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正愁怎么去见王爷一面呢,没想到何管事竟给了他这么好的借口。“管事,王爷生什么病了?”是伤口裂开了么?到底是谁,竟敢伤到王爷?
“说是风寒。”何管事轻飘飘答道,看着夏安脸色好转了许多,却又说道:“但其实,府里许多人都知道,那次国宴,哦,也就是你被王妃下狱那日,王爷半路出宫,有失国体,皇上大怒,第二日将王爷抓到宫里,杖责三十方消气。”
“你以为皇上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降下这么一大笔赏赐。君主都是打一棍给一个甜枣吃的。”
夏安内心波涛翻涌,前夜发现王爷的伤之前,他明明有好几次机会看到了王爷,还单独待在一起好长时间,竟然如此粗心大意未曾发现。现在想来,似乎,这几日一直未见慵懒的王爷坐下来过。这么明显的差异,他居然没发现。
那晚,他知道王爷受伤,仍坚持要用那个姿势,其实心里多多少少对王爷待自己的感情没有底气,想要去试探一下。看到王爷坚持下来,没抱怨一句伤痛,夏安心里的坚冰在一点点融化。
可若是教他那时知道,王爷这伤本就是为他受的,他是无论如何,也再不会去怀疑王爷的感情。
各院的管事都过来给王爷请安,人虽多,却都不敢大声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王爷平时就暴躁,这时生了病,脾气绝对有增无减,王爷不肯见他们,他们皆是在心中窃喜,谁也不愿意往刀口上搁脖子呀。
夏安进了院子,伸着脖子想往屋里瞧,可是门窗紧闭,什么也瞧不见。他动作极慢的下跪磕头,快速思考该如何能见到王爷。
好巧不巧,微黄出来倒水,就看见夏安慢吞吞起身,眼睛一亮,掀帘回屋。夏安试图跟旁边的管事说话拖延时间,希望王爷身边能有认识他的人看见他,可所有人都不敢多在听风院逗留,夏安说不上几句,人都走光了,而且也一直没有新的请安的人进来。
直到院子里就剩下他一个请安的人,他才不得不往外走。这时微黄却从后面追上来,笑道:“公子怎么要回去了,不进屋瞧瞧王爷去?”
夏安喜道:“我可以进去么?”
“当然,王爷在里面等着您呢。”
58、亲密关系
浅色帷幔层层叠叠,一室兰花香。王爷的寝室,布置的典雅,倒有些女儿闺房气息,不似王爷残暴骄纵的性子。
夏安只去过听风院的书房和正厅,这里还是第一次进来,免不了多看两眼。
微黄笑道:“公子快进去吧,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可别教王爷等急了。”
夏安抱歉一笑,快步随着微黄往左走。微黄依次打起帷幔,又陆续放下。还未走近,就听见容离的声音:“夏安,快进来。”微黄便不再往前,躬身退下。
掀开最后的帷幔,就见容离坐倚在床头,面容苍白,却仍带着笑。夏安眼一红,停下脚步不说话。
“过了年就十八岁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说掉泪就掉泪。”容离略带责备口吻地说道。
夏安撇撇嘴:“谁哭了?”
“行行行,你没哭。”容离软下来,招手叫夏安过来。“杵在那儿给我挡风呢,还不赶紧过来床边坐。”
夏安走过去,被马上被拉着躺倒在床上。“你干什么?”他不是要做那码子事吧,天啊,他后面还疼着呢。“诶,你别脱我裤子。”
“我看看你伤口好了没有?”容离虽在病中,可力量仍不是夏安能比。三两下就把夏安下面的衣服扒了个精光。
容离的脑袋贴过去,细细观察,还用手扒开看了看。惹得夏安低声吼他。“还是有些红肿,微黄,把药拿进来。”
一直用手撑着身子,防止自己压倒容离的夏安听容离叫微黄进来,立刻慌了神,不再乖乖配合,挣扎着要起身。
容离把他塞到床里面,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扯过一半给他盖住身子。
“王爷,奴才送药来了。”微黄并不敢擅自进去。这位名叫夏安的公子与其他公子不一样,不是指是否被王爷收房的区别,而是王爷看夏公子的眼神,与看其他人都不一样,眼里面带了温度,不再是冷冰冰。
“进来。”容离说话的时候,伸手揪住了小夏安。这让试图连脑袋都往被子里钻的家伙顿时老实下来。
容离接过药,仍让微黄退下。他掀开被子,就要去搂夏安的腰。夏安急急说道:“我自己来。”
“好。”容离撒手,双目放光,喉咙不争气的滚动。
夏安跪着撅起屁股,正要伸手去弄,却见容离的眼睛正闪亮亮地盯着他看。脸一红,将被子全被扯过来,然后整个人都钻进去,挖了药往后送。突然白光一闪,容离的大脑袋钻了进来。
“王爷,你出去。”夏安恼道。
“你叫我什么?”容离试图转移话题。可惜夏安不上当,身子一歪,拿脚冲着容离的脸轻轻一踹:“走开,不许看。”因他心中仍有些忐忑,故动作不甚流畅。
容离却不躲不避,明明踹的十分之轻,他竟惨叫一声,着倒下装死,睁大眼盯着夏安瞧,一动不动,打定主意非看不可。微黄听到叫声,在外问道:“王爷,可需奴才进来伺候。”
“不用,不过传本王的令,有一天夏安要是敢谋害亲夫,微黄你就把这家伙给我垫棺材底。”容离说完,自己笑的打滚。
夏安气极,碍于微黄在帷帐外,不敢说话。一口咬住容离的耳朵,闲下来的手去呵容离的痒痒。
“饶命,大侠饶命。”容离笑的脸都要抽搐,赶紧求饶。夏安怜他病着,没多折磨。
“药都弄我衣服上了。”容离捉着夏安袖子蹭。夏安说道:“哎呀,不要,我就两身衣服,那一身被王爷弄到地上去,这件脏了就没得换了。”
容离道:“你不都是副主事了么?怎么不去裁衣房做几件新的,整天穿着二等小厮的衣服满院子的晃,成何体统,待本王与你全部扒下。”
“容离,不要闹了。”夏安死死摁住色狼的爪子,肃容问道:“你的伤还没好,不许再乱动。”
“呦,还没进门,你就管起相公我来了。为夫遵命,娘子你到底上不上药,需不需为夫帮你呀?”容离唱戏唱上瘾了。
“药我收下了,回去再抹。”夏安钻出被子,等容离垂头丧气地钻出来,问道:“王爷,可是那天让你的伤口裂开了?”
容离闷闷道:“伤口倒没什么,只是我中毒了。不过,没什么的,你别急,别哭,真没事。我请了一个神医老头,特别厉害,一眼就看出来毒症,放心吧。”
“你还没把膳食房下毒的家伙收拾掉?”也太能忍了吧。看着一个要谋害自己的人在身边,居然可以冒着危险不除掉。夏安都替他着急。
容离坐好:“没,杀了他,肯定还会有新的细作混进来,与其到时候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还是让他多逍遥几日好了。”
“那你每天都不在府里吃饭么?”要是每次都单单不吃特定的几道菜,岂不更让人起疑。同样,王爷若总是不在府里吃饭,也会招人猜疑。夏安猜不出来王爷是怎么做的。
容离道:“从我出生,想要下毒害我的人太多了。后来搬出府,下人们惧怕我的性子,皆是战战兢兢,不敢犯错,卿睿看的也严,若有二心,能杀则杀,杀不了就远远支开,倒也一直无事。可自从王妃嫁进来,她陪嫁的人光明正大地插进王府,府里的事情才多了起来。”
“刚知道他们要下毒的时候,我和卿睿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在府里吃饭。可是后来总进宫,反倒不好,便请了位神医住在府里,每天吃解毒的药,便不惧怕下毒了。哈哈,此神医可不是你养的那只神医。”
夏安疑惑道:“却为何还是中了毒?”
容离看他急的不行,心里舒服的很,吧唧在他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香吻,才大模大样地开口:“我是装的,不做点样子出来,怎么能引大蛇出洞呢?”
“混蛋,你骗我。”夏安恼怒地推开容离。
容离捧着屁股叫道:“可是我是真的伤口裂开了,都是因为你,为你努力才裂开的,你要对我负责任。”
“好了好了,你别叫了,让人听见可怎么好。”夏安要去堵王爷的嘴。
容离抓住送上门来的猎物一阵啃咬,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说过要咬回去的,咬死你。”
不疼反而酥痒,夏安抿嘴笑。
“容离。”夏安倚着容离的肩膀,终于开口问:“方夏同是不是给关起来了?”
“是啊。那晚我听微黄说你出了事,就往你那里走,结果在阿堵院的门口看见他正要过去。我想,你肯定不想见他,就让暗卫把他抓起来扔地牢里去了。可我绝对没有派人打他折磨他。”就是到现在也没给他吃饭喝水,谁叫他敢打本王的心肝宝贝来着。
夏安听了又是放心,又是感动,当下主动献上一吻:“你真好,容离。我不想见他,但也不想他受到伤害,还是你了解我。现在把他放了好不好,他还要做生意,很忙的。”
“好,听你的。”就亲在脸颊,容离欲求不满啊。刮刮夏安的小鼻头,笑道:“你既不想见他,那我吩咐门口的守卫,以后再不让他踏入王府一步。”卿睿也真是的,这么危险的人物也能往府里放,万一把他家夏安拐走了这么办?
“嗯,多谢。”夏安将头靠着王爷肩膀,自言自语地说道:“曾经我希望他能赎我出府,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倒不仅仅因为发生了那样的事,而是我觉得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赎身出府,对不对?”
容离挑眉道:“你要离开我?”
“我只是想要自由而已。”
容离最恨他这么犟:“我可以给你自由,但你不可以离开我。我送你另去一处宅子,让你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如何?”
“容离,你知道,若不是非求你不可,我是不愿意让你帮我的。”夏安认真道。
容离问:“怎么才算是非求我不可?”
“比如,威胁到我生命。”夏安垂眸,不知何管事会让他做什么,若是教他背叛容离,他再去求容离将他打发回内院,哪怕再次从飘香院倒泔水的下人做起也无妨。
若是不伤害容离,不违背良心,他愿意去报恩。如果因此生命受到威胁,他也会去开口求容离的。
“容离,我能说几句关于你和王妃的事么,你别生气好么?”
瞧夏安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容离便猜想到他肯定是记起因为进言而被自己折断手骨的事了。他不禁握住夏安的手,柔声说道:“如今你我已是天下最亲密的关系,有什么是你不能说的。”
夏安这才鼓起勇气说道:“王妃是你的妻子,按理她最不应该要害你。你有想过尝试和王妃联手么?”
“她父亲是二哥的人,幼弟又是二哥孩子的伴读,想策动她一家归顺于我,还不如除掉她一家来的简单。”
夏安早就看出容离思虑深远,今日也频频听得容离的“狂言”。此时,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信了容离的那句“你我是天下最亲密的关系,有什么是你不能说的”,问道:“你想要除掉手握十万兵马大权的将军,在朝上可有什么势力?”
“若不想说,可以不回答的,我只是担心你罢了。”夏安太过谨慎,仍是忍不住加了一句。
容离道:“自然是有的,不然你以为我一个废掉的嫡子,没有外戚的保护,是如何活到这么大的。不过,无论是府里争斗,还是朝廷风云变幻,你都无需费心。我不想你将你牵扯进来,相信我,不出几年,我定送你个太平天下。”
59、账簿挑错
晚上落了大雪。
夏安套了两件棉衣,往炭盆里丢了几块银丝炭,确定“神医”不会冷着,才圆滚滚出门去。
白天王爷说,阿堵院不太平,叫他吃饭也小心些。落黑的时候,明轩院青衣将狗送了来。只说是进来忙,托付给夏安养着。
何管事已经等在院门口,主道上投射过来的浅薄的光,映衬的何管事脸色阴晴不定。夏安踩着雪“咯吱咯吱”跑过去。
“我再问你一遍,你和王爷什么关系,方少爷过来找你,你确定不会随他而去?”
夏安一怔,马上恢复平常神色,说道:“是,奴才愿意偿还管事的恩德。报完恩,还请管事放奴才自由。”
“王爷那里?”
夏安言道:“奴才曾为王爷效力,只是得王爷赏识罢了,并未得王爷重用。管事,王爷对奴才也有知遇之恩,还望管事不要让奴才做对不起王爷和王府的事。”
“知道了,随我出府吧。”何管事带头往大门口走去,却没走主道。
夏安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小径走到了王府大门。何管事方向一偏,进了守门院子。那里守夜的门房打开门,不多话,直接领着二人进了里院的一间屋子。正当夏安纳闷的时候,那门房掀开墙上挂着的画,然后摁下机关,那墙便自己打开一个能供人弯腰出入的小洞。
钻出小洞,便是王府的外面。何管事敲敲边上的砖块,里面感应到,将洞口关闭。“回来的时候,敲敲这块砖,就会有人为你开门。”
夏安暗暗记下砖块所在位置,跟着何管事出了王府所在大街,在一条隐蔽的小巷子里上了早已预备好的马车。
一路只听马蹄踏雪声,车夫从不吆喝和甩鞭。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个店铺的后门。有小厮出来撑伞,护着何管事与夏安从后门穿过两个院子,进到正厅。
顾之旋笑嘻嘻迎上来:“我的好夏安,可终于把你盼来了。姑父总说要再看看,再等等,我就说你这样的美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果然还是给带过来了。”
夏安不着痕迹地避开顾之旋伸过来的色狼爪子,肃容言道:“见过顾公子,顾公子请自重。”
何管事也责骂道:“混账东西,夏安是来做事的,就是我们的朋友,你给我放尊重点。”他扭头对夏安说:“这里没有奴才,管事,公子,只管你我相称就好。”
“是。”这样能够灭灭顾之旋的威风,夏安当然愿意。
“咱们店做的是给各大酒楼供应肉类的生意,谈不上红火,这京城有七分之一的酒楼商肆与咱们有着生意上的往来。”何管事面有得色。
京城的七分之一,那这肉庄的生意可不小。顾之旋不是开妓院的么,没想到竟还做着这么大的生意。
不管他们的生意多大,只要是正当生意,请他来作账房,只卖些力气和头脑,他很是愿意。
“这是七年前的账簿,那时生意虽还行,但人手不足,故账簿上错处不少,你到隔壁屋子仔细看,勾出错处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夏安接过账簿,开门去了隔壁耳房。小耳房烧了两个炭盆,十分暖和。夏安脱下一件棉衣,翻开账簿,细细看。
越看越是犯嘀咕,七年前哪里是生意还行,刚开业就包下了京城十家最大酒楼的肉类供应。这要没个强势的东家撑腰,绝对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
这肉庄的东家可就是顾之旋?若是他,那他可能是在外假借王府的威严狐假虎威。这倒也无妨,反正王爷的名声已经够臭,不在乎多这么一点。
怕就怕顾之旋和何管事二人身后还有尊大佛。那么何管事在府里到底效忠于谁,就得另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