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达与复仇——阿金宝

这个街区还是老，电箱什么的都是老式的，在超市后门的胡同里，苏达找到了老电箱。

电箱一般没人碰，平时上面都挂着一把破锁头，但今天，电箱门是半掩着的，苏达诧异，谁没事儿碰这个？正要走过去检查，却一脚踩上了个硬东西，低头捡起来一看，是电箱上的那个破锁头，锁舌断了，锁芯儿漏了出来。

苏达当即就明白过来，这是有人砸烂的！再看老电箱，里面的闸全部被拉下来，苏达刚要伸手把它们推回去，又发现闸的下面，电线都是断的，用手指挑起一根看看，电线的断面整齐平滑，是被剪断的。

苏达顿觉周围气氛不对，冷不丁的想起了中午买凉面时，从后面飞来的那块砖头。

苏达想也没想，按原路跑回了超市，推开超市与小仓库链接的门便说；“李叔，你没什么事儿赶紧回家吧！电箱让人给砸了。”

超市里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声音，也没人应他，更没有李叔的身影。

苏达立刻停住脚步，站在了原地，身体没动，眼珠却是灵活的转了一圈儿。

超市不大，但是堆得很满，货架挤挤挨挨的，上面堆满商品，把有限的空间隔出了无数个屏障，窗外的微弱灯光照进来，映出层层叠叠的剪影

“李叔？”苏达又试探的招呼了一声，依然没人回应。

苏达浑身开始起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全身的感觉敏锐了起来，每一个毛孔都好像收讯器，探索着空气中的波动。

苏达站了一会儿，轻飘飘的踏出了第一步。

在离大门最近的那排货架后面，有微弱的呼吸声，不止那里，靠近窗户的地方，也有几乎轻不可闻微响。

苏达思考了片刻，无师自通的猫下腰，调动起两条长腿，飞快绕过几个货架，悄无声息的移动到了柜台旁，然后，他看见了李叔。

李叔脑袋流着血，面朝下的趴在地上。

“李叔！？”苏达赶紧伸手把李叔翻过来，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另一手张着五指，很无措的不知道是该顺胸口还是拍脸；“李……李叔！？”

李叔伤的有点吓人，额头鼻子都是血，但好在没苏达想象的那么重，李叔受到翻动后，便渐渐有了知觉，然后猛地战栗了一下，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苏达稍微松了口气儿，想要把李叔扶起来坐着，李叔却颤微微地要挣扎，一把抓住苏达的衣襟，惶恐道；“有……刚有贼来啦！！快……报警！报警！哎哟……他妈的下手真黑！还没看清是谁！！哎哟一下子就闷上来了……”

苏达看李叔还有絮叨的力气，知道这是真没事儿了，舒了口气刚要说话，不想李叔忽然住了嘴，眼睛瞪得牛大，面色惊恐，直愣愣的看着苏达的方向，哆哆嗦嗦道；“你……你……你身后……”

苏达听这话愣了一下，接着毫无预兆的，猛地低下头。

一阵劲风，夹带着声音擦过他的后脑，扫过发梢，接着撞到了旁边的货架上，发出了巨大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货架因为堆满了货物，所以只是晃了晃没有倒。

“我擦！？”袭击的人拿着根实心儿的大铁棍，十分意外的骂了一句，紧接着就要来第二下，不想棍子刚举起来，苏达猛地转身，拦腰将其抱住，袭击的人被他扑的个仰面朝天，撞翻了身后的货架。

袭击的人完全没有防备，可能是想不到苏达的反应会这么快，稍楞了一下，但很快他的同伴就出现在苏达身后，举起手里的武器冲着苏达脑袋就砸下去。

苏达个不矮，行动也意外的灵敏，可完全不通晓打架的套路和常理，他一蹿一躲，外加一扑，似乎就是全部的看家绝活，此时全部招式扔了出来就没后续了。

要说这看家绝活具体是怎么会的，怎么施展出来的，苏达自己是没有任何头绪，因为这仿佛是身体脱离了大脑控制，先一步行动，完全出于本能。

苏达奋力松开双臂，就地一个侧滚，脑袋是勉强躲过了这一下子，但手臂被砸中了，砸中了但是不觉得多疼，疼痛中夹带着肿胀的感觉。

被苏达扑倒的那人没料到苏达反应这么快，有点被震住，但看到同伴及时赶来，立刻壮了胆，调整好状态开始反击，举起手里的铁棍也冲苏达砸过去。

迎着门口的亮光，苏达看清楚了刚被自己扑倒那人的脸，就是上星期被他抓进去的那个笨贼，这是回来打击报复了。

苏达似乎技能点全点了躲闪的天赋，进攻一点不会，比李叔可能强不了多少，而且李叔已经受伤帮不上忙，苏达自己赤手空拳单枪匹马的，不可能干的过三个有备而来的恶徒，一心就想着赶紧离开超市出去求救。

对，三个人，还有一人跟在面前二人身后，无论是胆量和个头似乎都在这二人之下，畏缩不前，但又想趁机占些便宜的样子。

苏达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要去开门往外跑，却不想门没推开，自己险些合身撞上去，苏达这才惊觉门是锁住的，他明明记得自己之前没有锁门。

对方看苏达被堵在了门口，当即就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兴奋异常的骂着脏话，打头的那个举起铁棍冲着苏达脑袋上就招呼。

距离太近，苏达躲避不开，下意识伸出双臂护住自己的面门，同时张口喊道；“李叔快跑！！！！快……，”苏达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铁棍狠狠地杵在了肋下，当即疼的噎住了声音，放下手臂去护胸口，这一动作似乎正中恶徒们的下怀，于是铁棍就跟雨点一样，噼里啪啦的砸在了他的脑袋和肩膀上。

李叔整个人吓得瘫在了地上，浑身抖得跟发疟子似的，眼看着这三人将苏达围困在门口几乎要吓哭，刚听到苏达的喊声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儿，反应了几秒才回过神儿来，赶紧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要跑，腿儿一软又差点跪下，接着脚踩着棉花一样，往小仓库的方向跑，是打算从后门跑出去。

一直畏缩在二人身后的那个看见李叔要跑，凶神恶煞的就要追，不想刚抬起脚要迈步，另一条腿的脚踝被人从侧面铲了一家伙，于是重心不稳，整个人横着摔倒在地。

苏达尽量蜷缩身体抱住脑袋，快速收回刚铲出去的腿，接着蓄力向上一蹬，正中那笨贼的裆部。

笨贼本来兴奋地跟嗑药了一样，死命的挥舞着铁棍抽打苏达，为了能稳住底盘两腿站的还挺开，不想正方便了苏达那一踹。

这一踹是稳准狠，笨贼嗷一声尖叫，铁棍当啷掉地。

李叔没命的跑到了小仓库，听见背后惨叫怒吼连连，吓得根本不敢回头看，一头撞进了黢黑的小仓库，一路上被萝卜圆白菜等物绊了不知道几个跟头，踉踉跄跄了好一段距离终于摸到了后门。

好在后门没有被锁上，李叔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百米冲刺般的扑了出去，小胡同过道窄，李叔差点一头撞到对面墙上。

“救……救命啊！！！杀人啦！！！有人杀人啦！！！来人啊救命啊！！！便……便民超市来强盗啦！！！”李叔的呼救带着哭腔，一脸大汗鲜血的跑到胡同口，可出来一看，别说人了，连过路的车都没有。

现在正是11点左右，老街区的人们早早的就上床睡了，偶尔有几个窗口亮着灯，朦朦胧胧的似是有人在窗帘后面偷看。

李叔眼睛里泛着泪光，冲着黑洞洞的楼房大喊呼救，看没人回应，又跑去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可拿起话筒才发现电话早就坏了。

李叔这辈子没这么着急这么害怕过，拿着坏话筒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想到苏达此时可能已经被人打死了，李叔就更加惶恐无措，最后抱着个断了线的坏话筒，哭哭啼啼的跑到了最近的派出所。

等警察带着李叔在来到便民超市时，已经是20多分钟以后了。

03.幻觉

大半夜的，天上下起了雨。

苏达站在超市中央，歪着头通过破了大洞的玻璃门往外看，初春的雨又冷又密。

苏达打了个寒战，同时抬了抬右胳膊，没抬起来，一动就肿胀发疼，于是抬起左胳膊伸进衣服里挠了挠肚子上那条发痒的长疤。

触碰到长疤的一瞬间，苏达眼前闪了一道亮光，瞬间，有无数看不清的身影在他眼前晃过，一个个身影还带着背景，跟按了快进键一样，都匆匆忙忙的，一闪即逝，带着蜂鸣般的声音。

苏达觉得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他使劲儿挤了挤双眼，又摇摇头想清醒点，不想刚饱受摧残的脑袋连这点程度的刺激都受不了，这轻轻一摇瞬间让他疼的昏天暗地，摇摇晃晃的就要倒，苏达紧闭着眼睛，伸手想去抓什么东西扶一下，可超市因为刚才的打斗倒了一半的货架，此时苏达周围没有一个完好的。

苏达揉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天旋地转，他歪歪扭扭的，千辛万苦的走到个货架前面，扶稳后整个人贴着货架缓了半天。

……走吧，跟我走……

苏达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他回过头去看，眼前却只有一片狼藉的超市，再低头，地上躺倒的两个人，那三个来报复的人其中两个被苏达放倒，另一个人撞碎门上的玻璃跑了。

……你要想好了，你绝对会后悔的……

苏达颤抖了一下，他又听见了有人说话，声音很轻，没头没尾的，苏达努力地瞪大眼睛，犹犹豫豫的喊了一声；“谁！？”声音暗哑干涩。

……你是怎么了？平时看着挺精的人怎么关键时刻犯了这么个傻逼错误呢……

苏达有些害怕了，不只是害怕这种真假幻觉，还有这些话，他听着就浑身发冷，好像这些话蕴含着什么样的内容，这内容让苏达无端的感到悚然。

苏达跌跌撞撞的又走了几步，想找这些声音的源头，可听着听着又觉得其实没人说话，是自己耳鸣，苏达费力的揉了揉耳朵，感觉开始心慌气短，一眨眼的功夫，又出现了幻觉。

苏达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在超市门口徘徊，还没等苏达看清楚他们的装束，这几个人影就进了门，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面孔看不清，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苏达瞬间惊恐地无以复加，连连后退，没退几步就被一个倒着的货架绊倒，一屁股坐倒了地上。

苏达呻吟着，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挣扎着要起来，人影进门后并没停下步子，而是加快了速度冲他走过来，然后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苏达的肩膀。

“苏达！！！苏达你没死啊！！！”李叔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啊……？”苏达六神无主的睁着眼，半天没聚上焦。

“怎么样！？人在哪呢？”李叔身后响起了个熟悉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道刺眼的强光照过来，苏达被晃的眯起了眼睛。

“在呢在呢！就在这坐着呢！”李叔赶紧回答。

几个警察拿着手电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用手指着躺在地上的两人，迟疑道；“这是你说的抢劫犯？”

李叔闻言扭过头，对着地上的二人观察了片刻道；“啊对对！！就是他们！！还有一个呢！！！”李叔回答完，一脸佩服的望向苏达；“唉呀妈呀！！苏达你一个人把他们都打趴下啦！？你可太能耐啦！！！”

苏达出了一头的冷汗，感觉刚才那一瞬间比自己跟着几个恶徒搏斗时还要恐怖。

“嗯……是啊……，”苏达还有些惊魂未定，声音里带着颤音，一只手捂着腹侧。

“天哪……你他娘真有能耐啊！”李叔由衷地感叹，同时放下了心，又环视了下超市；“这全是……你们打的时候撞倒的？”

苏达闻言，也跟着扭头看了看，面对一地的狼藉，苏达迟疑的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刚才的幻觉里，苏达看见其中一个人影，在自己被抓住肩膀时举起手比活了一下，接着自己的腹侧就感觉被杵了一家伙，那感觉略真实，现在还有隐约的刺痛感。

苏达被李叔扶起来，走到店外等120的急救车，期间苏达撩起衣服，就着路灯看了看自己腹侧。

在一片青紫红肿之间，有一个圆形的疤痕，正印在苏达的皮肤上，这个疤苏达之前就有，似乎在自己流浪到这个城市时，它还没愈合。

枪！？

苏达脑子里忽然蹦出了这么个东西。

第二天，便民超市关门休整，事情也就传开了，人们都说昨晚上便民超市被歹徒洗劫，打伤了店员，好在店员威武，以一敌四（不知道怎么传的出现了第四个人），终将他们全部生擒，具体是那个店员把他们都栓绳子上带去警察局的，还是警察姗姗来迟做了扫尾，这就不得而知了，但大家显然更喜欢第一种结局。

街坊四邻们纷纷去老板家慰问，说是慰问，实际是探听故事，最佳的状态是听当事人讲，但当事人现在医院躺着，故退而求其次，听听老板讲也不错。

老板人没在场，讲个大概就完了听着没劲，但李叔就不一样了，他算是事件当事人，也是受害者之一，讲起故事来那叫一个手舞足蹈丰富多彩，愣是把超市描述成了个屠宰场，哪哪都是血，就两人晕倒在地被他形容的好像尸横遍野，还把苏达讲的仿若战神在世，如何如何单挑众歹徒，最后光荣负伤坚守到人民警察降临。李叔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絮叨天赋，把听众们讲的得个如痴如醉，不能自拔。

而此时事件的主角并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想，正躺在医院里养伤。

这家医院苏达之前来过，就是刚被局里收留时来的，做的全身体检，还清理了化脓的伤口，这次再来还有些医生护士苏达看着眼熟。

半夜来的时候，苏达在李叔和警察的陪同下做了一通检查。

苏达伤的总的来说不算严重，但最重的就是胳膊上的骨裂，脑袋是轻微脑震荡，缝了几针缠了一圈儿白绷带，肩膀上也缝了几针，身上就好多了，虽然看着恐怖，青青紫紫一大片，但基本连药都不用抹，半个月差不多就能自己下去。

看完检查报告，别说警察了，医生都惊讶，本以为被人用铁棍围殴怎么说也要来个粉碎型骨折或者内出血什么的，结果只是打了个吊绑缝了几针而已，护士笑着直说真耐打，虽然如此，但按规定还是要留院观察一夜，于是苏达就在医院睡下了。

第二天的感慨就是，床真舒服。

因为医院小病人多，按规定应该早上进行的复查一直拖到下午才进行，在此之前，苏达躺在床上发呆，他在回忆昨晚的种种片段。

想着想着，苏达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披着外套跑到了厕所里。

厕所有一面大镜子，苏达面对镜子撩起衣服，露出自己花花绿绿的一身皮，仔细的去看腹侧的那个圆疤，看着看着还用手去比大小，接着又转过身去看背后，发现背后也有个对称的圆疤。

“穿过去了……？”苏达有些惊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真是枪……？”

苏达从疑似枪伤上又转了个弯儿，回忆起昨晚的那场打斗。前半场是自己躲避加纯挨打，后半场，也就是李叔走后，在自己被打的眼冒金星之时，不知道牵动了哪根神经，眼前忽然清亮起来，手脚也迅速回暖，好像是回光返照一样，脑袋里一下子涌出了很多东西，然后身体再次脱离了大脑的控制，自己先行动了起来。

苏达当时没敢多想，只是凭着直觉出拳躲闪，接下来的动作是愈加的行云流水，顺畅自如，仿佛每个动作都是牢记在心的，牢到了变成肌肉记忆，变成条件反射，不用动脑子伸手就来，愣是几下子就将二人撂倒在地，一直昏迷不醒，最后被医生抬上了救护车。苏达都有点不敢相信，好像自己是个世外高人，在苦苦探寻奥秘未果后，终于借助外界的刺激领略了什么武林绝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