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毅上前,俯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亲,转身进了浴室。徐北乔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一会儿,见浴室灯灭,徐北乔又闭上眼睛。只觉得身后的床塌陷下去,丰毅上来,关掉灯。只安静了一会儿,就听丰毅长长叹气,侧身过来搂住自己,轻轻地往怀里带。直到徐北乔整个人都被丰毅搂住,鼻息侵扰着徐北乔的后颈,闻着属于他的气息,丰毅整个人都觉得放松了。
很快,房间中再无动静。只有徐北乔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苦无睡意。
第二天,张婶红着眼睛做早餐,徐北乔黑着眼圈吃早餐。丰亦鑫和丰黎没有出现,荣玉玲和丰琪倒是陪着丰毅和徐北乔吃。
饭桌上没人说话,只有张婶在唉声叹气。丰琪受不了地抱怨,“这又不是生离死别,过一阵子,大哥和徐先生还会回来的。”
徐北乔飞快地瞥了丰琪一眼,丰毅则小声说,“借你吉言。”
可张婶还是难过,带大了三位少爷和小姐,但这位徐少爷就是比那三个都可人疼。“徐少爷,您的书啊画啊那么多,还是别搬了!大少爷的公寓我去看过,实在很小,哪有你工作的地方大?”
徐北乔一笑,“张婶,我在外面租了工作间,也很宽敞。”
“那也没有家里好!”张婶很执拗,“我还能给乖仔煲汤啊!喝茶吃水果点心也方便啊!”
徐北乔苦笑着垂头,荣玉玲斜睨着张婶,“他们有他们的主意,你就别唠叨了。”
张婶只能无限遗憾地看着丰毅和徐北乔吃过早餐,带着简单的衣物上了车。剩下的东西,家中的司机会带人随后搬去。
丰毅和徐北乔走了不久,丰亦鑫才出了房间,坐在客厅,看着人一摞一摞地将徐北乔的书和画搬出去。张婶跟在后面帮忙,也拎了一摞画纸,边走边指挥,一不小心,在门口绊了一跤。帮佣连忙跑来搀扶,丰琪也叫着小心,张婶倒是没事,却看着地上散乱的画发愣。
丰琪一看,也愣住了,一地都是丰毅的画像。微笑的、皱眉的、凝神的、睡着的,有靠在窗边看文件时的不自觉,也有发现了画画的人的注视而狭蹙看过来的,甚至有一张放大的脸带着赤裸的上身,眼神中极具进攻性。
这都是徐北乔的画,这也都是丰毅在徐北乔面前展现出来的温柔和多变。徐北乔用线条和爱意再现,也能感受到被画的丰毅对他的信赖和宠溺。
正看着,一只手伸过来,抽走了一张画像,丰琪抬头,“爹地……”
“赶快收拾了!”丰亦鑫吩咐之后转身就走,下人们立即动手。张婶看着一张张画被整齐地码在一起,也忘了腿还有些疼,悄悄告诉送东西的人,“这一摞画要千万小心,直接交给大少爷,记住了?”
人们七手八脚将徐北乔和丰毅的东西搬走,丰家又恢复了清静。丰琪敲了敲书房的门,推门进去,见丰亦鑫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那幅画。
丰毅坐在工作室的窗前,手里拿着一摞纸,没在阅读,脸却转过来冲人笑。微风将身后的窗帘和他头上的额发轻轻吹起,丰毅眼里是满足的笑意。
“爹地……”丰琪靠过去,跟丰亦鑫一起看这幅画。虽然线条简单,但已经把丰毅的神采和感受表现得十足。
丰亦鑫手指点点画,“从15岁以后,他在我面前就没有过这个样子了。”
丰琪搂着丰亦鑫的脖子,“爹地,大哥的内心其实很丰富,就是不太会表达。”
“哼!是不屑于对我表达吧!”
“您是爹地啊!爹地跟儿子之间不就是这样?阿黎不一样,是因为他是最小的。但是大哥……”丰琪叹了一口气,“大哥真的是不容易。”
丰亦鑫拍拍丰琪的背,“你就没想过让我把整个丰家交给阿黎?”
丰琪笑道,“我是没这个野心了。就算阿黎有,也要看他拿不拿得起啊。丰家家业这么大,两个儿子都嫌少呢!再说,哥哥和弟弟不是都一样,谁也亏不了我!”
丰亦鑫被气笑了,“你还是不吃亏!”
父女两人沉默一阵,丰琪问,“爹地,你觉得徐北乔怎么样?”
丰亦鑫哼了一声,“丰毅都那么大了,还想让我管什么?我管也没人听!”
丰琪“扑哧”一声笑,“爹地啊,您就是不承认。其实,您还是最疼大哥的,是不是?”
这个时候,丰毅和徐北乔已经站在了最初的那套公寓里。三房两卫,在这个地段已经是豪宅了。这是丰毅自己的私产,也是两人最初开始的地方。
徐北乔和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样,在客卧,将为数不多的衣服一件件挂在衣柜,尽量将自己的东西消化在这一间房里,希望别的地方不再有自己的痕迹,不过是一段必须要经历的陌生旅程而已,从开始就看得到结束。
坐在床边,徐北乔心想,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希望自己的心在不久之后也能这样。
66、重来
其实除了几件常用的外套、睡衣、家居服,丰毅没搬什么东西过来。倒是TONY带着人,又将原本就在书房架设好的传真通信又调试了一遍。等人呼啦啦地走了,丰毅坐在客厅,无语地看着徐北乔在客卧默默地收拾东西,自己的箱子还放在主卧门口,一点想打开的兴趣都没有。
所有的书籍、图纸和绘图桌椅都被徐北乔一个电话运到了另一个地方,刘铮在扩大业务之后干脆在写字楼租了几个工作间,据说已经专门辟出来首席设计师的工作室。再加上徐北乔手里拎着的小皮箱,怎么看都有种在这里暂时借住的意味,这种空气中萦绕不去的意味,让丰毅的心上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坐在外面,能听见里面徐北乔活动的声音,开关柜门,抽拉抽屉,丰毅却莫名地没有勇气起身进去,好像忽然之间害怕看见徐北乔平静的眼神,会反衬得自己不平静的心绪更加起伏。丰毅听着,心中一阵空落,握了握拳头,燃起一只烟。
不久,房门打开,徐北乔走出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丰毅一愣,“我以为你上班了。”
丰毅看着徐北乔,沉默了一会儿,狠狠吸了口烟,又长长吐出,伴随着烟雾消散的好像还有此前少见的软弱。他将烟按灭在烟灰缸,起身揽住徐北乔的肩膀往厨房走,“中午想吃什么?我让TONY买了材料在冰箱里,你还没吃过我亲手做的正餐。”
没等徐北乔说话,丰毅直接打开了冰箱,只见里面整齐摆放着新鲜的蔬菜、整块的牛肉和一盒鲜蛋,冰箱门上是一排酱汁,下面的抽屉里是颜色鲜艳的水果。
“现在做牛排应该正好。”丰毅将柔软结实的牛肉拿出来,在手里掂了掂,看向徐北乔,“感兴趣吗?”
徐北乔看着那块牛肉,表情有些尴尬,仓促地一笑,“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公司里有事。”
丰毅眉毛一挑,“一顿饭而已,花不了多少时间。再说家里通信齐全,我在家做事也一样。”
“可是……”徐北乔抿了抿嘴唇,“我已经约了刘铮在工作室见面,时间快到了。”
“这个时间?”丰毅看看腕表。
“是啊,我们也约了午餐。”徐北乔看向丰毅的眼神无波。
“那晚上……”
“晚上约了几个客户,我可能回来碗一点。”徐北乔紧接着说。
丰毅呼吸一滞,恰好冰箱开始发出“滴滴”声,这是冰箱门打开时间过长的警告。丰毅借机转过头去,将冷藏门关上,又将冷冻门打开,将牛肉放进去,等他转回脸来,表情又是自然非常,“那就只好等明天了。我总是要为你做一次正餐的,迟点也没关系。”
“你那么忙,不做也没关系。”徐北乔看了看丰毅几乎是武装出来的笑容,移开目光,“我先走了,怕来不及。”
“好。”丰毅答应得很痛快,徐北乔有些惊讶地看过去,被丰毅直接搂住在唇边一吻,还没等他躲闪,丰毅人已经后退,从他身边快步走过,“我开车送你。”
“不用麻烦……”徐北乔条件反射般地拒绝,却见走在前头的丰毅拿了车钥匙等在门口,认真地看着自己说,“不麻烦。”
徐北乔暗暗叹气,再拒绝就未免矫情,正常也变得不正常,只好回房拿了手包,跟丰毅下楼。
过了圣诞节和新年,紧接着就是春节,节日和节日之间一个多月的空挡就成了商家每年必争之地。刘铮租下的写字楼就在繁华区域,不但交通便利,而且紧邻高档商业区。也方便客户前来洽谈后,顺便做点私事。
徐北乔告诉了丰毅工作室的地点就没怎么说话,倒是丰毅变得善谈起来。
“那地方离丰氏不远,寸土寸金,不如搬到丰氏的写字楼上,自己人,给你算便宜点。”丰毅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真的,丰氏14A层刚刚空下来半层,都给你,怎么样?”
徐北乔摇头,“不用了。那边的租金已经交了,而且写字楼里又不少文化艺术公司,我也能借一点规模效应。何况员工不多,用不了那么大的地方。”
“财务人员呢?总要又两个专职财务人士。你自己请费用高,不如从丰氏借人过去,你给我点劳务费就行了。”丰毅笑道。
徐北乔咬咬嘴唇,“刘铮去年就已经请好人了。”
在一红灯前停下,丰毅转头看看徐北乔,徐北乔却偏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丰毅心头有些发疼,但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红灯变绿,车子又开出去。
“张婶老家有个侄子,前两年就说过想过港,会开车,人也老实。不如让张婶的侄子过来,专门给你开车,也让她老人家在这里有个亲人。”
提到张婶,徐北乔沉吟了片刻,“让张婶有个亲人是好事,但我不用司机。有事,让刘铮载我就行了。”
丰毅咬了咬牙,还是笑着说,“载你怎么好麻烦别人,我来就行了。一个人而已,丰家怎么都能安排得了。”
徐北乔看着车窗外面,再没说话。车子驶到中环,在繁华的接到和高楼林立中,硕大的圣诞树总会吸引行人的目光。徐北乔看着车外的大圣诞树,募地想起新年那天在这里看着人们欢呼着跨年,自己却茫茫然无所依,心里一沉。
车流拥挤,就算是在人行道路上走,都会比车子快些。丰毅缓缓踩着刹车,转头看向徐北乔的时候,也瞥见了那棵大圣诞树。
“那天我到这里找过你。”丰毅忽然说,徐北乔眼神一黯,没有回头。丰毅又说,“我把能调集的人手全都调出来,可到处都找不到你。张婶在电视上发现了你,我们就直奔大圣诞树。刚刚跨年,人都散了,就是找不到你。最后,我就站在大圣诞树下,慌张得很。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无所依傍。后来在酒店找到你,又知道了什么叫做心里踏实。北乔,我……”
“我快迟到了。”徐北乔转过头,黑亮的眼睛看向丰毅,“反正就在前面,我下车走过去也一样。”说着,就要打开车门。
手刚碰上车门,就听“咔”地一声,丰毅在驾驶座位上已经将门锁死,直直看着徐北乔,“连这点时间你都不能忍受?还是我已经让你厌烦到这个地步?”
徐北乔深吸了口气,收回了手,目视前方,“我没有这个意思。那就麻烦你送我到门口吧!”
丰毅沉默良久,从没有如此痛恨徐北乔的淡定。车子又往前缓缓行驶了一段,丰毅长长叹气,“对不起,北乔,我平日不是这样的脾气,只是最近有些……患得患失。”
丰毅摆明了的隐忍忽然让徐北乔觉得难过,但他还是扯出了点一闪而逝的笑意,“没关系,你一直都很好。”
偶尔的夸奖让丰毅看向徐北乔,但期待的眼神无可避免地变成了失落。徐北乔在敷衍和应付,而自己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徘徊。
纵然很慢,徐北乔没再提时间的事情,等车子停在大厦门前,徐北乔礼貌地道谢要下车,丰毅拉住他的手臂,“我晚上来接你。”不是问句,也不是征求意见。
“不用麻烦了。”徐北乔下车,将车门关上。
丰毅看着徐北乔拎着手包走进大厦,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在后车的催促下踩下油门离开。
不用回头,徐北乔也知道丰毅离开了,因为背上被注视的灼热消散了。站在电梯前,徐北乔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没想到,离开了丰家还是会身心疲惫。直接地面对丰毅,这简直是世界上最严酷的折磨。
对方的每一个眼神、表情和动作都是对自己的喜爱和忍耐,偏偏自己明明就是爱,却不得不克制上前的脚步和悸动的心。徐北乔深深叹气,怕了,对于这样没有根基还飘忽不定的感情,自己真的怕了。
“不上来吗?”
徐北乔一睁眼,就见电梯门已经打开,竟然是刘铮站在里面,伸手挡着门。徐北乔连忙上去,“你要出去?”
刘铮一笑,“就算是堵车,这个时间也该到了。等不及,就下来迎迎,谁知道你在电梯前面入定。”
见到刘铮,徐北乔心中一阵轻松,“看看时间,这时候出去吃也来不及,不如叫点外卖?”
刘铮又是一笑,揶揄徐北乔,“身为老板,居然不知道工作室的情况,该罚!”
“怎么?”徐北乔有些奇怪,询问地看向刘铮,刘铮却笑而不答。直到刘铮引着徐北乔进了“桥”设计,等他将目光从水墨写意的门前LOGO移到室内,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
“这是吧台。”刘铮上前,倚在吧台上,一副惬意的样子,“里面是各种美酒和咖啡,不过要自己动手。只有贵客上门的时候,我们新招揽的设计师小宋才会操刀上阵。你相信吗?他正经学过两年花式鸡尾酒。”
徐北乔笑了,“贵客们来了会不想走的。”他又被刘铮拉着往里走,不大的几间工作室被连成一片,但不同的角落却显示着不同的风格。
“都是艺术人啊!我搞不定。”刘铮说,“索性要他们自己设计自己的办公区域,哪知道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徐北乔左右看看,“很好啊!风格各异,也能互相启发灵感。”
“里面是你的工作室。”刘铮上前打开了一扇门,原来在丰家工作室的风格完全复制了过来,“张婶真的很贴心,连你的书架都派人送过来了,还生怕你不习惯。”
虽然是自己熟悉的环境,但刘铮提到丰家,徐北乔还是神色一黯。刘铮留心看了,连忙拉他进了另一间房。一进门,徐北乔就愣住了,指了指眼前的这些,“刘铮!你租了这么贵的地方……做饭?”
刘铮哈哈大笑,“本公司没有茶水间,只有吧台和厨房,要什么可以自己动手。”说着,拉着徐北乔在餐桌旁坐下,自己转身端来还在火上煨热的锅子,“有时候开个午餐会议或者晚餐会议,还是不错的。小张的设计你看过,不错吧!他的厨艺也相当了的。”
徐北乔看着刘铮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刘铮回身递给徐北乔一碗米饭,“我就不行了,只会做点火锅,还是乱七八糟炖在一起,不过味道不错。”
徐北乔感叹,“我们已经很有钱了吗?这么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