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门打开,挨个进来四个男人。或清秀或狙犷,或文弱或刚毅,不同形态任君选择。
选了个清秀点的,许辉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
突然,那男人把手放在许辉档部,惊得他一下子就跳起来了。
廖胜英没笑趴到沙发上,“直得都能当旗杆了,还学人赶潮流来找鸭子,你这不活受罪嘛!”
出了鸭店,许辉给众多女友中的一个打去了电话,当晚,留在那过夜。
一天天,一夜夜,许辉的不正常快把他折磨疯了。
他开车去了度假村,停留在他们吃过饭的餐厅、换过位的公路、正式接吻的草地上。
每一处,他都好像看到了那个男人,一脸不正经的痞笑,从怀里掏出烟来扔给自己一根。
他说:“许辉,我爱你。”
许辉恼得长啸一声,他拼命地想,疯狂地想——把那个人忘了!忘了!忘了!!!
吴景安,够了!结束了!你他妈该滚了!滚远点!!!
回来的路上,车子不由自主拐到了时光,熟门熟路走进502包间。
往沙发上一坐,他疲惫地不想再站起来。
闭上眼,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晚曾经说过的话。
“现在流行搞基啊,哥几个谁要是无聊了,可以找景安打发打发时间,男人嘛,真有什么也不会怀孕,挺值的。”
“要不,你开个熟人价,我倒也不介意陪你玩玩,不是说,爱我吗”
“你说,我要是把这短片和你的资料一起寄到你单位,会发生什么更有趣的事呢,挺让人期待的呢!”
“我提个建议,你不妨跪下来求我,兴许,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会放过你。”
“吴景安,对着一个男人说爱,你可真够恶心的。记不记得我说过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为什么总记不住教训,还敢奢望我,你以为,你到底在哪一层”
从始至终,男人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许辉放声狂笑出来,笑得身子发颤,直接倒在了沙发上,还在抑制不住地笑。
看,他是多恶劣一个人,这样残忍狠毒的话也说得出来。
明知道那个人爱着他,却狠得下心这样玩弄那个人的心。
看,这就是许辉,一生得意放荡不羁的许辉。
他爱过谁?他谁也不爱。
所以能肆无忌惮地把别人踩在脚底,所以能随心所欲地耍弄每一个得罪过他的人。
所以……所以……
他低估了吴景安。
低估了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低估了他对自己的影响力。
所以,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疼,钻心地疼,疼得满心满眼只有后悔。
他试过,他接受不了别的男人一丁点的碰触,却能在梦里一遍遍和他做着最过份的事。
他试过,和女人在一起做爱时,还是甩不去深植在脑海中的那个人。
他试过,拼命压抑用尽一切办法把那个人拽出脑子,一分钟,十分钟,一小时后,那个人,又顽固地回来了。
他放弃了,投降了。
这天,许辉开着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晃悠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车前的人行道。
许辉着了魔,跟了他一路,直到他回家。
停在他家楼下,许辉抬头望着他曾去过无数次的房子,甚至那扇门的钥匙还挂在他身上,来不及扔掉。
S市有多大,他们总会相遇。
只是,相遇后却无法做到,陌生的忽视。
夜幕降临,屋里亮起了灯,时而会在窗前闪过那人的影子,许辉靠在车边不停抽着烟。
烦燥了近半个月的心突然就平静了。
只是这样看着,看着,就好像能忘记烦恼。
第二天,许辉把车停在较远的地方等着什么。
男人直到下午才出门,去吃了一碗面,接着去了超市。
在水果摊前有人问了他一句什么,他却没理会推着购物车转脸走了。
许辉上前和那人聊了两句,买了两个榴莲让人剥了包好,趁着他在电玩城时开车到他家,把那袋子榴莲肉挂在了门上。
之后,回了家。
之后,他花了一整晚时间,说服自己。
既然忘不掉,那就别忘了。
既然是真的有感觉,那就,让这感觉延续下去好了。
之后他给孔新打去了电话,闲扯了好半天才把话题引到吴景安身上。
总算得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
吴景安的假期到今天结束,据说他人现在已经在宿舍,晚上的夜班,铁定会上。
晚饭后,许辉洗了个澡,站在镜子前看里面明显有几分消瘦的自己,一抹自信的笑勾上了嘴角。
既然下定了决心,就没有他许辉办不到的事。
男人又怎么样,错了又怎么样,他有信心再扳回这一切。
换一身休闲的衣服,驱车去了吴景安的工作地。
下了车进厂门,许辉深吸了一口气,步伐坚决地踏入值班室。
他能走出这一步不容易。
他没想到的是,踏出了这一步,他再也没法回头。
39、进攻
整点时分,值班室的推拉门打开,林佳佳带点诧异的声音响起。
“许辉?”
吴景安拿笔的手一抖,记录本上的数字被拉出长长的尾巴。
条件反射般,他抬眼看向门口。
机器轰隆声响个不停,值班室推拉门外站着一个英俊帅气的有如电视里偶像明星的男人,脸上却没有一丝笑。
不是许辉,还能是谁?
吴景安看了他一眼便垂下头来,继续写他的记录。
许辉也没想他一开始就能给自己好脸色,进了门和林佳佳打了声招呼后就在吴景安对面坐下。
林佳佳越来越搞不清这位大少爷的心思,看他也没有和自己多说话的意思,于是转身走了出去。
许辉的目光停留在吴景安半垂的脸上,说句酸倒牙的话,就是移不开眼了。
他瘦了,瘦得挺多,两侧颧骨突出。以前常听人说脸瘦了一圈,他总认为那是夸张的说法。现在看到吴景安这样,他才真正明白。
也真正,心疼。
他知道自己做了挺混仗的事,挺对不起他。
可——
许辉从口袋里掏出烟,扔一根到他面前的记录本上。
吴景安看了眼滚到手边的烟,放下笔,起身到实验台拿了个取样瓶向车间里走去。
夜间干活车间里的大灯一直开着,光线却不好,吴景安一直走到车间最里头,把大门开条小缝,闪身出了门坐在外面台阶上。
掏出烟点上以平复心中不该有的情绪。
他以为,经过了那一出,许辉不该出现了。
寄资料的事完全可以交给邮局或快递,怎么样也用不着他大少爷亲自出马吧!
那么他多此一举的目的是什么?
还想再当着众人的面奚落他一番?
吴景安笑笑,抽了口烟,满嘴苦味。
还真是他大少爷的风格。
估摸着水箱该满了,吴景安起身拍拍屁股干活去。
值班室的灯亮得刺眼,吴景安从昏暗的车间往里看去,许辉还干巴巴地坐在那儿。
他垂下眼,嘴角露一丝苦笑。
进进出出间,他没看过许辉一眼。
设备停运后,他也不管会不会被值长逮到脱岗串岗,躲到放渣间一觉到天明。
早上四点,被放渣的小刘一脚踹醒,“起来了,洗澡去,马上要下班了。”
吴景安勉强睁着惺松的睡眼回到值班室,许辉已经不在了。
下了班点完名,安全回到宿舍。
倒在床上时,他还在想,这一夜算混过去了。难道,许辉只是来找林佳佳?
他摇摇头,不对,不该把那人想善了。也许,他只是在玩猫抓耗子的经典游戏。
看着自己被逗弄得慌乱无措,应该能大大满足他的恶趣味吧!
吴景安考虑着要不要装一装懦弱惊惶的样子,好让他老人家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
胡思乱想间,他沉沉睡去。
第二个夜班,许辉准时出现在九点整的值班室内。
吴景安郁闷了。
这人,看来是真要把猫抓耗子的游戏进行到底。
可惜,他这只不合格的耗子无心奉陪。
许辉的脸色不太好看,一屁股坐他对面,两眼死死盯着他,像带了几分怒气。
吴景安这个屈哪!到底谁得罪谁了,他还有脸来这跟他发火?!
就因为自己没理他,没主动招呼着?
说他是少爷还真摆起了少爷架子,合该他这平头百姓被打了一顿后还得腆着脸上前热情伺候着,贱!他还没那么贱!
许少爷沉不住气,开了尊口,“明早,我回市里,捎你一程。”
吴景安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上面的大神正努力往修真路上爬。
许少爷讨了个没趣,脸色愈发难看。
后来林佳佳回来了,吴景安端杯茶转到值长办公室坐谈去了。
吴景安一把眼泪一把汗地痛诉许辉这小子没人性,你说他以前白天来也就来了,这大半夜的跑来谈恋爱,让他这孤家寡人往哪溜达?!总不能赖在那儿当电灯泡吧!你们这当领导的也不管管。门口不挂着闲杂人等与狗不得入内吗,这么一大活人在那晾着,你们都看不到的?!要不,看哪儿缺人把我往哪安吧!再让我躲车间喂蚊子我真跟你们急了!
值长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随意躲哪睡觉去!
吴景安领了圣旨,趁人不备就偷出厂门偷回宿舍偷睡了几个小时的安稳觉。
啊,许辉,原来还是可以拿来这么用的。
由于夜里睡得踏实,早上九点多吴景安就醒了,再无睡意。
起来把毛巾被抱到阳台上晒太阳,自己梳洗一番赶了十点的车去了趟工人村。
在超市采购时遇到孔新两口子,吴景安刚打了声招呼,孔新老婆李小梅的眼刀就扫了过来,话也说得夹枪带棒,愣是把吴景安说成了现世陈世美。
吴景安叫苦连连,想当初,他连人小妮子一根手指头也没碰过,咋就落了这个罪名呢?
李小梅扬高下巴,骄傲地说:“有人给小清介绍了个市里的,光房子就两套,听说还是在规划局上班,家里挺有人的。人家男方一见小清就看上了,说是只要小清答应立马把她调市里去。孔新,你是没见那男的。长得可帅呢!噢,比老吴高多了,也比老吴年轻,总之,哪哪都好,就是没人老吴眼光高。”
吴景安拎着购物篮一脸惭愧地低着头。
得,他今儿出门忘翻黄历了,招了女人。
数落完,李小梅功成身退转战鱼肉区,孔新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看向吴景安,“哥们,别介意啊,我老婆和小清关系好,就是替她打抱不平。”
吴景安一拳头捣上孔新肩膀,“你个妻奴,看你这样子,我下辈子都不想结婚!我这招谁惹谁了,说起来,这事还是你挑的头,哪天非宰你一顿不可!”
孔新笑,“行啊,你说哪天就哪天。哎,对了,听说许少这两天又去了,是不是啊?你说这人也怪,老长时间不出现了,这到底是成功转战幕后了呢还是另寻鲜花嫩叶了,厂里那些女人可劲地讨论,也没个结果。这两天咋又出现了,哎,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吴景安收敛了笑,随手拿起旁边一盒豆腐,“我怎么会知道。”
孔新纳闷,“你不知道?我以为你和那许少关系铁着呢!不说你胳膊摔伤那阵人天天跑前跑后地伺候着,怎么,这又闹别扭了?我说你怎么回事,哥几个处几年了也没见你和谁红过脸,咋就和那许少那么不对付。不对付也就不对付了,怎么跟三岁小孩似的,今天吵明天好的,闹哪一出啊!”
吴景安挑了两卖相不错的苹果,放进篮子,“行了,我赶车呢,明儿再聊啊!”
出了超市,吴景安手机的短信音响起,他掏出一看是哑叔发来的彩信,照片上他和张叔不知道在中国的哪旮旯笑得找不到眼了。
底下一行小字,应该是哑叔写的:回去教我开微博,我要把这些照片都放上面去。
吴景安咬牙切齿地骂:秀吧秀吧,一天到晚地秀恩爱,还让不让人活了!
午饭是和宿舍一哥们一块吃的,一盘花生米,一凉一热菜,两瓶啤酒加两冰棍,吃得那叫一个爽。
哥们问他为什么二十八了还不结婚,真就找不到女的?
吴景安喝了口凉啤酒,痛快地咂咂嘴,“女人?出门左拐,满大街上走的有一半都是女人。可没一个对眼的有什么用。”
哥们摇摇头,“不小了,咱这条件还要挑到什么时候。我前儿见一女的,长得不咋地,我妈说了那女孩挺好,我想想也是,二十七八了,也该结了,不出意外的话半年后请你喝喜酒。老吴,行了,别挑了,眼看着三十了,更别指着能找什么好的了。”
吴景安夹了口凉菜在嘴里,嚼得很慢很慢。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年龄不小了,快没挑的资本了。
可……他真没挑啊!
样貌、年龄、学历、工作,他一概不看重,只想找一个能一起过日子的。
可——
太难,太难了。
如果他喜欢的是女人,也许和这哥们一样,随便见一个,过得去就行。然后结婚、生孩子、养孩子,直到混到退休。
老天挺捉弄人的,像他这样平凡普通,又只想过平凡普通日子的人,怎么就成了被人歧视的同性恋。
明明没什么罪,还要被一些畜生拿来取笑、威胁。
他过的,比这哥们还要辛苦。
早班时,许辉拎了三份早饭进来。吴景安看也没看递到手上的食物,转身出了厂门买饭。
正巧碰上小乔也出来买饭,对着他朝化验室扬了扬下巴,“哟,这跑得挺勤。最近是不是犯什么错惹到我们厂花了,以前夜班可从没见他来过,这倒好,连着两个夜班都守到最后。这少爷看来是下决心来狠的了。”
吴景安一脸不屑地摇摇头,“谁知道呢,估计打野食时被逮到了吧!”
小乔笑,跟着他一块出了门。
40、努力
下班点名时,大刚笑嘻嘻地上前揽住吴景安肩膀,“走,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吴景安诧异,“哟,中彩票了,哪吃啊?”
孔新随后出来,兴奋地嚷道:“酒香呗!”
吴景安眼珠子快瞪出来了,“乖乖,你到底中多少,大出血啊!”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脸一沉眼皮耷拉着,声音陡降了几度,“谁请客啊?”
小乔走在前面朝厂门外停着的跑车扬扬下巴,“还能有谁,林妹妹傍的大款呗!”
大刚笑,“小心人听到,咱这吃人嘴软的还在背后议论,不好,不好,这习惯得改改。”
小乔说:“我这夸他呢,哪天谁要是说我大款,我喜得能蹦上天去。这大款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得有这资本,人许少堪堪配得起这称号。”
吴景安皮笑肉不笑,说:“我胃不太好,今儿就不去了,你们吃吧!”
孔新疑惑地转过头,“没听你说胃不好啊,怎么了,真跟人闹别扭了?”
吴景安皱起眉头,“真不去了,明儿我请哥几个,算是赔罪。”
大刚不悦地瞪他,“哎,老吴,你这可就没劲了,人许少在集控可把话撂下了,一定把你带着。看看,人这姿态都低到哪去了,你怎么还跟个娘们似的闹什么脾气。走走,吃饭去,真有气,就多点些贵的,吃死他。”
小乔附和着,“对,再要几瓶好酒,让他偷着哭吧!”
吴景安笑,他们要知道许辉在市里随便带他去吃一顿饭的价格,就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吴景安闭了闭眼,尽量笑着说:“真不舒服,哥几个饶了我吧!哪天好了再陪你们喝。”
孔新和小乔对看了一眼,大刚将吴景安往怀里拢了拢,“别跟他废话,直接把人架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