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到后来的狂热,钟进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自己手上。
和自娱自乐的何沛东不同,钟进享受的是掌控别人命运的感觉,他变得浮躁,不安,甚至开始自己研究有没有操控股市的办
法。何沛东也就是那个时候觉察到不对的,连续警告了几次钟进之后,何沛东也管不了他了,毕竟他的技术也已经很成熟了
,不需要再花心思去讨好何沛东,所以两人虽有师徒之名,也逐渐疏远了。
真正让何沛东震怒和伤心的是“九四暴跌”,这是一场让年轻的股市接受洗礼的灾难。以何沛东敏锐的观察力自然早就看出
来了,他很干脆地清仓,然后收手等待,虽然他也想警告别人及时收手,可是赚红了眼的人们怎么可能愿意听他的,甚至有
人嘲讽他自己赚不到钱就想连累别人。
何沛东本就是个淡漠的人,被别人这么一说自然也不愿管闲事了,一个人还是窝在矮小的屋子里研究数学和股票,直到有一
天有人找上门来。
“然后发生什么事了?”何宁没有想到还有这么精彩的往事,身子忍不住往前倾了倾,“是钟进出事了吗?”
贺老爷子叹口气,喝了口红茶,只觉得食不滋味,“钟进这人,太可怕太残忍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连霍诤也忍不住插嘴了。
凭着钟进的技术自然也早就发现不对了,可是他谁都没有说,反而一个劲地鼓动周围的人借钱进入股市,自己却将资金全部
撤出股市。
钟进爱炫耀,所以谁都知道他技术好,眼光好,买的股票没有一个不赚的。因此没有人怀疑他的话,所有人拼命借钱投入股
市,只因为钟进说,“史上最牛局面就要到来了”。
史上最牛局面没有到来,九四年注定是黑暗的一年,从年初起的不断下跌到七月份的再次暴跌,无数股民第一次感受到了绝
望的滋味。
何沛东被人通知说钟进被打的时候,为着弟子他还是去了钟进的家里。那个时候他已经收了贺老爷子作弟子,贺老爷子天赋
并不出众,只不过因为为人勤恳老实,又特意求到何沛东家里,说要供孩子念书,所以何沛东才勉为其难收了他,有空时便
教上两手。
于是贺老爷子是跟着何沛东一起去的钟进家里,起初他们还不明白钟进得罪了什么人,才一直被人追着打,直到他们到达了
钟进的家,这才明白。
“你们这帮笨蛋,真以为我会告诉你们什么能赚钱吗?”钟进的左脸颊淤青着,眼神却嚣张无比,“我骗你们的,笨死了,
快点去跳楼吧,那么多欠债估计是还不清了吧!”
原本蜷缩着的老实巴交的男人脸色涨的通红,不顾周围人的劝阻,死死往前冲,“钟进,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这个魔鬼
!”
钟进环视着自己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屋子,不过那么短时间,自己就不再是那个乡下的穷小子了,他也可以掌握别人的命运!
“杀啊,过来杀吧,不过我可提醒你,你家里还欠着那么多债,说不定在你来的这一会儿,债主已经把你的女儿拎出去抵债
了哦,听说还挺漂亮的呢。”钟进享受地躺在柔软的沙发上,表情愉悦。
何沛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沉下脸,越过人群,走到屋子里,“钟进,他说的是真的吗?你居然干这种事!”
钟进见到自己老师只是略微诧异了一下,身子丝毫没有动,“何沛东,没想到你也来了,没错,不止他一个哦,我大概骗了
,嗯,我算算,八九十个吧,糟糕,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呢。”钟进装模作样地敲敲脑袋,“不过我记得前天防火自焚死了一
户,昨天跳楼死了一户,今天,看他的样子,也许也会去死吧。”
钟进说这话的时候很冷静,甚至是眯着眼快乐地说着的,“笨蛋永远是笨蛋,告诉他们什么可以赚钱,居然真的会去借钱投
进去,一点脑子都没有,也难怪落得这个下场了。”
这是贺老爷子第一次见到如此冷血绝情的人,他也被吓傻了,只能呆呆看着何沛东冷着脸对钟进说道,“我现在什么也不能
做,但是起码,我可以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钟进,你听明白了吗,以后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钟进扬起嘲讽的笑容,“你该不会还以为你是我老师吧,何沛东?你真的好天真,我钟进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双手
打拼出来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好,这是你说的,一言为定。”何沛东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连贺老爷子也没顾得上。
“那个时候的人都还淳朴着,谁能想到钟进居然会骗他们呢?”何宁摇摇头,“钟进简直是心理变态。”
“没错,不过接下来老师就发威了,也奠定了他在股票圈里股神的地位。”说起这个,贺老爷子依旧一脸的热血与崇拜。
何沛东早就明白政府一定不会不管,只要熬到八月,政府就会出来救市,但是无奈没有人一个人肯听他的,沮丧地依旧沮丧
,自杀的依旧自杀,这让何沛东很痛苦,毕竟钟进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如今弄成这幅样子间接是他的错。
“他把毕生所有的钱全部投入到了股市。”贺老爷子嘴唇发白,却神采奕奕,“配合着国家的救市行动,他整日东奔西跑,
一边计算拉高股价一边请各个天南地北的股市高人帮忙,也就在这时所有人都默认了他的地位。”
“然后他就退出了,收养了我。”何宁这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爷爷这么了不起。
“等到股市逐渐恢复了生气之后他就说要走了。”贺老爷子摇摇头,老师是他唯一佩服至今的人,“他说股票其实是最没有
人情味的东西,他玩够了,现在就回乡下去养老了,而因为他的影响,钟进似乎退出了股票界,去投资实业了,我还以为这
辈子再也不会碰见他了。”
所以爷爷才不希望他也玩股票吧,何宁回头看了看霍诤,把手伸过去。霍诤无言地握住他的手,紧了紧,示以安慰。
“贺爷爷,请你帮我做件事吧。”何宁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不这么做,钟进不会死心,爷爷也不会安心的吧。
34.结尾之前
钟进是最后一个进门的,一条恰到好处的深灰色大衣,脚上蹬的是帅气的咖啡色马靴,头顶一顶浅灰花呢软帽,看起来优雅
而绅士。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钟进摘下帽子,交给下人,自己在沙发上坐下,定定看着其他人,笑了,“我钟进何德何能
,居然能劳烦这么多圈内的大师过来处理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何宁拜托贺老爷子的最后一件事情便是请他将所有股市圈内有名有资格的大人物全部请了过来,作为今天事情的见证。
“钟进,这是你要的书。”何宁把书放在桌子上,冷冷看着钟进,“你自己看看,对不对?”
钟进眼睛一亮,虽然距离上次看到这本书已经过去近二十年了,但是他依旧一眼就认了出来,“没错,所以何宁,你是对我
妥协了吗?”
何宁深深看了他一眼,对贺老爷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说过了,我今天厚着脸皮以爷爷的名义请各位大师过来就是做一
个见证。”
钟进收起了眼中的不以为然,坐直了身体,“见证?难道不是把书给我的见证吗?”
“在你过来之前,何宁已经把书影印了十来份,交给我们每人一份,他说,爷爷的愿望既然是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些心得体会
,那么不如公开。”说话的是贺老爷子,说实话他也很惊讶,毕竟有这么一份东西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诱惑。
“也就是说在我手上的这一本东西已经没有用了?”钟进怔怔地放下书,随后立即醒悟过来,站起身,睥睨何宁,“所以你
是打算和我撕破脸皮了吗?何宁,你可别忘了,现在的股市只有我才救的回来。”
何宁微微扬着头,他必须这样才能看清楚钟进,“钟进,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今天请这么多人来。”
钟进一凛,随后才醒悟过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眼神掠过坐着的一排人,声音艰涩,“他们,已经同意了?”
“没错。”说话的是一个声音洪亮的中年男子,“就算何宁没把这书给我们我们也会这么做的,当年若不是何先生一力挽救
怎么还会有我们的存生之地,所以这一次我们愿意联合拿出资金来做当年何先生同样做过的事情。”
钟进茫然地看着何宁,“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们联合起来的资金足足超过我两倍多,这就是你要对我做的?”
何宁毫不犹豫地点头,“钟进,我履行了诺言,你已经拿到书了,所以请你收手吧,只要你收手,让股市逐渐平稳下来,我
也不愿意让这么多资金再进入股市,毕竟太多的人为干预只会造成市场的混乱,哪怕我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最受伤害的
还是散户。”
这也是何宁没有办法下的办法,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能保证这些人依旧记着何沛东的恩情,而何宁选择公开手稿未尝也没有
放手一搏的意思,好在大家还是买账的,虽然很多人已经退出了股市转向实业或者期货基金,但是犹豫了一阵后终究还是点
头愿意参加到这个计划中来。
钟进看着眼前的手稿,仿佛老师还在眼前,这么多年了,可是偶尔午夜梦回,他依旧会被噩梦吓醒,梦里老师怒斥他的样子
让他铭记终身。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过,只觉得自己天生聪颖,就应该把人玩转于鼓掌之中,但是每次一想到自己的老师
,却总有几分心虚胆颤。这一次重新募集了资金杀入股市,也是因为听说老师已经去世了,只有一个收养的孩子刚刚进入股
市,才决定放手一搏的,或许潜意识里,是希望这个孩子如同当初的老师一样,吓醒他,怒斥他。
钟进沉默了半晌,把手稿推回给了何宁,随后自己拿过一份影印稿,“这也算是老师的遗物了,你好好收着吧。”
何宁舒出口气,“钟进,其实这本书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重要。”
何沛东写下这部书的时候内地的股市才刚刚兴起,经验浅薄,而以如今现代的眼光来看书中的内容的话,不免会觉得太过于
理想化了,这也是时间造成的鸿沟。所以当许多人抱着希望打开这部书的时候,到最后表情一定是失望的。就如同何沛东自
己写在封面上的,这一部书,不过是他个人的心得技巧罢了,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东西。
钟进眼睑垂下,双手不断抚摸着白色的纸张,半晌,终于开口道,“我钟进,也请大家在这里做个见证。从今日起,退出股
市,永不再进入。”
在场的人脸色微妙地变了,虽然大家都知道钟进后来主要的投资方向是实业,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的股票天赋,这次他居然
真的愿意放弃股票,对于他来说真的是一个重大的决定了。
何宁却没什么意外的感觉,冲着钟进一点头,“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收手,不管你是为了你自己还是爷爷,我都谢谢你。
霍诤默不作声地坐在不远处,见何宁解决了争端后,才走的靠近了些,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问道,“没事吧?”
何宁摇摇头,双眼直视霍诤,抿紧了唇。
“那么,你就说吧。”霍诤伸手揽住何宁,给予他无言的力量。
“各位前辈,感谢你们今天愿意过来。”何宁神情很平静,“我知道你们都是看在爷爷的面子上,才都愿意不远千里赶过来
。”
能够在那个时候的股市赚上一大笔的钱的人现在很多都出国定居了,所以这一次很多人都是坐飞机回来的,虽然他们依旧抱
持着对何沛东的尊敬,但是无疑的,何宁所说的手抄本的诱惑也起了重大作用。
“何宁,有什么你就直接说吧,我们好歹都是你的叔叔伯伯,照顾你也是应该的。”说话的是一群人中最年长的一个。
“我也想请大家给我做一个见证,何宁有生之年,不接受任何人的雇佣邀约,不成立任何公司,仅以私人散户身份存在于股
市之中。”何宁在这几天已经想明白了,虽然他喜欢玩股票,但是他喜欢仅仅只是挑选时的兴奋感和赢了时的快乐,如果让
他专门从事为人们理财投资的行当,他只会觉得厌倦,所以在得到霍诤的支持后,他才说出了这一番话。
“何宁。”首先出声的居然是一直默不作声呆在墙角的贺子安,脸上一脸急切,“你要考虑清楚。”
今天在座的都是在股票界响当当的人物,何宁这话一出,就等于再没退路了,所以贺子安才急了,依照何宁这么好的天赋,
不入这个行当实在可惜了。
众人的脸色也变得微妙起来,谁都希望把何宁纳入自己的羽翼,特别是在现在他还没有自己的势力的时候,能够得到这么一
员大将等于多了一份保障,但是何宁现在表示谁的招揽都不会点头,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霍诤冷眼看着一帮人精在瞬间考虑了各种利弊之后,脸上浮现出适合的表情,心里一寒,握着何宁的手也紧了紧,怀璧其罪
,如果今天何宁没有说出这一番话的话,估计又是一场难堪的利益与威胁之争了吧。
“唉,既然小宁都这么说了,那么就任他自由发展吧,听说他的数学很好。”最先开始说话的中年男子警告似的瞥了一眼蠢
蠢欲动的众人,“反正只要我还在这里一天,就必不会让有心人打上小宁的主意。”
“当然,我们一定会保小宁的安全的。”只是短短几句话之间,称呼已经从生疏的何宁变成了亲昵的小宁。
何宁谢过之后,便随意与他们闲扯一些往事,贺老爷子也来凑趣,几个人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霍诤一直没有说话,一向八面玲珑的他今天好像失声了一样,只管顾着何宁,不愿搭理别的。
直到两人要走了,贺子安才悄悄拉住霍诤,“你真的愿意让何宁放弃吗?太可惜了。”
其实贺子安倒不是为自己的公司说这话,实在是看着何宁一身好本领觉得浪费了。
霍诤看了一眼还在和贺老爷子告别的何宁,戏谑的翘起嘴角,“贺子安,如果你不把利益看得这么重,或许严余就和你在一
起了。”
说完不等贺子安反应过来,拉起何宁的手,便出了门,只留下贺子安一个人呆呆站着,苦涩的心里只有一个名字,严余。
“霍诤,贺子安会和严余在一起吗?”其实贺子安人不坏,只是利益的牵绊太重,让他下意识地会去思考什么样的选择才是
获利最多的,但是感情的事情往往不能太过于理智。
天气还冷着,霍诤把何宁的手塞在袋袋里,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谁知道呢,严余看上他可真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其实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现在能够坚定心意,彼此走下去就够了。”何宁忍不住往霍诤那里靠了靠,太冷了,风太
大了。
“什么叫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霍诤不满了,凑过头去,“我们当然会一直好着啊,要是你敢抛弃我,我就一路追杀过去
。”
何宁没好气地拍开他的脸,“得了吧,谁之前可是花花公子的,听说女朋友是按打计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