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眼泪,许姨娘笑道:“你别怪我闹,我心里也惦记你不是。你这孩子这么些年都不回家,回来了也不见个人影,你娘在世时就常跟我们念叨,这念叨来念叨去的,人人心里都记挂你。”
杜益山让她说得胳应,一口一个惦记,说得倒亲热,她怕是早忘了推自己下河时的狠毒了。
杜益山耐着性子听许姨娘絮叨了半个上午,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午间许姨娘又留杜益山用饭,杜益山推脱有事,让她自便,带着韦重彦等人回了前院。
韦重彦直抹冷汗,回了书房,问杜益山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那姨娘还留着?这不是添乱么,我看趁早打发了算了!”
杜益山摇头苦笑,他何尝不想把这些人打发了。可惜他不能,那些姨娘是父亲的侍妾,虽然妾者通买卖,可要卖也得是父亲卖她们,杜益山身为人子,是不好过问父亲内宅里的事的。他要真的这么做了,明天杜氏祠堂里,族长就得派人把他绑去,审他不敬父母,擅自驱逐父亲姬妾,是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这里就是这样不讲理,跟那些老顽固讲理,能把自己气死。反正只是几个女人,母亲也不在了,她们也为难不了谁,搁在后宅里,顶多是多了几个吃闲饭的人。只要她们不闹得太离谱,就养着好了。
杜益山想得挺好,到了这日晚上,他就发现他低估了这些女人的野心和手段。
第32章:赁房租屋
吃过晚饭,杜益山回房,一进门就是一愣,自己的亲兵站在门外,看着自己张口结舌,问是怎么回事,亲兵们支吾道:“许姨娘打发了两个丫头过来,说是要贴身伺候候爷的饮食起居……”
男女有别,屋里多了两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如果她们得了杜益山的喜欢,以后也许就是他房里人,杜益山不在,亲兵们哪还敢在屋里呆着,一窝蜂似的退了出来,只守在门外等着杜益山回来。
杜益山听完就怒了,这个许姨娘还真能折腾,早上才闹了一气,拉着自己说得好不委屈可怜,他半是安抚,半是威吓,耐着性子陪她聊了一个上午,算是给足了她面子。还以为许姨娘能从此安分守己,谁知这才半天过去,她的妖蛾子就又来了。
迈步进了屋门,果然屋里站了两个丫头,都生得水葱似的,生生嫩嫩,水灵灵的,一个穿一身桃红色衣裙,鬓边插一朵红绒花。另一个穿一身绯色裙衫,未施脂粉,看着就秀气干净。
要说许姨娘也算厉害,才刚一见面,就能摸清杜益山的喜好,送的两个丫头都不是俗艳妖冶的,模样中上,能认得几个字,性情也不死板,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聪明有眼色,就算迷不倒杜益山,也能在他屋里安插两个好眼线。
两个丫头一见杜益山就红了脸,粉面含春,眉目生情,四只眼睛偷偷瞄着他,侧身道了万福。
杜益山觉得头疼,摆手让二人起来。男女之事他见得多了,若是没有方云宣,此刻他真不介意身边多两个红袖添香的侍女。
可惜……心里多了个惦念的人,眼前的可爱女子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这一天过的,杜益山心都累,长长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望着两个丫头,问道:“你们两个,进府几年了?是家生子,还是外面买来的?”
两个丫头互相望了望,不知道杜益山是什么意思,笑答道:“奴婢们都是外面买的,府里的家生子不多,原本都在老夫人屋里,老夫人体恤下人,这些年又放出去不少,府里的家生子就只剩下五六房了。”
杜益山点了点头,直说道:“现在给你们两条路选,一是拿了银子出府,二是我送你们回许姨娘屋里,你们好好想想,自己选条出路吧。”
两个丫头一听便哭了,扑通跪下,嘤嘤泣道:“候爷若嫌我们姐妹粗笨,奴婢们可以改过,这样不明不白的被赶出去,以后可让奴婢们怎么活?”
杜益山皱了皱眉,笑道:“只在我屋里站了站,就成了不明不白,就没脸活了?”
杜益山虽然笑着,话音里却带了冰茬儿,听得人浑身发冷。两个丫头不由得哆嗦起来,哭声也止住了,只睁着一双杏眼呆呆的看着他。
杜益山不想多言,叫过亲兵,让人准备二百两银子,交给两个丫头,“拿着银子,是出府还是回许姨娘那里,你们自己看着办。”说完便让亲兵拉她们俩出去。
杜益山发了话,亲兵们也没了刚才的顾忌,换了一副凶恶面容,上前推着两个丫头出门。
丫头们还愣征着,今日前来虽是许姨娘的安排,但她们自己心里也是有几分乐意的,杜益山相貌堂堂,又是皇帝亲封的永定候,杜府名正言顺的主子,只要做了他的房里人,以后兴许就能封个姨娘,做杜府的半个主子,那可比做丫头强得多。
刚才的痴心妄想此刻都化成一腔苦水,两个丫头拿着银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推出了门外。
两人细细盘算一回,再回许姨娘那儿,日子也不会好过,混上几年,随便配个小子,就连那管事娘子她们都是不敢想的。还不如拿了银子出府去,从此再也不看人眼色行事,自自在在的寻个好人家嫁了。
打定了主意,两人转忧为喜,朝杜益山房门处福了福身,去杜管事那里拿了身契,欢欢喜喜的去了。
杜益山歇了一晚,第二日就亲自去广宁府,跟马成安借兵,去找方云宣的下落。
马成安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又问:“是何人让候爷如何上心?”
是什么人很重要,这关乎到找人的方式方法,若是个对杜益山有恩的,他就明查暗访,不能慢待。若是个跟杜益山有愁的,那马成安可就不客气了,即刻下海捕文书,满府里去抓,只要方云宣还在广宁境内,就不信抓不着。
杜益山被问得哑口无言,该如何说呢。说他现在也迷糊着,不知道方云宣对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还是说他惦记他,心里空落落的,见不着方云宣就觉得心里不安生?他在意这个人,杜益山十分确定,只是这在意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他也说不上来。
杜益山一脸高深莫测,马成安一直看着杜益山的动静,自以为心中了然,忙道:“下官明白,明白。此事一定给候爷办妥了,您只管安心。”
杜益山不由发笑,自己都弄不清楚,他倒明白了。
怕事情办岔了,给方云宣添了麻烦,杜益山正色道:“此人是我知己好友,曾救我于水火,万望马大人礼遇有加,找到他后即刻派人知会我一声。”
马成安手心直冒汗,心道:“好险!”刚看杜益山一脸严肃,还以为方云宣是欠了杜益山的债呢。差点办错差事,真是好险。
韦重彦也没想到杜益山竟会亲自去广宁府,急得冒火,却也无计可施,马成安亲自应下此事,有结果自然也是找杜益山复命,他半点插不下手去。
有心问一问杜益山到底怎么想的,可一看他的脸色,千言万语都憋回心里,韦重彦直叹气,如今只好见机行事,等找到方云宣再说了。
十日过后,休整已毕,杜益山便领着兄弟们买船,租码头。
杜家在广宁府里有几间铺面,做了几十年买卖,原本就在本地商界有些人情脸面,再加上杜益山如今的身份,人人盼着与他结交,又有马成安一路护持,几月之间,杜益山就将生意整顿得风生水起,出了一趟海,来回净利上万,回来又买了两间铺子,专营洋货和丝绸。
生意越做越大,杜益山这边可谓于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买卖想不发财都难,他手里的银子多,人面广,办事公道,出手也大方,渐渐的广宁府里都知道有杜益山这么一位富商大贾,有时不用出门,找他谈生意的就自己找上门来,钱生钱容易,杜益山很快便有了盈利,修建山庄的事也正式提上议程。
方云宣可就不好过了。他在广宁府人生地不熟,出门谁也不认识,两眼一摸黑,想开个小店,租房时就差点让人骗了。牙行里的人见方云宣是从外地来的,一户铺面竟租了两家,还背着那家哄方云宣去看了好几回,说得天花乱坠,骗他先交半年的租金赁下房子。
方云宣险些上当,还好客栈掌柜人不错,忍了几回,最后实在不忍心,就提点了他一句,方云宣这才多了个心眼儿,没有提前把定钱交出去,不然银子准得打了水漂。
方云宣有点心急,他在客栈里住了半个多月了,连房子都没找到,别提开铺子了,再这样下去,钱都要砸在客栈里了。
掌柜与方云宣相处几日,算半个熟人,方云宣为人勤快,嘴甜会说话,时常到厨下给客栈帮厨,又有楠哥儿这个小娃,围前围后,一口一个“爷爷”的叫着,掌柜越看这父子俩越喜欢,见方云宣着急,就提了一句:“我倒知道一处房子,前面是店铺,楼上是住人的地方,不大,正好你们父子去住。”
方云宣正急得要上房,一听这话真是喜上眉梢,一把拉住掌柜,求他现在就自己过去看房。
掌柜笑道:“别急。房子也跑不了,等关了店,我就带你去。”
方云宣哪里等得,好话说了一大车,好容易求得掌柜松了口,让伙计替他看着店面,换了衣裳,带方云宣去看房。
左转右转,方云宣跟着掌柜转了几条大街,才到了他说的地方。方云宣一看就喜欢,这条街上都是这种独栋小院落,二层高,底下是店铺,上面是住人的地方。铺子前面紧邻一条大街,两边也都是做生意的铺面,前后做什么买卖的都有,惟独没有专门卖吃食的饭铺。
掌柜去找房东,方云宣就站在院子外面左右打量,算计着过路的人流量和主要顾客群。
过了一时掌柜带着房东过来,彼此介绍一番,就进屋里细看。
屋子还算敞亮,收拾得也挺干净,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在紧里面开出一个小隔间,里面是厨房。
方云宣一进来就直奔厨房,进去看了一遍,地方不大,只有一个灶头,拿脚量了一下,还成,能再开一个灶头,也转得开身,开个饭铺足够应付了。
楠哥儿不耐烦在一个地儿呆着,早从楼下跑到楼上,又从楼上跑回楼下,乐得直喊:“爹爹!”
方云宣一把抱住他,楠哥儿拉着方云宣的手上楼,这里指指,那里看看,小脸儿上一直都乐呵呵的。
看样子楠哥儿也喜欢,方云宣立即拍板,决定租下,问房东租金多少。
房东是掌柜的故友,来时掌柜就交待了,方云宣父子远道来此,身上的银子也不多,让他别狮子大开口,给人父子留条活路。
房东也不差这几个钱,既然好友都说了话,他也乐得做顺水人情,公平合理,定下一个月五两银子。
第33章:搬入新居
第二天方云宣就搬去新家,他随身的东西不多,两个包袱往身上一背,领着楠哥儿一趟就过去了。
楠哥儿好像特别高兴,一进门就跑到楼上,喊方云宣:“爹爹!”
方云宣拎着包袱上去,楼上隔做两间,拐上楼梯,正对着外间屋,再往里走,穿过木制雕花隔板,就是卧房。
楠哥儿爬进拨步床里,蹬着两个脚丫喊方云宣过去看,方云宣搁下包袱,凑过去一瞧,原来是楠哥儿在床里发现一只蝈蝈笼,大概是上一户房客留下的,上面积了不少灰,原本翠绿的颜色也变色发黄了。
“楠哥儿喜欢蝈蝈?”方云宣抱起楠哥儿,指了指蝈蝈笼。
楠哥儿鼓着腮帮子,使劲点头:“嗯。杜叔叔说了,蝈蝈比蛐蛐个儿大,叫得也比蛐蛐好听。他说要带我去抓蝈蝈呢……”
楠哥儿顿了顿,眼神慢慢暗了下来,半晌他拉了拉方云宣的衣袖,仰脸问道:“爹爹,杜叔叔为什么不见了?是楠哥儿不乖,他不喜欢了,所以不来了?”
方云宣听得心里发酸,相处两个月,没想到杜益山对楠哥儿的影响这么大。方云宣觉得自己算是挺会哄孩子的,杜益山却更胜一筹,也许是因为男孩子特别容易对骑马打仗的将军产生好感,不着痕迹之间,杜益山就让楠哥儿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方云宣不知怎么回答,用手蹭了蹭楠哥儿的肚子,哄他道:“爹明天就给楠哥儿买两个大蝈蝈回来。”
楠哥儿眼睛一亮,“真的?”
方云宣点头,孩子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蝈蝈身上,楠哥儿兴奋极了,举着蝈蝈笼欢叫一声,扑到方云宣身上。
方云宣搂着楠哥儿滚进床榻里,一面胳吱他,一面伏下身子,做势要咬他的脖子。楠哥儿边躲边笑,团起身子,乐得气都喘不上来。
父子俩闹了一阵,方云宣让楠哥儿自己玩,他下去打水收拾屋子。底下先不管,楼上要住人,就先收拾上边。方云宣从里到外擦洗了一遍,整整忙了一个上午,连窗扇上的纸都重糊了新的,这才觉得差不多了。
午间简单做了两个菜,和楠哥儿吃了,趁他睡午觉的工夫,方云宣出门采买开饭铺要用的东西,炉灶、桌椅、碗筷这些小件自不用说,还要找一家做木器的,让他们过来打个柜台才成。
方云宣不敢出来太长时间,怕楠哥儿醒来找不到他,这些东西都是分批置办的,来回忙活了十几天,底下的店铺才变得有模有样,渐渐像个饭铺的样子。
这条路上来往的都是普通百姓,还有一些给商铺送货的苦力和脚夫,方云宣给饭铺的顾客群定位就是中下层,铺子里也不用太过装饰,弄得太华丽了,人们都以为这里消费高,吓得连门都不敢进,反而不好。
方云宣算了算,底楼大约五十几个平方,隔出一块空间做柜台后,还能摆开十几张桌子,除此之外,再在门口设一张长条桌,摆两张长板凳,专卖散酒和下酒小菜,这样可以方便没有多少闲钱的脚夫们过来歇脚。
饭铺刚开张,什么人的买卖都得做,哪怕是一个大子也要挣。方云宣定了一张菜单子,让人做了水牌子挂在墙上,菜名、价钱一目了然,客人看着也放心。都是些家常菜,方云宣也没把太稀奇的菜谱往上写,一来怕人们不接受,二来这些菜成本太高,写上估计也没人点。
主营家常菜,菜色上又不见长,方云宣想了许久,要想多招徕顾客上门,只有在菜码上下下工夫。比如一个七寸盘的炒菜,菜码可以多给一勺,量给的多了,味道上再做得精致点,自然能吸引不少回头客。
万事开头难,方云宣觉得现在还是以稳为主,宁可少挣些,也不要太出挑了。至于创新出奇,还是要等他站稳脚跟才行。
只是菜量加大,方云宣还觉得不稳妥,他又琢磨了几样花式糕点,开业的头几日,可以用附赠的方式免费送给顾客品尝,如果反响不错,糕点这一块也可以做出大文章。
一切都张罗得差不多,方云宣最后想了一遍,才发现他落下一件最重要的事没办。
方云宣脑袋都大了,眼看快开张了,这可怎么好。
方云宣只顾着忙,都忘了,饭铺不比他摆小摊子,可以一边收钱一边做饭,两不耽误。饭铺里一到饭点,往往是一堆人全集中在一起过来,要做的饭食也比馄饨复杂得多,他在后厨都忙不过来,哪能兼顾得了前面。怎么也要雇个跑堂的伙计才成。
方云宣这可犯了难,伙计好找,可跑堂的伙计就难找了,这个人必须要腿勤嘴甜,能把外面的客人拉进屋里,此外还得有眼力劲儿,会来事儿,能把每一个进饭铺的客人都伺候得满意而归。这里面的门道大了,可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应付的。
四处打听,问了几日,牙行也跑了几回,还是没找到合适的人。方云宣彻底发了愁,想从别的饭庄里挖角,手里的银子又不做主,挑费高不说,他也不确定他的饭铺一定能挣钱,万一开张后赔得唏里哗啦的,岂不是害了人家一家老小。
正难着,隔壁米铺的掌柜带着楠哥儿走了进来,看方云宣蔫头耷脑的,问怎么了。
这几天方云宣忙着铺子里的事,楠哥儿就托给了米铺掌柜照管。米铺掌柜今年五十来岁,儿女都已长大成人,出门单过,家里就剩下他们老夫妻两个,平时就觉得闷得慌。自打方云宣父子搬来,他们就对楠哥儿喜欢得不得了,看方云宣忙不过来,就主动揽下照管楠哥儿的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