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之葬情歌 上——秦宁

作为一个小奶娃，无事可做的时候他就有大把的时间来想一些问题，比如他现在趴在厚实的毛毯上，两只小手撑着小脑袋，他面前放着太子送来的小玩具，他对那些玩具没有兴趣，他反而在想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

梦中的那只狐狸叫银麓，他要自己小心东方烈，福才人也要自己小心东方烈，看来这个父亲真有问题不能相信。也对，自己还是林禹的时候，林家的男主人对他的母亲和他的姐姐以及他自己不好。那种坏摆在明面上，三天打两天骂的到让他习以为常。

人坏在明处就像点心长了毛，一眼就能看出来。就怕那种明着对自己好暗地中算计自己的人，就像陌上恒那个伪君子，坏在暗处就跟个烂心的苹果一样，外表光鲜内心恶臭。

自从能叫爹爹母亲哥哥之后，东方美方便多了，于是他有什么需求就直接告诉青嬷嬷。青嬷嬷对于九皇子的聪慧暗自高兴，可是她在九皇子睡着的时候又叹气：“老话说的好，早慧的孩子命张狂，殿下千万不要像老话说的那样命运多舛。”

南王世子银麓在临走之前要求见东方美，美其名曰增进两个人的感情，免得长时间不见面九皇子忘了他。

东方烈心里不情愿，可是面子上还要做做，于是他让项培传旨把九皇子打扮打扮出去见客。

见客，见你妹的客，你当我是青楼头牌，见客，见那只狐狸有什么好的。东方美被青嬷嬷打扮的像个可爱的大红包子，不太情愿的被嬷嬷抱了出去，怎么说能出宫透透气也不错。

东方烈当然不会让银麓在金鳞宫见九皇子，他把两个人见面的地点设在自己弟弟的忠王府中，据说王府花园的梅花正盛，刚好可以让被憋坏了小九儿透透气，赏梅花。

一个小奶娃皇子出行阵势很庞大，皇子自有自己的车马仪仗，皇后提了一句：“小九儿年幼，多派人些人关照才放心。”

皇上一听，准了，于是又加派了一干亲卫随行。东方烈有私心，他怕银麓出手枪东方美。毕竟那只修炼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狐狸精虽然转世成了南王世子还是不好惹的，于是东方烈对侍卫长说：“世子要是抢人你们对他不用客气，就地拿下或者杀死，必要时用拟态出击，我们苍国战士的兽之拟态无人能敌。”

出个门都这么繁琐，东方美在心里抱怨了半天，他哪里坐得住，偏要看街景。青嬷嬷在生怕小皇子受凉不让他爬到车帘那边偷看。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人家要看么——”东方美带着撒娇的嗲嗲的腔调拖了一个长音，青嬷嬷觉得牙齿都要酸倒了。

拗不过东方美，青嬷嬷把车帘打开了一道缝，小宝宝觉得不过瘾，干脆把小脑袋探出去看。

越过身边的宫女太监一干侍卫，他的目光更多的停留在街上的那些平民百姓身上。

一匹匹骡马载着沉重的货物在一个男子的带领下停在一个商行门前，卸下货物之后，那些骡马抬起前踢站立起来，变成一个个人形，他们身上都是粗布麻衣。其中有一个看上去十分瘦弱的人早已被货物压得够呛，他喘着粗气面色青白强撑着站立，双腿早累的直打颤。送这一趟货物他们每个人才得到了五个铜板。

“嬷嬷，他们真苦。”东方美说了一句。

青嬷嬷叹了一口气道：“这就是命啊。”

“嬷嬷，什么是命？”东方美歪着小脸问。

青嬷嬷说：“命啊，命就是在没出生之前，上天的神明给安排好了这一辈子呀该吃多少东西该穿什么衣服该花多少钱，这些都是注定的，这就是命。”

“那神明的命运有谁来安排？”东方美又问道。

“殿下可不能胡说，这可是得罪神明的。神明就是神明，他们不受命运的安排。”青嬷嬷抱住东方美的腰身，生怕他跌出马车掉到外面。

“那我要安排自己的命运，我绝不被人摆弄。”东方美抿了一下小嘴，心中自有的打算，狐狸世子也好，东方烈也好，他都不会完全相信，他的路他要自己走。

忠王府到了，忠王亲自迎接这个小侄子，别看东方美走路还不稳爬得很利索，他看到自己的叔叔在嬷嬷的怀中先给忠王拱手弯腰行礼。

“得了得了，你这个小东西在嬷嬷的怀中不要勉强自己行礼。”忠王笑着从青嬷嬷怀中抱过东方美，他一直觉得这个小娃娃可爱是可爱，可是着娃娃又古怪的很，皇上喜欢这孩子，他也不能说这孩子是个怪物。

忠王抱着东方烈走进王府，青嬷嬷和宫女紧跟在他们身后，“西和，快着点。”青嬷嬷小声呼唤身边的大宫女，西和紧跑了几步跟上青嬷嬷。

忠王府的花园中有一片梅园，现下正是梅花初开的时候，白雪映衬着红梅，就像东方美在梦中初见银狐的那一天，地上的血迹也像这片梅花一般刺目。

银麓就站在那片梅林中，他一身锦袍，偏要在外面披上了白色的披风，手里拿着扇子故作风流状，这不太搭调的打扮让东方美差点没笑出来。抱着东方美的忠王和银麓寒暄了几句，便把东方美交到银麓手中。

忠王想，这里是自己的地盘，银麓能带着东方美飞出去吗？所以他基本不担心安全问题。

“世子，我家九皇子可是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

“我会好好照顾殿下的。”南王世子银麓笑眯了眼，他抱着东方美就像狐狸抱着一只刷了红颜色的烧鸡，东方美面部都要抽搐了。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银麓抱着东方美走在前面，他给东方美介绍这些梅花是什么品种，从何处移栽等等的无聊话题。碍于身边有不少跟班监视，有些话他不能明说。

忽然银麓问东方美：“殿下可见过我的兽型拟态吗？”

“没有，你的拟态是九尾狐么？”东方美接着问。

“对头——真聪明。”银麓亲了东方美的小脸蛋一下，本来他是想亲亲小嘴儿的，身后一个青嬷嬷一个宫女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他敢保证这两个女人的拟态兽型一定是母老虎，所以他得想个办法。

“我要看九条尾巴，大大的尾巴那种的狐狸。”东方美马上提出要求要看大型的九条大尾巴的狐狸。

“没问题，看我的。”银麓把东方美放在脖子上，一弯腰低头，身形慢慢胀大，银白色皮毛布满全身，身后多出了九条很长的很毛茸茸的大尾巴，就像东方美在梦中见到的一样，巨型的狐狸头上顶着一个红球一般的肉宝宝，这才是最怪异的组合。

“小九儿觉得我的样子威风吗？”银麓颇为得意的问道。

“很威风，很温暖。”东方美身为一个走路不稳爬行麻利的宝宝，他在银狐身上爬来爬去，玩的很开心。

银狐很老实，任这个小宝宝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玩它的九条尾巴。

青嬷嬷和宫女西和远远的看着，不敢靠近银狐。拟态兽化的兽不能随便靠近，它们极具攻击性。尤其是地位越高的兽，攻击性就越大，搞不好就会被杀死。

借此机会银麓悄声对忙着玩他的尾巴的东方美说：“小心东方烈，他对你有企图。”

“你潜入我的梦中早就告诉过我了，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东方美抱住狐狸的头，亲了一下狐狸的鼻子，银狐小的眼睛成了月芽儿。

“银麓，我的前世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吗？”东方美接着问。

“你的前世是一个非常善良的神仙，善良到最后被人家算计死了自己都不知道。”银麓说。

“我发誓我今世不要那么善良，再被人家害死。”东方美扬起认真的小脸握紧了狐狸尾巴发誓道。

银狐不太高兴用爪子轻拍了东方美的小脑袋，“你别用我的尾巴发誓，被你抓疼了。”

“抱歉。”小宝宝很不好意思的傻笑了一声，被冻的红扑扑的小脸就像个大红苹果，加上那没心没肺的傻笑，可爱极了。

面对好吃的大红苹果，于是乎狐狸馋了，它咬了红苹果的小嘴巴一口，红苹果没生气，红苹果的爹爹不知何时忽闪着巨型大翅膀，虎啸一声：“大胆！”

7

银狐斜睨了那只暴怒的老虎一眼，火上浇油一般的低头又亲了小宝宝的脸蛋一下。被激怒的白虎瞳孔竖成一条线，他要杀了那只令人厌恶的狐狸！

“美，我去教训那个不怀好意的家伙，等我。”狐狸抛下这句话之后一跃而起站在高空云端，与那只白狐对峙。

青嬷嬷赶忙跑过去将幼小的皇子抱入怀中，她与西和躲在一干侍卫身后。东方美摸了摸自己的小脸，他觉得自己长的不怎么出众，长大之后撑死也就是像福才人那个样子，顶天了汲取了东方烈和福才人的优点张，那也跟那些美的惊天泣鬼神的词语很不沾边。他值得这些人大费周章争来抢去吗，要是他真的出色的不得了，那个陌上恒怎会舍弃他而同苏瑟在一起。

没有利益不会发生争斗。东方美仰头望着天空，九尾银狐和白虎斗的难解难分。从高级魔法开始拼起，天空中一只妖兽一只神兽使出浑身解数，魔法攻防战炸出了一个又一个七彩的烟火，好漂亮！于是众人仰望天空，赞叹着人工烟火的华美程度。

最后银狐的尾巴被烧黑一小块毛，白虎的头顶上顶着一块秃斑，魔法攻防战就此结束。

白虎这几天可被那只该死的狐狸给气炸了肺，上朝的时候迁怒了不少大臣，今天他要不好好发泄一番，他晚上睡觉也觉得憋屈。白虎先化成半人半兽形态，虎首人身。狐狸也随之变成狐首人身的形态，两个兽人手持兵刃进行新一轮的拼杀……

身为一个君主，用得着亲自上阵跟一个王爷家的世子打架？这像不像为了争夺雌兽而拼命的两个雄兽？要是这雌兽不是大苹果脸的宝宝就完美了。

以忠王为首的众人没有出面制止这场争斗，反而是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巨汗，他们的皇帝一发疯可不是他们能阻止的。谁去阻止谁就是炮灰，他们还想回家抱着老婆孩子过好日子呢。

东方美看到这两人精彩的争斗，看的是兽血沸腾。青嬷嬷一声惊呼，西和一声尖叫，天空上的两个斗得你死我活的兽人住手了。

两个人飞身落地，一个变成风度翩翩的王爷世子，一个变成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皇帝。两个人比较紧张的跑到青嬷嬷面前。

不要误会，他们不是对青嬷嬷有意思，他们是对青嬷嬷怀中的一只毛茸茸的小老虎感兴趣。

东方烈高兴的举起睁着水汪汪大眼睛用爪子挠自己的耳朵的小老虎转了好几圈，他笑的虎牙外露：“小九儿拟态兽化了，朕的儿子真厉害，一般小孩子拟态兽化要到三岁以后，朕的宝贝儿子不到一岁就会拟态兽化了，哈哈哈哈……”

刚才还要杀人的人转瞬间又高兴得不得了，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爹爹，小九儿饿了。”小老虎摸了一下自己的扁扁的肚皮，它对自己的父亲说。

“好，我们马上回宫，爹爹给你好好补补。”东方烈抱着小白虎心情异常的好，他哼着小曲儿起驾回宫了。

小老虎的爪子抱住父亲的脖子，它露出半个小脑袋伸出爪子对银麓挥手说再见。银麓对小老虎宠溺的微微一笑，也挥了挥手说再见。

十几年的光阴不算长，一千年的寂寞都能等下来，还在乎这区区十几年吗。银麓吸入冷入肺腑的空气，他转身与东方美朝着各自来时的方向背道而驰。

小老虎清楚，今日一别再见到这只讨喜的狐狸不知要在何时，他心中竟然非常不舍。小老虎的眼睛中盈满了泪水，它也不清楚它为何会如此伤感，总只他很难过。

重新变回小奶娃的东方美窝在父亲的怀中，他问自己父亲：“爹爹，嬷嬷给我讲了一故事。从前有个书生， 和未婚妻约好在某年某月某日结婚。到那一天， 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 书生受此打击， 一病不起。家人用尽各种办法都无能为力，眼看奄奄 一息。这时， 路过一修行的人，得知情况，决定点化一下他。修行者来到他床前， 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叫书生看。

书生看到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 看一眼， 摇摇头， 走了……又路过一人， 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 走了……再路过一人， 过去， 挖个坑， 小心翼翼把尸体掩埋了……疑惑间， 画面回到现在。 书生看到自己的未婚妻。 洞房花烛，被她丈夫掀起盖头的瞬间……书生不明所以。

修道者道：看到那具海滩上的女尸吗？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她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恋，只为还你一个情。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把她掩埋的人，那人就是他现在的丈夫。书生大悟，唰地从床上坐起，病愈。“

“这个故事很美也很有哲理。”东方烈摸了摸东方美柔软的头发，他也在思考这个故事的寓意。

“银麓说我前世是个傻乎乎的神仙，后来死的很凄凉。那我死后被谁埋葬了？”东方美想知道答案，他静静的凝视自己的父亲，“谁是那个埋葬了我人，是你还是银麓？”

东方美这一句话刺中了东方烈的要害，仿佛揭开了这个皇帝最不愿碰的伤疤，有些事情尽管尘封了千年，但当被开启的时刻还是会很痛苦。那是一种深深的愧疚浓浓的思恋，谁是那个埋葬了东方美的人，他不会告诉东方美的，轮回了千年，东方美早已忘记前尘往事，忘记了是一件好事，能不提起就一辈子也不要说出来。

“是我埋葬你。”东方烈这样回答。

小娃娃用大人才有的那种不信任的目光审视着东方烈的脸，他妄图通过这个人的表情来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东方烈被他看的心虚眼神闪烁，东方美低下头靠在父亲的怀中，他感到自己很无助，他能相信谁？

会走路的东方美更令青嬷嬷和西和等人心惊肉跳，她们每天就像一只老母鸡看护着到处跑来跑去的九皇子。

为了方便东方美奔跑，东方烈下令拆掉了所有妨碍九皇子小短腿奔跑的障碍物。比如说很高的门槛就是小娃娃想跨过却很难跨过的东西，再比如说高高的台阶，小娃娃上来下去很不方便。于是门槛不见了，高高的台阶也变成低矮的台阶。

除此之外，东方烈加派了人手保护这个小奶娃。青嬷嬷和西和显然不能令东方烈满意，这位皇帝闲暇时想了想，东方美还带有自己是林禹时的记忆，那就完成林禹的心愿吧。

春夏交接，青嬷嬷和西和正带着东方美在皇帝新建的沁心园里面游玩，东方美也有机会见到东方烈的妃子们，她们闲来无事也爱逛逛园子。

小短腿的九皇子跑起来的速度可不是一般的快，青嬷嬷一眼没瞧见他就跑到假山那边了。小娃娃瞧见有几只小鸟儿停在石头上，他撒开小腿追逐小鸟顺着九曲回廊跑，小鸟儿顺着长廊飞，从九曲回廊飞出来游走在画梁间。

东方美追了半天的小鸟儿飞走了，他也累得趴在玉石栏杆上喘气儿。

一只温柔的手摸在东方美的头上，东方美被偷袭了。小宝宝回头看是谁在摸自己的头，他看到了福才人站在他身后，正噙着笑伸手摸他的头。

“娘。”东方美记得福才人，这个女人经常变成一只小老鼠，趁着东方烈不在的时候从床底下溜出来看自己。

“小九儿乱跑什么，小心青嬷嬷找不到你。”福才人抱起日渐长大的宝宝，这是她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子，长得越来越像自己了，福才人满意的笑着亲了亲宝宝的小脸。

“我才没乱跑，娘不是找到我了吗？”东方美伸手抱住福才人，这个女人自生下他之后抱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偷偷摸摸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