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真他妈熏死人了!”
“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非要把几个乞丐弄进来……臭死了……也不先把他们弄弄干净……啊!”
说话的人显然被打了一掌,然后是个铜锣般的大嗓门,极光听得出这是牢头的声音:“笨!你他妈当这是杀猪的地儿呢
,还弄干净了再送进来!这可是大狱,有把犯人弄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下狱的么?”
“是,是,头儿说得是。”被打了的小子傻笑着附和。他是极光入狱前几天新来的,在堂前专管押带犯人,常跑到这来
喝酒。
“这大大小小五六个丐儿在里边呆着,能不臭吗?这倒好,也熏熏那些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恶人们……来,喝!喝!”
这是个老头,极光他们进来那天他喝得醉熏熏的倒在墙角里,也没穿兵服,极光还以为是个犯人,后来他送饭进来极光
才知道他是专门管牢饭的伙夫,大家都叫他老伙夫。
“对对对……奶奶地,喝!”一阵哄笑夹着杯碗叮叮相碰的声音。
极光背靠墙坐在石床上听着狱卒们闲聊,小丐头枕在他腿上睡得正香。
又一巡酒下肚后,几个人又聊开了。
“咱们老爷也真是怪,审这几个丐儿的时候问也不问他们姓啥名什就开始审案了,这丐儿的名字不问也就算了,想他们
也没个正经名字,但这两个小丐本不该下狱的,老爷偏又让他们给关进来个七天还让咱们好生对待,真是让人丈二和尚
摸不着头脑。”
“嗨~就你那榆木脑袋,要让你想明白了那官还不得你做了!人家是老爷,爱咋样咋样,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喝酒!”
老伙夫说着又举起了碗。
极光漫不经心的听着他们说话,觉得这几个狱卒倒是挺有意思,一字一句都带着浓浓的北方味,连喝起酒来都是充满豪
气的大碗大碗来干。虽然他是南方人,此时此地听着这样的腔调竟觉得十分的亲切。
外婆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说一口北方话。
外婆的手很粗但很暖。
外婆没有文化,但为他起了一个很美的名字,叫极光。
阳光照了进来,打在极光脸上,他微眯起眼,狱卒们在外面正喝得起兴,也说得起兴。
“哥几个听说没有,老爷家二公子昨儿夜里从外边回来了。”牢头突然压低了声音。
“回来就回来呗,咋啦,二公子回来就不是二公子了?瞧你神秘兮兮的样儿。”老伙夫不以为然的啐了一声,显然很不
满牢头的故做神秘。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二公子是被人抬着回来的,全身包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在外边染了啥病。”
牢头虽然故意压低了声音,但他那破锣似的大嗓门还是让极光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里。
“你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老伙夫啊的一声叫,说道:“昨儿夜里我去找苏红,刚从后门进去把门关上,就看到管家
掌着灯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还好苏红手快,一把拉我躲在一旁,天黑见不着人,我们就一直看着那灯火下了
回廊才离开。看那人的背影有点像张若。”
牢头沉吟片刻说道:“张若是咱们城里有名的神医,回廊又是通往西苑的,二少爷正好住在西苑,这么看来,二少爷的
确有可能得了病。”
“这么说好像也是,我来的时间虽然短,但每天都能见到老爷早早入堂办公,唯独今儿,我从堂里过来的时候还没有见
着老爷。”
外面一下子没了声音,极光伸长脖子听了听,就听到呼噜噜喝酒的声音,然后牢头的声音闷闷的响起来,“老伙夫,老
爷平常待咱们不错,回头你再去问问苏红,二公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得了啥病,如果有帮得上忙的咱也出点力。
”
“哎哎!我现在就去问问。”老伙夫站起身还不忘把面前的酒喝完了才走出门去。
“小山,你也打听打听去。”
“好,那我走了。”
不一会儿,牢头也吭哧吭哧的走远了。
第二天,老伙夫,牢头和那新丁小山又聚在了一起,交换着各自收集来的情报。
极光在他们坐下的时候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一坐下,老伙夫就开腔了,“二公子真病了。苏红说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怪病。二公子浑身长满脓胞,一入夜便奇痒无比
,还不能挠,一挠就破,破了以后就流脓溃烂,连张若也束手无策,老爷夫人都快要急疯了。小山你打听到什么?”
“老爷一早就带着张晋出去,回来的时候把彭御医带回来了,这会儿正在给二公子诊治,最快也要到晚上才能知道结果
。”
第三天,说是御医开的药见了效果,脓不流了,痒也止了。
隔了两晚,到了第五天,二公子的病突然又犯了,稍见好转的地方又开始发痒,忍不住挠吧,破了皮就又开始流脓流水
。
几个人固定聚在这里交换消息,极光也就知道了所有的情况。
再过一天,他和小丐就可以出去了。
就在晚上,老伙夫给他们送饭来的时候,他对老伙夫说,“老伙夫,你去跟大人说说,让我去给二公子看看,说不定我
可以治好二公子。”
老伙夫先是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哂道:“连御医都治不好的病你凭什么去治?”
极光笑了起来,“如果我说得没错的话,二公子最晚也就是在明天夜里全身发热并且神志不清。”
老伙夫瞪了眼喝道:“瞎说什么!二公子才不会变成你说的那样儿!王上让御医在老爷府里住着,这几天二公子也一直
在服药,一定不会像你所说的那样!再胡说明儿你就甭想出去了!”老伙夫气呼呼的走了,连晚饭也一并带走了。
小丐这几天顿顿按时吃饭,这天晚上饿得呜呜直哭。
第5章:治病
这是极光呆在牢中的最后一天。
中午还没见老伙夫给他们送饭。
昨天连带着老大阿三他们的饭也免了,饿了一晚加一早的几个人正骂骂咧咧的。
小丐昨夜闹了大半夜,今天早上才睡过去,到现在还没有醒。
极光抱膝坐在石床上,心里想着关于二公子的病。
他昨天跟老伙夫说那些话不是乱说的。
二公子身上的症状他并不陌生。
以前小时候就差点因为这个丢了命,后来上了医学院,更是对这个病有所了解。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彭御医既可当上御医,一定是这个时代数一数二的大夫,中华医术源远流长,以前他一直认为
现代中医无法与古代中医相媲美,为什么彭御医会治不好这样一个不算难治的病呢?
正想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随后传来老儿的声音:“快快快,把门打开!”
老儿亲自来了,看来二公子真的如他所料已经开始发烧了,比料想的还要早。
王维阳进来就直奔极光所在的牢房。牢头,老伙夫,新丁小山都跟在后头,牢头一打开门王维阳就钻了进去。
极光连忙起身,叫了一声“大人”。
王维阳神色激动,扶起他道:“小兄弟不必多礼,老夫来此是有事相求的。”
极光点点头,道:“我知道,是为了二公子的病吧?”
“对,昨夜小儿突然发起了高热,今天早上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御医看了束手无策,开了几副退热的药方就回宫了。小
兄弟昨天对老伙夫说那些话,似乎知道小儿得的是什么病,老夫肯请小兄弟救小儿一命。”说着就要跪了下来。
极光大吃一惊连忙伸手阻止,道:“大人不必行这样的大礼,我受不起啊。”
老伙夫在一旁神色懊恼,听他这么说,急了,也肯求道:“小兄弟,昨儿是我不好,您大人有大量,救救二公子吧。”
“大人,我就是有心救二公子才会对老伙夫说那些话的。不过……”极光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怎么了?”王维阳听他说前面一句话总算松了口气,看他犹豫一下又紧张了起来,生怕他反悔。
“大人,你看我的样子……”极光扯了扯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轻轻一笑。
“啊!小山,快去准备水和换洗衣服,再弄些吃的。”王维阳一拍额头,转头对身后的新丁吩咐到。
小山应声急忙去了。
极光抱着熟睡的小丐出了牢房。
王维阳先回府里。
极光在牢头屋里把小丐弄醒,和他一起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再吃过东西,牢头才把他们送到了王维阳府上。
下了回廊就到了王二公子所在的西苑入口,浓浓的药香四溢。
极光一到西苑就看到王维阳在二公子的房门外焦急的踱来踱去,不时抬头张望,他那个本来摸一摸就弹一弹的双下巴此
时紧紧的绷着。
极光与牢头和小丐走进来,王维阳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身着月牙白长衫,眉清目秀,灵气逼人的男孩,惊
讶的张大了嘴吧,“你,你是小兄弟?”
极光点头,“大人,我叫极光。”
小丐抬起头奇怪的道:“哥,你有名字,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知道啦。”极光笑。
一旁的牢头开腔说道:“大人,小的看第一眼时也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个姑娘呢,这小兄弟长得可真是好看。”
小丐听了嘟起嘴不满的道,“大叔,我哥才不是姑娘呢!”然后弯眼一笑,道:“我哥可比好多姑娘都好看多了。”
牢头哈哈笑了起来,极光瞪一眼小丐,对王维阳说:“大人,快带我去看看二公子的病。”
“来,跟我进来。早上硬逼着灌了一点御医开的汤药,这会儿人已经清醒些了。”王维阳反身一推门,将极光让进了屋
里。
小丐本来也要跟极光一起进去的,被牢头一把拖住。
一进屋,药味更浓了,还夹着淡淡脓液腥臭的味道。
房子四周都挂上了厚厚的布帘,所有阳光能照射进来的地方都遮得严严实实。房子里阴暗而且森冷。大白天的还点着灯
。
床前站着两个苦着脸的丫头,见到王维阳进来叫了声“大人”便低下头去了。
床上薄纱纬缦垂着,只看得到里面躺着一个人,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把帐子挂起来。”王维阳吩咐道。
两个丫头刚想把帐子撩起来,里面就传来了沙哑无力的吼叫:“不许把帐子撩起来!走!不管是谁,都给我走!”
“念儿,是爹。”
“爹?您又带了什么人来?别管我了,治不好的。走吧!”王念刚说完就开始咳起来,“别让……咳……您老人家也…
…咳咳……给染上了……咳咳……”
“念儿,爹这次带来的人一定能治好你,相信爹,啊?”王维阳轻声哄着儿子,听儿子咳得厉害,心疼得紧。
极光上前撩起纱帐,王念背朝外面朝里侧身躺着,仍在剧烈的咳着:“连御医都治不好的病……咳咳咳……当今世上还
有人能治么?”
“有。”
王念猛的转过头来,一张恐怖异常的脸出现在极光面前。
这张脸上除了眼睛,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长满了一个个小坑,有些还在往外冒着脓水,有些则红肿发亮,多数已经溃烂
了。两个小丫头在极光掀开帐子的一瞬间都别过头不敢去看。
果然,和他小时候身上长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些伤口受的感染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你……”王念怔怔的看着极光的时候,极光已经开始检视他的伤口了。
怔了一下,王念缩回去用被子蒙住头吼道:“别碰我!御医也治不好的病你又怎么会治得好?不管你是什么人,走!你
走!”
“为什么御医治不好的病我就不能治?”极光笑笑,真是谬论,道:“我听大人说二公子前些日子到边关去做生意,回
来后就有了这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二公子在军营里住了几天,对吗?”
“对,可你怎么会知道?”王念本来打定主意不理他的,一听他这话忙翻过身来,“我的确在军营里住过两日,可是却
从未对人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曾到过军营,可是大将军的军营?”王维阳一听大惊失色的问。
王念点头,“我是偷偷进的军营,后来被镇国大将军发现,本来大将军不许我回来的,我答应了大将军不将我到过军营
之事告诉任何人,大将军这才放我回来。所以……”
王维阳轻叹一声,心里已经明白。
大将军与王上……唉……
“小兄弟你又如何看出小儿到过军营?”
极光笑道:“我在牢头大哥房间里看到他床上铺的是草编的席子,军队物品必定是统一发配,大将军的兵士们用的应该
也是相同的草席。而二公子的病正是因为这些草席引起的,所以我就猜二公子在军队里呆过。”
王念点头,道:“大将军营中兵士所用的也是草席。我常在边关与王都之间往返,久而久之,就有一些长期驻守的兵士
央我替他们带些书信或是银子之类的东西给家里人,本来我是不愿的,但那些兵士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回过家了,我于心
不忍,每次去就偷偷溜进军营里住两天,等收齐了东西才回来。”王念说完这一长串话又咳了咳,“公子真的可以治好
我?”
“嗯,可以治好,但是你要乖乖听话。”极光看完脸拉开被子再检察他的身上。
“我听就是。”王念这时已经对极光充满了好感,乖乖的点头,任他查看自己的身体。
极光让人拿来了御医开的方子,看一遍,道:“彭御医开的方子是好方子,都是针对发热和二公子体内毒素的,每一味
药都经过精心考酌,药量也很合适,不愧是御医。外用药也可照着用。以此为主,我再上山找些草药让二公子洗澡为辅
,很快二公子的病就可以痊愈了。”
“太好了。”王维阳看他说得头头是道,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当天下午,极光让人把屋子里那些遮住阳光的布帘全都撤了,将王念用过的被褥枕头之类的东西一把火烧了。
看来,二公子的病会反反复复的发作,不是彭御医的药不好,而是他不懂怎么消毒杀菌。
上山采了些草药煮水让王念洗澡,又看着他服了药,等王念睡着后,极光才回到王维阳为他准备的客房里。小丐被府里
的丫头们不知带到哪里玩去了。
刚想坐下倒杯茶喝,王维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兄弟,我带了个人来见你。”
“大人,请进。” 什么人?他到了这里根本就没认识什么人。一边飞快的在脑子里搜寻,一边打开门。
“你就是极光?”
立在门外的,是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有一把如水的嗓音。
第6章:发配
“你就是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