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又犯了同样的错。”谭骁笑了一声:“以前小溪就老说我没有把他当人看,你家那位也说我对小溪是占有,你也曾这样说过,其实真的你们不是我,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怎么能鉴定我对他的感情?!是的我没有把他当一个人,但我也没有把他当物品……”他停了一下:“我把他当我身体的一部分。”
何翊靠在长椅靠背上,他安静地听着他的话。
“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他不应该和我分开,他是我的,他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他应该一辈子在我身边,他怎么能离开我呢?他为你要和我分手时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何翊打断他的话:“或许你错了,他从头到尾心里都只有你。”
“是吗?这话听着真舒服,但愿不是你为了安慰我,”谭骁耸耸肩:“他要和我分手,我就觉得要从我身体上撕下一部分一样,我怎么能答应呢?所以我一直不同意分手,一直纠缠他……打个很恶心的比喻,你看我的手。”他把右手伸出来。
非常男性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突出,有力而形状优美,隐隐可以看见搏动的青色静脉,他接着说:“他就好像是我的这只右手,人的手怎么能和人的身体分离呢,要强行分离的话只能拿刀剁下来,或者拿锯子锯断,结果一定是弄得到处都是血肉模糊,切开皮肤还有相连的肌肉,切开肌肉还有一体的骨头,就算骨头也折断,静脉、血管、神经却还是连着,就算血液流尽……”
“真是恶心的比喻。”何翊反而笑了:“我现在承认,我没你那样爱他。”
“但是他非要分手啊,那么好吧,我自己把手砍断好了,我非常难过,那天我开车从昭明学院回来,一路上都不知道是怎么开车的,说出来矫情,真的好像心尖都在痛,有人在刺它……”谭骁收回手掌,他靠到椅背上:“我爸爸非要我娶别的女人,非说感情可以再培养,怎么可能呢?人就一只右手,断了就是断了,还能自己再长一只出来吗?不可能的。”
何翊看着他:“的确不可能,这些话你对他说过吗?”
“没,”谭骁摇头:“有什么好说的,为了让他爱我吗?反正他爱不爱我我都一样爱他,不会有改变。而且,我的小溪可不是那种会因为甜言蜜语动心的人,他心肠很硬啊。”
何翊认同地点头:“对,他比看起来坚强多了。”
谭骁却不同意他的看法:“不,他比你想的脆弱多了,他现在因为他妈妈的死不愿意活下去,你知道他对着自己的手腕割了多少刀吗?其实血管没人们想的那样容易割断,小溪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割下去的……我想起来都觉得……像割在我心上……”
何翊沉默了,他曾经非常厌恶这个男人,而他现在无法对他说出刻薄恶毒的话。
谭骁深吸口气,他望向何翊:“帮我个忙吧。”
第七十八章
天渐渐亮起来,云溪醒来的时候已经能看见东方明丽的朝霞,他转到眼珠,看到了身旁的男人。
谭骁伏在他床边还在睡,手里还握着他的手,云溪稍微动了一下他就醒过来,他揉着眼睛:“你醒了,睡得怎么样?”
云溪闭上眼睛,轻声说:“你走。”
“我走了你怎么办?”谭骁把他抱坐起来:“要吃点什么吗?你流了太多血。”
云溪摇摇头:“最好是死了,我想见我爸爸妈妈。”
“你就这样想死?”谭骁苦笑着:“连我剃须刀里的刀片都能拿出来求死,你想死的念头还真是强。”
“是啊,我现在才发现割腕很要技巧呢,”云溪看着自己缠着重重纱布的手腕:“非常难割断,脉搏好像会滑动,你的刀片也不快,我只好多割几刀,好多流点血早点死掉,我以为已经做得很小心了,还以为一睁眼就能看到爸爸妈妈呢,结果看到的……还是你……”
谭骁叹口气,把他搂到怀里:“是我不好吗?以后你每天早上起来第一眼看见的都会是我。”
云溪笑了一声:“呵呵,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执着,你看不出来我活着比死更痛苦吗?我妈妈死了啊,我妈妈死了是因为我,你叫我怎么活下去!”
“我知道你为了你妈妈的事情自责,可是你妈妈不在了还有我,”谭骁柔声说:“我会对你好,补偿你。”
“我妈妈不在还有你?”云溪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那你为什么要为你爸爸疏通关系?你为什么不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十年?我妈妈的一条命啊。”
“那个是我爸爸,我没法看他受苦,”谭骁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就像你没法看你妈妈受苦一样,她早该去陪你爸爸了,你做得对。”
云溪的身体震动了一下,他的手努力攥住了谭骁的衣领。
谭骁轻轻地拍着云溪的背:“不是你的错,你妈妈当初陪你爸爸死,她是因为爱他所以想和他团聚,就像你现在想去见爸爸妈妈但我不准你去见,所以你会恨我,同样的,你不准你妈妈去见你爸爸,她也会恨你啊,她早就想走了,以你和你爸爸妈妈生活十四年的经历来看,他们是不是分开一天都舍不得?你这样强行把父母分开三年多,你是错的啊……”
“谭骁……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云溪抱着谭骁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
“所以你这次做的才是对的,你的父母终于团聚了,他们终于在一起了,这样不是很好吗?”谭骁像哄孩子一样搂着云溪:“而现在,你父母刚刚团聚你就要去凑热闹,是不是不应该呢?而且你想想我,你忍心把我和你分开吗?还是说,你想我和你一起去死?”
“不,谭骁不要死……”云溪极轻地说着:“你不要死……”
“嗯让我想想,你是想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活受罪,还是舍不得我死?好希望是第二种哦。”谭骁低下头,他揉着云溪的发:“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了无牵挂了,可是还有我在,对不对?”
云溪没有说话,他的肩膀微微抖动,极压抑的哭泣声漏出来。
“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没事了……”谭骁叹口气:“那件事你没有错,没有错……”
云溪紧紧地抱着谭骁的脖子,他在他怀里彻底地哭出来。
落日洒在青青草地之上,将那草色也染了层淡金。
云溪坐在谭骁怀里:“知道吗?从这的草坪上可以看到最美丽的夕阳。”
“你和我说过,你小时候觉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画面就是两个人白头到老地看夕阳。”谭骁搂着他的肩:“以后我们每天都可以看,看到我们都白发苍苍,好不好?”
西边晚霞灿烂似火。
云溪靠在谭骁身上:“其实我和你以前看过一次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你坐在这条长椅上,我站在你身后,你看夕阳,我看你,我们都看了很久,你当时说,小时候的美好记忆被我破坏了……”谭骁笑了笑:“我当时的自尊受到严重打击。”
云溪摇摇头,低声笑了一下:“我以为一辈子只能和你看那一次日落了,想不到还可以看第二次,我觉得很高兴。”
“还有第三次第四次第N次,我们一直看到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虽然我们不能有孩子帮我们记录下来,但是用自己的眼睛也不错,我会看着你慢慢长大,变老,然后和我一起去另一个世界。”
云溪望着他:“你很喜欢孩子吗?”
谭骁答非所问地说:“我只喜欢你。”
“我也是。”云溪主动凑过去,轻轻地吻在谭骁的唇上。
从背光面看过去,两个人是近乎影的颜色,而边缘却是异常灿烂的金边。落日灿烂的背景中,两个人如同置身于瑰丽油画里。
云溪慢慢退后一点,他微笑着说:“其实我有点任性呢,那天晚上我是想死在你怀里的,却忘了如果这样真的死了你会内疚一辈子,或许还会害怕一辈子,怀里曾经抱过一个死人,还是自杀死的人,血满床都是……”
“别说那些事了,忘了吧,不过有一句你说对了,”谭骁点点他的鼻梁:“你是有点任性,不,是非常任性。”
“其实你也是一样……”云溪笑了笑,靠近他的唇:“抱我吧,好吗?”
谭骁将他抱起来往住院楼走,草坪离病房并不远,两个人却都觉得太长了。
到病房时谭骁就随手推上门,他轻轻将云溪放在床上:“你的身体可以吗?”
“你主动一点就可以。”云溪笑了笑,伸手去解谭骁的扣子:“我还从来没有给你脱过衣服呢。”
“你身体不好我自己来。”谭骁说着已飞快地将两人的衣服脱下来,真的,等你慢慢脱太慢了……他伸手慢慢地抚摸着云溪的身体,白皙纤细柔韧紧致的少年身体,带着还未发育完全的青涩。他迷恋这个身体。
云溪勾住谭骁的脖子,已经开始喘息:“快点进来,好不好?”
“不要这样邀请我,我会忍不住的。”谭骁也已经很久没碰过这个身体,他有些难以自控。
云溪伸出手,一路往下,他慢慢握住了谭骁的分身:“它已经可以了……”然后他的手稍微抽插几下,谭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要自找苦吃啊。”
云溪对他笑了一下,他坐起来,俯下身,轻轻含住了那灼热巨大的分身。
“你……嗯……不用这样……”谭骁有点受不了了,他扶住云溪的身体。
云溪舔了一会就松开了:“有点太大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谭骁已经吻住他,同时已经被唾液润滑的性器更加坚挺起来,他摸索着紧闭的后穴,然后塞进一根手指焦急地做起扩张:“那是因为你不适应,不过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年来适应……你……不痛吧?”
“没关系的……”云溪搂着他的肩:“抱我。”
谭骁像在叹息,他抱着云溪的腰:“稍微忍一下……”
然后他慢慢地挺进去,太紧了,云溪闭着眼睛并不叫痛,他的手紧紧地搂着谭骁的肩,还怕把他伤到似地翘起手指以免指甲划到他。
快感来得相当凶猛,云溪也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压抑,他贴在谭骁的耳边轻声地呻吟着,声音柔媚而情色,带点轻微的情欲喑哑。
第七十九章
月上中天。云溪慢慢地睁开眼睛,月光照在身边沉睡的男人身上,被男人英挺的轮廓分割地明暗分明。
他伸出手指,在白色的月光中隔空勾勒男人的容貌,浓的眉毛,挺的鼻梁,薄的嘴唇,冷硬的线条,还有那长长的浓密睫毛。
谭骁,我记下来了。云溪稍微地笑了一下,他轻轻地起床。
直到他离开病房,谭骁都没有动过一次。
晚安。他无声地用口型说着。然后他轻轻地合上病房的门。
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幽长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摸枕下的手机。
记忆中从没过这样明亮的月色。云溪走出医院,他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然后他望着楼上自己病房的漆黑窗户,却没有急着走。
他等了十分钟。
那间病房始终是漆黑一片。
很好,那么说明谭骁还没有发现自己离去。如果谭骁发现了,必然会打开灯来确认,就算谭骁脑子够机灵没有开灯那么也该直接出医院来找他。云溪确定这十分钟之内谭骁没有出来。
“我要去海边。”他对出租车司机这样说。
司机吃了一惊:“这个点?”
“这个给你。”云溪递给司机一叠钱,是他趁谭骁临睡前洗澡时拿的,谭骁并不知道。
司机这下爽快地答应了:“行。”
车很快地开起来。
这个城市离最近的海边并不远,也不近,要走一段高速公路。云溪靠在椅背上,他开始想这段路谭骁带他开过,当时何翊跟在车后跑着,他奋力地追着他,他相信他那时他对他是真心的。
对不起,何翊。
最后一条给你的短信:你要幸福。就是我给你唯一的话。袁先生是个好人,比我好太多了。
云溪觉得眼睛有点热,他偏过头望着窗外,这个城市他住了十七年,有他的几乎所有记忆,爸爸妈妈朋友同学,还有,恋人。
世态炎凉,尝过一些了,人情冷暖,也明白一点了,爱恨纠结,体会得太深了,很累了,让我去休息吧。
是时候结束一切。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注意着云溪的表情:“小朋友怎么表情怪怪的?是失恋了要去吹海风吗?”
“是啊,失恋了呢。”云溪笑笑。
“小朋友看上去还是高中生吧,长这么漂亮还失恋啊,”司机边开车边说:“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看起来过不去的坎过几年回头看就觉得没什么了。”
“是的呢,可是,现在偏偏过不去……”云溪低着头:“一想起来,真的像有人用刀在心里搅……”
司机笑笑:“因为你还小经历的少,咬咬牙扛过去就好了,想开点啦,我放歌给你听。”
他说着去开车载收音机,午夜的电台正在播一首老歌,女歌手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午夜的月夜里听起来格外缭绕:
你还记得吗记忆的炎夏
散落在风中的已蒸发 喧哗的都已沙哑
没结果的花未完成的牵挂
我们学会许多说法来掩饰不碰的伤疤
因为我会想起你
我害怕面对自己
我的意志总被寂寞吞食
因为你总会提醒
过去总不会过去
有种真爱不是我的
“这歌怎么听起来跟拉锯似的,”司机边开车边从后视镜里看着云溪,他有些惊讶:“诶你怎么哭了……”
假如我不曾爱你
我不会失去自己
想念的刺钉住我的位置
因为你总会提醒
尽管我得到世界
有些幸福不是我的
你还记得吗记忆的炎夏
我终于没选择的分岔
最后又有谁到达
谭骁,和你最后白头到老的是谁……谭骁……
子夜的高速公路上,道路两旁的灯不断往后退去,坐在出租车后座的少年哭得无法停止。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地不舍。
车开了很久。
最后终于到达海边。
海面之上,月如霜。
“谢谢你。”云溪拉开车门走出去。
“等等,小朋友你不会是想不开吧!”司机叫住他:“要不我还是带你回去吧,这都很晚了。”
“不会想不开的,吹吹海风就好了,真的。”云溪笑笑:“哪会那么容易自杀呢?我的命是父母给我,我死了爸爸妈妈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