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中的罗文,在经历过两人间的激情后还是显得面色苍白,陈睿风浅吻着他有些干裂的嘴唇,他想将自己的体温传给这个浑身冰冷的男人,他更想将自己的生命传给这个被命运之神抛弃的男人,如果能够这样做的话,兴许所有的事情结局都会发生转变。
抬起头,陈睿风的眼底有些发酸,他不知道自己就这么下去是对还是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沉溺在罗文的世界里再也出不来,他更不知道,当有一天,拥有这副令他深深着迷的身体的主人一旦睡去再也醒不过来后,他会不会崩溃。
浴室的水声逐渐有些大,透过浴室开着的门,呈现的是罗文睡着的脸和陈睿风不断耸动着的肩。
……
依然是夏夜的夜市,罗文扭着方向盘,他执意要开车,陈睿风只好由着他。
罗文看好了一个车位准备停靠,可惜,一辆小跑抢在了他的前面,将车卡进了车位里。
陈睿风笑着说道:“你比我开车还慢。”
猛的打了一下方向盘,挂上倒档,罗文同样笑着说道:“未必!”
陈睿风知道他想干什么,随即打开车门先下了车。
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陈睿风的那张笑脸,罗文脚下快速的一踩油门儿,将车紧挨着那辆小跑的车门停了下来,摇下玻璃。
“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小跑男没有说话,只用一记中指回复了他。
于是,熄火,拔掉钥匙,罗文下了车,陈睿风走过来搭着他的肩膀,一起往夜市摊贩走去,身后传来了小跑男的叫骂声!
陈睿风的手伸进了衣兜掏出了电话,罗文扫了一眼屏幕,“110。”
小跑儿男从车顶天窗爬出来,从地上捡了个千百年来万变不离其宗的武器——板儿砖!
捕捉到瞪着眼准备冲向他们二人的身影,罗文身子一闪抓住了他的手腕,陈睿风跟着抬腿踢中了那倒霉蛋儿的小腹,小跑儿男蹲在地上叫“娘”的时候,这两个人都笑了。
罗文笑着说:“身手不错!”
陈睿风笑着答:“一般一般。”
“你是个法医,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我刚才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你的笑很狡诈。”
掏出一支烟点燃后深深的抽了一口,罗文笑道:“你是个脑外科专家,不是一样要注意形象?你刚才踢那孙子哪儿来着?我留意到你嘴角的坏笑,一样很狡诈!”
从他嘴里将烟抽出,陈睿风同样深深的抽了一口还给罗文,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警报声响起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吃上了炒饭。
随便扒了几口饭,陈睿风似是想起了什么,于是他抬头问:“要是刚才那人选择是拿砖头砸车而不是砸我们,你怎么办?”
罗文扒着饭,低头答:“不怎么办?因为那车是你的。”
通过他说话的语气,陈睿风知道罗文在笑,会笑,就好,这是陈睿风心底的想法。
饭后两人没有立时开车回去,而是选择在附近的街道上慢慢的走着。
夏夜凌晨后的风很清爽,没有白天的喧闹以及人流车流,心里很干净。
走了一会儿,陈睿风问道:“你刚才那样做是在挑衅,本来今晚不必这么做的。”
罗文点燃了一支烟,却没有抽,就那么看着它燃着,快到烟蒂的时候,他才看着陈睿风说道:“只能怪他自己先暴露出了那副痞子样儿,这样的人不给他点教训的话,今天只是抢车位,万一哪天他开着他的靓车去打劫怎么办?”
“你身为警队里的法医,不是应该杜绝犯罪活动吗?”
“有些事情既然发现了它的苗头,就要趁它还没有扩大形成更大的危害前将其动用法律掐灭,不是吗?”
“若是有些事情即使你发现了它的苗头,但现有的法律拿它没有办法,你会怎么办?”
脚步一顿,罗文深深的看着陈睿风,看着他眼底闪着莫名的光晕,还是那种期待,到底是关于什么的期待?
“我不知道,身为执法者,有些事情是我无能为力的,就像我这会儿说的这句话一样。”
两个人后来都没有再说话,看着昏黄的街灯出神。
天际中的云,浓了,明天依然有雨。
……
时间:上午七点三十六分
地点:郊外龙吟山庄度假村附近的山坳
案件类型:凶杀
被害者:身份不明,死者面部被高浓度硫酸毁容
凶器:木棍
死因:后肛处捅入刺破腹膜失血过多致死
接警后郑福昌飞车往案发现场急赶,早上的交通有些拥堵,等他到现场的时候,罗文已经完成了初步验尸的程序。
郑福昌从车里拿出了一个保温杯递给罗文,“你的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又一宿没睡吧?这是临出门前文文让我带给你的豆浆,她自己磨的,你趁热喝。”
罗文笑着接过保温杯说道:“亏你想得出来在这么个地儿让我吃早饭,不过,估计也只有我这个法医才能这么若无其事的在案发现场对着尸体吃饭了。”
喝了几口豆浆后,罗文指了指身后,“你先去看看现场以及死者情况,那几个新分来的小警员估计被吓得够呛。”
踩着还沾着被早晨那场急雨打湿的杂草,郑福昌习惯到了现场之后先看看这里的环境以及周边围观的群众。
有些犯罪分子喜欢在作案后仍逗留在现场隐身在群众中看警方的取证过程,佯装看环境的他飞快的扫过了人群,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地上的血迹经过雨水的冲刷扩散到杂草里,远处几棵野生的核桃树枝叶茂密,抬起头,天空中还是一片阴霾,估计再过一会儿,还会下雨。
第七节
罗文掏出药盒借着温热的豆浆服药,郑福昌观察完环境后回来看到后,说道:“你不如申请几天假好好休息休息,你的脸色相当不好,再说了,队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法医。”
盖上保温杯的盖子,罗文看了郑福昌一眼,“急什么,假早晚有得修,而且还是个相当长的假期!”
“你!”郑福昌推了罗文一把,后者脸色急变往后退了一步,昨天造成的伤痕这会儿还是疼得他有些呲牙。
观察到他的反应,郑福昌上前一步,问道:“你小子怎么了?”
“没什么,昨晚和朋友在一起,动作有些太大,被伤着了。”
“朋友?什么朋友?”
感觉到郑福昌目光中的锐利,罗文没有答话,看手下的人已经开始收拾工具箱准备离开,罗文问道:“死者的初步情况你还想不想知道了?就知道审问我,依我看,你还是留着精力去审问犯罪嫌疑人的好!”
嘴角有些微抽,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会倒话茬儿了?
“有屁快放!”
见郑福昌还是这个急性子,罗文也不着急,蹲着身子再次假装对地上的蚂蚁很感兴趣。
慢性子对急性子,以柔克刚,这是罗文的强项,当然,这是郑胖子的弱项。
片刻后,郑福昌刚想服个软听听罗文的意见,却突然发现看蚂蚁的那个人这次不像是假装的。
好奇的凑过去一看,地上的一群蚂蚁正围着一颗黄豆,估计是想着该怎么办才能将这颗巨大的食物搬进它们的蚂蚁窝吧?
从衣兜里掏出镊子去掉顶端的消毒罩,罗文将那颗黄豆夹了起来,“郑队,你怎么看?”
白眼一翻,郑福昌没好气儿的回道:“你有话就说,不就是比老子多看了几年书,赶紧!”
扶了扶眼镜儿,罗文笑了笑,将黄豆放在郑福昌的脸前,后者眼仁儿一眯,瞬间变成斗鸡眼。
“这颗黄豆颗粒饱满,并且经雨水一泡,已经有些发软。”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郑福昌不想听绕弯子的话,“说重点的!”
掏出封装袋小心的将黄豆放进去,罗文转身准备离开,“我看你是已经懒得动脑子了,什么事儿都问我,再这样下去,你干脆在家洗衣服做饭带……带文文算了!”
“我!”猛地上前一步,郑福昌拦住了罗文的去路,两只眼睛瞪得像灯泡儿,“不和你小子开玩笑了!这颗黄豆应该留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不然早就该发烂生霉了,就算不发烂生霉,这地上的蚂蚁也会变着法儿将它挪走了。”
罗文双手一抱肩,“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
罗文指了指发现黄豆的地儿,“这条路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郑福昌回头看了看,转过身又看了看罗文,“有什么奇怪?”
仰天打了个哈欠,罗文摘下眼镜儿揉了揉眼睛,“这里有好几条路通往案发地点,犯罪嫌疑人为什么不选择那条就近的土路而非要选择这条石子路?”
“你小子怎么知道他选择的是这条路?”
“因为在这最近的两条土路上没有发现脚印,而在石子路上我偶然间发现了这颗黄豆。不仅如此,石子路经过雨水的冲刷,什么证据都没了,要不是这黄豆刚好卡在小石头缝隙里,我也发现不了。”
郑福昌越听感觉越摸不着边际,“我还是不明白。”
罗文转身往警车走去,嘴里轻轻嘀咕了一句,附近的环境有点儿吵杂,郑福昌没听见,但想来应该是数落他笨蛋一类的话。
……
车子开得很稳,郑福昌看罗文睡着了,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小了点儿,关于罗文嘴里说的那个朋友,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是,这话,该怎么问?
罗文衣兜里的电话震动了几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陈睿风打来的,回头看了一眼郑福昌,罗文按下了接听键。
“你早上走得很急,有案子?”
“恩,已经出完现场了。”
“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我今晚估计要加班。”
“你注意身体,再见。”
“知道了,再见。”
接完电话后,郑福昌将车停在路边,点燃了一支烟,罗文跟着一起,两人就这么闷头抽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将手里的烟蒂掐灭后,罗文身子往后靠了靠,说道:“我们合作这么长时间了,你有什么话想问的就问吧。”
上午的高峰期已经过了,郑福昌停车的地方是一个街心公园附近,望着公园里几双牵手漫步热恋中的男女,郑福昌问道:“今天的案子你怎么看?”
“很显然,这是一起带有报复性的凶杀案,凶手出于报复心理不单单用极端的手法将人给杀了,并且还毁了容,这个毁容应该和扰乱警方视线无关。”
“怎么说?”
罗文拉着郑福昌的胳膊让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向自己这里,紧盯着他的那双鹰眼,罗文笑着说道:“郑胖子,老子只是个法医,你身为刑侦大队长,不会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吧?”
扒拉开他的手,郑福昌白眼一翻,“老子只是想让你小子多动动脑筋,万一哪天……”
“哪天什么?你怕我得老年痴呆症?放心,我没那个机会!”
举着的拳头挥到半空,郑福昌脸色不善,“你小子以后给老子说人话!”
愤完这句话,他手指敲着方向盘望向窗外,“一般凶手将死者的面容和指纹毁去是为了掩盖死者的身份,可在龙吟发现的这具尸体只是面容毁了,但十根指头却干净得很。”
罗文猛地抓住郑福昌的肩膀,“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被他搞得一愣,郑福昌说道:“我刚才说他的十根手指头很干净……”
两个人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郑福昌发动车子急速往检验科开去,罗文的心底也在为这么快就寻到了案件的突破口而开心。
……
房间里有些阴暗,男人靠着窗户站在那里,由于逆光的原因,他面上带着的神情女人看不清楚,只能听得到他冰冷的声音。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什么时候开始追问原因了?”
“因为你的路已经走偏了。”
女人站起来有些激动,这是她第一次不顾自己的形象,冲着男人,她大吼一声,“我恨他!我恨他!”
男人的声音仍旧冰冷,但却有了一丝无奈,“你可以恨我。”
无力的跌坐在沙发里,女人蜷起身子,“你明知道,我恨不了你。”
开门准备离开,男人回过神来,“那处房子我通知经纪放盘了,以后,我会和他住在一起,送他上班,甚至送他出现场我都不介意,然后接他下班,要是你还有兴趣再来一次,那所选对象,可以是我。”
双唇有些发颤,女人哭道:“那样的话,你就等于公开了你们的关系,你会身败名裂的!”
关上房门前,男人轻轻说了句,“为了他,名利我都可以不要,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他。”
七月的天气,她感到很冷,将身子蜷缩起来,她依然感到很冷,就像那个夜,那个她被一群男人撕扯的夜。
你只在乎他吗?你这三年来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你当初的理想是什么?你忘了吗?你忘了吗……我没忘,我会令你再想起来的,我会的!
……
车子停在检验科的停车场,天际中的乌云被阳光撕开了一条缝儿,折光云中透出的金芒一瞬间令罗文看得有些失神。
伸出的手所触摸到的,是一片黑暗。
“臭小子!你在发什么呆呢?罗文!”
郑福昌紧赶上来,接住了罗文摇摇晃晃的身子,“你怎么样了?我送你去医院!”
靠着车门休息了一会儿,罗文说道:“刚才眼睛突然看不见了,有些昏,这会儿已经好多了,我进去了,你回队里等我消息。”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郑福昌感觉嘴里有些发苦,将手里的烟盒捏成一团,用力的往远处的垃圾桶里投了进去,烟盒精准而入,郑福昌的眉头却皱得更深。
三年来,他从来没有有过这么迫切的渴望,他希望案子能够少一点,这样的话,他的这个并肩作战的兄弟就能够多一点时间休息,至少,他可以过一段时间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这样每天对着尸体。
尽管,他心里知道,罗文早晚也会和这些死者一样,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郑福昌回身一拳砸在车门上,盯着那个凹槽看了很长时间之后才木木的开着车离开。
……
脱下衬衫换上工作服,罗文看了一眼衣柜里的电话,低着头想了会儿,最后将它拿起来放进了工作服的衣袋里,那里有他的药盒。
他觉得是时候该加大药量了,心里清楚,这样做的话,无疑是在缩短自己的生命,但,他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此刻的低温环境,已不足以满足他的需求。
手指接触到药盒的时候,罗文先感觉到了电话传来的震动,深深的叹了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里?”
“检验科。”
“你……罗文,打开facetime,我想你看看我的眼睛。”
很无奈,但罗文还是挂断电话后重新发送了facetime给陈睿风,两人对视下,他下意识的逃避陈睿风的那双眼睛。
“我只要五分钟时间,罗文,你看着我的眼睛。”
抬起头,视像上的陈睿风坐在医院的办公室里,他的脸离屏幕很近,对上他黝黑的双瞳,罗文感觉呼吸有些不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