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他对花径香并没有什么感觉,但那幅画面却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一想起来,兴趣也就跟着上来了。西门夺虹立刻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看向那个青花大瓮,咕哝道:「这便是那
些雪水了吧?唔,倒的确是有一点点与众不同的香味儿,嗯,有点子梅花冷冽芬芳的味道。」
花径香哭笑不得道:「你又瞎说,难道梅花上取下的雪水就能泛出香味来?我怎么没闻到?这梅花雪茶是得慢慢
品,方能知道个中的不尽滋味,你还是在那里稍坐一会儿,待我泡了茶给你喝吧。」
西门夺虹点头,听花径香一边烧水一边和他讲:这火炉是旧日诗句里的红泥小火炉,又说那烧的炭都是果木做的
,甚至这把扇子也是檀香木的骨,只把他听得都有些发晕了,暗道不过是喝一个茶,竟费了这许多功夫,难为他
也不厌烦。
不一会儿,水开了。花径香小心的将茶壶取下,先过了一遍茶碗。西门夺虹见他竟然用如此珍贵的梅花雪水过那
茶碗,然后倒在地上,不由得心痛不已。却听花径香淡淡道:「那也没办法,虽然雪水珍贵,但为了茶好喝,也
只得舍了。」
西门夺虹道:「你可知舍去的那些水,你得采集多少朵梅花啊?这样太浪费了,大违你素日作风。」
花径香不知是被他这话勾起了什么心事,竟呆了一刻,半晌方幽幽叹道:「你说的也没错,若有心,省去这过茶
杯的水,几次过后便能再煮一回茶。但我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是自己心爱的东西,定然要求它十全十美,人
家说我这样的人是十分冷血自私的……」
不等说完,就听西门夺虹笑道:「不对不对,若说你是冷血自私,这世上哪里还有宽宏大量的人,不说别的,就
这宫里上下吧,哪个不是对你赞不绝口的,依我看,你那地位都在我之上了。」
他说完,花径香也抿着嘴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倒茶,然后他将那小小的一个茶杯递给西门夺虹,轻声道:「夺虹
,你是江湖人,当明白江湖人江湖死的道理。若有那么一天,要和你在意的人死战,你一定要自私些,只有你杀
人,千万莫要让人杀你。」
「这是在担心我吗?」西门夺虹接过茶杯,笑着拧了花径香有些苍白的脸颊一下,然后道:「怎么老是不长肉?
嗯,你放心吧,我和那些兄弟比亲手足还要亲,绝不会反目的。就算真有同室操戈的一天,他若起意杀我,我也
绝不会顾念往日恩情,他既能绝我之情,我自然也要断他之义。」
「这便对了。」花径香面上绽开一丝笑容,这一刻,他心中百味杂陈,也不知是欣喜还是难过。
他只希望有一天,当自己和西门夺虹真的有机会对峙的话,老天不要让这段充满了阴谋的感情绊住对方拿剑的手
。因为如此自私丑陋的自己,实在是再也承担不起任何西门夺虹给的关爱了。
他正在心里感叹,忽然就见对面的西门夺虹一仰脖子,把那杯茶如同牛饮般灌了下去。不由得大惊起身,但为时
已晚了。待他扑到对方面前,西门夺虹已经亮出了杯子底,那里面点滴不剩。
「你……你以为这是喝酒呢?拿出豪饮的气势。」花径香的脸色都有些青了,不由分说夺过西门夺虹的杯子,生
气道:「亏你还是总宫主,平日里也懂些风雅,怎的这时候却如同牛饮,这茶给你喝了,真糟蹋了。」
他话说的虽狠,但眼中却又露出隐隐希翼渴望的神色。
西门夺虹就愿意听他用这样嗔怪似的语气说话,不但不觉难过,反而如吃了人参果一般通体舒泰。自己心想我这
不是有毛病吗?爱看径香温柔样子也就罢了,怎么被他训斥我还这么舒服?
「如何?你难道就没有几句话说?」花径香等了半天,就见西门夺虹还坐在那里出神,还以为他是在品唇齿间留
下的香气。
谁知看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听他说一个字。花径香不由得疑惑了,心想我还是提醒一下吧。谁知话音刚落,才见
西门夺虹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茫然道:「说话?说什么话?」
下一刻,一向温柔的羔羊立刻化身为狮子,扑上了西门夺虹的身子,一边小声叫道:「你还有脸问我?难道我刚
才的茶都喂进了狗肚子里去吗?难道……难道你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给吞进肚子里去了吗?」
花径香向来稳重自持。虽然和西门夺虹发生关系之后,私底下在他面前也会稍稍活泼一些,但像此时这种河东狮
吼的架势还真是从未出现过。可见是真被激怒了。
也是,人家好不容易搜集的梅花雪化成的茶水,费劲的烹了这一小壶茶,结果却连一个字的评价都没得到,换谁
谁都得被激怒。
其实花径香那拳头砸在西门夺虹身上,不会产生任何威力,但爱人好不容易大发雄威一把,怎么着也得支持支持
不是?
于是西门大宫主就在亭子里被自家爱人追的抱头鼠窜狼狈不堪,时不时夸张的惨叫两声,一直到花径香追累了,
他才重新坐回椅子里,顺势将花径香也给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真的就没喝出什么滋味吗?」花径香仍难释怀,躺在西门夺虹的身上闷闷问道:「也是,平日里给你喝茶,
也没见你能分辨出铁观音和龙井。」
西门夺虹笑道:「茶无非是给人喝的东西,去理会那么多做什么。不过径香,我刚刚是跟你说着玩的,你这茶论
起费劲和珍贵,天下无有能超出者,怎么可能喝不出滋味呢。只不过我嘴拙,想不出太多好词去形容,嗯,我只
觉得清冽甘芳,直到现在还觉唇齿留香,真的是极品好茶,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茶了。」
「你只是安慰我罢了。」花径香恢复了素日里的稳重神态,从西门夺虹身上起来,来到桌边笑道:「我也是呆子
,你尝不出来,难道我自己不会品吗?」一边说着,却见那茶水已经冷了,他刚要伸手倒掉,就被西门夺虹笑嘻
嘻的接了去。
「如此好茶,冷的也是好喝的。」
西门夺虹一边笑,就又将这杯茶一饮而尽,咂巴咂巴嘴,沉吟道:「咦,是用的茶杯的关系吗?这一杯的滋味,
比起我那个,似乎,嗯,微微的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花径香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闷声道:「你若舌头不太灵,我也不去责你了,但你舌头分明这样灵敏,这样的茶,
自然是要用世间珍器的,我在那些古玩房里选了半天,方选了这两个,味道自然会有细微差别了。」
一边说着,早从茶壶里倒出茶来,自己小口啜着,闭着眼睛慢慢品那茶的滋味,过了半晌,方满足的叹息一声道
:「果然好茶,不枉我为它浪费了如此多的精神。」
西门夺虹还想再喝,拿起那茶壶自倒,也学着花径香般闭眼摇头,半晌学他说道:「果然好茶,不枉我的径香为
它浪费了那么多精神,不过以后月下收雪这种事,就还是由我来做吧,怎么说我也是宫主,也得让我附庸一回风
雅吧。」
说完两人都笑了,在亭子里又坐了半日,将那壶贵比黄金的茶也喝完了,花径香方亲自收拾了茶具,和西门夺虹
一起出了亭子。
第六章
西门夺虹自有了花径香,日日与他缠绵,宫里人不多日子便瞅出了两人关系,大家也不鄙视,反觉这世上能够配
上宫主的,只有这个温柔如水貌美如花的花总管,何况宫主待他一向亲厚,与别人不同,水到渠成那也是早晚的
事。
花径香嘴上不说,心中其实也紧张,每日里注意观察下人们的神态语气,后来发觉大家仍很友善,有那大胆的甚
至会偶尔开他们的玩笑,只是喜悦,并无不屑之心,方彻底放下心来。
倏忽过了数月,转眼间就又是秋风起,花径香这日瞅了个空,仍来到那卖鱼的地方。到了后院无人处,方才和那
女子要解药。
却见那叫簪花的卖鱼女子冷笑道:「你竟还有脸要解药?师傅说了,你和西门夺虹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为何不趁
机夺取他的功力?显是生了异心,既如此,师傅岂能让你如愿,难道给你解了毒,让你和那西门夺虹做一对恩爱
鸳鸯,把我们百花林连根拔起吗?」
花径香听见这话,也不着急,哼了一声道:「你和师傅也太没有耐心。我志在称霸江湖,岂会将一个绊脚石放在
眼里。实在是因为我发现西门夺虹的尊魔弄月心法已练到了第六层上,也许三年之后,他就能达到第九层,如此
功力,就如同取之不竭的宝藏,何不一举夺来,那时我便是天下无敌,谁又能挡我?谁又能挡百花林?鼠目寸光
的东西。」
簪花被他抢白,一张脸不由得涨红了几分,恨恨道:「这不过是你信口雌黄,西门夺虹的心法到底在第几层,我
们岂能知道?你分明是……」
不等说完,就被花径香不耐烦的打断,听他小声叱道:「你懂什么?我已开始给西门夺虹下连心散,只要三年之
期一过,这毒便可慢慢发作,到那时,他的功力就一滴都不会浪费,尽为我所有。」
他说到这里,忽然转头看向簪花,妩媚一笑道:「你和师傅若说我有异心,这倒也的确不冤枉了我,知道我为什
么用连心散吗?实话告诉你吧,即便西门夺虹功力为我所夺,我也不会杀他,他的魅力是天下男人加起来也比不
上的,尤其是床上的手段,这样的极品,我怎舍得他死,我又要到哪里找一个相似的来代替他?」
簪花愣了一下,半信半疑的看着花径香,良久方皱起眉头道:「你说的当真?你不是对西门夺虹有了感情,所以
才想倒戈相向?」
花径香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吗?若我有心软这个毛病的话,以师姐的本领,又怎会被我打
压的抬不起头来?你说,这世上还会有比我更自私冷血的人吗?你和师傅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百花林只是
要报复魔宫,一雪前耻,难道这不是比杀了西门夺虹还要让他更痛苦,让咱们更痛快的事情吗?」
话音未落,簪花已经绽出一丝冷笑,咬牙道:「的确,若比自私冷血,天下谁能比得了你?好,我和师傅就慢慢
等着,莫忘了你说过的话,志在称霸江湖,可别被儿男私情夺了你的志向。」
花径香再不答言,转身便走。
簪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良久忽然恨恨道:「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不,这哪里还是人,便是最恐怖的野兽,也
要比他温情许多,偏偏他竟伪装的这样好。啧啧,西门夺虹啊西门夺虹,虽然我们是敌人,但我也实在忍不住要
为你叹息了,倒希望你赶紧死掉得了,也省得落在他手里受辱。」
花径香从鱼店里提了鱼出来,茫然的四顾了一下,才慢慢走回魔宫。
到晚上,他又做了几道拿手的鱼,请西门夺虹品尝,酒足饭饱后,便起身笑道:「夺虹,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
西门夺虹受宠若惊,虽然魔宫里什么也不缺,但他没什么浪漫细胞,和花径香在一起后,竟是没送过他什么东西
,谁知此时花径香竟要送自己礼物。
当下又是欣喜又是惭愧,起身笑道:「非年非节,又不是生日,怎的忽然想起送我礼物了?」
花径香道:「往年你生日送的那些,不过是现成的东西,何来心意可言,这件可不一样。若非它有大用处,我还
真不舍得现在拿出来给你,若在你的寿宴上送你,必定让多少人都艳羡不已。」
西门夺虹哈哈大笑道:「径香,原来你也会自夸啊,但不知是什么好东西,让你如此自信。」话音未落,就见花
径香出门而去,不一会儿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锦盒。
西门夺虹有些好奇,心道这盒子里会装着什么。待到花径香打开那个盒子,饶是他眼力过人,又伸长了脖子,竟
也未看到那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花径香抿嘴一笑,来到他身边坐下,将盒子举到他面前道:「来,你再看看,看看能否看到这里是什么东西,先
不许你用手摸。」
西门夺虹疑惑的看了花径香一眼,又瞪大了眼睛往盒子里看去,如此看了半天,方犹豫道:「似乎是有一个形状
,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细看又没有了,径香,这里到底是什么?」
花径香十分得意,竟像个孩子般的笑起来,惹得西门夺虹又看呆了眼,且夜幕已临,身上某个器官便不由得有些
蠢蠢欲动,喃喃道:「径香,你真是太美了,无论哪一面,都那么完美。」
花径香有些羞涩的瞪了他一下,眼波流转间,更有别样风情,然后他抓住西门夺虹的手伸进盒子里,微笑道:「
既然看不到,那就摸摸吧。」
入手是一种十分细微的感觉,绝不是盒子底的锦缎,凉凉滑滑的,倒和蛇皮有些像,只不过远比蛇皮要细腻。
西门夺虹将那薄的透明的东西抓了起来,借着烛光,方看清那竟是一副透明的手套。
「这是我那日在库里翻了半天,才翻到的冰蚕丝,这冰蚕丝与别的冰蚕丝又有不同,乃是南方温暖之地的瘴林里
出产的一种冰蚕,数量极少,但丝却坚韧无比,做成手套戴在手上,对着阳光也发觉不了,此后再有什么暗器,
或金线蚯蚓之类,你也尽可帅气的去伸手抓,省的为人所趁了。」
西门夺虹听见花径香的话,将那手套拿到眼前使劲查看,果然,任他眼力如何过人,也始终就是模模糊糊的一个
轮廓,戴到手上后,更是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且这手套薄软之极,手掌也丝毫没有不适之感。
西门夺虹惊喜不已,搂住了花径香感动道:「径香,没想到你待我这样好,这手套一定费了你不少功夫吧?」
花径香道:「那是自然,比那梅花雪茶还要费功夫呢,不然你中毒都一年多了,如何我今日才拿出来,只是找这
个材料,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咱们魔宫也太浪费,一大团冰蚕丝揉在一起堆放库角,让别人知道了,不跳脚骂
咱们暴殄天物才怪,我只是将这冰蚕丝从那些里抽出来,就用了半年时间。」
西门夺虹不住点着头,感动道:「径香,我真是惭愧,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做什么也报答不了,径香,我已不
知道该再如何爱你,如果可能,我恨不得把你揉进我的身体里,让你和我一时一刻也不分离。」
花径香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起来,半晌无言,然后他慢慢推开了西门夺虹,定定的看着他,叹道:「江湖是个凶
险的地方,我亦知道。你不必刻意的送我什么东西,只要……你好好儿的保重自己,让我过几年这最平凡却最幸
福的时光,便是最大的报答了。」
「那是自然了,不但是几年,要是几十年,最好能有一百年才行,径香你就是容易知足。」
西门夺虹拍拍花径香的脸颊,然后将那手套珍而重之的放进贴身衣物口袋里,才将花径香的身子往怀里一带,打
横抱起就向卧室走去。
花径香痴迷看着兴奋的如同孩子得到最心爱玩具般的爱人,一颗心几乎痛绞成片片。喃喃的在心里道:夺虹,夺
虹,我最爱的人,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你以后定要长命百岁风光一世,当有那么一天,我和你
面对面,你……你千万莫要留情,我的愿望,你也一定要替我完成……
有爱人相伴的日子过的自然是快。时间一天天过去,花开花落叶青叶黄,算一算,花径香来到魔宫后已经是第五
个年头了,在这期间,就如同是天下间最巧合的事一般,几位宫主的爱人一个接一个的濒临死亡边缘,先后来求
星月。
西门夺虹这回算是知道有些事绝不能开先例了,所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好嘛,不到几年时间,他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