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薄荷 上——小谧

街上车辆寥寥，一个行人都没有。

附近有所大学S大，大学后街的网吧旁边有好几家通宵营业的快餐店和大排档，选手们平时吃腻了公寓下面的餐厅就会去那边找馆子搓一顿，其中有一家烧烤店最受欢迎，游雾也是常客，每次他和黎子净吃夜宵都是固定去那家，但他隐约记得屈寒好像不喜欢吃烧烤。

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快到后街时，游雾轻咳一声问：“你想吃什么？”

屈寒淡然地回答：“随便。”

游雾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女人才喜欢说随便。

“那去吃牛肉面吧。”

屈寒无所谓地点点头。

月黑风高，附近好几个大排档都空空的，只有他们两个客人，老板把他们点的牛肉面上齐后就躺在凉椅上打瞌睡去了。

游雾和屈寒面对面坐着，一直到碗里的面条都快吃完，两人都没有说话，游雾不再火爆地找茬，屈寒身上的冰冷气息也淡化了一些，气氛不知为何，和之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了，变得平和安静，有点微妙。

如墨的夜空里，月亮很圆，繁星点点。沁凉的夜风柔柔地吹拂着面颊和身体，让人的心也变得柔柔软软的，意识不似白天清醒，心底不自觉地涌起一些感性的情绪，冲动地想做点平时因为这样那样的顾忌而不敢做的事。

吃完面，屈寒和游雾没有马上离开，不约而同都点了一根烟，沉默地抽着，游雾看到屈寒的视线朝向S大的方向，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也今年高考吧，上哪所大学了？”

屈寒回过头来，低垂眼睑，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我没有参加高考。”

“诶？”游雾想也不想地问，“为什么？”

屈寒不语，打火机啪地一声脆响，他又点了一根烟。

游雾意识到自己交浅言深了，讪讪地低头摸烟掩饰尴尬。

在他点燃第二根烟时，屈寒突然开口回答了刚才那个问题，他说：“我不喜欢读书，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我也是唉！”游雾找到知音般兴奋，看着S大的校门又有些沮丧，“不过我还是挺想上大学的……每天无忧无虑吃喝玩乐，不用考虑生计问题，多舒服啊……”

游雾觉得很奇怪，关于上大学的那些迷茫和遗憾，他不曾对任何人说过，在麦紫面前他都是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怎么会突然对屈寒说这些呢？

嘴巴就像OFF键坏掉了的广播，滔滔不绝越说越多，完全控制不住了……

屈寒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晚上的他和平时特别不一样，他坐在对面，抽着烟静静地听他说话，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柔和的、友善的。

确定喜欢上屈寒之后，他在游雾眼里变得不一样了，过去看不顺眼的那张冷冰冰的脸，现在显得又酷又帅，不自觉地找话题，想要跟他多聊几句。

在游雾的努力下，屈寒的话虽然还是不多，但是不管他说什么，他都会应上一两句。

从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夜晚开始，游雾和屈寒莫名紧绷的关系得到了改善。

第二天吃过早饭，游雾把湛泉拉到一边，拐弯抹角地问他屈寒半夜有没有做些不同寻常的事。

湛泉一脸懵懂，“不知道啊？我睡得很死……”

屈寒要是真做了什么，他睡得再死也会醒。游雾这下放心了。

这是游雾第一次明确地喜欢上一个同性，他对屈寒势在必得。但是因为还不确定屈寒的性向，所以他并不急着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在他看来，当务之急是先和屈寒熟络起来，这样才好下手。

接下来的一整天游雾都窝在房间里装模作样地看电视，又忐忑又兴奋地等待夜晚的降临。白天不能挑明，至少晚上可以过把瘾。

谁知，吃晚饭的时候，黎子净问湛泉，“屈寒睡觉打不打呼？”

湛泉想了想，“没听到，好像不打吧……”

黎子净又问游雾，“屈寒打呼吗？”

游雾莫名其妙，“问这个干嘛？”

“我晚上打呼不是很严重嘛，小泉又眠浅，之前被我吵得老是睡不安稳，干脆我和屈寒换房间好了，反正我和你以前睡过，你已经很习惯我打呼了。”

不行！！！

游雾差点跳起来把出这个馊主意的黎子净给掐死。

而屈寒因为黎子净口中“睡过”那两个字淡淡地扫了游雾一眼，明知他们坦坦荡荡，没有别的，心里仍觉得有点不舒服。

看着湛泉满怀期待的眼神，再想到他之前因为睡眠不好每天挂着的超大黑眼圈，游雾纵然心里百般抗拒也说不出不让黎子净和屈寒换房间的话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屈寒。

屈寒刚好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对上，屈寒抿了抿唇，沉默几秒后，对黎子净说：“那就换吧。”

屈寒收拾行李时，游雾坐在床上低着头玩PSP。

屈寒收拾好，提着包拉开门时，轻声说了句，“我走了。”

背后，游雾没有回答。

屈寒回头看了一眼，他仍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神情专注地盯着PSP的屏幕，两只手按得飞快。屈寒以为他没听见，又说了一遍，“我走了。”

游雾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慢走，不送。”

说完，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游戏上。

直到听到大门合上的声音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紧绷的双肩和强作平静的脸一下子都垮了下来，PSP丢在一边，让它自动game over。他在床上躺下，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心里难受极了。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屈寒和湛泉一起住以后，他们的关系一下子更亲近了。湛泉变得越来越依赖和信任屈寒，每次吃饭都坐在他的旁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记着他。而屈寒对湛泉则表现出了在其他人面前不曾有过的耐性和好脾气。只有在湛泉面前，他才会露出比较柔和的表情和淡淡的微笑。

对此，黎子净和Jason都感慨不已，“他俩感情真好啊，好得跟两兄弟似的。”

而过来找他们吃饭的苏泽宇则故意对游雾说：“之前我以为屈寒是直的，现在突然发现或许我搞错了，小泉真是惹人怜爱，我都很喜欢他呢……”

游雾心里堵得慌。

自从屈寒搬走后，他就开始失眠。每天听着黎子净的巨大鼾声辗转反侧，简直痛不欲生。眼看周六又快到了，他却因为睡眠不振而精神萎靡，在乱色跳舞几次失误，引来台下无数嘘声。

周四一起吃夜宵时，阿伦当着大家的面调侃他说：“小雾，你最近是不是纵欲过度？”

游雾差点被牛肉串噎死，看一眼坐在对面的屈寒，红着脸说：“你TM才纵欲过度！”

丽莎嬉笑着跟着阿伦一起挤兑游雾，“哦？不是纵欲过度，那么是欲求不满咯？”

游雾被说中心事，看到屈寒被辣椒粉辣红的双唇，浑身燥热起来，不自在地说：“滚滚滚，少跟老子说这些带颜色的！”

“哎哟哟，还不好意思了啊？”丽莎伸出右手食指，戳戳他的手臂，“老实交代，你上回跟老板去DM10，有没有艳遇啊？”

阿伦和小于几个人全都发出吃吃的暧昧笑声。

屈寒也抬起头，幽深墨黑的眸子安静地看着游雾。

游雾回想起和苏泽宇的激情热吻，以及当晚屈寒不同寻常的热情，心情复杂，打个哈欠把话题搪塞过去，没有回答。

回公寓时，屈寒打包了一份拌面。

游雾不用问，也知道他是帮湛泉带的。赌气似的，明知此时黎子净肯定睡得跟死猪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他也帮他打包了一堆吃的。

自从游雾和屈寒前几天一起吃过夜宵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缓和了许多，说话不再夹枪带棒，不再冷言冷语，不再漠视对方。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已经变成要好的朋友，很多男生间会交流的话题从来不会在他们之间出现，他们的对话仅限于日常生活、比赛以及湛泉和黎子净。

虽然没有约定，但是很有默契的，最近几个晚上在乱色打完工他们都是一起回公寓。二十分钟的车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按麦紫的话说，刚好够发生一段JQ。

游雾努力想让彼此亲近一些，两人却始终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他发现，屈寒很少主动跟他说话，每次几乎都是他在找话题。

这样一头热的状态，让他又沮丧又挫败。

白天看到湛泉和屈寒自然和谐的相处模式，更加刺激他。

游雾每天还要故作无意地问湛泉晚上睡得怎么样。

“很好啊。”湛泉如是回答。

游雾庆幸屈寒没有对湛泉下手，又担忧他的梦游症迟早会再发作。

令众人期待又紧张的周六来临了。

这一周的比赛是40进30。和之前一样，白天一整天都要进行彩排走位。

一大早，主办方派了几辆面包车来接大家，上车前，游雾忽然听到一个女孩在大叫自己的名字，“小雾——”

游雾欣喜地回头，只见晒黑了一圈的麦紫穿着红T加牛仔短裤朝他飞奔过来。

“啊啊，我胡汉三终于回国了，小雾，我想死你了！！”麦紫抱住游雾的脖子高兴地大叫。

游雾两个多月没见她了，乍然看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心情也有些激动。

麦紫长得很漂亮，身材又好，和游雾看起来十分登对。车里车外的男孩们看到这一幕无不露出艳羡的表情。湛泉一只手拉着黎子净，另一只手指着麦紫兴奋地说：“快看，那个就是小雾钱夹里的女孩！”

黎子净的双眼有点发直，酸溜溜地说：“小雾太有艳福了，真人比相片更漂亮！”

此前一直住在酒店，早上专程先到公寓和大家一起坐车去比赛场地的苏泽宇笑眯眯地看着身边的屈寒，明知故问：“他们这样的，在国语是不是就叫金童玉女？”

屈寒没有理他，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还抱在一起的游雾和麦紫，然后把MP3的耳塞戴上，靠着坐垫闭上了眼睛。

第十八章

因为见到麦紫，游雾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排练的时候更起劲了，结束后马上打给麦紫。中午一起吃饭的还有湛泉、屈寒、黎子净、苏泽宇和Jason。

“哇，都是帅哥啊！”麦紫伸手捏了一把湛泉的脸，笑着问，“帅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湛、湛泉……”第一次被女孩这样亲近，湛泉的脸有点红。

游雾好笑地拍掉麦紫的爪子，“色女，别一副怪姐姐的样子吓人好不好。”

麦紫吐了吐舌头，嘿嘿笑着大刺刺地大量诸位帅哥。

游雾给她一一介绍之后，她打过招呼，笑嘻嘻地对屈寒挥挥手，“哈喽，帅哥，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咩？”

屈寒看她一眼，神色淡漠地点了点头。

“原来你叫屈寒啊？果然是人如其名啊。”麦紫哈哈笑，“对了，你有没有女朋友？”

大家认识有两个月了，但是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八卦他这个问题，大家不由得都屏住呼吸，好奇地等着屈寒的答案。

游雾紧张得整颗心都提在了嗓子眼，随时会蹦出来似的。虽然屈寒身边没有女人，可是谁知道他家乡有没有女朋友？

沉默几秒，屈寒才回答：“没有。”

“哦？”麦紫挑挑眉，语气自然地又问，“那男朋友呢？”

“……”

屈寒的脸色瞬间黑了，黎子净、湛泉瞠目结舌地看着麦紫。

Jason疑惑地问苏泽宇麦紫在说什么，苏泽宇忍着笑意翻译给他听。

“帅哥，怎么不回答我啊？”麦紫朝屈寒眨巴眼睛，一副深明大义善解人意的语气说，“放心，现在社会观念不同了，我的朋友里有好几个gay，我绝对不会歧视你的，相信你的朋友们也不会，对吧，小雾？”

对个头！游雾只想把她掐死。

“我既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在众人的注视下，屈寒没有明确纠正她，自己不是gay。

“那有没有喜欢的人呢？”麦紫咄咄逼人地又问。

屈寒很想冷冷地说，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可是麦紫是游雾的朋友，其他人又都看着，他不好把局面弄得太僵，只得忍耐着回答：“没有。”

麦紫表情夸张地啧啧道：“哎哟，难道你性冷淡？”

“……”

游雾连忙捂住麦紫唧唧呱呱的嘴，一脸抱歉地对屈寒说：“她这个人就是有些神经兮兮，你别跟她计较。”

屈寒没什么表情地说：“没关系。”

麦紫不满地挣开游雾的手，“你才神经兮兮，你全家都神经兮兮！”

全家……游雾的眼神瞬间黯了黯。

麦紫意识到自己一时说错话，摇着他的胳膊无声地道歉。

游雾对她笑笑，“快吃饭吧，别闹了。”

麦紫乖乖吃饭，没再乱说话，只是看到可爱的湛泉，忍不住逗弄他几句，看着他脸红红的样子笑得无比欢畅。

因为刚从美国回来的缘故，她和Jason也很有话聊，两人叽里咕噜地讲英语，苏泽宇偶尔加入他们。

看着自己朋友熟悉的面孔，游雾的心里有种久违的温暖的感觉。右手像以前那样伸出去把玩着她披洒在肩头的卷曲头发，他问麦紫，“在Y城呆多久？”

麦紫笑道：“呆到开学~”

也就是说，她可以陪游雾，直到比赛结束。

游雾心里感动，嘴上却欠揍地说：“我可没钱包你食宿哦。”

“你个穷鬼！”麦紫摆摆手，“安啦，我表姐家不是嫁到Y城来了嘛，我姐夫这个月都要出差，我可以去她家住，刚好给她做个伴。”

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对话，让湛泉、黎子净和Jason都露出艳羡的表情。

屈寒和苏泽宇的视线则不约而同地落在游雾把玩麦紫头发的那只手上。

一顿午饭，有些人吃的津津有味，有些人吃的心不在焉。

下午好好休息了几个小时，晚上七点半，40进30的PK赛开始了。

游雾帮麦紫向主办方要到了一张亲友团门票。到了比赛场地，她从一个大布包里揪出一大面写了游雾名字的锦旗和两根银光棒，一边摇一边喊：“游雾最帅！游雾最棒！亲爱的，加油加油加油~”

后面三个加油COPY某位娃娃音女星，声音又媚又酥。

游雾觉得丢脸，别过头去好想装作不认识她，黎子净和Jason却是骨头都软了。

麦紫不能到后台，于是跑去跟游雾其他粉丝套近乎，候场时，Jason问游雾，“她阵的不时你的女捧由？”

“真不是，想追就追去吧！”游雾挥挥手，一副巴不得送神走的架势。

黎子净戳戳他的胳膊，支支吾吾地在说：“内什么……我可以不可以也……”

游雾惊讶，“不是吧，你也看上麦子了？”

黎子净一张刚毅粗犷的脸罕见地变成了番茄色。

游雾哈哈笑，拍拍他的肩膀说：“我都不知道该说你眼光好还是眼光差……得，你就跟Jason竞争去吧！”

湛泉也靠了过来。

游雾嘴角抽搐，“不要告诉我你也看上了那疯丫头！”

“没有没有……”湛泉赧然地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们真的不是情侣吗？”

“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