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调色板 上——繁华落地

“明天用绳子把扣住钥匙挂脖子上吧。”陆唯一一边翻钥匙一边说，见路天泽呆呆地还蹲着，不由得啐了一口，“还不把书接了让我开门？”

路天泽哦哦了两声，站起来去接书，他蹲的时间久了，脚都麻了，刚站起来，书没接到，却摇晃了一下，陆唯一赶紧去拉，这一拉反而拉了路天泽踉跄了一下，压到了他身上，两人一起倒在了门上，都哎哟叫起来。

“你们干什么呢？打架吗？”阿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拎着饭盒，小小声地说，“大家是同学，还住一个宿舍，不要打架啊。”

路天泽还没来得及反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打架了，就被跟着过来的苏末拉住了扶正，之后陆唯一也站好了。

“都闪开吧，我来开门。”苏末说，他也拎了一堆饭盒，有点儿不耐烦。

“你笨的无可救药了。”陆唯一望着路天泽说，表情严肃，措辞言简意赅。

这么急干什么？路天泽想，慢腾腾跟着进门。

“都是我的？”苏末拎了一堆饭盒，阿扬也是，路天泽还以为他们俩要干嘛，结果一字在桌上排开后居然都是菜，“我吃这么多干什么？”

苏末把菜放好，筷子米饭也折腾完毕之后就去看书了，听路天泽这么问，才心不在焉地回一句：“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把菜都打了一份来。”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吧？”路天泽愣了愣，最终只挤出这么一句话，“而且这是食堂的菜诶，花样再多，也是一样的难吃。”

路天泽对食堂是有记忆的，味道不能说有多糟糕，但是吃炒茄子和吃炒青椒一个味道，以至于路天泽后来都怀疑两个食物是不是就是一个味儿了。

苏末正要说话，段恒却推门进来了，他也不知道哪里溜达去了，一声的汗，闻到空气里的饭菜味，痛苦地扭了一下鼻子：“靠，谁把食堂的菜带回来了。”

路天泽恹恹地举起手指指苏末，段恒给了他一个你真可怜的同情眼神。

“今天我能请吃饭了吗？”段恒很欢腾，跑到苏末那里兴奋地打报告，“明天周末，没有课。”

这次开学的时间很巧，是在周五，上一天就放假了，而有些人下午没课，根本就是过来上了半天。

苏末拍拍他的头：“你很有钱啊，没地方花？”

“高兴嘛。”段恒嘟囔了一声，有点儿沮丧，“我吃不惯食堂的饭。”

学校一共有三个食堂，段恒一个中午就把分散在学校各地的食堂都试探了一个遍，得到结果后就失望了什么似的，连阿扬都跟着点头起来。

“后门好多人啊，而且价钱也很便宜，去吧去吧。”段恒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苏末就是无动于衷地回答不去。

“那我们去吧。”苏末不去，路天泽却想去了，刚开学他也不想回家，况且段恒说的没错，后门的小酒店多且便宜，他着实想念那个烧烤店，一直记载着他跟苏秦情史的烧烤。

想到苏秦的时候，路天泽顿了一下，早上和苏秦就那么散开了，他的视线落在苏秦空荡荡的床上，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找苏秦。

他这么想的时候，段恒已经欢呼起来：“果然是路路面子大，不然末末就是不肯去。”

路天泽茫然地抬头，苏末却低下头去了。

苏秦没看成，但到底还是去了那家烧烤店，在巷子深处，老板果然还是年轻的样子，和和气气地笑着，见路天泽盯着他望了半天也没恼。

要了一个小包间，段恒点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那会儿烧烤还少，店里生意很好，一片热闹的景象。

吃肉总免不了要配酒，段恒以偿夙愿，异常高兴，要了啤酒都不够，兴奋地嚷嚷让上洋河。

苏末一直没讲话，路天泽也没讲话，前者是不知道为什么沉默，后者是因为一直在观察着苏末，直到阿扬开始给路天泽倒酒。

“他不能喝。”苏末转头对阿扬说，声音冷淡坚定。

不能喝酒……不能喝酒……谁跟他说过不能喝酒来着？

路天泽的视线落在对面好奇在品尝的陆唯一身上——后者现在一点也不神情抑郁了，新奇的很——一下子醒悟过来。

“我为什么不能喝酒？”路天泽悠悠问，他这么说话，绝对不是因为他态度闲适，而是因为太紧张，声音都抖了，只能这么晃晃悠悠地骗过去，“BOSS我是男人诶。”

苏末歪着头看他，眼睛清澈如水：“烟酒伤肝又伤胃，喝了对身体不好。”

“噗。”路天泽嗤笑了一声，“就为这个？那也是长期喝酒，我不过偶尔喝一顿，又不要紧。”

他用手去端酒杯，却被苏末按住，路天泽想了想：“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苏末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有问题，路天泽想，怀疑苏末是因为当时他得了癌症，一直记得他不能喝酒引起的现在这话，但是如果苏末记得以前的事，不是应该恨死自己了吗？

“干嘛不让喝？”

段恒已经跟阿扬在碰杯了，两人都看着苏末，也有点儿茫然。

苏末的手一直按在路天泽的手上，路天泽感觉对方的手动了动，然后就慢慢地抽了回去：“喝吧，只是别都喝醉了，我可怎么把你们抱回去？”

原来这个才是原因么？路天泽有点儿失望，然后也郁闷地跟阿扬他们碰杯去。

阿扬和段恒完全是新手，喝了不到两杯就已经倒了，脸蛋热的发红，趴在桌子上哼哼个不停，又很快昏睡过去，居然都没有发酒疯。

路天泽那种酒量，喝这么一点儿酒当然不会醉，眼看一个个都倒了，就剩下他跟苏末两人互相瞪视了，立刻把酒端起来：“来来，BOSS我们喝酒。”

“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更好啊。

路天泽殷勤地给苏末倒酒：“来来，你就是不醉，也背不动他们，不如大家一起醉了，一起睡在这好了。”

苏末居然没有拒绝，细长的眼睛闪了闪，然后点了点头，真的喝了起来。

真的是新手吧？路天泽想，不然不会这么一大杯一大杯的喝的，甚至不吃菜，这样下去海量也会立刻嘴掉的。

果然没一会儿苏末就也眯起眼睛了，嘀咕了一句我怎么看不清了也趴下去了。

“BOSS，BOSS。”路天泽轻轻地苏末推醒，他四处看了看，阿扬已经睡到桌子下面去了，段恒趴在桌子上睡的很沈，而酒量最轻的陆唯一，才开场半小时后，就已经正式挂了，这会儿横尸在椅子上，大概已经做了七八个梦了。

苏末睡的也很沈，路天泽推了好几次都没有反应，等路天泽的手放到他脖子上才喃喃自语了一句，用手去挠脖子上的爪子。

“BOSS。”路天泽又叫了一次，想了想，换了一个轻柔的口气，“苏末？末末？小末？”

苏末总是不回答，他只好又摇了摇苏末：“苏苏？喂喂，醒醒。”

这种姿势，路天泽几乎就是抱着苏末了，他想了想，干脆就调整了一下，让苏末枕在了他大腿上，然后轻轻用手去摸苏末的脸。

路天泽跟苏末睡过很多次，不过除了做爱时必须的肌肤摩擦，睡觉的时候他们俩基本都不碰彼此，他的手指从苏末的柔软的脸颊上移动到苏末的唇上，那唇艳红如血，小巧秀气，堪堪的是个尤物。

唇上还有着酒水，所以摸起来湿漉漉的，触感却极其柔嫩，路天泽忍不住好奇地按了两下，直到苏末睁开眼睛。

“怎么了？”苏末问，声音迷迷糊糊的，倒是把路天泽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路天泽问。

苏末嗯了一声，却不多讲，又倦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眼睫毛又长又密，随着路天泽的呼吸颤抖着，像只蝴蝶。

应该是没睡着吧，路天泽想，把手按在苏末的眼睛上，感觉到那一排睫毛戳在掌心里痒痒的，忍不住笑起来。

“喂，我问你话啊。”路天泽摇晃着苏末，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要干，“别睡啊，先回答我。”

“不要。”苏末喃喃拒绝，“我要睡觉。”

“不许不要！”路天泽凶巴巴的，这种机会真不多见，“快点回答。”

苏末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喂，你记得我是谁吗？”苏末被路天泽烦的不行，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路、路天泽。”

“你以前认识我吗？”路天泽毫无问话技巧和经验，磕磕巴巴地想了半天，“我是说你记得我们在一起生活过吗？”

这么缺乏技巧的问话效果也不会好的，苏末差不多又睡过去了，于是路天泽只好又奋力摇晃他。

“那再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铺床叠被就不说了，现在连买饭都回来了，路天泽总觉得里面玄机重重。

“因为我喜欢你啊。”苏末朦朦胧胧地说，倒是笑的甜甜的，他的手爬上了路天泽的脸，用手指细细地描摹起了路天泽的眉眼，“我想对你好啊。”

“我喜欢你啊，很喜欢很喜欢啊，从小就一直喜欢。”路天泽突然想起在别墅的时候，苏末也是这么说的，红着眼睛，声音轻轻细细的，好像在诉说着什么最深处的秘密，愁苦的、羞耻却又欣喜的。

爬在眉毛上的手指弄的路天泽痒痒的，路天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打的太厉害，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瘫软在椅子上的陆唯一已经掉到了地上。

48：记入骨髓

说着喜欢的少年星眸如梦，嘴角弯弯，与以前那个红着眼眶的男人渐渐重叠起来，一瞬间路天泽都以为自己穿越了时空，看到了两者合二为一了。

他还是情愿喜欢苏末冷淡的样子，心情好的时候哄他两句，心情不好的时候揍上来，虽然听起来很欠虐，但是起码那样的苏末不会让他忐忑不安。

早知道自己就不该BOSS、BOSS的喊个不停，也淡定的伪装成什么不知道，说不定就是苏末先露陷了，免得自己猜来猜去。

“我不喜欢你。”路天泽柔声说，观察着苏末的脸色，“我很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

路天泽强调的简直有点儿刻意，他摸摸苏末的头发，动作愈是温柔说的愈狠：“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的。”

苏末点点头，眼神朦朦胧胧的，腔调倒是委屈的：“我知道啊，你喜欢我弟弟。”

他像一个小孩子，抓着路天泽的手腕，嘟嘟囔囔：“我比他好的，你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呢？”越说越委屈，声音都带了哭腔，“我明明比他先喜欢你的。”

这玩意儿还分先来后到吗？而且他可不记得他跟苏末什么时候认识的了。路天泽抽回手，倒没有觉得不耐烦，这么黏人的苏末很少见了，可以多逗一会儿。

“因为他很喜欢我啊。”路天泽回答，声音放的越发轻了，听着像诱拐，“他不会打我，你会打我对不对？你也讨厌我的吧？”

对于苏末的话，路天泽都是信的少，总觉得像苏末这样喜欢的很诡异。

以前就喜欢的话，难道不该是追求么？真喜欢的话，折腾自己干嘛？谁会对喜欢的人暴力相向？

他相信苏末真的对自己可能有了那么点儿感情，毕竟苏末最后到死都没愿意叫阿扬，但是真说喜欢到什么地步，应该不会。

不过他这话还是在套话，他就是弄不清苏末到底有没有记忆。

“我喜欢你啊。”苏末还是絮絮叨叨，倒是没有继续回答路天泽的问题，只是看着路天泽，先不管装的还是真的，这个醉态真是做足了，憨态可掬。

简直想买个测谎仪回来，路天泽想，换了个姿势将苏末的头放到膝盖上。

灯下看美人总是不错的，尤其是这个美人本身就五官精致，红唇若若的样子，这么酒意正浓的时候看，简直是无声诱惑。

路天泽看了一会儿苏末，后者也正看着他，在他膝盖上的脸绯红一片，脖子修长细腻，这么看着，就连墨色的眼睛都充满了吸引力，像碎了一地的星光。

“你……还醒着吧。”路天泽小心翼翼地说，他的心怦怦地跳着，他知道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因为紧张，苏末现在是眼神实在太温柔了，让他窒息，“我记得你酒量不错的，你装醉吗？”

他们在别墅的时候，苏末完全表现出了不同凡响的酒量，路天泽想，那些酒跟水一样的就被苏末灌下去了，现在怎么能醉这么快！

他拉住苏末的手用力晃了晃：“喂，BOSS，我们回去了。”

于是苏末的爪子再次爬上了他的脸，且滑到了脖子上，且有越来越往下的趋势，完全是个喝醉的小流氓。

好吧，酒量也不是天生的，大概这个时候苏末还小，酒量还没锻炼出来，应该是自己多疑了。

如果……苏末真是装的，能装到这个地步，自己也真不用纠结了。

想通了这个之后，路天泽就随便把苏末放在椅子上了，然后开始自己吃东西，他忙着测试苏末，一个晚上几乎没吃东西。

“都睡着了啊？”老板进来看看需不需要添东西，见倒了一地忍不住笑起来，把人一个个拖到椅子上，“怎么回去？”

路天泽盯着老板，还是以前那个老板，他跟苏秦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个人，之后他们常来，甚至跟老板混熟了。

“就在这吧。”路天泽说，这个点儿校门早关了，总不能爬墙进去，宿舍楼的楼长也会巡查的，“我记得你这儿夜里不打烊的。”

老板点点头，其实他比路天泽只大了那么点儿，大概是生意人的关系，和气的很，指指苏末：“你同学长的真俊秀。”

路天泽愣了一下，才怔怔地点头，这句话他很熟悉，他第一次跟苏秦来的时候，老板也是这么说的，苏秦还恼怒了一下，老板特别好脾气地给他们打了折。

其实再回来，即使是一样的事情，也沿着不同的轨道走下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是因为自己的心境改变了造成了历史改变。

今天应该是跟苏秦过来的，路天泽想，有点儿愧疚，但是也只是愧疚，他并没有想着现在该去找苏秦，然后跟苏秦一起玩乐。

有些事情，经历了就是经历了，哪怕是回到起点，还是不一样了，路天泽想，他以为他什么都不会介意的，事实上不是。

他还是会记起苏秦曾经抛弃过他，他会知道苏秦以后会放弃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那些记忆……想忘都忘不了，就算自己告诉自己，自己不会让那些事情发生，也没用。

因为它们确实曾经发生了，记入了骨髓，再也洗刷不去，在后来知道他跟苏秦已经没有希望要跟苏末搅合一辈子的时候，他不会去想苏秦多不好，但是回到起点的时候，他却会反复记起。

他不是不去计较，而是知道他跟苏秦压根不可能了，而现在，再考虑跟苏秦在一起的时候，那些事情却像一根刺般袭来。

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么在意苏末有没有记忆的原因，如果真记得，总是会恨的吧，谁又能大度到什么都不计较？

路天泽把酒盖都盖好，他不知道苏末是不是故意的，但是起码苏末说的对，他再也不能碰酒了，就算回来了，时间变了，他的基因也没变，总是还是有几率得癌症的。

想到这他忍不住往陆唯一那儿看过去，后者睡的正香，一点也看不出日后能成为一个变态医生的样子。

这么呆呆地想了半日，外面都寂静下来了，路天泽才决定出去逛逛，反正这边都喝醉了，他又没本事把人都叫醒了，自己一个人静坐多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