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家庭 四 全家都是通缉犯——林佩

平面的尽头已经释出一缕缕丝线般的曙光。

我无聊的四处眺望，海风徐徐带着咸味，有点儿冷，我在附近绕了一圈之后就没干劲了，找了棵树靠坐，昏昏欲睡

昏昏欲睡││

咦，这里不是无人岛吗，怎么有女人唱歌？

我转头看所有的帐篷，家人们都发出沉沉的鼻息声，似乎没听到奇异的歌声。

这正常，前头说过，最近我耳朵灵得很，跟猫科动物有得比，外头小啮齿类动物跑过的脚步声都逃不过我的听觉，

更别说是那样悦耳悠扬的歌声。

仔细聆听，那歌声音色缥缈迷离，随着海风一阵一阵的传送来，羽毛一般轻拂着我的脸、发、手脚四肢，全身毛细

孔无一不顺畅，就像运动过后大汗淋漓一般的爽快。

听了好一阵子之后，突然再度想起，老哥不是说这里是无人岛吗？唱歌的女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不对劲，总之，老妈说这里是妖海，出现的任何东西都不能以人界的常理来视之，我跳起来往老爸老妈的简单帐棚

奔去，老爸却已经先一步走了出来。

「爸，有女人出现，要去看看吗？」我轻声问，怕吵扰其他人的安眠。

老爸两眼直愣愣，没回答我话，一步步朝歌声来源处走去。

「爸？」我狐疑了，又叫一声。

老爸沉默不语，跟平常的他不同，会不会是梦游呢？我过去要摇醒他，他居然态度恶劣的把我推开。

我可慌了，决定先去喊老妈来帮忙。

「妈││」

喊了一声就住嘴，因为老哥也从帐篷出来了。

「哥，我喊不醒老爸，帮我把他给带回来。」我摇摇哥的手说。

哥不理我，却专心聆听着什么。女人的歌声依旧幽邈，这回我听得更清楚，三种不同的声调，和谐无比的合音，不

止一个女人在唱歌。

「……美丽的歌声许诺愉悦……我当向歌者致上敬意，不得拒绝……」老哥喃喃说，两眼同样凝滞，盯着老爸前进

的同一个方向。

惨，老哥又发花痴了，说些令人恶心到想吐的台词，是他陷入恋爱的前兆。

我大惊，拦腰抱住他，大喊：「哥，醒醒！」

他粗鲁的将我推开，浑没平日的优雅，跟在老爸后面跟着去。

我一屁股跌到地下，却顾不得痛，突然间听到又有人起来了，转头一看，这回是德德。

他的眼神同样呆滞，顺着老爸老哥的方向跟着去，我也不大惊小怪了，先试探性地叫了他的名字，没反应，我干脆

偷偷跟着他们的后面，看看到底唱歌的女人有何玄虚。

一面跟一面猜，唱歌的人会不会是老爸的老情人？要不，老爸怎么失心疯似的？或者不是老爸，而是老哥的，他风

流债无数，说不定连妖海都有他的风流韵事，所以那些女人追过来讨债了。

嗯，也可能是德德，他以前是跋扈嚣张的魔王，肯定得罪不少人，妖海的住民也不能幸免，知道他现身妖海，找机

会报复了。

上面三种推论都有可能，我猜得脑袋好痛，干脆不猜了，跟去偷看就知道，如果是老爸真的跟女人乱来，我就出面

指责那第三者，替老妈出气，维持家庭的和乐。

小碎步跟跟跟。

老爸是最先出发的，离我大约有几十步，他走到沙滩边，怔怔凝望附近的海面上突起的一块礁石。

礁石上，三个橙色长发的女人坐在上头唱歌，她们的歌声优美，老爸听着听着，居然一步步走入海里，朝着她们去

。

朝阳上升，射来的光线太过刺眼，让我无法仔细辨视，只觉得这三个女人很不对劲，哥明明说这里是无人岛，她们

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以手掌遮在额头，这下我可以稍稍看清楚了一些，她们坐在礁石上，一面巧笑倩兮唱着歌，一面摆动下肢玩水，那

下半身有着不同于人类脚的柔软幅度，闪耀着银跟真珠的光芒，上头还缠绕着浅绿色的海草，而且，未着寸缕。

妈呀，难道这里是天体营的基地？我脸又红了。

歌声的旋律换了，更轻盈了些，唱歌的女人因此以下肢溅水打着拍子，脚尖扬起的瞬间，我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不

是脚，而是鱼尾巴，三个唱歌的女人居然美人鱼！

我冷汗直冒，心道糟糕。

别以为美人鱼是简单的生物，老妈说她们坏透了，是危险的怪兽，专用歌声来引诱水手们丧失神智，迷迷糊糊的下

了水之后，就会被她们拖到海里吃掉。

航行中如果看到她们的身影，不久后也必然会发生令船沉没的暴风雨，属于不祥的徵兆。

据说她们的歌声只对成年男性有引诱的作用，难怪老妈跟老姐没受到影响，继续倒头睡。等等，为什么我也没受到

影响？老爸老哥德德身上有的东西，我一样也没缺啊？我应该不是女人才对。

真是值得思考的好问题，不过，现在得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目前一切异常的现象都跟她们的歌声有关，我忙着往

后头喊老妈老姐，因为她们是整个家庭的中流砥柱。

「妈，你老公快被别的女人拐走了！姐，有人要非礼你弟弟们啊！」乱吼乱叫，连黑羽都吓到冲天一飞。

帐棚那边发生了点混乱，老妈老姐想必是醒了，我趁这空挡跳到海里捞些海藻揉成团，分别塞入德德跟老哥耳朵里

，不让他们再受到歌声的蛊惑。

老哥跟德德顿了顿，没继续前进，爸却愈走愈接近那些美人鱼。

「爸，别听她们唱歌！」我叫。

老爸不理会，我正要游泳过去拖她回来，美人鱼却停止唱歌，美丽的脸孔在瞬间变化为夜叉般的鬼魅，一种狰狞的

面目，瞪着我。

我被这一瞪吓傻了，她们的眼睛酝有妖力，能钉住人的意志，让我心生恐惧。

「……这人类男子不是妖海的品种，好俊……」其中一个美人鱼摸摸老爸的脸，笑着说。

「另外两个年轻的也很好，细皮嫩肉呢，可惜被个小狗给挡下了。」另一只人鱼说，还瞟了我一眼。

我忿恨喊：「喂，你们三只鱼，快放了我老爸，不然我妈不会让你们好过！」

三只人鱼嘻嘻笑，其中一只跳下海里揽抱住老爸，另两只又哼起了小曲，根本不把我给放在眼里。

「老公！」老妈追过来喊。

姐揉着眼睛还搞不清楚状况，见到我手忙脚乱扯德德，她也依样画葫芦，跑来抱住老哥用力往沙滩拖，老哥稍稍抗

拒了些，姐一个巴掌打下去，清脆一响之后，老哥摸着脸颊一脸茫然。

「咦，我怎么在这里？脸颊好痛……方炀你打我？就说你嫉妒我比你帅比你好看，还不承认？」哥清醒后，忿忿说

。

老姐哼一声转头不说话，看那样子，搞不好老哥真说对了。

我见德德神智也还没清醒，想说老姐打巴掌那一招挺见效的，那就学学看，往自己手掌吐一口唾沫，看准德德的左

半边脸││

「……敢打你就试试看。」他冷眼瞪着我说。

手缩回来搓一搓，帮他把耳朵那两团海藻给清掉后陪笑：「德德你醒了喔，不是，我不是要扇巴掌，只是想摸摸你

额头，怕你发烧咩。」

他哼一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睡觉睡得好好，怎么醒来跑到了这里，连魔宠都意图暗算我，想打我巴掌

？」

我指指海上的美人鱼，德德一看，恍然大悟，随即薄怒。

「我居然被这样的小角色给摆了一道，可见我的魔力还没回复到原有的水准，真是丢脸丢到家！」

「你现在想拿回心脏？」我小心地问，因为我体内的心脏是他魔力的泉源。

「再等一会，不急。」他叹一口气，答。

好家在，这表示我还可以多活个几天。

老妈这时越过我们身边要去追老爸，老爸却已经成了美人鱼的禁脔，她们的手臂细长优美，泛着珍珠色的光泽，揽

抱着老爸紧而又紧，手指在他面上轻轻一拂，老爸随即晕倒在她们身上。

老妈这下可怒不可遏，平常不轻易施展魔法的她大声喊｜｜

幽暗的异类，施展魅惑歌声的人啊，倾听我的咒诅！

尔等虚假的容颜，邪恶的眼，恶毒的纯，水底的巫术；

我召唤天上四方之灵，驱逐！

我召唤地下四方之灵，驱逐！

强大的魔咒能力隐藏在这些咒语里，甫一说完，老妈脚前的海水蓦地爆涨，强力的水柱朝那三只人鱼过去，人鱼们

毫不惊惶，抱起老爸当挡箭牌，朝我们露出奸诈的微笑。

老妈脸色一变，回手往上，水柱也立刻改变方向往天空，她绝对不可能伤害老爸的。

「把我老公放回来！赛壬『注十』，有任何要求你们尽管说！」老妈咬牙愤恨说。

美人鱼咯格笑：「我们三姐妹看上了他，要带回水晶宫举行婚礼，可惜，逃了两个……」

「他是我老公，你们找别人。」老妈怒哼。

「没关系，一旦到水晶宫，意志再怎么坚定的人，也会被我们日夜不停的歌声给诱惑，再也不会想到陆地上的一切

……你另外找个老公吧……」

老姐在一旁听了气不过，拿起鱼叉要攻击，老妈挡下。

「不行，会伤到你们老爸！」

人鱼又是一阵娇笑，道：「要阻止这场婚礼，唯有海神坡赛顿亲口下的命令……也就是说，想抢回你的男人，就来

水晶宫……」

说完，她们立刻抱着老爸一跃入海，溅起一大片水花。

「给我回来！」老妈怒喝，往前要追。

突然间海岛一个剧烈的晃动，我们全都站不稳，摔倒在地下，海水晃动的就像人举着汤锅用力摇晃，浪一下子打到

几层楼高，把我们给冲了个一头一脸。

这晃动让妈无法前进去追人，地面甚至裂开，长长的裂缝由我们的脚下往岛的中央延伸过去，岛上扬起了大片尘烟

，简直像沙尘暴来袭似的。

「地震！」我又喊。

彷佛呼应我的喊声，脚下的沙土玩起了摇滚乐，晃得久又晃的深沉，摇了好几分钟，我甚至听见贞子鬼娃在帐棚里

哇哇哭叫的声音。

「好可怕啊，好可怕……笨爸爸你在哪里？」

现在没空理笨女儿，海滩上的我们面面相觑，难不成这真的是火山岛，地面晃动是火山即将爆发的前兆？

又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海面地面都平静了，我们相扶着正要起身，岛的另一个方向却传来震天撼地的嘶吼，类似

怪兽在哮吼，声音尖锐到就像连天空都可以撕裂开来。

老妈脸色又变了，叫：「方炀，飞去看看叫的是什么；黑羽，顺着海的分线追查死鱼人往哪儿去，快！」

哥得令后立刻往岛另一侧飞去；黑羽也不敢怠忽，追着海面上一条冒着泡沫的水线追，我趁这时间把刚刚看见的事

情复述一遍给大家听。

老妈的脸沉的阴暗，一直看着人鱼跟爸消失的海面，闪亮的金发伴随着她情绪的激动，似乎也不那么柔顺了，呈现

出一种焦糖的色泽，像是恶魔即将现身的前兆，手指甲也比平时还要弯曲而长，如同鸟爪一般。

「妈好像变化了。」我小声问德德：「她跟我一样也是魔兽？」

「不是，芭芭雅歌只是要发飙了。」他同样小声回答，等着看好戏而跃跃欲试。

姐过来对大家说：「抓了爸的人鱼提到水晶宫，正好是我们的目的地，追！」

「没有船，怎么追？」德德冷冷说：「人鱼是狡猾的生物，这么轻易泄漏去处，不怕是陷阱？」

老妈阴恻恻回头：「就算是陷阱也要追，那些人鱼要敢轻薄你们老爸，我统统抓来宰了！」

我要说一句良心话：为爱疯狂的女人真的很可怕，气势惊人锐不可挡，就像现在我家的老妈一样。

第五章：恶魔党，参上

不到一刻钟老哥就回来了。

他脸色惊异，似乎看见了让他讶异的东西。

这很不寻常，因为他是吸血鬼，号称不死的血族，活得太久，世上的奇怪事物他大多见识过，现在却惊讶得合不拢

嘴，想必是某样东西震撼了他。

「乌龟！」

他落在老妈身前，开口就是这两个字。

「乌龟？」

老妈不耐烦地问：「说清楚些！」

老妈手上弯曲的指爪比刚刚还更长更锐利了些，我觉得好像就要看见老妈的另一种面相了。

老哥皱皱眉，先不回答妈的问题，反而责难：「妈，你魔女的真面目要遮不住了，这样可以吗？别吓坏了昱昱跟鬼

娃。」

「你们老爸都被抓走了，我美给谁看？快，告诉我乌龟是什么意思！」老妈伸出她尖锐的手爪子对老哥恐吓。

「岛的那头有块突出的岩石，昨天我看着没什么，今天那岩石动了，居然是乌龟的头，刚刚的叫声就是它发出的，

也就是说……」哥耸耸肩：「我们正站在一只超级大乌龟的背上。」

咦，这说明好奇怪，我有些想像不能。

老妈却了，低叱：「这座岛是亚斯毕德凯隆兽伪装的。」

什么意思？

德德知道我不懂，迅速解释：「亚斯毕德凯隆是巨型乌龟魔兽，什么事都不爱做，就喜欢飘浮在海面上睡大觉，最

爱伪装成海岛骗妖海的水手们上岸，等所有人放下戒心，就故意潜到海底淹死他们。

「我们现在正站在它的背上，他大概已经准备要潜入海了。」

「怎么办？」

我忧心忡忡：「我不想当蒲岛太郎『注十一』。」

老妈突然间吱吱狞笑：「呵呵，船有了！方盟，带我们全体飞到乌龟头那里去，快！」

「喔。」

老哥应了一声，旋起风带着湿答答的我们往反方向飞去。

有了德德先前的描述，我在半空中仔细看这岛。

对耶，成椭圆形的岛屿，中间隆起像是个大圆盖，人鱼坐着唱歌的礁石其实是露在水面上的尾巴尖端。

此刻岛屿另一端突出的大岩石正浮动着，泥土岩石不断剥落，可以看到上头那圆黑的眼睛，以及鹰喙般的长嘴巴。

没多久我们降落在乌龟头上。

乌龟有些不安的摇晃，瞧那态势，它真的想潜下水去。

老妈笑得恐怖，说：「方盟，把你的月辉丝给我，两股绞在一起，愈长愈好。」

老哥手一甩，一条白金色的鞭子就握到了手中，跟他发色相同的月辉丝其实是他的长发捻制的。

别小看这银银闪闪的鞭子，我曾经亲眼见到老哥以之绞断猫妖的身体、恶龙的头、以及天使的翅膀。

方便携带的武器，随手拔就有，实在是居家旅行的好伴侣，就是要注意别过度使用，免得秃了头。

不过，老妈要这鞭子做什么？不会是失去老爸伤心过度，同样想截断这乌龟的头好泄愤吧？

老妈站上乌龟的大头之上，鞭子往乌龟面颊上啪哧一甩一挥，乌龟登时痛的哇哇大叫，整座岛又晃了起来。

「亚斯毕德凯隆，给我动起来！」老妈吼，吼完又是一鞭，跟乌龟坚硬的皮膜擦出几点火花。

小岛继续晃动，乌龟把头没入水里，岛的四周突然间伸出四支巨大的桨状鳍足，慢慢的做出划水一样的动作。

「它想潜水了！」老姐提醒。

「可恶，敢不听我芭芭雅歌的命令？！」

老妈大怒：「方盟，给我更长的鞭子！」

老哥嘟嘟哝哝说他的头发很珍贵的，每天至少都花半小时做保养，怎么可以说拔就拔？

但他却也不敢不听话，迅速又拔了几根头发捻接，很快一条银白色长绳就做好了递给妈，她圈了个大套索，唰拉拉

把乌龟的头给套住，就像西部牛仔一样俐落。

「妈，赞哦！」

我拍手大声喝采。

老妈哼一声，得意洋洋。

脖子被套，亚斯毕德凯隆看来有够不爽，短短的脖子左右用力摇摆想挣脱。

老妈这么恐怖的女人怎么可能让它好过？

她两脚分开站稳与肩同宽，双手紧扯月辉丝，焦糖的头发颜色愈变愈淡，到最后居然变成了灰白色，飞蓬向天怒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