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掰直我 下——关雪燕

作者:关雪燕  录入:01-10

97、摊牌

许辉的吼声像炸雷,炸得吴景安脑子发蒙。

好半天,他才意识到许辉刚刚说了什么。

压根,没想过要出柜。

吴景安不解地看向跌坐在地上的男人,赤红的双眼说明他真是被自己逼急了。

他是在,说气话吧!

吴景安动了动嘴唇,强挤出个笑来,“你……你说什么气话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许辉收回目光,低下头,一手撑着地站起身。

那句话一出口他知道,再也收不回来了。只是勇气,也在那一瞬间爆棚,一瞬间消散。

他不敢再看吴景安。

耀眼的阳光照着这失去了生机的冬日操场,不远处的几个男孩发出欢呼声,为了一记漂亮的三分球,为了一个简单的快乐。

他从不知道自己会把生活过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他有随意挥霍的金钱,有令人羡慕的身份,有奢侈放纵的生活,有情人,有朋友,有潇洒,有快活。

他什么都可以有,唯独一个吴景安。

与他的人生,相生相克。

“许辉,你……你不是说,不放弃的吗?”吴景安的心紧张地狂跳起来,许辉的躲闪让他不安,无论如何,他也要寻求一个答案。

许辉:“是。”

吴景安更加不懂了,“既然这样——”许辉的那一句话彻底打垮了他的自信,这一刻就连出柜两个字他也说不出口了,“那你……许辉。”

许辉深深地叹息,转过脸来时他看到了吴景安眼中的期待和担忧。

有些事,终究,躲不过去。

嘴角带着一抹苦笑,他说:“景安,你应该想到了,不是吗?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自私、卑鄙、混到不能再混的富二代。你让我说什么,让我亲口告诉你,我不会跟你分手,也不打算出柜,我就是瞒就是骗,找一堆女人回来就是要把这场戏演足了。我是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没人以为我会当真。等到这场风波平息,我会去找你,继续和你过你想要的日子。你想听这些吗?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我不见你,不打电话,并不全是因为我妈在调查我们的事。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怎么开口对你说这些话,这些让你看清我这个人的话。我是卑鄙、无耻,你要怎么骂我都行。可是,景安,我不打算跟你分手,哪怕你恨着我,怨着我,我也,也……”

许辉的声音哽咽,再说不下去。

一行泪从那个高傲的少爷眼角滑下,他快速地背过身去,掩饰自己的脆弱。

他的话停了,可他的意思吴景安已经听明白了。

原来除了出柜和分手,真的还有第三种选择。

他是个愚笨的人,怎么一直没想到,生活,也可以这样继续下去的。

看,许辉多爱他,为他们的将来铺了一条康庄大路。没有出柜就没有痛苦、烦心,他们还可以坐在种满花草铺满阳光的二楼小阳台躺椅上,悠闲地数着时光。

他们,还可以走下去的。

等到许辉情绪稍稍平复,转过身来时,吴景安才开口,语气平静地出奇,他说:“许辉,我可以等你,也可以陪你混日子,混多久都行。我只想问,将来,你会不会结婚?会不会有孩子?到时候,我算什么呢?”

吴景安的眼里一片清明,他其实已经不再需要许辉的答案了。

从体育场出来,吴景安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他浑浑噩噩地接起来,是他的老搭档张哥。

“你小子还死不回来,值长和单元长都来过了,我都说两回你上厕所了,你他妈就是拉肠子也该拉回来了。别废话,赶紧的给我回来。你奖金不想要给我也行,便宜那帮肥头你傻不傻!”

吴景安笑了,“这就回。”

挂断电话后,他急匆匆往厂里赶去。

他一路跑、一直跑,跑过了公交站台才想起可以坐19路车。于是跑回站台,等到车来上了车找位子坐下直坐到终点站才发现他坐的是9路。

又是下车又是跑,跑得满头大汗,有认识的大妈见了他说:“小心点别跑那么急,当心闪汗。”

吴景安刹住脚,愣不拉叽地一抬头才发现,居然跑回了家。

他一屁股跌坐在花园石椅上,歇下来的身子像被抽空了,乏得连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稍一得到休息,大脑便立刻工作起来。

许辉……不出柜……富二代……混日子……不分手……结婚……孩子……

许辉最终没有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

答案,心知肚明。

吴景安平躺在冰凉的石椅上,听小区幼儿园里孩子放学的嘈杂声,看天空中那渐渐消逝的最后一抹蓝色。

这里是他熟悉的家,这里的风景他看了七八年,却还是会被这些平常搞得心酸不已。

老李接孙子回来惯例絮叨好一会,齐妈家又熬起了呛鼻的辣椒酱,隔壁楼新搬来的小夫妻按着别克的喇叭。

到了回家的点,每个人都该回家了。

他的家近在咫尺,家里的人却远得找不到了。

许辉说爱他,说不会跟他分手,哪怕存着恨存着怨,也要把两个人拴在一起。

吴景安笑了,为这两年的美好,为这最后一刻的丑陋。

是啊,人心里多多少少都会存着点丑陋的想法,被皮肉被衣服包裹住,没人看得见。

如今许辉撕开了那一层伪装,把丑陋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

许辉自私吗?挺自私的,谁不自私呢?

他嘴上说不怕分手,其实私心里还是想着让他出柜,瞧,多自私。

出柜,这两个字现在想起都该觉得臊得慌。

他居然想让一个家中独子的高富帅为了他而出柜。

有点自不量力啊!

许辉的话打醒了不清醒的他,也让他认清了现实的残酷。

他想到了出柜,想到了分手,唯独没有算到这种结果。

不应该想不到的呀,男人的劣根性,他多清楚。

只不过因为那个人是他爱的,那个人是许辉,于是,不把他往最糟的那一面去想。

他有点理解厂里那些已婚女为何会有过盛的自信。

因为朝夕相对,总以为自己的男人是特别的,总以为那些一夜情找小三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永远轮不到自己。

他也被这种可笑的想法蒙蔽了。

原来许辉,并不特别。

晚上,他叫了一帮子同事来家喝酒,酒过三巡,醉眼迷离的老张哥还抱怨他太不是东西。

吴景安也有些醉了,靠着沙发频频道歉。

巡操王海是今年新来的大学生,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吴哥,还是你好啊,自己一个人住,没人管没人问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轻松自在。”

吴景安转过头看向他,王海的八卦厂里几乎都知道,和高中同学处了快六年,可小姑娘没考上大学如今在一家宾馆当前台,她爸前两年还因事进了监狱,王海的父母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俩好,一个劲逼着他分手。

吴景安笑笑,“好什么呀,哪天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你是没一个人待过,过年过节的可怜着呢!”

王海又是一声叹,端着小酒杯一饮而尽。

吴景安抬头望着墙角那不起眼的蜘蛛网,“王海,如果再过个三五年你爸妈还是不同意你俩的事,你怎么办?”

王海:“还能怎么办,实在不行就瞒着他们把结婚证打了,搬出来单过。”

吴景安诧异地看看他,“就这么喜欢你那同学?连爹妈都不要了。”

王海苦笑:“哪能不要啊,就是因为想都要,才这么做。几年后,等我和钟兰有了孩子,就不信我爸妈还能死固执。到时候大团圆结局,不比什么都好。”

有人给吴景安倒了一杯酒,他一抬手一仰脖辛辣的液体直接灌进了喉。

辣得心都跟着难受起来。

酒散了,人走了,他瘫在沙发上不想起来。

王海说家人爱人都想要,才先斩后奏,再别扭也就那几年,久了,终能修成正果,大团圆结局。

许辉也说家人爱人都想要,所以不分手不出柜,就委屈一下吴景安做个永远见不得光的小三吧!

因为,没什么比在一起更重要。

果然,小人物和富二代的思想回路不一样。

而吴景安——吴景安从一开始就是个只想要过平凡生活的小男人。

一个家,一个爱人,如哑叔和张叔,如方叔和母亲,如孔新和他老婆,如世间所有平凡夫妻一样。

只想要,最简单不过的生活。

这一点,许辉怎会不懂!

喉头突然一阵奇痒,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得跪倒在沙发边,咳得把烧心的酒吐了大半,才终于止住。

找抽纸擦了擦嘴,望着一屋的狼籍,心酸蔓延。

他好想给许辉打电话,让他回来,让他来抱抱自己,让他把那些伤人的话都收回去,继续做他爱的那个许畜。

他想笑,他想哭,想着许辉在说那些话时的眼泪,想着他们无法再回去的美好。

一切一切,都让心酸加重。

眼泪,一滴滴砸在腿上。

他掏出手机,翻看里面和许辉在一起的合影。

每一张都是一份回忆,一份记录。这些真实存在过的快乐,只能被永远地留存在照片里。

从今以后,再没有人会在午夜时分偷偷吻他到无法呼吸,再没有人会用深情暧昧的声音叫他景安,再没有人能让他体会到撕心裂肺的痛。

许辉,他爱的许辉,他多想能爱到老,爱到死。

泪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花了两个人的笑脸,而他,只能躲在一个人的房子里悲伤地哭泣。

许辉的要求他办不到,这段爱,注定走到了终点。

98、人心

接下来的日子,许辉果然如他所说没再出现过。

这样的平静,吴景安也算满足了。

每天按时上下班,有时到菜场买点新鲜的菜,有时到超市寻摸点生活用品,有时和朋友同事喝个小酒打个小牌,有时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抽半夜的烟。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新年来临。

他一个人准备了一桌子的年菜,倒上两杯酒,假装那个人还在,他吃着,喝着,笑着,说着。

他说,许辉,你要走就他妈滚远点,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别拿什么打死不分手的话来恶心我,咱两好歹都是爷们,拿得起放得下,不就谈个恋爱嘛,不就是个男人嘛,丢了分了,咱再找。你找女的,我找男的,咱桥归桥,路归路,吃完今天这顿散伙饭,就是天涯陌路人了。

他狠狠干了一杯酒,逼出新春的第一滴泪,也是从今往后的最后一滴。

万家欢聚、鞭炮齐响的那一刻,他醉倒在一个人的房间。

调成静音的手机里传来一条短信,响了几声后回归平静。

那一夜,衣冠楚楚的许辉出现在吴景安的梦里,黑西装白衬衫,一脸恶心巴拉的笑,挽着他的美娇娘走入教堂。吴景安站在人群里望着他,没有笑,没有泪,像看着个陌生人。

这样的结局,真实、美好。

吴景安也得到了解脱,好得他第二天醒来时感觉神清气爽。

年初一的太阳光芒四射,他伸伸懒腰,洗漱好后把被子抱出去和阳光接吻,挽起袖子把昨夜的剩菜剩饭收拾了,顺带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

谁离了谁不能活啊,他要比他活得更好。

把家里贴上了许辉标签的东西收拾收拾打包打包扔下了楼,不能扔的扔不了的他心安理得的接受,妈的,老子让你睡了这么长时间,这点东西算便宜你了。

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时,他躺在沙发上拿起手机,把所有来电短信连带照片视频一起看也不看直接清空,打开浏览器上网搜罗搜罗。

许辉是富二代,许辉的能力他也见识过了。这样的人爱你的时候天上的星星月亮都能摘给你,一旦翻了脸,他的能力会把他变得十分可怕。

如果他坚持那狗屁的不分手原则,继续留在s市的自己十有八九是逃不掉的。

蒋路的事就是个教训,如果说那时候的自己还有几分天真,以为凭着努力能改变命运什么的。现在的他,绝不这样想。

在s市,许辉如果想让他寸步难行,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过了伤痛期的他需要为自己找条后路。

中国那么大,他才三十出头,要找个小城镇重新开始,也不会太难吧!

奇怪的是,以前在小厂时,那么看重的一份工作,现在换到了大厂,珍惜度竟然降低了几十个点。

辞职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难下的决定。

环境改变人,想法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

他是真累了倦了,也没那么大冲劲勇气陪人瞎折腾。他想好了,许辉要真变得那么操蛋,他就干脆房子一卖铺盖卷卷,走人喽!

妈那儿暂时不去的好,最好能找个靠山靠水的地方,每天窗户一开,闻花香听鸟鸣,腰间扎条白围裙,手里端着冒热气的笼屉,站在自家包子铺前吆喝一声,“卖包子喽!”

那生活,也叫个惬意舒适。

光想想,就笑了。

吴景安瞬间来了精神,从沙发上跳起来,套好衣服直奔哑叔家。

这手艺荒废了这么久,是该重拾起来了,咱要学精了学神了,到时候还怕娶不到“媳妇”套不到“郎”

至于许辉,滚你妈的蛋,再稀罕你,老子就是个熊!

朋友老胡家添老二时,许辉和一帮子损友又聚在了一块。

有人打趣地骂老胡,你这严重违反国家政策啊,那搞计划生育的怎么不来罚死你。

老胡笑,嘿,不就两钱的事,省得老头老太太老在我耳边念叨着孙子孙子的,敢情我家妞妞就不是他们的孙了。哎,也别笑我,你们以后也得过这关。咱年轻人看得开,什么男孩女孩,无所谓,可老的就不这样想。咱国家重男轻女的思想,估计得等他们这辈翘完辫子才能结喽!

张音笑,靠,有你这么咒老的吗!

席间笑闹不断,众人都喝了不少,一向闹惯了的廖胜英这回出奇的沉默终于引来了群轰。

有人问是不是好事近了,该不会把人覃晴肚子搞大了吧!得,咱也别笑人老吴了,这还有个更严重的,先上车后补票啊!哎,老廖,你要不结婚生孩子一起办得了,让咱这些穷哥们省一笔。

众人齐笑,廖胜英扯出个苦笑,端起酒杯,一口干。

席上沉默的还有个许辉,郝时坐他旁边,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许辉面无表情地转着手里酒杯,“没什么。”

郝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

许辉垂下眼,“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个人渣。”

郝时:“倒不至于,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在乎。”看了眼旁边热闹的气氛,郝时收住了嘴,这里,实在不适合探讨感情问题。

从酒店出来,郝时搀着喝得有点高的张音把他架上了出租车。

跟司机说地址的功夫,张音打开了后车窗,脑袋趴在车门边,晕沉沉地说:“巧克力,你也快了吧!上次聚会,我老婆可听薇薇抱怨了。你呀,早结早了,拖到最后还是得走这一步。可别学老廖,拖出个这样的结果来。还有许少,去,什么玩意。”

郝时低下头看了看他,轻声说一句,“快了。”

出租车拉着张音走了,廖胜英这回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居然没带覃晴来,一个人上了另一辆出租车。

郝时回头看了眼刚从酒店出来的许辉,“要不,咱俩搭一辆车吧,正好我去你家附近办点事。”

在车里,许辉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郝时突然说道,“许少,我和你说说我的初恋吧!”

许辉诧异地回过头,一向不多话的郝时怎么会提起这种隐私的话题。

以前上学的时候,多少人逼着他说,他都绝口不提的,今儿——郝时微微仰起脸,一声长叹,好像把岁月拉回了那一段青涩的时光。

推书 20234-01-11 :走火 上——风灯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