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问对方前一晚睡得怎么样,似乎第二天一早就恢复了正常,好像丰毅从未带徐北乔去看过那套装饰好的房子,戒指盒也一直被摆在茶几上,没人提起也没人去碰。早上出来或是晚上回房,只要经过客厅,丰毅和徐北乔就会不由自主地看那盒子一眼,似乎放在那里,就意味着未来的幸福还有被选择的可能。
丰毅依旧是那个主宰数千员工命运的丰氏百货掌门人,第6间百货业就要隆重地开幕;徐北乔依然照常上班,做着设计。两人的生活甚至更像是在最初相遇的时候,每天会有限度地关心一下对方,在生活中给对方留有方便,但更加明显的是刻意保持的距离。
面对这些,徐北乔觉得自己出乎意料地平静,所有的心智都在思考和权衡,然后发现,感情难以权衡。如果是真的喜欢,看见他就心动,离开他就痛苦,拒绝他就难过,这世上简直没有什么会比自己跟自己斗争更加艰难。但好像又总有那么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在阻止着自己的脚步,不时质问自己,你相信吗?你确定吗?
不管两人的内心怎样纠结,日子还在一天天地溜走。齐齐很快就确认了徐北乔的设计方案,张静好最优质的施工队伍也已经进场。齐齐在和张静好的八卦之魂经过了激烈地碰撞之后,第一时间拨通了徐北乔的电话。
“哥!说说,说说吧!”
“说什么?”徐北乔每次听见齐齐这样的催促,都十分无奈。
“说说丰毅是怎么讨好你的啊!”齐齐的声音告诉徐北乔,他认为交流一下这样的信息是理所当然。
徐北乔心中一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诶?”齐齐奇道,“张静好说的啊!时候丰毅搞得很浪漫,你详细说说,我让邢涛学习学习。”
徐北乔笑了,“邢涛喜欢我的设计吗?”
“管他?”齐齐说,“我喜欢就行了!”
“那就好。”徐北乔说,“你好好对邢涛,人家对你很真心。”
面对徐北乔的说教,齐齐叹气,也说,“你也要好好对丰毅,人家对你也很真心。”
徐北乔沉默片刻,说,“邢涛还提你以前的事吗?”
齐齐在那边撇撇嘴,“不提,但是心里不会忘记吧!可就算他一辈子不会忘,也不耽误他爱我啊!”说着,齐齐的笑声变得荡漾起来,“他很喜欢哥你设计的卧室,说感觉不错!哈!”
如今和齐齐正经说话,说不到三句,话题就会自然而然地往下三路奔,徐北乔已经学会了怎么在关键时刻“刹车”。“那个……我手头还有点事,有个画稿没有完成。”
“刘铮明明说你今天不加班啊,这么晚了,你在家里还要工作啊!”齐齐抱怨,“我还想约你出来,好好聊聊呢!”
徐北乔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盒子,说,“我真的有事。”边说边想,随口说,“一会儿还要出去。”
“是哦!”齐齐好像恍然大悟,“今天晚上丰氏开幕!啊——涛涛就是因为这个不能陪我,原来你也一样!”
徐北乔先是被齐齐的“涛涛”惊了一下,然后又为丰氏百货开幕的消息惊讶,看看日子,可不就是今天?原来自己对丰毅的忽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电话那边的齐齐倒也痛快,“好了,不耽误你了,挂了!”
放下电话,徐北乔的目光又瞄向那盒子,蓝色的丝绒反射着灯光。他知道里面是两枚铂金指环,都是素净的样式;他想起丰毅单膝跪地爱神在自己面前的样子,眼中是急切和淡淡的恳求;他记得在李靖婚礼上丰毅对自己的维护,记得在挨荣熙耳光后丰毅搂着自己往外走,记得他一本正经地说丰氏打压中垣只是普通的商业竞争,记得病床前丰毅发红的眼睛,记得床上他澎湃的激情,记得他看着自己的无奈,记得他隐忍收敛的神情,记得他……
徐北乔抿紧嘴唇,原来,自己跟丰毅也共同经历了许多。他曾经的5年,自己曾经的10年,那又怎样呢?那都是“曾经”。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有了新的经历,在彼此生命中有了新的开始。就好像李靖带来的最后一棵稻草给了10年一个结局,丰毅和费明之间也只是过去。过去就是过去,只要知道现在爱着谁,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不就好了?
“北乔,你一直都很勇敢……总是很有勇气……”
“幸福和不幸,没有对错输赢……”
“你也要好好对人家……”
“只要在还能爱的时候,去爱……”
徐北乔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看着心里的那个胆小的自己,无奈叹气。只要换一个角度,就能看到不同的风景,得出不同的结论。同样是爱一个人,你可以战战兢兢、草木皆兵,也可以全情投入、肆意妄为。人怎么都是活这一辈子,再相信一次,再努力一次,再勇敢一次……
丰氏百货第6家店的开幕安排在晚上9时。此前铺天盖地的宣传吸引了不少市民,都想在开幕的第一个夜晚,选购到优惠的商品。几个知名的品牌供货商也很给面子,和丰氏共同分担了低于同期其他百货的折扣。
丰氏是香港百货业的巨头,请柬洒遍了整个百货行业,各家百货都派了重量级代表前来祝贺,开幕之后在大厦中庭开设的一个小型的酒会,是行业内互通有无的名利场。
自家的生意扩张,丰亦鑫和荣玉玲都盛装到场,不过意思一下,和老朋友打了招呼就离开。丰毅、丰黎和丰琪三人撑起了整个场子。丰毅是丰氏百货的掌门人,丰黎是明辉山水的负责人,丰琪这个丰家的女儿甚少出现在公众场合,此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酒会过半,老一辈人都羡慕丰亦鑫有三个如此体面精明的儿女,年轻一辈则都愿意上前结交。丰黎身边就没有少过美女名媛,丰琪也不断有青年才俊殷勤地为她更换手中的酒杯。只有丰毅,交谈的都是业界人士,都知道他的婚事,男人女人都不太和他亲近。
荣熙挽着李靖的手在酒会中穿梭,作为中垣百货的儿媳妇,接近一年的时间,荣熙倒是很有进步,知道为自己的丈夫支撑场面,也懂得进退分寸。见不远处与丰毅说话的人举起酒杯告辞,荣熙拉着李靖就走了过去。
“大哥哥!”荣熙笑靥如花,“恭喜恭喜!祝大表哥财源广进,日进斗金!”
丰毅瞥了一眼李靖,才对荣熙笑道,“借你吉言了!”
荣熙也笑,“大哥哥,丰氏现在成了香港百货的领头羊,您可别忘了提携提携中垣啊!都是同行,守望相助,有仰仗您的地方,您可要伸伸手啊!”
丰毅看了李靖一眼,笑道,“ROSE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李靖转头对荣熙说,“HONEY,去换杯酒吧!你现在不能喝这么烈的。”
荣熙乖巧地点头,“好啊!”说着转身离开。
丰毅见荣熙离开,觉得诧异,不由地看了看李靖。能在不长的时间内将荣熙收服到这个程度,着实不能小看了李靖的手段。
看到丰毅的目光,李靖温和地一笑,“ROSE有宝宝了。”
丰毅一挑眉毛,怪不得。目光流转,看向了别处。李靖将荣熙支开,若是有话要说,自然会说。
李靖对丰毅的态度并不在意,笑着说,“跨年那晚,我偶遇了北乔。”一句话,将丰毅的注意力拉了过来。李靖接着说,“就在我和北乔从前公寓的楼下,我是去缅怀过去,他为什么过去,丰先生知道吗?”
丰毅眯起了眼睛,看向李靖的眼神不善。
“我们谈了很久。”李靖说,“他好像很伤心,因为你。”
丰毅嘴角的笑容发僵,“我们是发生了一些误会,不过不用李先生操心。”
李靖失笑,“恐怕不是误会那么简单吧!徐北乔性情温和,为人宽厚。如果只是误会,你甚至不必解释,只要诚恳地看着他,他就会微笑释怀。那天,他一定是受了什么打击。丰先生,我认识徐北乔10年,太了解他。”
丰毅对李靖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不由冷笑着说,“就是因为你了解他,知道他不会挡你的路,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些?!”
李靖一笑,“丰先生,你我之间谈不上朋友,甚至连陌生人的情分都没有。我对你说这些,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北乔。我对不起他,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是不是对得起他,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徐北乔这个人,你一旦错过,就再也不会遇到。如果你爱他,就要要珍惜,如果不爱,就早早放手。”
丰毅看向李靖的眼神凌厉,“我和北乔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嘴!现在这么关心,你早干什么去了!”
李靖也直视着丰毅说,“我不知珍惜,你不知珍惜,总会有人知道他的好。”说着,李靖嘴角浮起嘲弄的笑意,“你能让他在跨年的时候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跑出来,恕我直言,他值得更好的人。你不如早些成全他,离开你,或许他会更加幸福。”
丰毅眉头一皱,就要发难,却见荣熙快步走了过来,可能是行动快了,额角是一层细细的汗珠,“大哥哥!你们在聊什么?这么严肃。”
李靖的神色一缓,将人挽住,“医生要你小心,怎么还这么毛躁?”
荣熙笑着,“人家不是急着回来跟你们说话嘛!”
看着荣熙和李靖的这副样子,丰毅强自降火气压下来,“ROSE,恭喜你,几个月了?”
荣熙有些羞怯,“刚刚查出来,还不很稳当。”说着,作势掐了李靖一下,“怎么这么嘴快?”
李靖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丰毅到还保持着场面上的风度,“喜事嘛!应该告诉我们早点知道的,也让大家为你高兴。”
“谢谢大哥哥!”
丰毅看了李靖一眼,“我先失陪了。”
场面上的应酬本来就很累,遇见了李靖,想到徐北乔,丰毅更像是五脏六腑都被人无情地搓了一遍。站在酒会中央,看着人们端着酒杯来来往往,心中无比厌烦。
丰琪走过来,搭上丰毅的肩膀,“大哥,保持微笑是一个好主人的必须品德。”
丰毅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酒杯往丰琪手上一塞,“帮我主持场面,我先走了!”
说完,丰毅转身就走,丰琪看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想叫,又看着满场宾客叫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他隐没在偏门,气哼哼地跺了跺脚。
丰毅喝了酒,叫TONY将自己送回公寓。一路上被冷风吹着,心情没有半点纾解。站在公寓门口,丰毅一阵迟疑。里面有自己喜欢的男人,有自己精心挑选的戒指,但此时,自己却更想在门口多站一会儿。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不想呼吸冰冷的空气,不想再看到徐北乔犹疑的眼神。
丰毅垂头,叹了口气,还是拿了钥匙开门进去。却意外地发现客厅灯还亮着,徐北乔坐在沙发上,原本放在茶几上的盒子正在他的手里,他手指间被把玩的戒指映着灯光,闪闪发亮。
丰毅在门口愣了一会儿,心中忽然一阵狂喜,“北乔?”
徐北乔转头看向他,笑笑,“丰毅,我们离婚吧!”
77、 真心
精心挑选的戒指就在徐北乔的手上,他的脸上还带着久违了的真心笑容,可他说的却是冰冷的两个字——离婚。
丰毅站在门口,被压抑许久的心终于剧烈地疼了起来,就好像原本被忽略的伤口一同发作,令人猝不及防。徐北乔几十天来持续地拒绝和冷漠相对,李靖在几十分钟前嘲弄地说“恐怕不是误会”,自己每一次艰难地努力都得不到回应,渴望的承诺好像近在眼前但却遥遥无期……这一切都猛地压了下来,让时才还在天堂边缘的丰毅瞬间被砸进地狱,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心疼,还是心冷。
丰毅无意识地松了手,公文包落到地上,他面色灰败,一步一步走到徐北乔的面前,在笑,但却比哭还要难堪,“你把我打败了,北乔,你终于把我打败了。”
徐北乔惊讶地看着他,转而一笑,刚要说话,却被丰毅的手势阻止,“求求你,什么也别说,起码现在不要说,今晚不要说,我受不了,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丰毅深深呼吸,眼里是无奈的哀恸,“好了,就这样吧!你想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我想休息,我太累了。”
在徐北乔面前,丰毅从来没有这样挫败的时候,那么强势的人亲口承认自己的虚弱,这是在出乎徐北乔的意料。徐北乔上前扶住丰毅的手臂,“你还没听我说完,我们谈谈……”
丰毅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一股火气,猛地将徐北乔搭上的手甩开,“谈谈……谈谈?从新年到现在,哪一天我不想好好跟你谈谈?可是不管说什么,你都不相信、不理会!费明找你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可有什么疑问,你问我啊!有什么伤心,你冲着我叫啊!可你一声不响地跑出去,去缅怀你和李靖的过去了!和他跨年,和他谈心!”
丰毅在大叫,徐北乔却还冷静,有点小小的吃惊,“你见到李靖了?”
“是!我见到了!”丰毅叫道,“我在家里心都要急得烧焦了,你却在和他谈心!伤心了,难过了,你到机场去找我啊!你在家里等我回来啊!是打是骂你为什么不对着我?就算你大吵大闹把家里闹翻天我也会护着你!可你宁可去找李靖也不肯听我解释!我怎么解释你都不听!好,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我找了张静好,我尽了全力,把房子装修好,白天晚上地揣摩着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是想讨好你,让你知道,为了你我也可以做到很多,甚至更多!可是你根本不领情!你……你还要跟我离婚……”
徐北乔看着丰毅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先是愣住了,满脸惊讶,然后有一点笑意从他的眼中开始氤氲,渐渐到了眼角,到了脸颊,最后变成嘴角的弧度。
丰毅看着他,真心地泄了气,脸上的表情里夹杂着伤心、委屈还有难以置信,“你也在嘲笑我。你笑我什么?自作多情还是不自量力?”最终他克制地咬咬牙,后退了几步,放低了声音,“我……我尽力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到更多,就这样吧……”
说完,丰毅沮丧地转身,没走几步,就觉得身后抱过来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那是徐北乔的热度。
这一段时间以来,尽管在努力地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和应有的风度,但丰毅就像植物渴求阳光一般地渴求着徐北乔的亲近,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只要能够亲近片刻,就好像能够得到坚持下去的力量,只要徐北乔不再冷漠地对待,就好像能看到成功的希望,但是对方的主动亲近却在这样一个灰心丧气的时刻出现。
丰毅垂头,看着徐北乔环在自己腰上的双臂,看着他的两手在自己身前握在一起,还很用力,心中一阵钝痛,“你这是做什么?我不需要这样的安慰,你也太小瞧我了。”
丰毅的示弱让徐北乔心中发酸,徐北乔靠着他的后背,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我笑,是因为你在吃醋。”
丰毅深吸一口气,“折磨我就这么让你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