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凌剑天并非不谨慎,更不是讨好纹炎,说到底,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只不过比别人考虑得更多而已。
圣心池虽然不怎么赞同,但正副教主一致表决,他也只好听从,不过他倒没有像澹台火盼和简恒轩那样马上去找,而是向纹炎问道:“李兄弟手上的人既然是那少年的主人,不如就让他去找。”
纹炎瞥了李书权押着的秋意叶一眼:开始还风度翩翩的色公子现在顶着一张肿脸瞪着自己,还真有些搞笑。不过凌剑天的武功怎么会这么高强?连岚熙都没有十成把握打赢色公子,剑天曾受过重伤,怎么这么轻松就打败了秋意叶?
“喂,用你家寒意越来换你的小命,答应的话就放你回去,赶快叫他出来。”纹炎觉得自己的口气也有些像恶霸了,不过为了快点见到寒意越,也懒得计较什么形象了。反正在凌剑天眼里,自己似乎本来就没什么形象可言。
“哼……”秋意叶不禁冷笑: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小侍吗?他竟然能够抵上我的命,想要他的竟还是独步天下的西琉教教主!好一个教主,把我的脸面完完全全踩在脚底,还装得大仁大义。论才学、论武功、论相貌……寒意越哪一点比得上我?我秋意叶难道会任由你们侮辱吗?
凌剑天眉头一皱,猛地点住秋意叶的穴道,纹炎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他想咬舌自尽。”
“哇!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佩服佩服!”纹炎确实是佩服凌剑天的细致入微,因为他掰开秋意叶的嘴,看到他果然是一个咬舌的动作。纹炎索性盘问起凌剑天的底细来:“难怪你那么轻松打败他,你一直都对我藏招吧?”
凌剑天却一脸无辜地反问道:“在属下动手之前,主人不是已经抽过他一鞭子了么?”
“你少诓我,我自己出了多大力气自己还不清楚吗?”
凌剑天只好如实交代:“对付敌人不一定非要用武力。这位公子自己不就是个例子么?”
纹炎毕竟聪明,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秋意叶用药粉迷瞎赵岚熙的双眼时,自己吓唬他说要把他毒哑,而后来到来的凌剑天就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秋意叶身上下了毒,降低了他出手的速度,无法发挥内力,凌剑天胜他当然易如反掌。虽然下毒不是凌剑天的爱好,但他下毒的功夫也是出神入化,为了练好下毒的本领,他曾下了一年的苦功用心钻研,为的就是不辱没西琉教的名声。
第四章
“可是他为什么要咬舌自尽?”纹炎显得很不理解,如果是因为吃了败仗觉得丢人,自尽岂不更丢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还是比较欣赏凌剑天当年的做法,即使是输也依旧百折不挠,几次三番地反抗,而且当时,凌剑天也处在中毒的状态,最后不也从华鸣教的人手里挣脱了吗?像色公子这样无谓轻生,怎么成就得了大事?
还是凌剑天一语道破了天机:“主人宁愿要带他的下人回去也不带他回去,显得他的价值低于他的下人,公子哥都是心高气傲,自然要以死抗议主人的本末倒置。”
“哈哈!”纹炎忍不住大笑两声,“那我把他一起带回去?”
凌剑天浅笑道:“主人不妨成全了他会比较好,否则他又觉得主人是在施舍同情。”
“哎呀!人怎么能这么钻牛角尖呢?”纹炎有些不乐意了:“我都说了我不想杀人。”
凌剑天听到“杀人”二字,心中却泛起一丝不意的快感。他皮笑肉不笑地劝说道:“主人不用亲自动手,让他自己解决,可就不关主人的事了。”
“可是用嘴巴杀人比用刀杀人更厉害啊!”
“主人本就非比常人,不需要考虑是用语言杀人还是用武器杀人。何况他也不是一名善人,主人不杀他,他却会祸害更多的人。”
纹炎想了想,觉得这句话有道理,可是再看看秋意叶,想起他方才那翩翩风采,以及与赵岚熙不相上下的武功,又觉得有些可惜:“只不过,他若能为我所用,岂不更好?”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凌剑天开始打消纹炎的这个想法:“小心养虎为患。”
“嗯?”纹炎用奇怪的目光斜视着凌剑天,不明白他在紧张个什么,竟连“主人”二字都不加,就直接发表意见。虽然他说话的语调和平时一样爱理不理,可纹炎总觉得此刻的凌剑天是在紧张。尽管凌剑天时常会做出一些阴奉阳违的事情,但在台面上却是个很恭敬的家伙,一般情况下,他不会省去对教主的称呼而直接说话,除非在纹炎找他单独谈话的时候。
凌剑天的目光碰触到纹炎那疑惑的目光,不由微微闪烁着将视线挪向了别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目光中的含糊其辞,让纹炎不得不自己费心去想——虽然他最近懒得动脑筋。而凌剑天也懒得解释——他最享受的是过去和纹炎谈话时那种心照不宣的感觉,不需要多做说明,对方就能明白一切。因此他现在决定信任纹炎的智商,不给他太多提示,因为王者必须学会独立思考,何况教主本来就拥有这种能力。
他不赞成将一个过分高傲、高傲到要死要活的人收归,因为这样的人,最容易叛变,然后倒打你一耙。纹炎上次丧命的事情至今尚未水落石出,绝不能让这种事情重演。虽然纵容他的贪心是计划之一,但保命更是优先考虑。
而纹炎望着凌剑天,想起当年华鸣教教主因为想要收服凌剑天,反被弑杀的往事,心里也微微有了一点数。只是凌剑天那张严肃的脸,又让他忍不住想笑,然后说:“是啊,我有剑天就足够应付一切了。”
看来他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凌剑天放下心来,更带着一丝满足:果然还是我心目中的教主啊!以大局为重,没有妇人之仁……用不了多久,一定就能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这下满意了?纹炎斜睨着凌剑天,脸上浮起一抹笑颜,他很想问凌剑天一个问题,在这个人多的地方问出来,一定会让他措手不及!忽然很想看看他惊慌的模样,因为他几乎没有惊慌的表情。
纹炎依旧斜视着凌剑天,多了几分玩味的意思:“不过,剑天你当初怎么就愿意跟我?你盘算着什么时候开始背叛?”
凌剑天还真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在四位护法和李书权面前,怎么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还真服了!凌剑天瞪着双眼,愣了一会儿,目光才趋于平稳,口气却带着些许不悦:“属下和他不一样。”
“哈哈!生气了?”纹炎不由得逞似的笑了起来,伸手摸摸与自己齐高的凌剑天的头。凌剑天龇了龇牙,显然不喜欢这样的玩笑:“不要摸我的头。”
他不让纹炎摸,纹炎却偏偏要和他作对,反而更加肆意,将他那一边潇洒的刘海揉得乱七八糟,直到凌剑天实在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纹炎才僵硬地笑着打哈哈:“那这个人该怎么处理?”
既然纹炎已经打消了收服秋意叶的念头,凌剑天对杀了秋意叶倒没有多大兴趣了,因为他想发挥这个人最大的效用,来帮助教主恢复神智,便松开握在手里的纹炎的手腕,说道:“既然主人不想杀生,那就一直这样点住他的穴道,或者废了他的武功。”
纹炎看着不服气的秋意叶,想起他的恃强凌弱,实在有些可恨,便同意了凌剑天的提议:“虽然有点可惜,不过就这样废了他吧。”
凌剑天得寸进尺地又有意见:“主人,‘废了他’和‘废了他的武功’是有区别的,究竟是要‘废了他’,还是要‘废了他的武功’?”
纹炎听了他的调侃,有些不耐烦地嚷嚷起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叽叽歪歪了?敢挑我的错?反正都是要死,你要是愿意,两个都废了,我没意见。”说完这话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一个“咕噜”的声音,令一行人纷纷张大了眼睛,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凌剑天的嘴角微微一抽,但马上忍住了,将目光投向纹炎,淡淡地问道:“主人,你饿了?”
纹炎觉得凌剑天这个问题问得特别阴暗邪恶,在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块炸过的人肉,让人一阵反胃。他连忙摇头,若无其事地说道:“不是我,我呼风屙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饿。饿的人是你吧?”
看着他顾作轻巧的样子,凌剑天又有些想笑,但又不得不忍住。看来教主一时半会也很难再恢复以前的饮食习惯,我也不必这么心急,先放他一马吧。
对于逼迫纹炎就范,凌剑天到底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就这样退了一步:“今天就吃点素的,不过排骨也得吃,总得长点肉吧。”
纹炎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忍不住又要抬杠:“你当我是猪啊?养肥了宰着吃?”
凌剑天耸肩一笑:“属下不敢。”
纹炎白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谅你也不敢。他接着问道:“肉是什么肉?”
凌剑天吸了一口起,漫不经心地罗列道:“猪、牛、羊……主人想吃什么都可以。”
只要没有“人”就好!纹炎瞪了凌剑天一眼,肚子又一次“咕噜咕噜”地叫了,确实是不行了,其他人光顾着赶路,估计也都饿了,纹炎决定采纳凌剑天的建议,先去打打牙祭,再处理秋意叶的事情。
一行人来到附近一家酒楼,纹炎就叫上小二,“来两斤大饼!”
招呼他们入座的小二笑得有些尴尬:“客倌,我们这里不卖饼,您还是点别的吧。”
纹炎很是无赖地找碴:“连大饼都没有,你们怎么做生意的?”他随后做了一个很大方的摆手,说:“那算了,来两笼包子吧。”
小二哈了哈腰,问道:“两笼包子,客倌要什么馅的?”
仿佛又提到了原则问题,纹炎的双眼迅速地瞟向坐在他右侧的凌剑天,凌剑天仿佛感应到了似的,微微别过头,与纹炎四目相对。纹炎猛然觉得自己过分敏感,早知道凌剑天没有要开人肉包子的玩笑,就不去瞟他了,反而现在引起了他的注意,怕是真要说了。
纹炎到底还是想错了,凌剑天见他不回答,就替他回答了:“就豆包吧。”
纹炎怔怔地看着凌剑天,心想这小子怎么了?改变策略吗?体贴得让人心里发毛。
凌剑天却仿佛无视纹炎的眼光,索性点起了菜:“再来两斤女儿红,一个素八珍,一盘葱炒鱼片,一个长寿汤……”他报了一串之后,才又将头朝纹炎别了别,想到他最近口味比较重,又加了一个菜:“清蒸臭豆腐,记得要放蒜末和姜末,葱就不要了。另外再来个彩玉排骨。”
“好咧!”小二听完,朝厨房吆喝起来:“两斤女儿红,一个素八珍,葱炒鱼片,长寿汤,清蒸臭豆腐不要葱,彩玉排骨!”
“噢!还有排骨啊!”李书权看来对凌剑天点的菜很满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兴奋了。他能不兴奋吗?自从教主给民工放假之后,自己吃块肉还得躲到茅房里去,原因就是纹炎那套忆苦思甜的素食论,教育他们要想想没东西吃的时候怎么办。李书权都觉得自己瘦了一圈了,而他此时对凌剑天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连李书权都这么兴奋,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纹炎觉得自己可以吃顿放心饭了,便坐等酒菜送上。秋意叶依旧被捆着,丢在一边,看着情形是没有反击的机会了,可是死又死不掉,把他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正当秋意叶觉着生不如死的时候,酒楼门口却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从门的后面小心翼翼地探着头,朝里面悄悄地望了望,还未等他把头缩回去,纹炎也发现了门口的动静,不由站起身来,笑哈哈地招呼道:“唔!小兄弟,是你呀!刚才没来得及带你去看大夫,你不要紧吧?”
门口的少年不由一惊,见是那个大战主人秋意叶的漂亮人儿,心中又浮起一丝涟漪。依然是被黑色的丝绸盖着的头发,但寒意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那丝绸有一大半落了下来,也许是因为刚才走得太急才掉了下来吧?也因为这样,他对纹炎那亮丽的头发感到更为吃惊,虽然不好意思多看纹炎,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那颜色和瞳孔很相配,加上纹炎那使人放心的和气笑容,寒意越内心一阵感激,连忙摇头:“没事……我……我已经擦药了。”
不知是因为太慌张还是身体不好,寒意越说完之后竟一个趔趄跌进了门槛。纹炎见状,闪电般移形过去扶了一把,才不至于令他摔倒在地。
在这样的人面前出丑,寒意越顿时羞得没了边,两耳一下子像焙熟了一般。
又是这种可爱到不行的反应,纹炎的魂都轻飘飘的,浮在半空,感觉良好地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莫非是来找我的?纹炎笑眯眯地等着对方的答案,觉得那似乎是一定的。
“我……”寒意越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神仙哥哥能不能答应。”
难道是要跟我回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还叫我“神仙哥哥”,真是可爱!纹炎此时真想放声大笑,但在寒意越面前,他觉得还是保持形象的比较好。他于是爽快地答应:“没问题,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但是很快,纹炎的自作多情就被少年给推翻了——“神仙哥哥你放了我家公子吧,来世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什么?纹炎的心麻凉麻凉的,他怎么会想得到,寒意越竟是来为他主人求情的!忍不住就瞪大了眼睛:“他有什么好的?他那样对你,你为什么好要为他求情?”
“我……”寒意越语塞了:神仙哥哥生气了?他愣愣地抬起头,偷偷看了看纹炎的脸色——好像真的生气了!怎么办?怎么办?他急得汗都出来了,可看看地上的秋意叶,又不能这么放着不管,要是让这镇上的霸王知道自己的好友被人抓了,当奴才的不去救,那家里人还有好日子过吗?
这么一急,寒意越竟哭了出来:“呜……呜……神仙哥哥,你不要生气嘛!我……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拉下脸就哭?想不到这孩子是这么惹不起的人物,纹炎觉得头都大了:“哎,你别哭,有话好好说嘛!”
看着纹炎的窘态,坐在桌旁的凌剑天他们反而觉得好笑,但也只有凌剑天敢真的笑出来,并调侃道:“主人,你抱抱他,他就不哭了。”
啊?寒意越还没来得及拒绝凌剑天提出的“好意”,就被纹炎一把揽在怀里,像哄婴儿一样拍起了他的背:“不哭了,不哭了。”
圣心池见着情形,实在是有些吃不消,悄悄地说道:“副教主,教主这是在当奶爸吗?”
凌剑天给自己倒了一盅茶水,不紧不慢地送到嘴边,悠然地浅笑道:“不是很称职吗?”
“你不怕他醒过来的时候又治你的罪?上次的烙印还没解毒吧?”
凌剑天不由冷嗤:“他要真能醒过来,我倒不怕了。”
“可这也实在太不像话了。不想点办法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得过且过吧。”凌剑天耸了耸肩,两眼定定地朝纹炎望了过去,细到一丝睫毛,都印在自己心底,哪怕闭上眼睛,脑海中也能立即浮现,只是那个人,已不是当年认识的那个。这种改变,让我心痛,为了不再疼痛,我决意将你寻回。所以无论如何更改,你,都是我心中的神,我头顶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