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
“……”
顿了顿呼吸,他尽量使自己的声线自然,“我将陈睿风的东西都拿下来了,你是要自己收着,还是放在李科那里?”
“都……都拿下来了?”
“戒指我没拿,还在他手上戴着。”
林朗没说实情,他是想连戒指一起收下来。可是,他没那个能力。陈睿风的眼神,眼瞳里的冷光,比任何一把手术刀都要冰冷,都要锋利!
罗文捧起冷水,再次将鼻腔溢出的血迹洗去,接过林朗递过来的纸巾塞好,过了会儿感觉不再出血时,才将纸巾拿出扔进垃圾桶。
带上眼镜,他的话语很淡,“陈睿风不会允许别人从他手上取走那枚戒指,除非那个人,是我。将他所有物品暂时上缴,是应走的程序,如果待会儿来带走他的人,要求必须将他所有物品上缴……”微微扬起头,平静自己的情绪,外表平静下来,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了内心的纷乱,剩下来的话,如鲠在喉,怎么也吐不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办公室,李林抬眼看去,怎么才一会儿不见,这小子看起来又单薄了不少?网才刚张开,路刚走出第一步……明知道会这么难受,死小子还非要这么安排!!他……究竟能不能坚持到案子结束?!
李平顺刚送进嘴里一口饭,看到罗文的样子,往下咽的时候硬是感觉食道像被堵着了,怎么都咽不下去!
两人互望一眼,李林掏出电话连线出去,电话接通后,直接嚎着嗓子一顿臭骂,对方估计被骂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两人就这么一来二去的足足骂了有十几分钟后,鉴证科院子里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传来,李林拨开百叶窗往外看了看,狠狠挂断电话!在这之前,依然不依不挠的哼哼两句。
“草!不就他妈借你们一个人吗?至于这么大火儿吗?!完事儿老子亲自开车给你送回去!!妈的!!!”
听着李林与对方的通话内容,林朗心里一惊,借人?这是要将陈睿风送到哪里去?还有,这是从哪儿借人?!好像从进了鉴证科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见过要从外部借人来协助破案的!!
李平顺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蹭摸着脸过去,带着似笑非笑,怎么看都像幸灾乐祸的表情,“老林子,那头的正主儿发脾气了吧?也是,那天晚上听着你打电话时的感觉,那话里面带着的味儿就不对……”
小眼一眯,老脸一沉,李林斜了斜身边想看他笑话的人,从牙缝里崩出来一句话,“顺驴子,你信不信,老子明天就能把你手下的得力战将都给调走?”
说完后,他用带着些许寒意的目光扫过林朗,后者见状咽了咽口水,本来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化。
“林朗,去!把外面那辆白车里的人领到这里来!”
看出势头不对,李平顺立马将小法医支开,好让他的得力手下有机会开溜,万一真被眼前这位看上调走的话,那他可就亏大了!
“等等!”
一直沉默的罗文猛地站起身来,“我……我……我回办公室待会儿,如果他……如果他问起我的话……”
“我那会儿已经告诉过陈睿风,说你累了,正在睡。”
林朗说完后,罗文准备开门离去,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看着李林,“李局,他手上的戒指……”
“我会和来人交代清楚,东西,就让那小子留着吧!”
“谢谢。”
背过身留下一句话,罗文的脚步少有的急,林朗跟着出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
疑惑着脸走到院子里的户外停车场,林朗看到从白车里下来一个人,正在接电话,那人见到林朗之后,迅速背过身去,话语声很轻,又说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模糊中,林朗只听见了几个关键词,“位置”,“角度”……这是要干嘛?!
转过身来,两人互望,同样俊朗的年轻面容上所带着的表情,一个傻呆呆,另一个看起来也聪明不了多少!
林朗上前一步,伸出手打招呼,“你好,我是鉴证科法医,林朗。”
那人呆看小法医伸出的手两眼,话语如刀锋般冰冷,“靳平凡。”
没有礼貌用语,少了应有的部门介绍,只有三个字,带着那人口腔里呼出的一口堪比殓房的冷气,甩在林朗脸上!
这人是个二缺吧?!!!
心里咆哮一句,林朗收起自己爹妈从小教导的恭谦有礼,转身向着门厅走去。
身后跟着的脚步声,很轻,但却很快。
来人看着小法医的背影,心底同样有想法。
“前五秒会面,笑。接下来的两秒对望,呆。介绍自己,热情。转身带路,愤怒。根据其呼吸频率,此刻每分钟心跳过百。总结,人格有问题!不过……杀伤力为零。”
……
桌上放着的晚饭未动,手里握着的水杯,里面的水,从滚烫到冰冷,一口没动。
将水杯放在一旁,陈睿风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指环。
戒指的大小刚刚好,罗文仅是凭着目测来的尺寸买的。戴在手上的感觉,不会紧,但也绝不会因为过于松动而脱落。
款式和他那个人一样,简洁明朗,却彰显着他特有的风格。条纹流水状的浮雕,如他的人生一般,有起有落。
突然有种想要摘下戒指,看看内环上那两个字母的冲动,下一刻,他没有这么做,摘下来再戴上去,便不是罗文的感觉了。
浅浅的吻,落在无名指上,走廊传来的脚步声中,没有他所熟悉的。
“罗文……我会静静的等着你……等着你来接我的那一天……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你,只属于我!!”
……
办公室里,如那日一般,没有开灯,推门进去的时候,走廊里的白炽灯所照亮的,是一道站在窗边的身影。
“咳咳……呛死了!罗文,你抽了多少烟?咳咳……”
“陈睿风的东西呢?”
刚刚李林和李平顺经商议,觉得还是将陈睿风的东西交给罗文保管得好,省得这小子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接过林朗手里的封装袋,罗文将所有的东西拿了出来。电话开机,上面所有的信息以及通讯录都已清空,罗文能够通过信息台查他所有的通话以及短信内容,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没必要浪费时间,所查到的内容,不会与案情有关,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
打开电话,他只是想看看陈睿风的照片,可是浏览了相册,罗文却只发现了自己的。没有那双他深深迷恋的清澈眼瞳,只有他自己睡着时的照片。
“一定要做得这么彻底吗?好让我时时刻刻牵挂着你?记得留着自己的命……等着与你重聚……”
抬眸,发现林朗愣愣的站在那里,罗文迅速转身,“事情已经结束了,你怎么还没走?”
“我……罗文,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和我说?刚刚来的那个人,是谁?李局要将陈睿风送到哪里?”
“与你无关。”
几步上前,伸手转过罗文的身子,后者微微一皱眉,侧身走出两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再次上前一步,林朗直视着眼前的人,声线中带着愤怒,“与我无关?怎么会与我无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你好意思说这种话吗?你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二话没说掏心窝子对你,你怎么回馈老子的?!啊?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老子不是那种上杆子让人利用的主儿!再说你不是已经利用了吗?啊?为什么不干脆利用到底啊!啊?我说你呐!你说话啊!!!”
这一通怒吼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过了好一会儿,罗文才反应过来,淡淡一笑,“林朗,这才是你最真实的一面吧?”
胸口中的闷气全出完了,林朗喘着气,嗓子有些沙哑,“你管不着!你先说,是不是还有事儿没告诉我?不对……你没告诉我的事儿多了,去徐彤家的到底是什么人?”
罗文没有回答,将桌上放着的蓝丝绒方盒收进口袋,其他东西放进抽屉锁好。
拿起桌上的车钥匙,罗文走到门口,林朗几步上前拽住了他的胳膊,“把话说完再走!”
回过身,他有些无奈,“我不说,是为了你好。你按照我的吩咐做的事,若是有变故,我会自己承担,但是剩下来的事……”
跟上他的脚步,林朗脸色一变,有些焦急,“罗文,剩下来的事……是不是有什么危险?一定是有危险,所以你才会这么做,将陈睿风送走,是为了保住他的命!是不是?!你说!!”
转过身,罗文收起自己的情绪,恢复了以往工作时才有的认真,声线冷厉,“你吼完了没有?我没必要向你交代一切!”
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车钥匙,林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从小跟着住在北京的奶奶长大,脾气不是没有,但像今天这种暴怒,从未有过,何况面对的人,还是罗文。
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罗文点燃一支烟,伸出手,“车钥匙,给我。”
同样靠在墙壁上,林朗的情绪平静下来,“你想去哪儿?”
罗文没有回答,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要去的地方,他不能说,也不想说。
林朗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看着白炽灯下的他,面色淡然,抽着烟,一口接着一口的抽,不要命一样的抽。
心,突然有些发紧。脑子里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翻然而出。
在后楼梯,他看着罗文倒下去,看着罗文没有呼吸,脉搏过速,看着他休克。理智告诉他,罗文需要马上送到医院,他需要立刻与陈睿风联系,可是,罗文能等吗?
下一刻,他做了一件那时不后悔但现在很后悔的事儿,给罗文做了心肺复苏术。人,是救回来了。可是那双冰冷的唇,那种冰冷中带着柔软的触感,他感受过了,他觉得,自己忘不掉了。
抱过,吻过,接下来理所应当的是应该在一起。在一起……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属于他的,永远不可能属于他!何况,自己的父母也绝不可能会接受,他们的儿子成了……
手里紧握的钥匙,缓缓递了出去,林朗的话,说得很慢,“罗文,有些话,我想和你说。”
将钥匙接过来,罗文抬头,从林朗眼中的慌乱,能够猜得出他想要说什么。将烟蒂熄灭在身边的垃圾桶里,看了一眼时间,“林朗,我曾经告诉过你,多余的话,我不想听。多余的事,你也没必要做。我与他之间的所有,别人不会明白。虽然三年前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暂,但是重遇之后……我……爱他,爱他的一切,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你明白吗?我知道,你是在为救过我那件事困扰,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我是法医,你也是法医,我们是同事,我们是并肩作战的兄弟。如果那时是你有危险,我一样会救,这个动机本来很单纯,不要让它复杂化,也不要……破坏我们之间培养出来的默契。我很珍惜这种默契,真的。”
……
人已经离开,林朗站在那里,想着罗文所说的每一句话,从认识他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了这么多话,与工作无关,像个朋友,像兄弟。
默契……
伸手掏出电话,一声长叹后,拨了出去,连线父亲,告诉他,等这件案子结束后,准备动身,到国外去深造。
电话挂断,林朗靠着墙壁缓缓的下滑,从来不知道眼泪为何物的他,体会到了这种流出来很凉,但却足以烧痛脸颊的滋味!
两年……两年后再回来,还能不能再见到你?还有没有机会再一起并肩作战?
站起身来,他跑得很快,脑海里所想的事情只有一件,就算不能够在一起,至少也要确保你完好无损。这样,你和他的情,方能长久,这样,自己才能够放心的离开。
……
窗外的霓虹,炫彩多姿,映在她的眼瞳中,有些不真切。
郑福昌稳稳的扶着方向盘,从鉴证科回来后,李林来电话交代他立即释放徐彤,并且叮嘱他将徐彤带到安全屋去,当重要证人隔离保护起来,连手续都是回头再补。
为什么这么着急?不是说要监视吗?怎么又变成保护了?
安全屋他不是没去过,但保护重要证人这种工作,一般用不着他这个大队长亲自出马,这个任务,究竟是什么意思?
郑福昌没机会问,从李林的口气里,他能够听得出来,即使他问了,结果也是一样。
车里的两个人,从出了刑侦大队便一直沉默。徐彤身形动了动,靠在后座上,一直想问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郑队……我……为什么……”
狠狠喷出一口烟,郑福昌想起来就想揍人,那小子也不知道被送到哪儿去了?!
“有人窃取了关于案件的所有证据,所以你现在暂时没罪,记住,只是……”
话没有听完,徐彤猛地拉住了郑福昌的胳膊,正在急速行驶的警车,立即偏离了方向。
一脚将刹车踩死,徐彤顾不上撞疼的肩膀,焦急的问道:“什么人做的?”
怒着脸回过头去刚想吼几句,可是郑福昌看着眼前的徐彤,她没有了以往的高傲与难缠,所剩的,仅余一双通红的盈满泪水的眼瞳,骂娘的话,就这么堵在那里,咽了回去。
“还能有谁?现在的怀疑对象,是陈睿风。他……已经被隔离监控起来了。”
哭声,不是很刺耳,但却饱含着深深的痛苦。接下来,徐彤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哭,哭到声嘶力竭,呼吸困难的时候,缓缓趴在空调出风口上,泪,依然不停的落下。
这么伤心的一个人,是郑福昌没有见过的,他也终于能够明白,徐彤之所以针对罗文,是为了什么。
掏出纸巾,递了过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郑福昌看着徐彤剧烈耸动的肩膀,在街灯下闪着点点的荧光。时值夏末,还穿得这么单薄,她不冷吗?妈的!她冷不冷关老子鸟事儿?!
再次发动车子,郑福昌将手里的纸巾扔在一旁,“擦擦你脸上的泪,到了安全屋让其他人看到,还以为老子欺负你了!!”
徐彤像是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一般,事实上,她确实没有听到。此刻的心中,脑海中,只有这三年来,陈睿风对她的照顾。
三年的时间,能够改变多少事?
曾经的她,以为自己会和李默结婚,过着普通人开开心心的婚后生活。研究有了突破后,她更是感到开心,她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救回母亲,救回她那个身患癌症的母亲,救很多人……
一切,为何改变得这么快?
为何……
出事后,李默对自己的疏远,唐伟对自己的野心,只有他……只有他一直没有变,从开始救了自己到现在,一直没有变!
曾经的期望,再次燃烧起来,直到……那两个人的出现,那两个人……一个想方设法夺她的成果,一个却……
抬起头,带着满面的泪痕,几乎寻不到自己的声音,徐彤问道:“罗文呢?”
提起罗文,郑福昌憋着的怒火终于爆发,“别提那小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