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之后,流醉嘴角扯动着,勉强露出一个说不上是欣慰或者是哀伤的微笑,“你可知道我是谁?”
澜零盯着流醉的视线有些恍惚了,潜意识中他想逃避流醉的问题,却又被心底的渴望跟不安推动着。
流醉脸上的笑容变得疯狂起来,先前所承受的痛苦跟绝望一下子爆发了出来,猛地扑到澜零的身上,将他死死地压制住。
看着这样哀伤痛苦又似乎像是撒娇的流醉,澜零根本一点都气不起来!依旧有些无力的大手,缓缓地扶住流醉颤抖的身体。
流醉对于澜零的回应一点都没了反应,只是咬着下唇面色狰狞地盯着澜零,“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儿子!!我的父皇!!”
只听见耳边炸响一声惊雷,澜零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已随着流醉吼出的这句话,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脑海中映出的还是那个在梧州水乡中,背对着自己的强大自信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少年涟扬,眼前这个绝美的人儿,怒气横生的脸上满是不甘跟愤恨的,竟成了自己的儿子!
涟扬,儿子……澜零一瞬间都以为自己在做梦,低落在自己脸上那滚烫的泪水却又是如此的真实!
澜零很快就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张绝美的小脸上破碎的泪痕,再也忍不住心底的疼痛,手臂一伸将少年搂紧了怀中。
心底的酸涩跟疼痛感,那样清晰却又那样陌生,澜零清楚地知道自己对那个叫做涟扬的少年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曾经以为只是一时的兴趣,却不曾想几番纠葛竟是这样一段孽缘!怀中拥抱着的身体是那样的温暖,温暖到澜零根本不想放手。
少年在颤抖,是兴奋、是不安、是期盼、又是愤恨!
澜零的思绪依旧紊乱着,在自己大脑未曾对自己的身体下达指令之前,它竟然就这样将人抱住了!不可否认,这才是他心底最真实的希望。
彼此之间仅隔着薄薄的里衣,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并不灼烫,却让两人都是脸红心跳。
他想得到他!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大声,而澜零游离的目光也越来越清澈!嗅着从少年身上传来的淡淡的体香,澜零只觉得自己空虚的心已经被填满了。
伸手将流醉的脸从胸前抬起,毫不意外地两人四目相接,仿佛撞进一汪深潭。
流醉的目光下意识地就开始闪躲着,根本不敢与澜零对视。他不敢猜想,知道了他身份的澜零,先前又对他作出那样的事来,他们之间的那份情,究竟还有没有未来!
这样软弱的神采看在澜零眼中,只剩下满满的怜惜,说不清心底真正的感觉。让他用如此短的时间来接受,先前爱上的少年,残忍对待的少年就是自己的儿子这一事实,还需要时间。
况且,他们之间似乎并不如澜零想的那样简单。比如说,那个“燿”!
澜零嘴角挂着一丝微笑,“醉儿真是越长越俊美了,十几年不见,父皇都认不出你来了。”
轻松的语气中,满满的慈爱,这种温情却是让流醉顿时惨白了脸。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他在逃避自己犯下的罪!
澜零似乎没看见流醉已然剧变的脸色,手掌轻抚着流醉的发,用宠溺的口吻说道:“从醉儿小时候起,父皇就想问了,你口中那个‘燿’,究竟是何人呢?与父皇又有何关系?”
陷入自怨自艾中的流醉万万没有想到,澜零会问出这个问题来,一时间真是傻了!
抚摸着黑色长发的手掌,忽然滑落到流醉苍白的小脸上。澜零的脸上的笑容忽的变了味道,轻抚着小脸的手也变成了轻捏,然后一个使劲儿……
“嘶!”疼痛让流醉回过神来,然后身子反射性地就往后面退去,却被腰间的大手固定住了。
不满地瞪着恶作剧的澜零,流醉闷声说道:“放开我!”
澜零依然松开捏着他娇嫩的小脸的手,“如此,醉儿可是想好如何回答父皇了?”轻柔地揉弄着被他捏红的小脸,澜零笑得十分猖狂!
流醉垂下眸子,在心底叹气,眼下这情况也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了。他再也不是那个柔弱的孩童,他们之间也早已不是单纯的父子。
想通这一切的流醉认真地抬头盯着澜零的眼,若是父皇肯相信我说的话,那么就听我将其中因由道来。否则,请恕儿臣身体欠佳告退了!”
这是威胁!尽管澜零明白流醉的意思,却仍然笑得十分开心的样子,“醉儿尽管说便是了,即使从你口中说出来的,父皇哪有不信的道理?”
这话说得暧昧不明的,听在流醉耳中也甚是不舒服。挑了挑眉头,流醉深吸了一口气,又组织了会儿语言,这才用低沉的声音诉说起来。
澜零就这么抱着流醉,听他说着那些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从未幻想过的世界。流醉眉宇间的哀伤,淡淡的甜蜜回忆,让澜零心中十分不舒服。
他口中描述的那个人是他,也不是他!他突然有了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觊觎的危机感,搂抱着流醉的手臂也不禁更是用力。
故事不长,流醉说了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然后就是久久的沉默。
澜零看着这样的流醉,心中那股将眼前的少年据为己有的冲动越来越强烈!只是,他们是父子……就算灵魂是如此特殊,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却是容不得他们如此放肆……
可是,不想放手啊!澜零闭上眼,手掌移到流醉的后脑勺,将他的头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时间仿佛静止了。
“燿……”轻柔的呼唤声,从澜零的肩头响起,让澜零身体一颤。睁开的双眸中,是赤裸裸的嫉妒跟愤恨。
行动早已超脱了自己的控制,下一刻,澜零抬起流醉的脸,狠狠地欺上那无甚血色的唇。
蹂躏着那小巧的唇瓣,澜零痴迷地吸吮着,摩擦、舔舐,两人的心跳越来越快。而流醉,也从朦胧的回忆中彻底回过神来。
不敢置信地盯着距离自己如此之近脸孔,嘴巴上的感觉清晰地告诉他自己正面临着什么……
脑海中,那段不堪的血腥回忆再一次浮出水面,脆弱的眸光似乎变得黯淡甚至疯狂。用尽全力推开澜零,流醉的双眸赤红无神,嘴角还挂着银丝,说不出的魅惑!
澜零不解地盯着他,对于刚才做出的事,却半点后悔都没有。因为流醉推开自己的举动,不禁想歪了,“怎么,难不成,你只许那个燿碰你不成?”
嘲讽的语调满满的妒忌,这样的自己澜零都不想承认了!虽然知道那个燿也是他,只是今非昨夕,对于这个少年的独占欲让他无法接受对方留恋的,依旧是他们的过去!
听到澜零的话,流醉似乎有些晃神,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努力让自己变得清醒。可惜,身体的虚弱,刚才的激烈,心中的惊慌,让他再也承受不住,“你……”
澜零惊慌地看着流醉刚说了一个字就向着后面倒去,再也顾不得什么,飞快地坐起身,将流醉抱在了怀中。
流醉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若非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澜零几乎以为他再也不会醒来!心中越来越慌,澜零向着外面大喊一声,“来人!请太医!”
第一百零二章:澜零心醉
听到澜零的惊叫声,花玲很快就收回结界从外面冲了进来。原本以为这个计划完美无缺,定会让他们父子消除心中的芥蒂,却不曾想会是这样一番局面。
惊慌失措的澜零搂抱着面色惨白的流醉坐在巨大的龙床上,颤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给怀中的少年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花玲很快就来到床前,在澜零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手指搭向流醉的脉搏。细细地诊治了一番后,这才缓缓地输出了一口气。
澜零皱着眉头,见花玲收回手赶忙问道:“醉儿他怎么了?要不要紧?”
见他如此为流醉担忧,脸上的惊慌也是做不得假的,花玲心中对他的不满也消散了不少。
花玲摇了摇头,“小醉只是刚从沉睡中醒来,身体极度虚弱,又受了些刺激,这才晕了过去。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便无事了。”
听到花玲的保证,澜零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年,这个十三年都未曾见过的儿子,心中百味俱杂。
花玲并没有给他太多迷惘时间,而是直接切中主题,“虽然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我也无权干涉。小醉也已经将你们之间的渊源告知与你了,为了小醉我现在问你,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澜零状似不解地抬头看着花玲,“我们……是父子……”
听到他的回答,花玲心中的怒气又升了起来,冷笑一声,“你倒还是记得你们是父子,不过,难道陛下你忘记了你对你的儿子做了什么事么?”
澜零身体一颤,自己犯下的罪正是事实,无可厚非!
花玲眸光中闪动着狡猾的光芒,“再者,在梧州城的时候,我同陛下你说过的那些话,陛下你可是也一并忘记了?”
澜零有些慌神,梧州城里发生的那些事似乎仍近在眼前,花玲说过的那些话他也从未忘记过。准确地说,澜零从未忘记过所有跟那个唤作涟扬的少年有关的事!
花玲见他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眸中也是连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温馨跟甜蜜,心中不由好笑。明明已经对人家起了意,这个时候再来找什么父子俩的借口,不嫌太过虚伪了么?!
况且,花玲从不认为,澜零会是这么个胆小懦弱,为世俗所束缚的人!
而澜零心中也已经有了打算,既然放不下怀中的少年,即使他们不再是沧澜先生,涟扬少年,他们之间也已经有了更深的羁绊!
再者,凭借流醉所说的,他们之间的情缘,澜零可不觉得会是这么简单就能断的了的。所以,他会尝试着去唤醒自己的真心。
低下头去,在流醉苍白的小脸上印下怜惜的一个吻,澜零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先前因嫉妒而诱发的那个激烈的吻,更加印证了自己心底深处的渴望。所以,对于他们未来的生活,澜零开始期待起来!
将所有的事务都交由花玲管理,疲惫不堪的澜零搂抱着流醉躺在自己的龙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可怜那一直担忧守候的沧泠,因为花玲嫌他太过碍眼,日头高照了还未醒来。
钰绝早在澜零对花玲交代了一番事务的时候便跟花玲告辞走了,带着那颗残破不堪的心,以及花玲的不舍跟歉意。
明媚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幔,氤氲在偌大的内室中,显得那样温暖舒适。
巨大的龙床上,两个白色的人影正是好眠。两人抱在一处,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嘴角都带着满足的笑容,显然正是好梦。
终于,耐不住腹中饥饿的流醉扑扇着长长的睫毛,皱着秀气的眉头,从好梦中醒来。
感受着头顶上的呼吸,紧贴着自己的身体,流醉第一个反应便是猛地往后面退去。
“砰!”的一声,流醉并未注意头顶上还有其他的东西,小巧的脑袋跟坚硬的龙床碰撞出这么大的动静,显然是很疼的。
而本来依旧安睡的澜零这下子也被惊醒了,睁开的双眼锐利且透彻清晰,一点刚睡醒的样子都瞧不出。
看到眼前的景象,澜零是又好气又好笑。
只见流醉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头,准确地说是自己的后脑勺,眸中含泪。绝美的小脸早已经因为疼痛皱成了包子,玉白的牙齿紧咬着下唇。
面对如此“痛苦”的流醉,若是自己再笑出声来,那可就太不人道了!无法忽略自己是心疼了,小心翼翼地将他搂进怀中。
比之流醉的手大上许多的手掌轻柔地移开流醉的手,然后颤巍巍地抚向流醉,细心地观察着流醉的脸色变化,见他皱眉手上的力道又放轻了不少。
手指底下的突起感,甚至有点潮湿的感觉让澜零心头一跳,抬起手来,果然是见了红,心底的疼痛感更甚。
轻拍着流醉的后背,安抚着,“醉儿忍一下,父皇这就让人给你拿药来。”
说着,朝外面喊了一声,很快就有两个侍女跪在了床幔外面。吩咐两人准备好了上好的金疮药,澜零这才放心地给疼得都流出冷汗的流醉擦汗。
流醉窝在澜零的怀中,头上的疼痛感是那样真实,只是眼前的这一切似乎却又像是在做梦。
如若不然,他怎么会跟澜零共睡一床,甚至他还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呢?
习惯了面对两人之间并无交集的流醉,面对这般亲近自己的澜零,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起来。
冰凉的金疮药膏擦在自己的伤口上,流醉疼得“嘶”的一声。仅此细微的动静,都让澜零慌张地问他可是还好。
愣愣地盯着澜零的下巴,努力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然后想到那个让自己晕过去的热吻,然后脸色突然就变得通红了。
澜零岂会看不出他的无措,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醉儿这般可爱的样子,父皇还是第一次见呢!”
流醉眼神闪了闪,他们之间,也只是于皇宫之中见了几面。再来便是梧州偶遇,况且那里也并非什么好的回忆。
显然,澜零也是想到了这层,嘴角的笑意也变得有些尴尬起来。轻柔地揉捏着流醉伤到的地方,低沉的嗓音在流醉耳边响起。
“虽然父皇并不记得醉儿说的那些事,不过那些也已经过去了,梧州城中父皇便对涟扬心怀思慕,若是醉儿愿意,父皇倒是有心尝尝这所谓的爱的滋味……”
流醉僵住身体,直愣愣地盯着近在面前的熟悉面孔,目光之古怪,让澜零自己都有些汗颜!
澜零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伸手揉了揉流醉的脸,“干么如此看着父皇?不相信父皇说的话?”
流醉眨眨眼,感受到脸上的轻微刺痛感,如花般灿烂的笑颜悄然绽放。将自己倚靠在澜零怀中,“不是不相信,只是……从来没听你说过这种话……”
澜零自然知晓他说的这个“你”,指的并非是他——离殇澜零。心中微闷,随即却又释然,双臂环住流醉的身子,“父皇希望你现在看到的是孤,离殇澜零!”
霸道的命令式的口气,让流醉掩盖住的笑容更是灿烂不已,只可惜澜零只闻其声,未见其容。
两人这边腻腻歪歪地交流感情,可是苦了沧泠因为花玲的命令守在“苍澜宫”外,应对长老殿的一班人马!
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好不容易等到那些暗中潜入的长老殿的人都走了,沧泠这才有空舒口气。
也不知道他们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知晓澜零已经回宫了。甚至连他受伤昏迷的消息都探听了去!
沧泠恶狠狠地瞪着某一个点,双眸闪烁着诡异的眸光,不要让他查出是谁!否则,他的报复可是相当严重的!
收回远去的心思,沧泠这才想起刚才守在外面的侍女似乎进去过了,想来澜零他也是醒来了。
示意门外的宫众守好门,心情好了许多的沧泠加快脚步,走进了内室。
隔着层层纱幔,里面的情景虽是看不真切,只不过以沧泠的修为自然是发现里面可不止一个人。
一想花玲先前离去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将他那七皇侄带走,外室里也没见人影,原来竟是一起睡到澜零的床上去了。
沧泠脚步微顿,就算流醉的身份再如何特殊,这里也是他父皇的寝宫,如此睡在龙床上,似乎有些不妥。
里面澜零跟流醉自然也发现了沧泠,澜零将怀中的流醉稍微放开了些,“泠,怎么不过来?”
疑惑的语气中并没有带着怒意,着让有所不安的沧泠心中稍定,“我在外面对付那些苍蝇,你倒好,还在这里舒舒服服地睡觉!”
抱怨的语气只是习惯性的相处模式罢了,澜零自然知道他这个哥哥可是没有真正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