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无岸+番外——东恍

玄修终于放下心来，也不再胡思乱想，他急急奔出寝居，往书房奔去，连门也未来得及敲便蹦进了书房。

“我能开口讲话了！”

一句话蹦出来，书桌前的人抬起头，淡淡地看了一眼他，只微微点了点头。玄修不曾想是这样，一时间不自在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能讲话了……”玄修终于还是往前走了两步，慢腾腾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局促地问：“你不高兴吗，清池？”

清池被玄修的这声称呼惊得一震，清池？摊儿当他抬头定定地看着玄修时，他却压下了心头异样的感受，默默无语。

其实一早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脚步声越近，清池能觉察出自己的心跳声越大，玄修的每一步，都像踏在了他的心上。明明知道他来想说的是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去猜测他会用怎样的动作、怎样的神情、怎样的语调去说。这样的自己让清池迟疑了。在玄修尚未开口讲话时，清池总觉得他只是那只被自己带回来的小狐狸，而现在，玄修他是一个人了。而清池显然是一时还未能接受这样的转变。

所以清池才会在玄修进来的那一刻，克制着自己，只沉默地淡淡瞥了一眼他，就像他对待其他人一样地看了玄修一眼，不带任何感情与关切。

但清池没有料到，玄修居然会唤他的名字！那是和旁人唤他的名字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清池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玄修，半晌才勉强定住了想要站起来的冲动，镇定地坐在书桌前，略带着点不自在地合上了手里的书，最终语气平稳地答道：“没有，我很高兴。”

玄修看着一派平静的清池，不知道刚才自己直唤他的名字是不是失礼。从前在府里，要是大哥惹恼了他，他也会唤他的名字，那时候大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玄修一下子默然了，连忙走到书房侧边的小书桌前，安静地坐下。寒雨说过，从今往后，那里就是他的位置了，他得坐在这里陪着上仙看书。

玄修看着眼前那一摞的书，不知道该拿起哪本书来看。好像都不好看的样子，但是总归是要看一本吧，玄修歪着头忖着，千挑万选，终于在一炷香之后挑了其中最薄的一本。清池的余光一直罩着他，见他忙活了一阵后终于安定下来捧起了书，他便也收回了目光，接着看起先前被自己合上的那本。

玄修刚起床便急急来找清池，没顾得上吃饭，又不情愿地在书房里坐了这么长时间，他早已饿了。无奈清池拿着书像老僧入定一般岿然不动，他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清池，这下被饿得受不了了，才犹疑着用最迫切的眼光看向清池，带着一丝祈求。

“怎么了？”清池终于注意到了玄修，他放下书问道。他受不了玄修的眼睛，像这样带着渴望地看着他，会让他想要即刻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玄修习惯性地摸了摸肚子，半晌醒悟过来现在的自己可以说话了，他撇着嘴答道：“我饿了。”说完他腹中传来阵阵声响，清池显然也听见了，玄修的一双耳朵羞得通红，红得发烫。清池放下书，走到门边，出声唤来寒雨，玄修这才瘫软着身子伏在书桌上，心中满满都是不乐意，笑声嘀咕着：“不是说不要我看书吗？说话不作数！和大哥一样！”边说边将手里的书开开合合。

清池听得他嘟囔个不停，心想还是先前那个不会说话的玄修好。可转身看见现在埋着头在那里滚来滚去的玄修，清池心里却慢慢地转开了一层涟漪。他微微咳了一两声，压下了心绪，紧了紧身侧的手，走到玄修身边，叩了叩书桌，玄修抬头，脸上居然还有一道被书压出来的痕迹。

清池愣了愣，看着被玄修弄得一团糟的书桌，叹了口气，“不喜欢就出去吧，找寒雨去，让他带着你在府里转转。”

玄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从椅子上站起来，拽着清池的袖子，兴奋地问：“真的？！”

清池点了点头，叮嘱似地回到：“但是要先吃饭。记得不能出去，外面你不熟悉，要是真想出去，改日我陪你去。”

玄修保证地点了点头，直直奔着门外而去，踏出门外的一霎，又急急转了个身，冲着清池问道：“清池，你要吃些东西吗？”

清池没料到他会转身询问自己，眼中的关切一时无所遁形，被玄修看了去，他更没料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怔楞过后，他木着脸答道：“不用！”

玄修没有注意到清池僵硬的语气，他得了回答之后这才欢喜地出门而去了。直到玄修的身影远去，清池也没能收回自己的眼光。

这一刻，清池才真切地意识到，玄修真的不再仅仅只是那只被自己救回来的小狐狸了。

第 10 章

玄修终于发觉清池对自己的疏远了。先不说清池特地叫寒露为自己准备了一间厢房，不再让自己与他睡在一处，就是平日里偶然遇见，也再不似从前那样亲厚了。

玄修蔫蔫地坐在亭子里，听着旁边的寒雨在不停地唠叨着他今天又做了些什么事，心里很闷。他觉得，现在的清池对自己，就像对寒雨寒露一样疏远，虽然他也说不清楚，他想要清池怎样对待他，可很显然——不是这样。那日清池让他去找寒雨，他以为只是那一日让他去找，谁知道这几日，清池日日让寒雨陪着他，虽然这让他和寒雨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可是却连清池一面也再难见到。

“哎，寒雨，你说清池现在在做些什么？”玄修托着腮看着天上的一朵正在漂移着的白云。

寒雨被打断了唠叨，一听玄修这话就立马坐正了，纠正道：“说了多少遍，要叫上仙！叫上仙！这样直呼上仙姓名，万一被不怀好意之人听到，治你个不敬之罪，看你怎么办？！”

玄修却全然不知道这所谓的大不敬之罪是什么，叫名字怎么了，他和清池又不一样！玄修还是一副被父兄保护得周周密密的天真样，全然不顾寒雨的劝告，只问道：“我问你话呢，你不是他贴身小厮吗，连这点事情也不知道？”

寒雨懒得再去纠正他了，天天被玄修这样问，他都已经厌烦了，只好做样子地看了看日头，转头对玄修千篇一律地答道：“这个时辰上仙自然是在丹房，不过也可能在书房。你是书童，你可以进书房看看。”

玄修连忙摇了摇头，“我一踏进书房，万一再被他逮住要我坐在那里看书那可怎么办？”

寒雨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这八荒之内，多少人巴不得能和上仙一起研修佛书，你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后悔的日子在后头！”

玄修求饶地一笑，“你知道我不喜欢读书嘛！”

寒雨无奈地看着他，“你是书童，不喜欢读书也要陪在上仙一侧，这是你的职责所在。”

玄修逃也似地抱着手作了个揖，转而问到：“寒雨，清……上仙为什么突然给我安排了另一间厢房啊？我睡不习惯。”本来已经习惯了在清池的寝居里睡觉，突然搬了另一个厢房，他睡得着才怪。

“不然呢？总不至于还要你和上仙住一间房子吧。当初你刚来时是没办法，而且你当时又只是一只小狐狸。现在你已经化为了人形，又要长住，当然要重新给你安置一间了。这样方便一些嘛！”

玄修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他还是喜欢清池的寝居，此时的他在心里暗暗打了个主意。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玄修蹑手蹑脚地从自己的房里溜出来，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清池的房门，借着月光，他摸索到了清池的床边。正当他横着身子在清池上方，双手已经碰到床里沿儿脚还踏在地上的时候，就听见下方传来幽幽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玄修吓得手一软，就这么直直趴在了清池的身上，脸都埋在了清池的胸口。清池被玄修压在了床上，隔着薄薄的锦被，他感受到玄修带来的凉意，而在凉意过后，竟有一丝融融暖意。

玄修连忙爬起来，这下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两难之下，玄修选择一个蹬步，踏上了床，而后躺在了清池身侧，扯了清池一半的锦被盖在了自己身上。卧定，这才看着清池道：“我冷，睡不着。”言语里竟然带着些委屈。

“不是给了你两床被子了吗，怎么还冷？”清池坐起来，皱着眉头看着玄修低头问道。

玄修将被子拉上来了些，只露出一双湿润润的大眼睛，“换了床，我睡不熟，我喜欢和你睡。”

清池微微一愣，也不好再让他回房，用被子将玄修裹好，又起身将榻上的另一床锦被拿过来，一番折腾才复睡下。身侧传来玄修小心翼翼的呼吸声，偶尔还能听见他一两声吞咽的声音。

“清池，你睡了吗？”良久，清池听见他轻轻开口。

清池没有回答，侧了侧身子，面对着他，一双眼睛直直看向玄修。屋内虽然未点灯烛，玄修却觉得清池的一双眼睛明亮极了，他被看得全身有点发烫，更加忍不住自己吞咽的声音了。

“你为什么最近都不和我亲近了？”玄修拿捏着语气轻声问道，撇着嘴，使人一看就知道他有满肚子的苦水要倒。

“没有。”清池定定地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跳得多快，从来未有过的快，像是已经蹦到嗓子眼。

月光铺满整个屋子，玄修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他天真的问话，让清池觉得有丝心疼。他怕是也发觉了吧，自己这几日来无来由的疏远与冷漠，几乎不见他。清池只当他是只刚刚通晓人性的小狐，日子久了自然也就忘却了，自己也好静下心来，不再胡思乱想，心神不定。他哪里料得到会遭逢今夜这样天真又直接的质问呢？

玄修像是不满意他的答案似的继续盯着他看，清池只好清了清嗓子，开口解释，“近日里有些俗事要忙，并不是故意……”

故意什么呢？清池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而玄修却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似的，抿着嘴，眼角都弯了起来，最后居然偷偷笑出声来了。玄修点了点头，连声音也轻快起来，“我就知道！那我是不是还可以和你一起睡啊？那个厢房，只有我一个人，床也不好睡，我睡不着！”

清池一愣，良久终于点了点头，玄修高兴地蹭到了清池的怀里，一张脸都快蹭到了清池的脖颈之间，撒娇一般地说道：“我就知道清池最好了！”接着又喋喋不休地说着这几日自己在府中的见闻，声音却是越来越低、越来越小，清池低头去看时，他早已闭上眼睛睡去了。

清池叹息般地拂去了玄修额上的发丝，见他如同当日般毫无防备的睡脸，一时想起当初自己暗暗说的要护他周全的思绪，心里波澜起伏。罢了，清池再不作他想，伸手拍了拍玄修的背，轻轻叹了口气，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明月，却是一夜无眠。

第 11 章

玄修难得地睡了个好觉，虽在梦中，却也知道清池就在身边，心里便觉得满足踏实。他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身边却早已空了。玄修爬起来，就见清池正歪在榻上看书。玄修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默不作声地偎在他身边。

从玄修向他走来的那一刻，清池手中翻书的动作就已比平时慢了许多。

寒雨从外走进来，看见玄修也在这里时还在暗忖难道他今日起得这样早？还未说话便看见清池放了书，对玄修轻声说道：“快去洗漱。”

玄修没有应声，只是瞪着大眼睛看着清池央求般地问道：“那我今晚还能再来这里睡吗？”

闻言，清池的手微微一抖。

寒雨的心也一惊，正准备小声制止玄修之时，就听见清池上仙缓缓开口：“自然可以。”

短短两字却瞬间让玄修开了笑脸，一双眼睛也已经变成了月牙，他蹭地站起身来，蹬了一蹬已经酸麻的脚，笑着走出了清池的寝居。

见玄修已经远去了，清池才对寒雨说道：“以后还是让玄修与我一处吧。新厢房，他不习惯。”

寒雨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话也没敢说，只替清池收了换洗衣物便告退了。上仙的事情不是他能过问的，如果上仙这样喜欢玄修，而玄修也能让上仙的日子过得更得趣一些，那么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在寒雨看来，玄修显然比那位凤族公主更适合上仙。

自这日起，玄修和清池一改前几日的生疏，倒算得上是形影不离了，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玄修颤缠着清池。因着玄修并不乐意进书房，于是清池如今也很少进书房了，只是拿着要看的书，或在寝居看，或在厅里看，或在丹房看。而玄修呢，则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或者看着正在看书的清池，或是自顾自玩着的，或是寻了寒雨说笑。

日子同玄修未来之时一样，淡然宁静地走过，却又带着一丝不同于往日的生气与新鲜——譬如，清池上仙脸上偶尔浮现出的微微笑意，清池居里偶尔喋喋不休的欢声笑语。

本以为可以安然地度过在清池居的日子，可有人却偏偏不如玄修的意。

这一日，清池早早便出门去仙山采集药草，临走时他再三叮嘱玄修要好生听话，莫要闯祸。凤栾公主进得门时，玄修正在院里向寒雨炫耀着他从清池丹房里偷偷拿出来的丹药，偶尔孩子心性的玄修总是让人哭笑不得，他只觉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往日里清池都随着他，此刻寒雨便也随他去。

凤栾领着后面两个随从，不声不响地走到玄修身后，眼中带着冷意看着玄修。

“公主……”寒雨最先发现了凤栾，他慌忙站起来点头行李。

玄修闻言，仔细将丹药轻握在手中，转身去看凤栾，哦，那日的女子！玄修心里已是意兴阑珊，便想回房了。如此想着，他便挪了几步。

“站住！”一声厉喝直直炸在玄修耳边，震得寒雨正准备去拉玄修的手也缩了回去。

玄修缓缓转过身来，此刻的他倒不像那个天真无知的玄修了，眼中带着凛然冷意看着凤栾，玄修自是不愿与她多费唇舌的。

“见到本公主居然敢这样放肆！”凤栾语气冷厉，狠狠盯着玄修，眼中怒火似要蔓延开来，仿佛立即便要将玄修捉了千刀万剐一般。

玄修曾从寒雨的口中听说过凤栾，上回在厅中这女子已让他觉得心中不快，看今日这势头，倒像是有备而来！

玄修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意，定定地站在那里，渐渐捏紧了拳头，却还是定下心神，不卑不亢地问道：“公主有何指教？”

凤栾嗤地一笑，“指教？想不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啊！”凤栾细细盯着玄修，“长得这般模样，倒也清秀。难怪能蛊惑了清池上仙和这府里的一众下人。只是，可惜啊，今日得罪了本公主，怕是……”凤栾凑上前去，翘起食指，缓缓滑过玄修的脸侧，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张脸怕是保不住了！”

她的动作缓慢得几乎要让人以为其中蕴含着一丝温柔，可话语却恶毒无比。

寒雨打了个冷颤，他并未听到凤栾那恶毒的话语，可单单只看着也知道现今形势对玄修不利，他急急上前作揖赔罪，“公主，玄修他初来乍到，许多事情尚未明白。还请公主不要怪罪他。”寒雨虽然是个小厮，可他到底是清池的贴身小厮，地位自然不一般，平日里这天宫众人也敬他三分。可谁知，今次，他倒真遇上了个狠角儿！

“初来乍到？哼，”凤栾冷笑出声，“照这么说，这初来乍到的，就都可以私自——偷清池上仙的丹药了？！”凤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了玄修的手，反手一掰，玄修功力尚未恢复，自然不是凤栾的对手，他手心里攥着的丹药就这样滚到了地上，落进了众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