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蕴也想射上一只野兔獐子之类,可惜自己的小弓没带来,人小力弱,又拉不开袁峥的强弓,见袁峥箭无虚发,便道:“你在疆场之上也是一箭便能射杀一个敌人吗?”袁岳抢着道:“我哥可是神箭手,曾经在万军从中一箭贯穿对方大将的咽喉!”
袁峥瞪了弟弟一眼,回头对高蕴说:“哪有这么夸张,那家伙运气不好,正好撞到我箭上罢了。”
高蕴对袁峥的话似乎充耳不闻,只大声宣布:“袁峥,将来我也要和你一样上战场,率万马千军为我阳明王朝拓土开疆!”
高蕴豪兴大发,又问高凌:“十弟,你将来想要什么?”
高凌歪头想了想:“我要万家灯火明,江山如画旗。”
袁峥哈哈大笑:“好!我袁峥愿为两位殿下效犬马之劳!”
草原风光无限美好,风吹草低,百灵啾啁,一派安逸闲适景致。
袁峥向高蕴道:“殿下,赛马没什么意思,我们烤肉吃怎么样?这烤狍子的味道可是草原一绝,那个香啊,啧啧。”边说边一脸陶醉状地摇头晃脑,试图把高蕴的注意力引开。其实袁峥卖弄马术的目的就是想打消高蕴赛马的原意: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和你比。
没想到此举却更激起了高蕴的好胜之心,摇头道:我现在不饿,我们先比赛,跑累了再烤肉吃。就以那个水泡子边上的土坡为终点,看谁先到。”
袁峥无奈,只得把猎物交给袁岳,叮嘱弟弟照顾好高凌,千万不要走远。袁岳应下,拿绳子系了猎物,拴在马背上。袁峥才不甚放心地拉转马头与高蕴站到一起。高蕴早已不耐烦,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袁峥紧跟而去。
袁峥给皇子留了面子,几乎和高蕴同时到达土包。高蕴却不干:“你这是看不起我,不肯出全力。我们再比一场,看谁先翻过这个山头!”不容分说打马就跑。袁峥无奈只好跟上。
草原上的天气和孩儿脸一般说变就变,刚刚跑了一半路,天就昏暗下来,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眼看一场暴雨将至。
袁峥紧赶一阵,跑到前头硬生生拦住高蕴的马头:“七殿下,要变天了,小殿下和三三还在等我们,别吓着他们。先回去,我们改日再比。”高蕴想想也是,这天色怪可怕的,遂拨马往回走。
等回到原地,两人却都惊出一身冷汗:空荡荡的草原上,高凌和袁岳二人二马踪影全无,远处的树林里却隐隐传来马的悲嘶和狼的嚎叫声,却听不到人声,一道闪电划过,还能见到林前有着一大滩血迹和碎骨!闪电暗去,忽然又有一团火光从林中亮起。袁峥再不敢隐藏实力,在马股上狠抽一鞭,全力向树林奔去!高蕴紧随其后,却被迅速拉开距离。
高凌看着七哥和袁峥一前一后迅速驰远,羡慕地说:“我要是也能策马飞奔就好了……”
袁岳安慰他:“十殿下,你才刚刚学会骑马,不可心急,假以时日必定不输于他们。”
高凌点头:“不过我骑马的机会太少。”
这是事实,年幼皇子长年居住宫中,若非秋狩,何来机会骑马?皇子满八岁才能随驾出行,高凌拙劣的骑术还是在来围场的路上刚学的。
袁岳只能劝慰道:“你是贵人,不像我哥志在沙场,马术再高也无用,会骑就行,何况殿下您文采出众,何苦非要与武夫一较高下?”
袁岳不觉把高蕴贬进去了也未觉不妥,高凌淡淡一笑:“叫我高凌吧,不要殿下殿下地了,除非你不当我是朋友。”
袁岳也笑了:“那你叫我三三吧,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两孩子有着共同的爱好,相谈甚欢。骑在马上并不舒服,干脆下马坐在草地上聊天。不知不觉天色渐趋昏暗,眼看大雨将至,袁峥和高蕴还未回来,于是两人决定去那边的小树林避雨。
刚站起身,高凌忽然望向袁岳身后:“咦,草原上居然也有狗?呀,它还受伤了。”说着就想上前去查看。
袁岳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身后不到一箭之地,站着一头四脚野兽,夹着尾巴,碧绿的眼珠冒着凶光,正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二人!那哪里是狗,分明是一头狼!
袁岳大叫一声:“快跑!那是狼!”两人手忙脚乱爬上马背,朝着树林跑去。恶狼低吼一声在后面紧追不舍。袁岳在高凌马屁股上猛抽一鞭,嘴里大喊:“抓紧缰绳,千万别松手!进了林子就爬到树上去,越高越好!”自己则放慢马步,挽弓搭箭欲阻一下狼。可惜武艺不精,连着三箭都落空,不但没起到阻拦的作用,反而快被追上,已经能清楚看到狼嘴里森森白牙了。
常年生活在西北的袁岳很清楚狼有多危险,不仅是因为它狡猾凶残,最主要的是狼是群居动物,一般不会落单,都是成群结队出现,而且看这匹狼的高大身形,明显是一只成年狼,而且它有伤,也许是打架输了,被派出来觅食的,那就意味着附近还有不少它的同类!
高凌伏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看上去险象环生,袁岳急中生智,抓起马背上的稚鸡和死狍子向后扔去。狼嗅到血腥味停下来开始啃食,两人乘机跑进了树林。然而两人谁也不会爬树,眼看狼吃完了东西又向林子里追来,只好再次上马,向林子更深处逃去。这回袁岳跑在前头,挥舞随身携带的小刀斩断一些树枝,为高凌开路。忽然袁岳的马前蹄绊在一根高高突起的老藤上,马长嘶一场声跪倒在地,袁岳猝不及防被猛地摔下马背,脚踝一阵巨痛,差点晕过去,手中的刀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第5章
高凌赶紧勒住自己的马,大声疾呼:“三三,你怎么样了?”语声发颤,正要下马扶他,却听地上袁岳急切的声音:“高凌你快跑,别管我!”似乎是强忍疼痛咬牙喊出的。
狼越逼越近,袁岳不停地催促高凌快走,事态危急,高凌反而冷静下来,跳下马对袁岳大声说:“把火折子给我!”一面迅速脱下衣衫。袁岳赶紧摸出怀中火折递给他。高凌点燃一只袖子,抓着另一只袖子向狼扑来的方向猛甩。袁岳见状也赶紧脱衣服备用。
狼怕火,一时不敢干上前,然而两件衣服又能燃烧多久?天开始下小雨,潮湿的衣衫更是难以久燃。恶狼猛扑了上来,狼嘴里喷出的腥臭之气熏得人发晕,眼看尖锐的狼牙闪着寒光就要咬上高凌的咽喉!
高凌一闭眼,伴随着三三的惊叫,一枝长箭带着破空之声疾射而来,正中狼的后背!狼痛得一激灵,扑偏了方向,没咬上高凌的脖子,但冲力却还是让它扑倒了高凌瘦小的身躯。
再要开弓搭箭已是来不及,何况林中枝叶茂密,刚才一箭能射中已属侥幸。若是一不小心就要误伤高凌!袁峥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在空中拔出腰间长剑向狼刺去。那狼的确狡猾,放开高凌转身扑向袁峥,堪堪避过剑锋。
狼刚刚吃了半饱,已经恢复力气,而十四岁的袁峥长途奔袭而来,且惊惧交加,出手力量上已经显得力不从心。狼号称铜头铁腿豆腐腰,一人一狼缠斗了足有半柱香时间,袁峥才瞅了机会把剑刺入狼腰,狠搅了几下,它才抽搐着倒下,怕它没死透,又在它心脏部位补了一剑。此时袁峥肩膀上也早被狠狠咬了一口,伤处深可见骨,鲜血浸透了整个左肩,痛得他浑身发颤。
没带伤药出来,等袁峥撕了衣襟勉强扎住伤口止血,拄着剑站定,才看见高凌正扶着扭到脚的袁岳正向自己走来,两人眼神中俱是满满的担心;赶到不久,惊魂未定的高蕴因为帮不上自己的忙,正在检查袁岳马匹的受伤情况。那匹马的一条前腿折断了,正跪在地上不断哀鸣。
又是一声炸雷,细雨终于成了瓢泼大雨。阻止了弟弟想看自己伤势的手,袁峥说:“这里太不安全,我们得赶紧回去,三三伤了腿,就麻烦七殿下和他共乘一骑。”高蕴知道袁峥已经无力照顾伤到脚的弟弟,痛快地答应了,高凌却坚持要和袁峥共骑,袁峥点头答应。然后却见高凌拔了袁峥的剑,转身走到狼尸前对着它的肚子猛刺了几下,狼血溅到了高凌脸上手上,又很快被雨水冲走。
高蕴和高凌一起,把死狼拖到空出来的马背上,四人三骑出了林子往回走。
夏天的雨浇在身上并不冷,高凌却一阵阵发抖,紧紧抱住前面袁峥的腰。刚才危急时刻迸发的勇气泄了,后怕得都不敢再想。万一刚刚袁峥晚来一步或那一箭射偏,那后果……
阵阵血腥气直往鼻腔里钻,高凌把脸贴在袁峥背上,带着鼻音道:“袁峥,你伤得怎么样?要不要紧?”完全没了刚才剑刺狼尸的狠劲。
高凌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暖暖地滴在背上,袁峥低头看看肩膀,虽然痛得一抽一抽地,但血已止住,遂笑道:“没事儿,这点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旁边马上的三三又插嘴:“我哥去年被单于的哲别(神箭手)一箭射穿手腕,也只不到一个月就痊愈了。”
高凌大惊:“穿透伤?”说着就要抓袁峥的手看。
袁峥不着痕迹避过,瞪一眼弟弟:“脚不痛是吧,就你话多,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袁岳缩缩脖子不吭声了,他一向敬畏哥哥,虽然哥哥甚少对他疾言厉色。
袁峥轻轻地拍拍高凌紧扣自己腰的小手,正要出声安慰他,却听前头马蹄声隆隆,一大群侍卫举着松明火把,不停地唤着自己四人的名字,向这方向赶来。看服侍,正是安疆王府的府兵。走得近了才看清,带头的正是安疆王袁腾以及太傅韦成涛!
袁峥四人偷溜出府的时候,袁腾正在好友——太傅韦成涛所住的别院喝茶叙旧。待那小厮四处找不到王爷,再去禀告王妃;王妃派了人请王爷回府,再点齐府兵去围场寻人,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
袁腾正为刚才韦成涛告诉他的一些流言烦恼,待见到四人的狼狈样子,尤其是高凌和袁岳还衣衫不整,心中的怒火直窜脑门,扬起马鞭朝袁峥辟头盖脸就打去!嘴里还骂着:“我打死你个小混蛋,竟敢怂恿两位殿下以身涉险!你活腻了你!”
袁峥眼睁睁看马鞭落下来却不敢躲,怕父亲不小心误伤身后的高凌。高蕴和高凌则同时大喊:“王爷住手!”
韦成涛眼疾手快把自己的马鞭甩出,卷住袁腾的鞭梢往回一带,袁腾的鞭子很轻易地便被缴了械。
高凌、高蕴、袁岳三人急着想说明经过,袁腾却说:“两位殿下,袁峥该如何处置,一切都由皇上决定。”一句话噎住了所有人。韦成涛在一边看着。他身为高蕴和高凌的老师,他不开口反对,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眼看着袁峥被父亲喝令下马,侍卫上来将他反剪了双手,向行宫方向走去。袁腾和韦成涛把身上的油衣分别给两位皇子披上。
到得行宫,雨也停了。宫人赶紧张罗着给两位皇子梳洗换衣,袁氏父子三人则跪在行宫外面听宣,韦成涛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冷眼旁观。
两位皇子自午后便失踪,遍寻不着,行宫里早已乱成一锅粥,不少宫女太监已经挨了罚。皇帝起初又惊又怒,边疆刚刚太平,内地不少自己的亲兄弟——现在的王爷们,暗地里都不服自己继了先皇大位,都各自在藩地蠢蠢欲动;如今仅有的两个皇儿都下落不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整个阳明王朝就将改朝换代!
小黄门来报:“安疆王父子送两位殿下回宫,正在行宫门口待罪,听候旨意”。皇帝怒气冲冲带着贤妃匆匆来到行宫院中,想着爱子们的狼狈样,心中盘算如何煞煞袁腾的嚣张气焰,恃宠而骄、目无君上,要乱我朝纲不成!待见到混身湿透,长跪宫门的父子三人,尤其是袁峥还满身血迹泥浆,双手紧缚在背后,皇帝一肚子火却不好发作,走到近前双手虚扶:“袁爱卿,这是怎么回事呀?快快平身。来啊,给安疆王世子松绑。”侍卫赶紧上来解绳子。
袁腾以头触地:“皇上,犬子狗胆包天,竟敢怂恿两位殿下私自去围场纵马打猎,致小殿下受惊,臣教子无方,请皇上降罪。”袁峥也磕头:“皇上,臣虑事不周,行事不谨,罪在小臣,与臣父无关,请皇上明查。”
皇帝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你个袁腾,以退为进,好一招欲擒故纵!这么说来错不在你袁家而是在我皇家,是朕教子无方喽!心中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边疆尚不安稳,袁腾手握兵权,还不到兔死狗烹的时候,不能让他太下不来台。
这时高蕴和高凌换了干净衣衫也出来了,贤妃示意太监们紧紧拦着不让他们上前与袁氏父子接触,二人只得在一边看着。
皇帝一时无语,高蕴挣不脱太监的嵌制,只好大声叫道:“父皇,这事儿不怪别人,全怪儿臣不该带着十弟偷溜出宫,逼迫袁峥赛马,才使十弟他们遇险的……”话未说完便被太监捂住了嘴。高蕴拼命想掰开那只手,情急之下张嘴就咬,那太监痛得大叫一声松开手,高蕴乘机冲出桎梏。贤妃拦阻不及,眼睁睁看着儿子跑到父皇面前跪下:“父皇,袁峥不但无过而且有功,要不是他们兄弟拼死相救,后果不堪设想,不信您看那头狼有多大!”
早有侍卫将那头死狼抬了上来。高蕴抱着皇帝袖子撒娇:“父皇您看,袁峥还被狼咬伤了呢,您就赏赐他点什么吧。”
贤妃过来拽起高蕴:“蕴儿,你父皇赏罚分明,自会禀公处理,你就别添乱了。”皇帝摸摸儿子的头发:“皇儿放心,朕难道是非不分吗?”一挥手,示意贤妃把儿子带下去,转身亲自扶起袁腾:“袁爱卿,你们父子何罪之有,既然都平安回来了,就带着孩子们早点回去吧,也好让王妃放心。朕让御医跟你们回去给世子看伤,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袁腾坚持要领罪,皇帝正左右为难,一旁韦成涛开口了:“皇上,依臣之见,虽然是殿下们任性在先,但他们年幼无知情有可原;袁峥年长却不知轻重,理应重罚,看在他平日战功赫赫,今日又奋勇杀狼的份上,不如就罢了他五品校尉的官职以示惩戒吧。”
皇帝长叹一声:“好吧,既然太傅说了,那就这么办吧,袁峥即日起降为六品军需,仍在安疆王军前效力。”袁氏父子磕头谢恩:“谢皇上开恩。”
“跪安吧。”
第6章
皇帝一甩袖子转身要走,却听身后袁腾说:“袁峥,皇上宽宏,免你死罪,但这活罪我可不能免你。我以家法处置,你可有异议?”
袁岳不顾脚伤扑上来抓住父亲衣袖:“不要啊,爹爹,皇上都饶了哥哥了,他还有伤,您不能……”话未说完被袁峥制止:“儿子知罪,甘愿领罚。”
袁腾一挥手,两个府兵拿了军棍就走上前来,袁峥乖乖趴到地上。
皇帝重新转身问:“袁腾,你这是要做什么?”
“皇上,臣以军法治家,不论是谁,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袁峥身为世子更应以身作则。”
“这事儿怎么个罚法?”
“回皇上,按律是四十军棍。”
皇帝吃惊,这也太重了吧,但袁腾说了,他是行家法,倒也不好过多干涉。
袁腾大喝一声:“行刑。”
两个府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好一阵子才举起棍子,却迟迟落不下去。袁峥平日待手下人如兄弟一般,如今实在是下不了手啊。袁腾气得一把夺过棍子,一脚一个踹倒府兵:“没用的东西,我亲自来!”
抡圆了朝着地上袁峥的屁股就打。棍棍着肉毫不留情。木棍击打人体的“啪啪”声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袁腾下手不轻,几棍子下去,袁峥的裤子就已见红。只见袁峥死死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暴出,口中一声不吭,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手指把地面抠出了十个深深的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