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2君和他身边的花妖们（第一个故事）僵尸先生——青水茄

文案：

系列故事，502君是线索人物。会偶尔出现的。

小江最大的愿望，是集齐一百单八将图案的骨灰坛子，养孩子这事他从来没想过。

淡定僵尸攻X菊花妖道士受，小故事。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江，千叶，无名，沧浪，梁如昼 ┃ 配角：烟汀，青桂 ┃ 其它：僵尸，花妖，道士

第一个故事：僵尸先生

一、

认识小江的人都说，他是个淡得像骨灰一样的人。隔壁的三叉爷爷跟他做了五十多年邻居，说没见过他对什么特别上心，看什么都文文静静地笑，待人也是，不太冷淡也不太热络，不过还是个挺有礼貌的好孩子。

所以老爷子自己走进火葬场把自己烧了的时候，还是挺舍不得小江的。

“你这性子，按理说应该烧在我前面。”他拍拍小江的肩膀，感慨说。

小江看着三叉爷爷怀里的白瓷坛子，微微一笑：“好走。”

老爷子扯扯快掉下来的脸皮，把胸前写着“十九”的号牌戴好，抱了抱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小江一个在排队等烧的队伍中站了一会儿，等到工作人员叫“下一个二十，二十一准备”的时候，才挪步离开。

那工作人员是相熟的，笑问他：“又来了？”

小江点头：“送人。”

“你都送了多少次了……下月我就服务满三十年了，你要烧可得快点，我还赶得上送你，”那人一边看手里的名单一边说，“你送我也成，别买太便宜的花圈，纸钱要铜版纸彩印的。”

“美得你。”小江笑，笑完叮嘱自己要记得给三叉爷爷烧纸。他带着三叉戟戳出的三个洞在这儿待了好百多年，终于忘记被老朋友害死的倒霉事，通过考试拿到了准烧证，这怎么看都是件好事。

刚搬过来时每天叫着要变成活跳尸害死仇人全家，把三叉戟插回到仇人孙子的孙子心口上的事，三叉爷爷已经忘了吧……不然怎么会把那沉重的兵器送给小江做纪念，而自己擦了一整天上面的铁锈，才想起这玩意没什么用。

穿制服挺精神的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就没空了，名单上还有长长一串等着烧，小江看他忙，打了个招呼走了。

天挺热，他出了火葬场钻进离门口不远的小店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早上出门忘了带月阴石，站在大太阳底下到底不好受。

就算他是修为挺高的千年僵尸也没用。

店里凉快，谭老板正照着镜子贴脸皮，他看了眼快被烤蔫了的小江说：“棺材借给你。”

小江高兴地跨进他悄悄觊觎了很久的寒玉棺材，抱着里边的水枕头蹭了蹭，然后才慢吞吞地起来：“你不对劲。”

谭老板嘿嘿两声：“你前日订的宋江坛子……”

“什么？”小江难得地挑眉。

“被买走了。”谭老板笑得脸皮有点皱，“没办法他是李雪健的骨灰粉，变真骨灰前就这么点愿望，我就替你成全他了。”

“成全？”小江猛地坐直，咬牙道，“不收钱才叫成全！”

“要得急多收点也是应该的，”谭老板哀怨，“成全他也成全我，你就当做好事了，别一惊一乍跟诈尸似的。”

“说得跟你没诈过似的……”小江躺回去，想想还是不甘心，蹭够了之后偷偷把水枕头咬了个洞。

那天抱着小号的双鱼座骨灰坛子离开的时候，谭老板正手忙脚乱地给棺材放水换铺盖，小江戳戳坛子里种的白菊花，满意地咧了咧嘴。

他的确没什么太执着的东西，只是有些收集癖罢了。

尽管家里已经有了全套的星座坛子，但既然是赔礼的赠品，他乐得收下。

菊花更是赠品的赠品。虽然他最近没有把自己烧了的打算，用不着鲜花送行，但放着养养眼也是好的。

反正如果当时知道这朵菊花有多么不好养，他是死也不会要的。

二、

“死也不会要”什么的，和“我这个人”之类的代称一样，小江既不是活人也不会再死，这些自然只是口头保留的表达习惯，跟想把小菊花扔掉的想法一样，没什么实际意义的。

因为在他发觉之前，种菊花的骨灰坛子里已经长出了个孩子。

小江大惊，虽然他并不在乎会不会永远拿不到准烧证，但鬼毕竟某种程度上是他们的同类，养小鬼在无名城里是绝对的罪恶和禁忌。

但是坛子里没有骨灰也没有尸骨，只有水。

很干净的清水，很干净的一朵菊花，很干净并且长得挺好看的一个孩子，闻起来有淡淡的菊花的清气。

“竟然是妖精……”小江戳戳孩子花瓣一样柔软的小脸，没想到本来闭着眼的小家伙却在瞬间睁开眼，一口咬在了他的脸上。

啃下了一块皮。

一直到好些年后，小江回忆起那个场景还是忍不住背后发冷，看着那个挺漂亮的孩子把撕扯下来的脸皮嚼了吃掉，脸上露出某种满足的神情，他有一种错觉，仿佛眼前这个孩子才是传说中吸血食肉的僵尸，而自己是个最终会被一点一点蚕食的人类。

刻骨的恐惧从后背蔓延开来……

“啪”的一声，一只手狠狠合上了电脑。十七八岁的漂亮少年怒目道：“让你乱写！”

小江有些讪讪地说：“我说了今晚三更的……”

“三更你妹！”少年咬牙，“你不是被我吃掉了吗？怎么还能在这里三更啊？”

“千叶，”小江笑，“你要知道，你是这城里唯一的一个活物，很稀罕……”

千叶被他笑得打了个寒战：“所以你就把我写得好像掉进人堆里的丧尸王？”

“僵尸，”小江细心地纠正，“我们不搞西方那一套。”

千叶一口气憋住，许久才缓过来，他揉揉自己的脸有些狂躁地说：“我不要跟你说话了，每次都能让人气死……总之你要是再写我吃你，我就把你的武松摔碎！”

“那写我吃你？”小江随口笑道。

“你……”千叶瞪着他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居然脸上泛出几丝几不可见的红色。小江全没看见，继续道：“再说，你的确吃了我啊……”

“你吃了我的脸皮。”在少年再次暴躁起来之前，他及时补充道。

在无名城里，脸皮是很重要的财产。

身体的缺陷高等的僵尸可以通过自身的修为掩盖，低等的至少也有衣服，所以大街上缺胳膊断腿烂掉一只两只手的虽然有，但也不算太夸张。

只有脸是遮盖不来的。

精气神汇集的地方，一个细腻的眼神，一个微小的变化看在人眼里都是不同的样子，苍白些都会损了精神，更何况是这些没几张好脸的僵尸们。

小江的脸还算完整，那气色却绝对不会好看。

但他从来都是人模人样的，看久了还有些秀气，尤其一张脸皮服服帖帖，不裂不掉渣不浮粉，真是羡煞旁人。

“米粉做的，”千叶顺手抠起来一块舔舔，点头道，“加了红豆粉吧，怪不得比腮红自然。”

米粉好找可那也是自己用法术用心炼化的，做一张脸毕竟要比摊煎饼费劲得多，小江一阵心疼，却也由他去了。吃一块也是吃，吃半张也是吃，反正这小子从个头还没骨灰坛子高的时候就吃这个了。

起得晚没吃早饭，千叶这会儿也真饿了，把剩下大半张脸皮扯下来咬一口，他回身找昨天剩下的果酱，一口一口蘸着吃了。

小江无奈地看着他，笑了笑又去开电脑，却见千叶眼睛一闪，凑过来道：“别动，还有一点……”

唇边一小块几可乱真的皮肤，被温热的舌头舔去了。千叶的动作很快，舌尖与唇边轻触片刻，蜻蜓点水样离开了。

小江站在那里不动。

许久他回身开了电脑，敲了几个字又停下：“千叶。”

“嗯？”少年随口应道。

“我自己这张脸……”小江敲出“僵尸”两个字，犹豫了一下说：“你真的不怕么？”

三、

千叶开了水龙头洗果酱碟子，半晌才漫不经心道：“哦。”

小江回头，猛地看了他好几眼：“你这什么反应？”

“我怕呀。”千叶把湿淋淋的碟子放一边，自己也甩着两只手晾着，“好怕。”

小江走近了被甩了几颗水珠在脸上，他用手蹭了蹭，摸到冰凉的脸皮又犹豫了，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千叶信誓旦旦，声音却轻松得没什么诚意，“你比我在乱葬岗看到的被蛆虫吃空了的死人还可怕！我看一眼就要吓死了！”

小江习惯性地又摸摸脸，想起了谭老板是从哪里把千叶挖过来的，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千叶在他身后沉默着站了一会儿，移步走开，留下他一个人趴回到电脑前码文去了。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敲了差不多一千个字以后，小江停了下来。身体里毕竟没有血液流动，手指用多了容易僵硬，他总是写一段休息一下，过去的很多日子都是这样安安静静地流过去的。

僵尸们似乎很热爱道士一口口把僵尸啃掉的桥段，就算那个道士还只是个手脚软软的小娃娃，没什么威胁，偶尔翻墙上人类的网，那些人也会在帖子底下大喊楼主重口，然后津津有味地追下去。但对于小江自己来说，写了什么不太重要，他只是乐于这样消磨时间。

认识千叶以后，似乎也没什么改变。

只是书桌上会多出一束花，有时候是一把青草，插在青花缠绕、繁复到有些鬼气的骨灰坛子里，却散发着惊人的生意。

那样蓬勃的生的气息，常常会让小江发起呆来。

中午吃完饭，正收拾桌子的千叶看看天上棉花糖一样的云说：“要阴了。”

小江不用吃饭，正窝在椅子上打游戏，闻言抬头：“啊？”

“天气正好，有微风没太阳，”千叶道，“你不是说要洗澡？”

小江“嗯”了一声，磨蹭了半天才退出游戏，扯了脸皮进浴室，跨进放好的一缸冷水里，长长地出了口气。

对于一个有洁癖的僵尸来说，洗澡是件必不可少却又万分奢侈的事。

这和习惯性地喘气一样，是个没什么用又很花力气的活。

水要凉但不能太冰，不能洗太久，洗完也不能用力擦不能暴晒，这毕竟是一具早就没有生气的身体，无论附着在上面的意识多么强悍，都无法改变它已经死去很久的事实。

用力擦，皮肤是会破的，并且永远都不会愈合。

千叶捧着毛巾进来的时候，小江才想起自己忘了锁门，他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站起身来。

不想让人看见这具身体之类的理由，他不习惯表达，并且以千叶的性格，也完全不会听进去。

毛巾很柔软，带着干燥的阳光气息，千叶帮他裹在身上吸去水滴，让他有一种整个人都从里到外温暖起来的错觉。打游戏打得累了，他这会儿正舒服得昏昏欲睡，下一秒却被少年一脚踢了出去。

“晾干了再睡！”

小江最后还是睡着了，梦见自己的两只耳朵被一边夹了个夹子，挂在衣架上随着风飘来荡去，有小孩看了一眼吓得哭了，跑得远远的叫有人吊死了，他自己无聊地睁开眼睛，暗笑哪有人这样上吊的，却在一刻发现耳朵被夹得太厉害，掉下来了。

电脑里还存着好些翻墙下载的人那边的动画，没有耳朵就只能看不能听了……所以他被嚼着零食的千叶从梦里叫醒的时候，摸摸还长在脑袋上的耳朵，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巧克力酱。”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又要摊一次脸皮的事实，冲一嘴甜腻气息的少年笑，“吃那么多甜的，也不怕蛀牙。”

“喜欢。”千叶嘴里吃着，含糊道，末了摸摸他的手脚，“不错，赶在下雨前阴干了。”

小江接过衣服，打着哈欠穿起来，一边穿一边随便说着自己的梦。千叶被逗得笑起来揪了几下他的耳朵，过一会儿道：“洗干净了正好出门。”

“嗯？”小江随口道。

“明天是考试的日子……”千叶轻声说，“再去一次城主那里吧。”

小江抬头看着他，半晌也轻声道：“你就那么希望……我被烧了么？”

千叶没说话，微微侧过脸，看不清表情。

四、

小江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为什么这城里的僵尸们都有各种各样的执念。比如报仇，比如情爱，比如他的第二十三任邻居想爬上树把掉下来的小鸟塞回窝里去，只是没摸着鸟窝就摔死了。

但小江好像从来没有。

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忘记了。

“再想想。”戴无框眼镜的男人递过来一杯茶，青花瓷的杯子，上面缠来缠去的莲纹让小江想起了自家插花的那只骨灰坛子。

“我不能喝。”小江闻了闻，有些遗憾地说。

僵尸不碰食水也不像传说中那样吸血，尤其能到无名城的都是有些本事的，多少会吸点日月精华，基本上一个个都接近光合。小江不喝这杯茶的原因却不是这个，单纯是这个人泡的茶不能喝罢了。

“如果喝了就能想起来呢？”男人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从容道。

小江抬头打量眼前的人，那人穿一身斜襟的仿汉服西装上衣，白白的手指衬着黑色龙纹暗花颇有几分可看，他也就欣赏性地看着，不说话。

“是不是想起什么了？”男人啜了口茶，依然不依不饶。

“在想你为什么不穿旗袍。”小江随口说。

“你漫画看多了。”男人慢慢悠悠地给自己添茶，然后又抬头看表，“离规定的面谈时间结束还有七分钟，你还可以再想想。”

“谢谢你的茶。”小江笑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身后的人幽幽道：“若是别人肯定一秒钟都不想浪费，七分钟能说出七十年的事，生怕少解释一句。”

小江看着墙上挺雅致的草花壁纸笑：“先说出七十年的事，再告诉你他把这七十年都忘了，这种话你也信。”

“我信。”指针指向最后五分钟那里的时候，男人声音终于带出些公式化的严肃，“总比一开始就说什么都不记得的人要值得相信。”

小江没答话，推门出去，还体贴地替他关上了门。

十秒钟之内门里边肯定会传出来着一连串C开头的中文问候语，正襟危坐了十几分钟也的确难为他了，小江摇摇头，在十秒钟之内拐了个弯走远了。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外边长长的台阶上还坐着不少等着面谈的僵尸，一个个都被晒蔫了，顾不上砍价就掏钱买小贩卖的小号月阴石，拿到手了就赶紧贴在脑门上降温，另一手还抓着准备好的讲稿，一遍一遍地练习着。

无非都是在讲述自己抛弃了前尘旧事或者被前尘旧事抛弃，该领个证书换个号牌，去拿管理处免费发放的白瓷坛子了。

小江看着他们，也觉得有点羡慕。

除了逛谭老板的店，没事挖个小坑看看动画之外，对子子孙孙杀下去或者生生世世爱下去这种事，他其实有点兴趣，只是自己没仇人没爱人，也真的没什么可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