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能,此人自接任鸿倾教教主,将武林搅得腥风血雨,多少无辜丧命在魔教手下?我让你入世,就是为了收服此人,你难道忘了自己的使命么?”天一真人气的胡子乱颤。
“弟子不敢忘怀,也正为为了正道武林,弟子才说不能杀他。”陆跃然绷直着身体,坚定地跪在天一真人身前,身后挡着的是司少瑾。
司少瑾看着那人紧绷的脊背,心头掠过一丝异样,这人是为了收服自己而来,如今却为自己求情,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你说说看,为何不能杀他?”天一真人手中仍然紧握着长剑,语气却温和了几分。
“此人不仅是鸿倾教教主,更是如今外道武林之首,如果杀了他,固然是能让他们群龙无首,可却并不会让他们就此消亡。而且教主一死,教众势必为他报仇,到时江湖还不是仇杀无数,更加血雨腥风了么?”陆跃然款款道来,一时倒让天一真人犹豫了。
“那依你说,应该如何?”
“杀了他不如把他关起来,还可以以他要挟鸿倾教,让他们不能肆意为非作歹,反而是对江湖有益。”陆跃然始终低着头,语气淡淡地说着。
“若是鸿倾教不在乎他的死活,另选了教主呢?”天一真人语气间已经见了松动。
“前任教主未死,后任教主要登上教主之位只怕也不容易,若是几派人争抢教主之位,鸿倾教内乱,就更加不会有空在江湖上搅扰了,至少十年之内,可保风平浪静。”陆跃然依旧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你起来吧。”天一真人沉吟片刻,终于松了口。伸手一点,戳在司少瑾穴道上,司少瑾便昏了过去。
司少瑾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用杯口粗的铁链子锁在暗牢之中,胸口还是钝痛,可见被天一真人打的那一掌伤的不轻,而体内内力空空荡荡,大概是被喂了什么散功的药物。
司少瑾倒也不心急,事已至此,后悔一时大意让人有机可趁也是枉然,看样子天一真人是听了跃然的话,这样一来他的性命一时倒也无忧,自己经营多年,教中大多数属下是很忠心的,想必他们此时已经在准备营救自己了吧?
“咳咳”司少瑾咳了两声便觉胸口剧痛,不由暗自苦笑,自己这内伤却是不轻。跃然实在是好狠的心啊,就这样将自己丢在这里不闻不问。
司少瑾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得脚步声响起,地牢的门被打开,一人走了进来,不是陆跃然又是何人。
“跃然。”司少瑾脸现喜色,见了他什么抱怨都没有了。
陆跃然却绷着脸走了过来,放下手中的竹篮,拿出碗筷饭食递给司少瑾,在旁边一言不发。
司少瑾苦笑,“跃然啊,我做了阶下囚,你便不理我了么?”
陆跃然仍旧不说话,又端了一碗清水给他。
司少瑾接过了,只觉这水一股香气扑鼻,显然是加了料的,不过既然是陆跃然递给他的,便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他已经被人灌了散功的药,难道还怕什么别的么。
这水喝下去,司少瑾却觉出了异状,这难道是……?抬头去看陆跃然,却见他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跟自己说话。
司少瑾唇边却绽出一丝笑意,这人果然是对自己不错么。知道自己内伤重,还送了药来。而且如果他没料错,这药该是玉清丹吧,自己当日气的将药摔了,他到底是舍不得收了起来,这也算对自己的情意吧。看他偷偷将药化在水里给自己送来,怕是他师父并不同意吧,他为了自己,又一次忤逆了他师父么?
见司少瑾一边吃饭一边傻乐,陆跃然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人就一点都不为自己担心么?他现在虽然劝服了师父暂时留他性命,可难保师父不会改变主意。他不敢对他表现出丝毫在意,因为他现在越在意,师父怕是越会下狠心对付他。
等司少瑾吃完了,陆跃然收拾了碗筷就要走,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跃然,你这样就走了么?”司少瑾很是不舍,这种境况下,能多看他一眼也是好的,“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么?”
陆跃然略微一顿,开口道,“我只问你一句话,方家灭门,和你有没有关系?”
司少瑾苦笑,“如今半个武林尽归我手,你们眼中的恶人都是我的手下,就算不是我授意将方家满门屠戮,这笔账只怕也会记在我的头上。而且就算这事与我无关,我所造的杀孽也绝对不少。你师父要与我清算,我也是辩白不得。”
他早知道自己和这人之间的障碍,却一直有意忽视,原来真的不可以么?想到这里,司少瑾还是松了手,既然不可能,何必让他为难呢?陆跃然不再说话,提着竹篮离开了地牢。
如此一晃数日,司少瑾在地牢里待得逍遥,外面却早已翻了天,鸿倾教自从教主失踪,疯了一样扑向大河盟来,这些天黑白两道交手无数次,外面早已砍翻了天。
司少瑾再次见到陆跃然的时候,在他身上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不由有些恍然,这人自从初见就是一副不染凡尘的样子,可如今……杀戮让他变得多了几分烟火气。
陆跃然依旧像之前一样给他送来了食物和清水,水中依旧有着香气。司少瑾没有多说什么,接过了自顾自地吃喝起来。吃饱喝足,刚想和陆跃然说些什么,却觉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当司少瑾再次醒来时,却已经不在之前的地牢之中了,不过依旧是被铁链锁着,只是换了地方。这里比之前的地牢更加阴暗,更有一种透骨的寒意。
“你醒了?”陆跃然淡淡的声音传来,陆跃然向旁边看去,只见他坐在旁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这是什么地方?”司少瑾揉了揉额头,开口问道。
“这里是东海寒牢。”陆跃然说着,看了一眼寒牢之外的方向。师父只容自己和他说几句话,交代完后,他就要走了。
“东海寒牢?我还以为那只是个传说,原来竟然是真的,你们是打算将我关在这里?”司少瑾挑起眉头。
“我低估了鸿倾教对你的忠心,自从你被关进大河盟,来救你的人多不胜数,正派的牺牲太大了,我只能向师父进言将你关在这里,这样即使你的教众想要救你,怕是也不能了吧。”陆跃然说着,眼神不知飘向了何处。
陆跃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对不对,或许对于司少瑾而言,将他关在这里,比杀了他还要痛苦吧。
东海寒牢,传说在东海深处的一个小岛之上,以玄铁浇筑而成,外布有先天五行大阵,借天地之力成牢,每五十年遇大潮方开,除此外,一旦关闭,非人力所能打开。终年不见天日,寂静无声。那种寂寞,非常人所能忍耐。五十年前,长春岛前任岛主曾将魔头霍连峰关在此地。五十年后,司少瑾将被关进这无尽的黑暗中。
“跃然,你比我想的更加铁石心肠,如果你要将我关在这里,我宁肯一死。五十年不见天日?用不了五十年,只要五个月我就会疯的。”司少瑾看着陆跃然,“如果你还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情意,现在就杀了我吧。”
陆跃然走到司少瑾面前,单膝跪了下来,伸出右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眼中是无尽的挣扎与不舍。
“少瑾,你曾问过我,若你不是鸿倾教教主,我也不是长春岛传人,那我的心可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当时我没有回答。如今,我告诉你,即便你是鸿倾教教主,我也是长春岛传人,我也一样喜欢你,我早就把心给了你了。可是,喜欢又如何?我不能见武林血雨腥风而置之不理,我也不能背叛师门,背叛师父,就算痛彻心扉我也要选择割舍你。”
司少瑾却轻轻地笑了,“跃然,若我不是鸿倾教教主,你也不是长春岛传人,那你愿不愿意一生一世只和我隐姓埋名,寄情山野?”
陆跃然的眼中已经有了几分湿意,略带哽咽地道,“若你不是鸿倾教教主,我也不是长春岛传人,我愿意一生一世只和你隐姓埋名,寄情山野。不理江湖恩怨,不理是非黑白,只有你我,只是你我。”
此时,寒牢之外传来呼喊声,“跃然,潮水就要退了,你快些出来,牢门就要关了。”
陆跃然有些木然地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走向外面,在他身后,一块巨石隆隆巨响着缓缓落下。这一落,五十年内再无法开启。
“跃然,让我再多看你一眼。”司少瑾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不舍。
陆跃然转过身,看着司少瑾,随着巨石的落下,寒牢内的光线一点一点消失,可陆跃然分明看见了司少瑾唇边含着一抹平静地笑意,他将手按在自己的心脉上,似乎在等巨石落下的一刹那,他就会自尽。
他该怎么办?他不能看着司少瑾自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他用尽办法也要救他出来。可是如今只有瞬息之间牢门就会关闭,他哪里还有时间说服他。他究竟要怎么才能救下他?
“不,少瑾,不要!”陆跃然在巨石落下的最后一刹那,就地一滚,进入了寒牢之内,牢牢握住了司少瑾的手腕。
他的身后一声巨响,巨石终于封住了牢门。寒牢内没有一丝光亮,寒牢外许多人焦急地拍着牢门大喊。可惜,一切已成定局。
阴暗空荡的寒牢内传来一丝低低的笑声,司少瑾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的右腕,抬起左臂,抱住了那个人的身体。
陆跃然也回手抱住了他,低声埋怨道,“你怎么这么傻,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也不能结束自己的性命。”
“你又何必这么傻,为了我,将自己也陷入这个监牢。”司少瑾的心情不错,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却因为有了另一个人的陪伴,而显得无关紧要了。
“我本打算等过一阵子风头过去,再想办法救你出去的。这里虽然号称非靠天地之力不能开启,可既然是人造的监牢,总有办法的。我精研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总能想到办法。可你……”陆跃然叹了口气,“罢了,陪你死在这里,也无妨了。”
“我并没有想自尽啊。”司少瑾额声音中仍是带着那么几分玩笑,“我只是想看看你有多在乎我,想不到,你竟然愿意陪我一起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你这个混蛋。”陆跃然恼怒不已,这个人竟然只是为了试他?!“若我在外面尚有一丝希望,连我也进了来,这该如何是好?”
“放心,天无绝人之路,你我这般生死相许的情意,说不定能感动天地,给你我一条生路呢。”司少瑾拍了拍陆跃然的脊背,让他宽心。
“你怎么一点不担心的样子,难道你知道这寒牢的什么秘密不成?”陆跃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端倪。
“我只是将心比心罢了。既然你会舍不得我,难道五十年前,长春岛的那位前辈就能舍得他的情郎不成?”司少瑾将头蹭到陆跃然颈边,讨好般地磨蹭,伸出舌头坏心地舔舐,感觉到对方的微颤,坏心地猜着自己究竟舔到了哪。
陆跃然将司少瑾稍稍推开一些,疑问地道,“你是说这里会有出去的密道?”
“你也会想将我先关在这里,再想办法救出,难道五十年前就不能是一出瞒天过海的戏么?只是若打开这里的机关在外面,当年那么多人试过,很难不被人找到。所以我猜,这寒牢之内,另有机关。”司少瑾的语气很镇定,手上再接再厉地伸过去讨陆跃然的便宜,黑暗之中两人看不见彼此,可身体上的碰触却愈发令人受到撩拨。
“若你猜错了呢?”陆跃然有几分担忧地道。
“若是猜错了,既然你肯进来陪我,我也死而无憾了。”司少瑾轻轻地笑着,双手摸到陆跃然的脸颊,凑过去吻上了他的唇。
一吻毕,陆跃然喘息的厉害,软软地靠在司少瑾身上道,“你赌的太大了。”
司少瑾嗅着他身上的气味道,“难道你还没有发现么?这寒牢内并无骸骨,若非另有密道,你说五十年前关在此处那人,哪里去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陆跃然猛的坐直了身躯。旁人也许不知,他亲手将司少瑾关在此处时却早将周围看了个仔细,这里,确实没有骸骨!
“我们立刻找出口。”陆跃然有些兴奋,迫不及待地要在周围摸索。
“不急。”司少瑾拉住了他,微微用力,将人扯进怀内,“这里只有你我,在没有别人打扰,就在此温存够了,再去找吧。”说完又是挨着人轻轻蹭着。
陆跃然被他缠的无法,只得回手将他抱住,配合着两人一番耳鬓厮磨,弄得两人都是心猿意马,差点就地厮混起来,这才强撑着将司少瑾推开了。
“也不急于这一时,等出去了再说。”陆跃然很是狼狈,这许多年来的修炼尽皆无用了。
司少瑾轻轻笑着,开口道,“我记得你身上带着宝剑,先替我除了这些碍事的铁链吧。”
陆跃然随身带的正是司少瑾前些时候带的无名剑,他将剑递给了司少瑾让他自己斩断铁链,黑暗中他看不清楚,生怕自己动手反而伤到他。
司少瑾抽出无名剑,干脆利索地斩断了缠在手腕上的铁链,还剑入鞘,将宝剑系在腰上,趴在地上开始寻找机关。
陆跃然在墙上摸索,司少瑾在地上摸索,两人一寸一寸地寻找着。
这寒牢,虽不太大,却也不小,两人不知找了多少时候,只觉的饥渴难当,才知已经过去了很多时候。
两人相互依偎着略作休息,司少瑾搂着陆跃然轻声道,“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出路,或许我真的猜错了,跃然,我害了你。”
陆跃然轻轻摇了摇头,“我愿意陪着你,就算是陪着你死,也无妨了。”
“跃然……”司少瑾有些难耐,再一次压住陆跃然亲吻起来,两人都有些失控,黑暗中感官的刺激更鲜明。这一回陆跃然没有再抗拒,两个人纠缠着,拥抱着,翻滚着。寒牢中是阴冷的,这一刻却情热如火。
两人翻滚着,不知压到了什么地方,忽听“咔哒”一声,原本漆黑一片的牢中,透进了一丝光亮。
两人都是一怔,朝着光亮看去,只见寒牢顶端裂开一丝缝隙,透进的光线照见地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一个方形的玄铁棱台,上面画着九宫八卦。
“是先天五行阵的阵图。”陆跃然心中一喜,伸手去摸,发现这这图上有几个小块是可以挪动的,而先天五行阵的阵图却似乎和正确的图有几分不同。略作思索后,伸手摸弄,将那几个小块移到正确的位置上去。
立时,又听见“咔哒”几声清响,那升起的棱台缩了回去,而寒牢的地上则移开了一个洞口。
“真的有出口。”两人都是心头一喜。司少瑾更是忍不住凑过去亲了陆跃然一口。
陆跃然白了他一眼,拉着他,两人一起走到哪洞口旁边,朝下看去。洞口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下面会有什么。陆跃然游移不定,司少瑾却干脆地抓着他的手跳了下去。
下面似乎是一条滑道,两人才落下就沿着滑道一路滑了下去,过了许久才停了下来。所在之处应是地底,湿潮中带着海水的腥气。远处似有亮光,两人彼此扶持着朝亮光走去,许久后,一片星光照在了两人身上。
重见天日,自是令人喜不自胜。陆跃然和司少瑾都有恍如隔世之感,两人十指交扣,相视一笑,心中感受非言语所能表达。
这东海寒牢本是建在海岛上,两人此刻也正在海岛一角,竟然在不远处找到了一艘暗藏的小船。这船也不知是何人所留,虽不大,却很是结实,两人乘坐足足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