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是这么想,想瞒天过海,哪想到一阵风吹过来之后,强烈的酒劲真的直往上翻,他的脚被震的踉跄了起来。“丰弟,哥喝多了,哥真的有点喝多了,不骗你。这风一吹有些头晕,你扶着我哈,一会也许会好的。”方似虎的眼睛光芒有些游离,这的确是有些喝多的征兆。“哥,放心吧有我呢,我们到前面喝点茶醒醒酒吧”周金丰看着方似虎,很诚恳的说着,此刻他的话语透着无尽的关心。
这是一对好兄弟,一对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交心的好兄弟,其实无论他们在不在一起交心,他们的心都是在一起的,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路边的小茶馆,两个人喝了一壶热茶,彼此也都清醒了许多。看看夜也深了,急忙顶着星星踩着月光赶回来特训班。各自躺在床上回味着路上说的话,心里都感觉热乎乎的,彼此都明白对方发什么要那样说,却又不去挑明,也许这是最好的方式吧。
04 回归人的纠结心
吴科伟的离开集中营,熊本京二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他首先让日本的医生给吴科伟头上的那个深坑,安上了一块金属壳,然后又让他尝到了日本女人的滋味。看上起饱经磨难的吴科伟已经完全的腐化腐蚀了,他才放心的进行了下一步的安排。首先他把吴科伟从一个集中营调到了另一个集中营,调到了曾经照顾过他的身旁边。很自然的军统就找到了他,然后要了两根金条就把吴科伟给放弃了。
坐在车上奔赴回息烽的路,他手里不停地把玩着一个不大的金属钮扣之类的东西,他知道这是熊本京二给他联络用的,他这才知道原来在息烽也有日本人的间谍。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自己不也已经向熊本京二下了决心,自己也将成为安插在特训班里的日本走狗了吗?为了摆脱病魔的困扰,他真的把自己完全依附给了熊本京二,再说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确实让自己那段日子得到了很好的调息。
应该说吴科伟忍受病痛的折磨,那个时候他还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他还有着一个坚强的信念,自己一定要活着走出集中营,他要见到自己的战友,尤其是特训班的战友,更主要的是周金丰,他知道他的院队应该只有周金丰活着或者有可能活着,他要知道他们的任务到底有没有完成,这是他心里的一个惦记,所以再多的苦再难以忍受的病魔,他都在顽强的抵抗着,只希望有一天能够回到息烽,那是自己最想念的地方。
息烽的特训班的那段日子,从一个新兵变成一个优秀的特工,一起来到上海,在洋房子里洗澡的那一份温馨和尴尬,执行任务在红星门的那种默契,以及在江边的出生入死掩护战友。这些往事和情景是他能够拼命坚持抵抗病魔的动力,还有什么比这些更向往,想一想自己的校长师长,还有息烽的雨和雾,每当想起这些,他就感觉自己没有什么困难不可以战胜。头不疼的时候,他总是一遍一遍的回想,曾经不止一次骂过的特训班,现在在这里在这集中营里,他才感觉到原来心里感觉最温暖的地方还是息烽。
他第一眼看到熊本京二的时候,第一想法就是掐死他,可是他没有做到。他的感觉是对的,当他没有能力杀死熊本京二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成了熊本京二的一条狗。他知道自己一旦享受到了没有病魔的折磨,那么他就不可能再去和病魔抵抗了,甚至想一想都觉得难以忍受。从那一刻起过去的吴科伟就已经死了,或者说活着也是被人换了心洗了脑。他的脑海里有奶就是娘了。
熊本京二不是傻瓜,吴科伟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观察之内,他不可能有一点失误。因为他心里有一种恨,一种咬牙切齿的恨。周金丰他们盗走了他的草案,让他无法补救。那时候他不能完全的控制各个外国租界。他很清楚很多租界里的重要人物重要物品,都会在他的草案没有实施之前被做了转移。这一点在成了集中营后得到了证实,国共两党很多被他们亚细亚第一课掌握的地点,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这是一个损失,也是熊本京二的奇耻大辱,他的心里放不下这个屈辱的结。
还有一点,既然证实周金丰是个男人,那么自己就等于被一个男人侮辱了,这是他熊本京二永远也说不出口的耻辱。一辈子鄙视男人喜欢男人这种关系的他,竟然戏剧般的被男人给征服了。熊本京二是一个地道的异性恋,他在自己国家的时候,也是强烈的谴责那种男男的行为,为此他曾砸过大阪的一个相当有名的同性聚集地,当然他得到的报酬就是呗打得鼻青脸肿。但是那样他也不觉得丢人,他在扞卫他的真理。
现在他扞卫的真理和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他不仅被周金丰尝到了自己身体里的日本清酒,还被周金丰团队盗走了他引以自豪的草案资料,更可气的是他原本计划到手的几个国共的重要人物已经转移走了,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对他的挑衅,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比女人还女人的周金丰,竟然是一个男人,想一想,他甚至想拿剪刀剪掉自己的生命之根,可是那是自残,他不能那样做,他要毁掉周金丰,用自己可想到的一种方式,那就是让他失去他引以自豪的军统的信任。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一步棋,当周金丰他们带着资料走的时候,他就在报纸上发表了一份类似声明一样的文章,文章里提到的就是参加亚细亚枪战的中国特工人员,除一人投降外三人阵亡一人受伤下落不明。而他给吴科伟看这个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得意的神情。那个时候吴科伟就想到了,自己之所以还能够活着,还能够活得很好,很早以前熊本京二就给自己设计了这个路线,自己就是熊本京二要的那颗信号弹。
在熊本京二给自己布置的安逸环境中,吴科伟完全的迷失了自己,同时也很好的隐藏了自己。不过那不是他的本意想隐藏,而是自己就是那么想的,自己就是熊本京二的一条狗。既然主人给了自己安乐的窝美味的佳肴,还有围着自己转的小母狗,自己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他一定要做一只好狗,一个完全忠于自己主人的一条狗,这是他吴科伟的本性和天性。忠诚,为了忠诚他现在可以不管这个新主人是谁,狗都是这样的,真的无可厚非。
吴科伟的忠诚和顺服得到了熊本京二的认可,所以他才会放心的让他离开,他确信既然做了狗,它的野性就慢慢被征服了,他就有了绝对的奴役性。熊本京二相信自己的眼光和观察力。他现在放出了这条原本是凶悍的中国狼,让他回到狼群去,把那个狼群搅得不得安宁,最好发生一些特大的变故,那才是值得高兴和骄傲的事情。所以他放心的费尽周折的让吴科伟巧妙的被找到,然后看着他离开上海,他似乎感觉自己真的太有才了,不久周金丰就会被当成日本特务被处决,那是多美妙的一件事情。
熊本京二没有想到或者他忘了,只要是狼你关他多久都会有野性。吴科伟也没有想到,既然已经做了日本人的走狗,可是他心里依旧留着中国人的血液。中国人的血液里有着一种对祖国母亲拳拳的爱恋,他想到了冯宵的死。熊本京二和他提起过,他已经为冯宵准备了很好的条件,没想到他竟然选择了另一条路。太不值了,他已经不干净了,为什么还要那样做。当然熊本京二和他说冯宵的时候,是想告诉吴科伟,他同样给吴科伟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和待遇,他不希望吴科伟犯傻。
吴科伟点燃了一颗烟,扭头看着窗外,看着窗外的大好山河,站的都是日本的兵,怎么那么不舒服,这里是我的国家呀。可是这么想的时候,又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你还敢说是你的国家吗?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这是从心里突然冒出来的责问,吴科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在熊本京二面前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我是中国人吗?我是日本人的走狗吧?在坐上从上海开出来的火车上,这个问题一直在吴科伟的心中纠结纠缠。
他想到了熊本京二给他看的这次活动,军统给他们的嘉奖令里,居然没有自己的名字。连冯宵都是烈士,自己不渴望记入清白家风的小册子千古留名,但是怎么可以无视自己的成绩。说实在的看到这个的时候,他的心才彻底的凉透了底。现在他更多的是在想冯宵,他在想冯宵为什么要那样做,既然已经叛国投敌成了叛徒,为什么还要自裁,是一种悔过,还是在追求一种解脱。
吴科伟心里一片茫然,眼睛扫过一路上的山山水水和凄凉景象,他心里的那股对熊本京二的忠诚似乎随着流动的白云在一点点的游离。看着自己的同胞看着自己的家园,他曾经的那种自豪似乎又在一点点的回到身上回到脑海。似乎自己已经僵硬的肢体,又有了一种灵魂,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个中国人,为什么要做狗,还是给日本人做狗。好久没有过的头痛,似乎有一点要发作的痕迹,他感到了有些眩晕,他知道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想得太纠结了所以才会这样。
吴科伟不再想了,顺手拿起一张报纸,把它盖在头上闭上眼睛想休息休息,想不出个所以然,那就不要去想,走一步算一步吧。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腰间的手枪,因为自从一上车他就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哪个角落在窥视自己。自己懒得找也不想找,他知道在目前这个环境下,没有人能把自己怎么样。无论是日本人还是锄奸团。因为他们都无法判定自己属于哪一类,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车厢依旧在晃悠悠的,吴科伟已经慢慢的进入了梦乡,他看见了周群朗向他走来,依旧像是在洋房子里那样,听着竖起的风帆向他挑战。他又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触到周金丰光滑肌肤那一刻的岩浆喷涌。他看见胡逸之从日本人的绞架下下来了,笑呵呵的伸出手想和他拥抱。他看见了冯宵胸口呆着刺刀在向他招手,脸上带着春天般的微笑。他看见了熊本京二狰狞的面孔和不懈的嘲笑嘴脸,恶狠狠的对着他说“你没有退路了,因为你永远也洗不清叛徒汉奸这两个词汇在你身上的烙印,乖乖的办好你的事,不然……”
吴科伟猛然惊醒了,他发现自己的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梦醒了自己都不敢去再想,拿下头上的报纸,想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发现车已经停了。一个车上工作人员就站在他的身边。“先生,您该下车了,这里是天津,你是不是要换车了。”吴科伟拎着皮箱走下火车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行踪,他是谁。想到这里一身的冷汗,伸手触摸了一下腰间,再看那个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吴科伟在站台的外面和来接他的军统天津站人员接上头,跟着他们来到了休息的地方。他洗了一个澡,然后打开自己的皮箱,把熊本京二给他的那份报纸轻轻的拿了出来,然后仔仔细细的进行了一番包装,放到了自己以为最安全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反正有了想法就去做,至于下一步是什么他自己真的不清楚。在天津盘桓了三天后,他再次坐上了前往贵阳的列车,这一次不是他一个人了,他的身边有两个自己的人在暗中的跟随和保护他了。
一步一步的靠近贵阳吴科伟的心情也越来的越好起来,不管怎么说要到家了,在自己的心里息烽就是家,现在特训班成了比自己家还家的地方。想到要回到家了,怎么能不兴奋。还有自己现在的心情已经调整的很好,虽然别人不知道他现在还有一个身份是日本人的走狗。可是大家都知道的身份是特训班的优秀特工,完成任务受伤后第一次凯旋归来。他要做好这个身份,实质上自己就应该是这个身份。
一种本色的回归,让吴科伟又找到了曾经的那种感觉,此刻他的心态和心情完全回到了正常状态,他不再去想任何的事情,只想着见到自己的同学和师长,该是怎样的一种表达。太久了真的好想他们。他们是高了胖了还是瘦了,他们是老了稳重了还是疲惫了。总之这一刻自己的心里是充满了期待,他相信自己的战友师长也一定的充满了期待,他甚至想如果有庆功宴的话,他还想和周金丰唱那四郎探母。
车轮在飞速的滚动,但是时间却没有飞快的转圈。慢慢的吴科伟又睡着了,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做梦,如果要是做梦的话,那也一定是一个美梦,你看他的嘴角带着甜甜的微笑。睡吧,胖胖的吴科伟,不管以后的路是什么样,你都应该好好的睡一觉了,毕竟你在外面漂泊了太久太久,今天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05 那个人是谁
吴科伟是在息烽早晨的薄雾中进入特训班的,虽然有着勃勃的雾气,看不清楚曾经的校园,但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在他的眼前清晰的出现,这里他太熟悉闭着眼睛都能走上几个来回。这里是他在最困难的时候魂牵梦绕的地方。如今他终于又闻到了这里的气息,那种感觉真是让人心花怒放,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了。
霍言旺费力奇在校长办公室接见了他,给他了最深情地拥抱,用最热烈的感觉表示了对他回归的一种期盼和祝贺。问过了他现在的伤势和情况以后,知道他恢复得很好,脸上的笑容由衷的带着一种愉悦。霍言旺很详细的对他说明了当初情报奖励的事情,主要是和他说明白当初没报他的原因是因为不知道他的下落,怕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希望吴科伟能够理解。
同时告诉他,他的嘉奖令已经到了,还有丰厚的奖赏,感到遗憾的是他失去了早一些记录在清白家风的机会,不过霍言旺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自己一定要给他尽快的创造出这样的机会。吴科伟有些汗颜,心里想校长呀,你多亏没把我记进去,我根本不配进入那个殿堂,这一刻的吴科伟心中有着无限的感慨,这种感慨在咀嚼着他的心窝,隐隐地感到一丝疼痛。
“好了,你既然回来了,就去和大家见个面吧,要知道大家都在惦记你,让所有惦记你的人都高兴一下呀,因为你是我们的英雄。”费力奇看了一下墙上的钟表,已经是早晨七点钟的时光了,不知不觉霍言旺和吴科伟已经聊了将近两个小时,看这情形还有着无数的话要说,但是现在不能说了,因为还有一个仪式在等着吴科伟,这是他们精心准备的,算是给吴科伟未能登上清白家风留名的一种补偿,也是对他回归的一种表达。
吴科伟跟在霍言旺和费力奇的身后还在想,怎么和大家见面,现在是早餐的时间,大概是会去食堂和大家见面吧,那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霍言旺和费力奇并肩走在他的面前,让他看不到前面的一点空隙,再加上依旧没有散去的雾气,让他只能跟着往前走,不过这也好,他相信两位校长不会令自己走冤枉路的,这一刻,他感到了一种绝对的真诚和信任,感觉到了这个大家庭的温暖,两个校长一直用友善的笑容和他拉着家常,那种感觉很舒服。
他记得学校的食堂似乎不应该有台阶,但是两位校长已经踏上了台阶,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含糊的,毕竟自己离开这里已经很久了,也许发生了一些改变吧。现在他知道改变是无时无刻都可能存在的,就像自己那段时间从人变成了狗,以及现在不知道是人是狗一样的出现在自己的校园。他只是有点害怕见到自己的战友们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承受着无数双的光芒,让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精赤赤的无处躲藏。
“不要这样,不就是在食堂吗?也许很多人看不清楚自己,自己又会被拥到餐桌上,他感觉到自己会看到周金丰方似虎,以及更多的优秀的伙伴,这些他都应该能够应付过去。这个时候自己一定要沉稳,自己是一个优秀的特工,一个刚刚回来的英雄,还有一个身份是一个变节了的间谍,不过这个身份没人知道,自己也不用想知道,这一刻他只想知道自己是这里曾经值得骄傲的一员。”
猛然间前面的霍言旺和费力奇都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学校操场的大讲台上,突然闪开的光亮让他不自然地眯着眼,似乎感觉到了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下面是什么?他急忙用手揉着眼睛,想看清楚。猛然间军乐声响起,锣鼓声响起,清脆的爆竹声响起,操场的所有灯光全部打开了。“欢迎欢迎”的口号声在瞬间响起,那样的赤诚那样的热烈,寂静的操场一下子变成了沸腾的海洋,这让吴科伟始料不及,他有些惊愕了,木然地站在那里,脸上感动的泪水刷刷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