他说的这两味药又是世间珍品。
“若要除根,需一年之期。”孟梓先生说罢,转回头继续喝茶。
我低下头来在心里寻思,从小爹就跟我说,娘在生我之后身子一直虚弱,是宵凌王派了大夫来给调养,并送来了不少珍贵的补药。想他身为太后跟前的宠臣,又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军机大臣,手里应该有不少珍宝之物,是不是我去找宵凌王问问看……
虽说我不想跟宵凌王走的太近,可娘的病最是要紧。再说宵凌王一直待我都挺和善,去找他求药应该最有希望。就算他没有,想弄到也比我们容易些。大不了给他占些便宜,又不会少块肉。
想到这里,我决定明天再走一趟宵凌王府。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二哥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宁尧君看。那一双贼眼满眼的桃花,表情似笑非笑的一脸色相。看到他的样子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便转过目光看向宁尧君。只见宁尧君双目低垂,身子坐得如铁板一般僵硬,脸上像是冻了冰,寒气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