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剑天觉出东方鹤飘应该还在纹炎的房里,便微微弯腰行了一个礼:“那就恭送教主。”纹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凌剑天本来打算只送他到门口就离开,不过东方鹤飘此时恰巧从里面出来了。他是因为洗完澡出来见不到纹炎,才明白方才纹炎只是想走开才借故让他去洗澡,并非想要做什么。他感念纹炎的体贴,便打算出来寻纹炎。同往常一样,东方鹤飘穿着素洁的衣衫,只是凌剑天觉得似乎不是刚才看见的那身衣服,上面装饰的少许银色的花纹和原先不同。东方看见他们一同走来,先是愣了愣,而后向纹炎和凌剑天微微弯腰,发出微微的声响:“教主……你们……”
纹炎微微一笑,那魔性的面庞充满了自信与桀骜:“我们没事了。”
凌剑天也顺口吩咐道:“东方,还是先伺候教主用膳吧。”
东方鹤飘点了点头,将纹炎迎了进去。并且向凌剑天招呼道:“副教主是否进屋喝杯茶?”
“呃,我……”凌剑天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还是算了,一会儿教主还要休息。我想你们应该也有话要说。”
正在用餐的纹炎缓缓放下筷子,觉得凌剑天似乎有意躲着东方鹤飘。难道因为鹤飘而感到自卑吗?笑话。纹炎没有抬头去看凌剑天,只是不急不徐地说道:“区区一杯茶而已,又有何妨?”
“那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凌剑天说着,就在旁边坐了下来。
卢枫见他们相安无事,便行了个礼退下去继续布置画舫。凌剑天喝完一盏茶之后也退了出来,因为东方鹤飘收拾完之后就伺候纹炎在床对面的冰榻上打盹。纹炎睡觉的姿势,还和近半年前一样,单肘支在榻上,将头搁在上面,侧卧的双腿一条伸直,一条弯曲在上面,仿佛跨在整个江山之上,另一只手悠闲地轻叩着膝盖。
看来教主是想将所修之功继续完成。凌剑天不想打扰他,虽然纹炎造诣精深,但所修炼的武学都极易走火入魔,圣心池又因断臂之伤暂时无法在旁边护法,安静的环境是必须的。而这久违的睡姿,也让凌剑天内心感到欣慰和喜悦。他爱这样的纹炎,高贵、不凡、冷静、庄严……以往拜见,都只能埋藏自己的感情,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奢侈——尽管天天都能够见到纹炎,但那是以属下的身份。而现在……幸福的感觉包裹了凌剑天的心房,嘴角抑制不住洋溢出愉悦的笑容。炎,我会守护你,守住我对你的誓言,直到我死。
傍晚时分,纹炎张开双眼,如同黑暗中的红宝石一样使人迷恋的光芒,让室内所有装饰物都黯然失色。他缓缓起身,唤来东方鹤飘,向他交代几句,便朝门外走去。
卢枫似乎早有准备,已候在门外,见纹炎出来,便派人通知凌剑天,几个人便一同前往离这最近的能够通往临君阁的河边,画舫已停靠在上面。
“教主,您看还满意吗?”卢枫陪在左右,这样问道。
纹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对凌剑天说道:“出发吧。”说罢便首先登上了画舫。凌剑天紧随其后,并吩咐卢枫离开:“好了卢总管,我们启程了,你就回吧。”
“教主,副教主,一路顺风,保重啊!”卢枫喊话的时候,凌剑天已催动内力,将画舫推离了河岸,让它在河中缓缓而行。卢枫望了画舫许久,便掉头回府了。
“教主,你刚才吐血,现在好些了吗?”凌剑天站在船头,向在船舱的纹炎问道。
纹炎没有回答,凌剑天不禁有些疑惑:莫非又睡着了?虽然他知道纹炎的“睡着”只是假象,但如果在路上练功……他挑开帘子走进舱里,一边走向纹炎一边说道:“教主,别在这个时候练功啊,外面可未必安全,四位护法又都不在身边。”
他站住脚的时候,见闭目养神的纹炎撇了撇嘴角,缓缓吐出几个字:“开快些。”
什么嘛,根本没听我在说话,看来是白担心了。凌剑天暗暗嘀咕着,走出去又朝两岸推出几股力量,画舫便如同一条欢快的小鱼,快速穿梭于潺潺河流之中。
时间已是晚间,沿岸的风景热闹起来,不再是单调的树木与旷野,渐渐看到护栏、酒家的灯笼,还有形形色·色的旗帜,将河面粼粼的波纹装饰得五光十色。月光旖旎地洒遍四周,使这嘈杂与喧闹之中透出丝丝恬静。一阵凉风吹过,凌剑天觉得神新气爽。
“教主,”凌剑天挑开帘子又走进去,用一种温柔口吻问道:“要住店吗?属下上去打点。”
“不必。”纹炎答得珠圆玉润而又干脆利落。
凌剑天有些惊奇:“教主今晚打算在画舫过夜?”
“你有异议?”纹炎依旧懒洋洋地支着肘子,半寐半醒的样子。
“夜晚天气寒冷,属下恐怕画舫不够严密,晚上透风,对教主身体不好。”
纹炎戏谑地问道:“本座有这么弱么?”
“属下知晓教主内力不凡,但休息的时候理当好好休息,怎可因不受寒而整夜催动内力不安心睡觉?”
纹炎诡异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那就住店。”
凌剑天看了他一眼,抑或应该说是责备似的白了他一眼,马上明白刚才的对话都是纹炎故意戏弄自己,其实他心里早就打算好要住店了。
第七章
两人上了岸,托人看顾那艘画舫,便带上行李寻找客栈。客栈外面都挂上了满客的灯笼,凌剑天不由啧啧:“怎么这样的小镇也有那么多人住店。”
“离京城不算太远,往来之人自然是多。再找找吧。”纹炎似乎觉得理所当然,而且一点也不介意。两人便在镇上继续寻找客栈。好容易找到一家没挂灯笼,二人走进去刚要问,小二就提着灯笼走出门,并指着正在上楼的一名男子,不怎么热情地说道:“您二位要住店?最后一间已经被那位公子订走了,两位明日请早。让一让,让一让,我挂个灯笼。”
大概是因为白天看见纹炎吐血的关系,凌剑天心里总觉得不大放心,生怕在外面照顾不周会出什么状况,而他毕竟又没有东方鹤飘那么细心,所以见到小二这种行为,莫名有些恼火,皱了皱眉问道:“难道真的不能腾一间出来?我可以付双倍的价钱。”
“客官,不是您说给钱就有房啊!再说那位公子也是出了高价呢!要不把柴房借您二位?”
“你让我家主人睡柴房?”凌剑天的眉毛挑得两边高低都不一样了,显然是相当不满。原本他还想要两间,结果竟连一间都空不出来。
纹炎倒是极少看到他这样表情丰富地说话,虽然他不乐意被凌剑天当作病人一样小心翼翼地照顾,但是不可否认,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玩,也就没有阻止他。
这时那个正在上楼的男子听到吵闹,不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乖乖!我没看错吧?火红色的头发?连眼睛也是红色!虽然有些奇异,但是……怎么会有如此绝美的人儿?比女子之美更胜出百倍千倍!
“这位美人,你要住店?”男子笑嘻嘻地下楼向纹炎搭讪。
纹炎露出鄙夷的一笑,不冷不热地答道:“正是。”
男子见他这副表情,更是欢喜得不得了——这实在比那些柔弱的女人有味道得多了,那样高傲、那样野性,带着一点危险的邪气,却更让人贪恋。
“既然都是男人,不如就同在下挤一间吧?不过,只能美人你一个哦!”男子眼中色眯眯的目光直射在纹炎润泽的双唇之上,凌剑天发觉他的喉间微微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吞口水,顿时觉得一阵厌恶,心想:一个苍蝇,竟敢对教主妄想!要不是身边没有带冥见刀,他早就一刀宰了那色鬼。
纹炎邪邪一笑,玉唇微启说:“好啊。”那魔美的笑容把男子的七个魂勾走了五个半,凌剑天看他简直就是要朝纹炎扑过去了,不由上前一步道:“主人……”
纹炎伸出一手,示意他不要插手便跟随男子上楼。可是这件事怎么能坐视不理?凌剑天实在办不到,不管纹炎准不准,就跟着他们两个人一起登上楼梯,一边走一边不停哀求似的唤着:“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你别……”
尽管凌剑天知晓,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伤得了纹炎的恐怕找不出来,那些耍阴谋诡计的人除外。但是他看到那个人恶心的目光盯着纹炎,就觉得受不了,那简直就是在侮辱纹炎!纹炎在他心目中是那样神圣,又怎么能够让这种苍蝇一样的家伙纠缠?一定要先挖了他的双眼喂狗,再阉了他,鱼鳞刨伺候,最后剁成肉酱,做成肉饼,放到油锅里炸成黑炭!
“美人,时候不早了,我们宽衣吧,我的床给你睡一半。”听到这句猥琐的话语,凌剑天气得直咬牙,猛地一脚就踹开房门!
男子吃了一惊,叫道:“大胆!你主人可没叫你进来,你这条狗闯进来撒什么野!”
有那么一瞬,纹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死死地盯着正背对着自己的男子,而后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因为他刚才骂凌剑天是狗。凌剑天倒没注意纹炎的表情,只一个劲朝男子冲过来,一把揪起他的前襟,对准他的脸就是一拳!顿时,男子鼻孔流血,脸也肿了起来,痛得他哇哇大叫:“哎哟!疼死我了!疼死我了!美人,你家的狗怎么这么凶啊?是不是你平时太善良了?快管管他。”
纹炎邪笑着,漫不经心地答道:“是啊,本座是太善良了,否则你已经……”说到此,纹炎深刻而含蓄地又笑了,没再说下去。他慢慢踱到凌剑天身边,用手背轻轻拍了拍凌剑天因为激动而有些翘起的衣襟,安慰道:“好了剑天,气坏可不划算,这只苍蝇就交给你处置好了。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
男子似乎有些听明白了,有些忿忿:“好哇!你们主仆两个联合起来霸占我的房间!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他还没开始吹嘘他那了不起的爹爹是谁,凌剑天就像提小鸡一般将他拎出了房间:“你给我出去吧!”
室内传来纹炎那放肆张扬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原来凌剑天脱了那人的上衣,在他肚皮和背后都写了“我是淫贼”四个字,并他用被单绑住双手,又从外面弄了一根杆子来,将他悬挂在窗户外面,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引得观看议论的人络绎不绝。虽然这里只是二楼,就算摔下去也没什么,可是对于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也是不小的惊吓。
“便宜他了!”凌剑天关上窗户,回过头来这样叨咕道。他见纹炎满眼笑意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了:“教……教主,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属下会守在外面的。”
纹炎暗笑他忽然又变规矩了,说:“本座无妨,你过来一起睡吧。”
凌剑天刚才还发青的脸此刻微微有些泛红,他低头轻轻“嗯”了一声,就朝纹炎走了过去。刚要坐下,小二就冲进门来,后面还跟了一队人马,小二向那些人喊道:“就是这两个人!”紧接着,这队人便闯进屋子,“唰”地将纹炎他们包围起来,外面慢慢又走来一个人,只见他背着手,留着小胡子,腆着一个大肚子,双眉一横,喝道:“给我拿下!”
听到小胡子的声音,被挂在外面的男子像是遇到了救星,连忙呼喊道:“师爷!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呀!”
“少爷别怕,小人马上救把这两个人犯押回去审问!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我家少爷!不想活了!”
纹炎不禁对凌剑天嗤笑道:“想睡个安稳觉都难呐。”
凌剑天轻轻地向他说道:“就交给属下吧。”
那被称作“师爷”的人一听,不由叫嚷起来:“啊?你们还想反抗不成?真是狗胆包天了!”他这一喝,把原本就好奇的满楼的客人给引了出来,纷纷来到附近围观。
只见纹炎诡然一笑,信步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把挂在外面的人像提棉花一样提了进来。那位少爷满脸狼狈,脸涨得通红,骂道:“还不给我动手!”未等他话音落地,纹炎便轻轻在他手心击了一掌,他猛然觉得一阵揪心,随后的,脸上的五官简直拧到了一起。
“啊!少爷!”师爷呼喊着,口气有些发颤,原来,他看见从他那位少爷的手心溢出一片血迹,并且在鲜红的血液之中,一根一根细细的东西,仔细一辨,竟是筋脉!那筋脉被渐渐抽出,毫不间断,看得在场的人皆目瞪口呆,大大咽下一口口水。
不一会儿,纹炎便若无其事地将那男子全身的筋脉扔到了师爷脚边,吓得他和他带来的人手连退三步!客栈投宿的客人们纷纷吓得跑到楼下,要求退房,另投别处。被抽去筋脉的男子则一下子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不一会儿,他就断了气。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一干人此时皆双腿发软,见纹炎朝前挪了一步,他们吓得又向后倒退两步。师爷心里极是害怕,但小主人枉死,不想个办法把凶手杀掉,回去还不是给老爷骂?他于是壮着胆子喊道:“你……你别得意!你敢把姓甚名甚告诉我吗?”
纹炎深深一笑,那熔化一切般瑰丽的笑容此刻在师爷眼中是那样恐怖,直吓得他尿裤子。纹炎不禁嗤笑道:“回去告诉你主子,本座乃西琉教教主纹炎。”
“西……西琉教!你……你就是那个大魔头?”师爷结巴着,一直退出了门口,“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纹炎又笑道:“原来本座这么出名,连区区一名师爷都知晓。不巧得很,本座又活了。休要再扰本座好梦,否则有如此人。”他说着,用目光扫了扫地上的死尸,师爷马上明白了,连忙带着人手离开,心里盘算着:老爷在朝中认识不少达官权贵,京城高手如云,此人乃是武林公敌,就不信找不出一个可以对付他的人!
师爷带着手下急匆匆往府里赶,走到半路却只见一道白影从天而降,一具死尸猛地落到了他跟前,吓得他差点哭出来:“亲娘啊!这是什么!”从天空的上方传来一个不羁的声音,浑厚而有力,如同神的审判:“这个死人本座不需要,还给你们。”
师爷一阵哆嗦,俯身一看,果是自家小主人,忙叫人抬了回去,禀报主人。
凌剑天站在窗户边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去,淡淡地说道:“你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一点?”
纹炎看着他,暧昧地笑笑:“在本座的字典里,有‘过分’二字吗?你不会在可怜他吧?”随后他又嗤笑着说道:“对了,本座没有考虑到驸马爷在外面发生这种事情影响不好。”
“你……”凌剑天看着纹炎,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也是气得想杀了他呢,你真过分,抢了我的买卖。”
“哦?”纹炎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问:“那怎么不去做?驸马爷还是有所顾忌啊!”
“你真是……”凌剑天白了他一眼,忍不住责备似的笑了:“就算你不动手,明天早上我也会宰了他。这么快杀了他,太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