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里所有的温情与肌肤相亲,甚至对着陌生人霸道却又不失礼节地宣告所有权……是恋人吗?然而一想起他明天就
要走,骆乔川就立马打消了这种滑稽的幻想。
那么,究竟算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其实仍旧在赌,一直在赌。等任远开口、等他为这段关系下一个定论。哪怕是在起飞的前一秒钟,只要那一句话,就
可以消除他内心的所有忐忑;只要那一个决定,两个半球、六个半小时的时差、九千米的距离,他就什么都不怕。
49.
【不敢奢望用沦落来换你不安,落子无悔,我心里很明白。】
昨晚,骆乔川在被狠灌了几瓶之后,终于得以脱身。
打闹间还因为被发现了颈边的红印而被一群人围着八卦,被问到次数的时候,骆乔川尴尬地比了一个手势,却被质疑着
问“只是这样?不是吧,你是不济了还是怎么了?哈哈哈……”
以前都是玩起来没有节制的人,彼此间也清楚在圈子里的角色,骆乔川忽然很能明白他们的惊讶。然而他想刚为自己开
脱,可‘不行的是那个人好吗!?’这话,想了又想还是憋住了。
在骆乔川和朋友说话的时候,任远拨了一个电话给翁晓宸,果不其然被捉到这家伙还混在外面。
“拜托,你知不知道自己明早要飞?”因为酒吧内信号不好,任远推门走到外面,抬手看了看手表问“你现在在哪里?
”
幸好听到的不再是酒吧,他在帝都大厦前的广场。
“喂,我一会就过来找你,你别走开。”
不拽着他回酒店,还真没把握他今晚会不会胡闹。
挂掉电话之后,看到骆乔川等在身后。
“走吧。”
“送我过去帝都大厦行么?翁晓宸那家伙明天也要飞,我想过去看看。”
任远跟着他,听到身前的人很轻的嗯了一声,随后有语气轻松地问了一句,“明天什么时候飞?”
“和他一班机,七点多的。”
……还真是早。
“喔我明天要去公司。”所以就不去送你机了。
本想装作坦然,可话说完了才发现,原来多余的话真的会泄露心声。
远远的就用电子锁将车锁打开,车头大光灯的尾灯受到感应亮了两下,随即又立即熄灭。
骆乔川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正要拉开车门的手在伸出去的时候却忽然被捉住了。转过来的身体却立即被压到车门上,任
远的脸近在眼前,唇舌交缠,一时竟难分彼此。
骆乔川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在分别前郑重其事的亲吻,送别,然后说拜拜。因为这给他一种再也不会相见了的感觉。所以想拼命想把一切都淡化,
最好淡地如同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暂别,然后他会飞回到这里来。
可任远似乎不这样认为,他只说:“骆乔川,一个月之后,HANDSOME FURS ARENA,我在阿姆斯特丹等你。”
整个二月在荷兰办四场,末站在阿姆斯特丹。虽然费了很大的劲,但还在还是订到了预约券。到时候一拿到票,我就和
机票一起,替你寄回来。至于来不来,看你的工作安排吧。这是任远之前告诉他的。
如今他抱着他,说着:“我去现场等你,等到全场结束,等到天黑。”欠着你的,容我慢慢还,成么。
骆乔川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感觉心里发烫。
忽然,他伸手将任远死死抱住,用他觉得最不娘们的方式来掩盖此刻心里的娘们情绪。
开车到帝都广场用不了多久,任远松开安全带后照例又在车里坐了一会。骆乔川一直不知道他每次离开前都会在车里留
上一会是什么用意。
两个人的视线都直视着前方,看着没有什么看头的夜色。
任远的左手又抬了起来,准备摸到骆乔川的脑袋,“明早别来了,反正很快就会再见的。”
骆乔川的双手还搁在方向盘上,“谁跟你见了?我还不知道那时候的安排啊。”
任远笑了,转过脸来,“那大不了,我二月主动申请多飞几次长线啊。”
“什么长线……”听不懂。想了想,又马上明白了。
电话响起来,任远接起来之后只说了一句:“嗯,我到了,嗯。”
大概是翁晓宸。
就算是讲电话,摸到骆乔川脑门上的左手却还是没放下。扣掉电话之后,任远把那个不愿合作的脑袋摁过来,就着手指
松开的地方亲了亲,和那天的一样。
“我走了。”
男人下车之后,便朝着广场的方向走。回头看到一直都没有动的车,又在风里挥了挥手。大概是身材挺拔的缘故,骆乔
川只觉得似乎望着他好久,才看他渐渐消失在远处。
七点就要飞,这才发觉时间太短。
高中跟着母亲飞荷兰的时候,对这里抱着完全不同的心境。任远没想过,居然也会有这样一天:他对这个城市不舍。
找到翁晓宸的时候,他正坐在广场一边的阶梯上。
谢天谢地,他没有再喝得一塌糊涂,他很冷静,也很清醒。
他就这样坐着,像一尊雕塑。仿佛能够回忆起当年自己坐在自己的感觉,那天还下了雨,自己坐地身体都僵直了,连避
雨的心情都没有。
那年等不到他,如今依旧等不到他。
那年他知道那个人是真的爱,如今也明白那个人是真的死了心。
那年是为那个人的失约而愤怒、为自己受伤的自尊心而愤怒,可如今却是真的觉得可悲。
“喂,回酒店了。”任远站在他面前喊他。
“……”翁晓宸抬头看了任远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声。
看到这样的翁晓宸,任远想要狠狠揍他几拳让他清醒的念头终于又被激起来。
难道真的要走到用沦落来换他不安吗?没出息。
翁晓宸,受害人不是只有你自己。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更不是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应该归你,包括那个人。如果你真的感觉后悔,你也该明白,
落子无悔。
“不敢奢望用沦落来换你不安。”——《多谢关心》
50.
【就算使劲了全身力气也不怕,他问自己何时有过这般英勇,在哪里,又是为了谁。】
骆乔川一直在睡,就连常开的手机也狠心地关掉了。开着手机只怕自己睡不安稳,早上七点多的班机……他无赖似的心
想,才不要被扰了清梦。
可是墙上的钟还没走到七点,却已经醒了第二次。想他这时候都还没有走呢,便恹恹地伸手去桌头柜上摸烟。懒散地连
坐起来都不愿意,弯曲的食指与中指夹着烟,擦着火之后就送进嘴里,躺着的姿势令自己被实实在在地倒呛一口。
妈的。他终于还是一脸起床气地靠上床头,吐出烟圈的时候,忽然又想起前几天躺在这里的男人劈手要抽走他的烟,长
辈似的啰嗦空腹抽烟的坏处。
一根抽罢,看看外面早就亮透了的天,却怎么也不愿起来,索性翻了个身重新裹回被子里面,昏昏沉沉地又要睡。
再醒过来的时候,骆乔川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喔,都快要十点了,不知道那人飞出中国了没有。
打开关了一夜的手机后,他便像往常一样钻进浴室冲澡。
走出浴室的那一刻心神不宁地甩了甩头发,懒得擦也懒得吹,被屋子里开了一夜的暖气包裹着,丝毫察觉不到冷。
无意听到开着的电视里播着的新闻直击,心想着大新年的,居然还能闹腾出这么多戏码来。想起以前和黎昕两个人挺有
意思,窝在一起没心没肺地鄙视新闻台没事怎么总报些塌方、爆炸,车祸……不过是做个冠冕堂皇的报丧者而已,这些
悲剧的真相,普天之下又有多少人看得到。
骆乔川并没有留心听,只是望了望窗外的天,盘算着如何打发这闲置的一天。
这个城市就是这么奇怪,自从入冬之后,天就一天比一天蓝。虽然接近零度的气温冻的人瑟瑟发抖,可是这片天却像是
春天的。
盯着外面的眼睛一动不动,在听到什么之后,仿佛自己走到了另一个空间,不可置信的,就像幻觉。原本映在眼里的纯
色天空也看不清了,身体僵直地动都动不了。抽象的空间中,一片黑暗,所有闪现在眼前的,只是电视中传来的念词。
中央机场。事故。返航。七点零五分。
难怪一早上心闷地慌。难怪一早上,睡不好……原来,是有预感的。
一边努力地保持镇定,一边却又“轰”的炸开了,矛盾的相持简直要将他劈成两半。僵直的双腿在猛然弯曲后,引来一
阵酸疼。他再也不敢多想,将电话和钥匙丢进外套的口袋中,边走边套裤子。拉上门之后走了两步又想起车钥匙,又连
忙折回去取。车钥匙的棱像刀口,握在手心里生疼,可此刻,除了紧紧抓住再无他法。
一路上,他只懂怎样将油门踩到底,却发现这车大概是旧了,怎么跑都不快。
在一个红灯前猛然刹住车,惯性另他险些撞到头。他看着路边还沉浸在新年氛围中的路人,忽然有些发懵,甚至怀疑是
不是自己睡昏头了,才臆想出那样的事!?
伸出去的手在车内电台的开关上停了半饷,终于还是打开来。电台一个一个调过来,终于找到一个收讯不好的频率,断
断续续的播着机场目前的状况。
似乎是出了什么状况,起飞之后没多久就要求返航,强制进行一次着地后复飞,似乎还未排除隐患。经由媒体报出来的
,尽是些没用的废话,顶多只听到个大概来。可如果只是小故障,怎会这么快就上新闻?
他对飞机上的那一套一窍不通,可好歹知道是要返航,是好是坏,终究也要自己过去了知道。
一路上喇叭狂鸣,在白天的高架路段上开到140码还嫌不够。
骆乔川咬牙切齿的,也不想现在的自己究竟还剩多少理智,只一心想着任远你他妈的可别有什么,你还欠我一场
HANDSOME FURS ARENA和一张阿姆斯特丹的机票,你别想赖了。
安全的时候总是想着,那种千万分之一的噩运怎么可能降到自己的头上;可真的有了坏苗头,那样的轻松话却是怎么也
说不出口了。
骆乔川跑进候机大厅的那一瞬间,不知要找去哪里才是对的,看见有路的地方就走。机场的中央广播播送着紧急提前起
飞的班次开始登机,又播送着航班调换、延迟的通知。一边快步地走着,一边可笑而幼稚地想,那人整天在天上飞了,
飞这么高……他怎么就不害怕?
机场那么大,该要去哪里找。跑累了,终究还是在休息处的椅子上坐下来。
头垂着,两条胳膊也无力地垂在膝盖间。
坐下来没一会才发觉口袋里的电话不停在震。骆乔川愣了很久才确定,那真的是自己的手机在振动,而不是自己的身体
在抖。
看也没看接起来,却在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惊了半天。重新将电话拿到自己面前来看,那两个中文字,一撇一那,简单
地小学生都认得。
听到那头的人喂喂的喊他,他顾不得引来周围人的侧目,丢脸也不管地冲电话那头的人喊:“我操你是不是要玩死我!
!”
“让你担心,对不起。”
终究是在听到了抱歉后软做一滩,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仰着头看高高悬在上空的顶,这一次眼里映着的不知
是什么,“……你在哪儿,我……”愣了半天,最后还是没了声。
51.
【如果真的可以,他愿他与自己一起飞。他有最完美的降落动作,所以,只有和他一起,才最安全。】
任远伸出一条手臂把骆乔川揽向自己这边,顾不得投来奇怪目光的路人甲乙丙丁,等他平复了情绪,说:“看了我的短
信没有,你一早上都关机,怎么都找不到你。”
骆乔川一时半响站定着,没有出声,只听到任远的语气中带着些迷茫。
猜想他大概是发了疯的找过来,任远的手掌按住了他的后脑,又说:“抱歉抽不开身过去你那儿,天上……确实是有故
障,我和公司的人一直都在控制台。”
大概是不能多说什么,任远并未详说现在的状况,只冷静地安排着,“先送你去上面休息室待一会好么?我还要回塔台
……那家伙,在天上。”
他知道男人说的是谁。
即便大难临头也能冷静如初,然而说到自己的至交,话语间的停顿终于还是泄露了惶恐心声。
骆乔川愣了愣,想要说点什么给他鼓励,却终究没笑出来,只拍拍他的肩,“去吧。”
偌大的休息室空无一人,大概是因为今天有航班的荷航机组人员都去了控制中心的缘故。虽然待飞的乘务和机组并没有
办法参与控制中心的任何决策,但终归还是都等在塔台,看着眼前第一现场的忙碌,为在天上的同事捏汗。
骆乔川摸出手机,果不其然地有两条未读短信,都来自同一个人。
在原定的起飞时间不久前,他说:急性肠胃毛病,问题不大,但还是被乘务长直接开掉,这班飞不了了。真不知道是昨
天受了冷,还是被你投了药?
一个小时之后,他又说:出了点状况,我得留在机场,见信复我。
自己还真是急昏了头,开了手机抄进兜里拔腿就走。
想到任远说:那家伙,在天上……骆乔川忽然冒出了要不要给黎昕打个电话的念头。就算心里再怨恨,终归是相识一场
,况且他很明白……那小子就是嘴毒,心却是软的。
通话音想了很久还是没有人接,想必他昨晚是high过了头。这个时间,一定还在闷头大睡。
连着拨了两通都未果之后,也就不再试了。
骆乔川紧紧捏住手里的电话,忽然间,他有点害怕黎昕知道这个消息。
那小子,会害怕吗?会慌不择路地冲到机场来,然后拼命找那个飞在天上的人吗?……或许,不会。
他心虽是软的,可总逼着自己藏在暗处。脆弱的地方不给人看,人人就真以为他金刚不坏。
任远回到控制塔,透过开着的窗户就看得到控制中心里挤了很多人,高层占去一半,消防、武警、救护都在待命。问及
谁在天上,负责调度的地面总指挥上报了舱单与机组名单,答驾舱资源有保障,不论是技术还是决策能力,外加心理素
质都很过硬。
由于飞机起飞后,前肢起落架的仪表灯显示一直不正常,四十岁不到的荷兰机长果断指令,联系塔台要求返航。地勤出
动后,看到KL2137低空飞过,高倍望远镜中看得清晰:前肢起落架根本没有放下来。按照飞行部总指挥的指令做了一切
可能在空中完全的动作,仪表红灯却还是迟迟不灭。
指挥中心最后做出决定:用后起落架试着着陆,接地后震动一下,然后在大幅上升,高度3000米,看看能否把前起落架
震下来。
飞机尚在机场上空盘旋,接到指挥之后,翁晓宸向机长提出:“让我来做。”
荷兰男人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说Darren……就又听到一边传来信誓旦旦的承诺,“信我。”
他的降落动作,不是没有见过。做地那么漂亮,接地稳稳当当,一点折扣都没有。
令身后的观察员通知乘务长将所有乘客转移到后舱,荷兰男人向翁晓宸投去了一个郑重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