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 by作者:孟还 完结

作者:孟还  录入:06-21

季怀真虎视眈眈地盯着梁崇光,一脸不爽:“谁知道,看他就来气。”
季晚侠哦了声,把季怀真支走,那梁崇光果然拨开人群冲她来了。
上元灯火荧荧不灭,衬得季晚侠眉目生辉,梁崇光一看,便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往她面前一站,犯了傻。
季晚侠笑道:“你跟来干什么,莫不是要同我赔不是吧。”
她一提醒,梁崇光才想起来,低头沉声道:“在下来给姑娘赔不是,那日是我太唐突,惊着姑娘了,我……我并未想着巴结你父亲。他若留我,我必当为他效力,若他瞧不上我,我会自行离开。”
季晚侠“哦”了声,团扇轻点鼻尖。
梁崇光一怔,慌忙回神,手忙脚乱从怀中掏出一堆零碎东西,几锭碎银,几枚铜板,还有枚刻着云纹的木簪子。
“不知这些钱是否够修补姑娘的玉,姑娘尽管拿去,若不够,我再想办法。”
季晚侠“咦”了声,指着他掌心道:“我看这簪子不错。”
梁崇光脸又红了,慌忙把簪子收起,结结巴巴道:“……这是过世家母的遗物,留……留着娶亲用的。”
季晚侠“呀”了声,摆手道:“那我可不敢要,这东西一要,可就说不清了,我也就随口问问。”
梁崇光怕她误会什么,慌忙解释:“在下并无此意。”
季晚侠“嗯”了声,未调上扬,又道:“并无此意?那你说,我哪里不好,怎就叫你并无此意了。”
梁崇光:“……”
一旁的季怀真实在听不下去,张牙舞爪地拨开人群,把玩心大起的季晚侠给拉走,怒道:“你吃饱了撑的,没事逗他做什么,小心再给他缠上!”
“哎呀,你怎么这样凶,除了第一日的误会,人家又哪里招惹到你。”
“他又哪里配得上你。”
“凭我是谁,谁都要看上我?况且他也没那个意思……”
姐弟俩声音渐渐远去,却唯独梁崇光捧着堆不值钱的细碎东西,在原地呆呆站着。
一眼数年过去,季晚侠再不是当初那个每日捧着话本子,异想天开的闺阁小姐;梁崇光也不是那个走投无路,受人白眼的无名小卒,二人已有云泥之别,连对视一眼都是奢望,季晚侠也再没能听这人喊她一句“季姑娘”。
季晚侠一柄长剑架在脖子上,看着眼前这个饱经风霜,金戈铁马,却生错了时代的一国悍将,笑道:“保护好李全,别叫他跟我一样,受人胁迫。”
阿全哭着大喊娘亲,却被梁崇光死死搂在怀里。
他一步步上前,沉声道:“把剑放下,有臣在,不会叫皇后娘娘和太子……还有陛下受人胁迫。你弟弟应当快来了。”
季晚侠笑着摇头,无声张嘴道:“快逃。”
接着身一转,见她目光决绝,气势凛然,脸上的表情已然变了,一国之后的威严气度尽显无疑,朝着那不怀好意的大臣们冷冷一笑:“你们谁也别想,拿我要挟我弟弟。”
火烧发出声狼嚎。
梁崇光放开阿全,眼见要扑上去,然而却有人比他更快。
一杆箭矢被人削去箭头,只留木杆,于千钧一发至极射中季晚侠握剑的胳膊,登时令她手臂酸痛不止,再无力握剑,梁崇光顺势扑上,把剑枪下。
群臣朝射箭之人看去。
只见那人人喊打,人人诛之而后快的季大人骑在马上,领着不知从何处召集来的数百亲卫闻风而至。
火烧一见季怀真来了,立刻朝他奔去。
他皮靴踏在地上,每上前一步,那些人就后退一步。
季怀真走到季晚侠身前,将姐姐牢牢护在身后,冷声道:“谁要带走我姐姐?”

见季怀真来了,大臣们面面相觑。
一人壮着胆走出,指着季怀真骂道:“季怀真,我大齐走到这一步,就是因为有你这佞臣在此乱政,一切皆因你而起,如今鞑靼兵临城下,你该去阵前自裁谢罪才是。”
火烧猛地弓起脊背,嘶声恐吓那人。
季怀真把季晚侠和阿全往身后一护,讥讽冷笑:“就算在下去阵前谢罪,可是就能令鞑靼放各位大人一马了?你们说我是佞臣乱政,各位大人今天拖家带口前来又是作何?可是要撇下一整个城的人跑路了?”
看着那指向他的刀剑,季怀真丝毫不惧,他步步往前,这些人就步步后退,都是在朝堂上耍嘴皮子为自己牟利的花架子,又有哪个亲自握刀掷剑上过战场?
连对着季怀真刺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你们跑就跑,还要命城中军队护送,如此兴师动众,倒是不怕百姓看到后引发内乱,鞑子趁虚而入了?”他怒极反笑,厉声质问道,“各位大人有谁上过战场?有谁看过鞑子杀人?可知鞑靼最喜欢在俘虏逃走时乘胜追击,赶尽杀绝。一个村子都被屠光,连牲畜猪狗都不放过,你的脚在地上,踩到的不是土,而是同胞的肠子血肉。你们想跑?好啊,跑,我立刻开城门放你们走,我倒要看鞑子会不会网开一面,放过各位大人。”
如此惨状,仅是从他嘴里说出,就令人作呕不止,又有一人叫嚣道:“那你说如何?”
季怀真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将那人一看,眼中鄙夷尽显。
“如何?十万人死得只剩三千不到,除了投降,你说还能如何!”
此话一出,惊起滔天巨浪,群臣反应激烈,骂季怀真丧权辱国,就连梁崇光也微微变了脸色,可仔细一想,又隐忍不发。
“投降?怎可投降!”
“若此时投降,有何颜面面对大齐战死的将士!”
季怀真转身接过季晚侠手里的长剑,双手捧起,恭恭敬敬往那叫嚣着不可投降的大臣面前一递,正色道:“不投降也好,有劳大人率军杀敌,届时鞑靼铁骑踏破城门,屠光城中百姓时,至少还有大人铁骨铮铮,撑着大齐的颜面。”
那人不吭声了。
季怀真见状,笑了笑,问道:“大人不愿?”
不等那人辩解,季怀真脸色就冷下,在众人反应不及时,手中长剑忽的刺出去,剑柄一没到底,将人捅了个对穿,捅完还转了转,就怕人死不透。
梁崇光面色一变,制止道:“季怀真!”
季怀真充耳不闻,拔出长剑,走出下一个叫得最响亮的人,问了同样的问题。
“这位大人也不愿投降,又可愿上阵杀敌?可有颜面对临安城数十万百姓的冤魂?你们此时弃城逃跑,可想过城中百姓看见后因此生变,鞑子趁机屠城?你说,除了投降,还有何办法可保这一城人的性命?季某愿洗耳恭听!”
那人吓得跪地求饶。
在梁崇光的怒声中,季怀真又是一剑刺去。
一人叫喊道:“若陆拾遗在,定不会想出投降之策!”
季怀真朝那人看了过去,他知道这人是谁。
两年前朝堂上因陆拾遗与鞑靼一事吵得不可开交时,就是这人带头提议,说要将陆拾遗交到鞑靼手中去。以为这样就可以讨了季怀真的好,以为季怀真日后必定独揽大权,谁知迁都后,季怀真就有意避让着李峁,并不抢他风头。
这人登时里外不是人,连李峁也看他不顺眼,一直疏远着,这人仕途尽毁,从此记恨上季怀真。
季怀真心想,若陆拾遗在,必定和他做出同样选择。
没想到到头来,他才是那个最懂陆拾遗的人。
季怀真提着剑,剑尖斜斜指着地面,不住淌血,如杀神降世般,叫人说不出究竟是城外虎视眈眈的鞑靼凶残,还是此刻大开杀戒的季怀真可怕。
就在季怀真提剑欲刺之时,一阵滚滚响动,似闷雷,又似潮声般倾轧而至。火烧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调转方向,低低伏下身子,露出警觉模样,从喉咙中发出阵阵躁动不安的嘶吼。
宫门被人用力撞了下,颤动不止。
众人一起回头看去,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宫门便猛地被人撞开。季怀真的眼中,映出数匹套着铁甲的战马一骑当先,争先恐后地涌进来的画面。一人骑在马上,看也不看,对着逃窜的宫人举刀便砍。
不知是谁带头发出声叫喊,伴随着阿全被吓坏的哭叫。
“鞑子杀进来了,快逃!”
季怀真被人一撞,长剑险些脱手,谁也顾不上再争辩究竟是要投降还是要负隅抵抗,在鞑靼铁骑杀进来的这一刻全部四散奔逃。慌乱中,季怀真只来得及抓住季晚侠与阿全,带来的亲卫早已冲上去和鞑靼人厮杀,为季怀真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梁崇光一声令下,命战士们守住皇宫,可与他一道来的本就不多,根本就是螳臂当车,又怎能挡住来势汹汹,杀到兴头上的鞑靼大军?
他回身一看季怀真,用不可置疑的威严声音道:“季大人……带人投降去吧……照顾好你姐。”
“投降?”季怀真喃喃道,“来不及了。”
虽说要投降,可这固执到底,愚忠无比的梁大人还是带着手头仅剩的兵冲出,同鞑靼人战在一处,拿他的命,为在场齐人争取逃命的机会。
季晚侠看着他的身影泪流满面。
眼见更多鞑靼铁骑杀进来,截住出路,见人就杀,根本不给求饶投降的机会,有几位来不及逃的大人倒是被抓去,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人放他一命。
季怀真把阿全往季晚侠怀里一塞,提着剑拉着她没命奔逃,火烧紧紧追在身后,看见鞑靼士兵便冲上去撕咬。
季怀真一路杀出重围,左手生疏使剑,用那本就握不住,不住颤抖的右手死命抓住姐姐。阿全的哭叫如惊雷般,不管季晚侠如何安抚都没有用,身后传来更多人被杀时的嘶吼惊叫,听的人心惊肉跳,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宫女太监在狼狈逃窜,或早就变成尸体,横在路上。
拓跋燕迟那一箭虽不致命,可也去了季怀真大半行动能力,逐渐力不从心,咬牙苦撑。
眼见前头一鞑靼士兵的铁剑要划破他胳膊,身旁猛地冲出条灰色影子,只见火烧凌空跃起扑上去,抱住那人肩膀,血盆大口张开,瞬间将其头颅撕咬下来。
鲜血淋了一地,火烧呼哧呼哧喘气,体力渐渐不支。
季怀真突然一拉季晚侠:“你大婚当日是怎么逃出来的?”
季晚侠立刻道:“对,那日我在陛下寝宫中发现条暗道。”
二人对视一眼,立刻带着阿全与火烧朝皇帝寝宫走。那里空无一人,季怀真没把他囚在此处,况且这等关头,他根本没空去救皇帝。临安原本就是皇城,有现成的行宫,只不过是早年武昭帝常亲自督战亲征,才把都城迁去上京这一兵家要塞之地。
就连上京的皇宫,也是按照临安的皇宫,又建了座一模一样的出来。
绝望之际中,季怀真寄希望于这条久不曾启用,甚至不能确定是否存在的密道上。
一路上又遇见不少鞑靼散兵,皆死于季怀真剑下,等到皇帝寝宫时,季怀真又把殿门一关,命季晚侠去找机关密道,阿全害怕地抱住季怀真,哭道:“舅,我害怕。”
季怀真蹲下,一把捂住阿全的嘴,认真道:“阿全不可再哭了,你来陪舅舅玩个游戏,谁先哭,谁就是小狗,要汪汪叫,还要学小狗在地上爬。”
阿全抽噎着,勉强制住哭声,低声道:“舅,我不想玩游戏,我害怕。”
季怀真一把将他揽在怀里。
背后传来沉闷的机关响动之声,寝宫角落中,一处置物架缓缓移开,季晚侠抱着阿全,扶起面色苍白的季怀真,转身走入密道中,命火烧紧紧跟在身后。
一踏入密道,三人就被里头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直咳嗽,季晚侠眼睛都睁不开,转身扑在墙上拍打着什么。
外头已隐约传来鞑子杀人时兴奋的叫喊。
季晚侠焦急道:“怎么坏了……怎么关不上。上京的那条是可从里头关上的。”
季怀真一看,那从里头关的机关因年久失修,久无人用,早已坏掉,无法从里头关闭,若给鞑靼人追上,发现此处,三人必死无疑。
他心中一沉,却不敢当着季晚侠的面表现出来,只拉着她的胳膊,沉声道:“先走再说。”
他眼中已露出视死如归的意愿,看得季晚侠一怔,又沉默下来。
季怀真一边拉着季晚侠往密道深处走,一边快速交代道:“出去之后,找地方躲起来,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露面,让阿全扮成小女娘。想办法找到白雪,我还有两万亲兵,他们会效忠你和阿全,可护你二人此生平安,记住了?”
季晚侠呆呆点头。
季怀真踉跄几步,厉声道:“季晚侠,记住了?”
季晚侠看了眼季怀真,四目相对间,季怀真立刻把头扭向一边,不敢叫姐姐看见他的眼神,又听得姐姐的一声哽咽:“姐姐记住了。”
季晚侠脚下一软,抱着阿全摔倒在地。
见她莲藕般白净的小臂高高肿起,是先前季怀真为了阻止她自戕,情急之下拿去头的箭射中造成的。
“姐姐实在没有力气去抱阿全了……”
季怀真把姐姐拽起来,整个人已是强弩之末,新伤叠着旧伤,后背的衣服深了一大片,给汗浸湿。
他将梁崇光的剑交到姐姐手里,咬牙将阿全抱起,一拉季晚侠,正要叫她快走,然而就在这时,季晚侠却突然用力一推季怀真,伸腿将他一绊,连带着阿全一同推倒在地。
季怀真下意识扑出去,以掌心护住阿全的头,等反应过来时回身一看,季晚侠已提着剑,转身朝殿中跑去,向着死跑去。
他从不知季晚侠可以跑得这样快,像只轻盈的蝴蝶,快到季怀真抓不住她一片裙角。
“季晚侠!”
季怀真来不及抱起阿全,一瘸一拐,疯了般去追。
他看着姐姐跑出密道,回头对他一笑,眼中带泪;又看见那书架缓缓移动,挡去姐姐求生的道路;季怀真祈祷自己快些,再快些,在书架要彻底合上之时朝前一跃。他重重扑在地上,荡起一地灰尘,眼睁睁瞧着那门彻底关死,又疯了般学着季晚侠的样子捶打墙壁,可却毫无作用。
他立刻蹲下,朝着那门上透气的圆洞声嘶力竭道:“季晚侠,你回来!你进来!”
季晚侠也蹲了下来。
姐弟俩隔着透气的圆洞,进行最后的诀别。
季怀真眼睛一片模糊,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一手拼命擦着脸,想要看清姐姐,哀求着,威胁着,毫无办法地祈祷着,让季晚侠别犯傻。
眼见鞑靼人越来越近,季晚侠哽咽着嘘了声。
她冲弟弟凄凄一笑,低声道:“姐姐这辈子……都在贪生怕死,都在委曲求全,都要别人保护着,成了大家的拖累。用这样一条命,换你和阿全的活路,姐姐心甘情愿。如今只有一事,姐姐放心不下,你要答应我……”
季怀真怒道:“我不答应,你别犯傻,我从未将你当成拖累!”
季晚侠笑着摇了头。
“别让阿全知道他的生父是谁。”
季怀真一怔。
“我一直都知道……一直在装傻……那夜侍女将我灌醉,把李峁放了进来,我知道那是李峁不是陛下,后来,后来爹爹就带着你转投李峁,爹,爹说若没有一儿半女,陛下死后,我也活不成了,他说若给你知道,依你的性子必定与李峁作对,李峁是未来的皇帝,他不会留你活口。”季晚侠眼泪流下,“早在那天夜里,姐姐就该死了,是我太过贪心,一直忍辱偷生。”
“姐姐……”季怀真声音嘶哑,又猛地起身,徒劳无功地拍打着墙壁,嘴里喊着季晚侠的名字,“季晚侠你进来,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让你和阿全活着,我只想让你们活着!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也什么都没有了!”
阿全终于追上,不知道娘亲为什么跑了,也看不懂舅舅为何疯了一样。
他还记着跟舅舅玩的游戏,不想当小狗,强忍着眼泪往洞上一凑,看着季晚侠懵懂道:“娘,你去哪里。”
季晚侠又温柔地笑了,她的手指勉强伸进来,阿全便凑上去,给娘亲摸他的脸。
她只是摸到了阿全满脸的泪水。
“娘只是要……化作星辰了。”
阿全“哦”了声,问季晚侠什么时候回来,他会想她。
季晚侠没有回答,而是叮嘱道:“阿全,以后要让舅舅高兴,不要惹他生气,知道了吗?以后你不是大齐的太子,你就是舅舅的儿子了。”
阿全点了点头。
“阿妙,姐姐的儿子就交给你了,带着阿全走吧,别再回来……别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听着季晚侠的声音逐渐变小,季怀真抱着阿全,疯了般扑到洞上往外看。
在季怀真的绝望的哀求声中,他看见自己的姐姐季晚侠,那向来命不由己的一国皇后,挺着脊背,整理好耳边的碎发,做出个顶天立地的样子,用那只惯于捏笔画眉的手,提着心爱之人的剑,向着死,背着生,往外去了。

第91章
本该是掌灯时分,可偌大的季府内却一片死气沉沉,只偶尔听到一两声狗叫。血腥味引来无数苍蝇飞虫,聚集在横死的尸体上。
此时已是鞑靼人杀进临安的第三天。
许是念着临安都城这最后的防线一破,大齐再无反抗之力,因此鞑靼进城时并未屠杀城中百姓,而是直冲着皇宫与大臣府邸,一路烧杀抢夺过去——季怀真的太傅府首当其冲,一家老小五十多人,无一活口。
从门缝中流出的鲜血染了半条长街,发出的冲天尸臭叫人不敢走近。
漆黑的后厨中,碗柜门被人悄悄推开。
一小道童模样的人探出头来,正是路小佳的师弟路烧——烧饼。
他抱着剑,一身白衣混着泥与血,正要去笼屉中找些吃的,背后的门却被人推开,回头一看,一鞑靼士兵正举着刀,怀中抱着从季府偷的财物,以粗粝声音冲自己叫骂。
见他要举刀劈砍,不等烧饼抽剑,就见那人向前冲的动作猛地停住,定睛一看,一柄雪亮长剑贯穿他的胸口。
这人睁大眼睛倒下。
一人在他身后站着,披头散发,死气沉沉,那引以为傲的面容上尽是污秽与鲜血,接着一言不发,把剑收了起来——正是从皇宫中逃出来的季怀真。
烧饼没给突然出现的鞑靼士兵惊着,险些被季怀真这副鬼样子吓破胆,哇的一声大叫出来。
阿全从季怀真身后冒头,一头遍体生灰的狼护着阿全,额尖一把似火苗般的白毛。
烧饼叫道:“季大人!”
季怀真将他一看,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烧饼一怔,看着季怀真不说话,总觉得他怪怪的。
只可惜他生来异于常人,感知不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更没听出季怀真平静语调下藏着的歇斯底里的绝望,没头没脑道:“哦,城破那天,我小佳师兄去救白雪姐姐了,走之前叫我来找你,他说那个姓拓跋的必不会丢下你,一定会来救你,跟着你就一定安全。”
他仰头一看,没眼色道:“那个姓拓跋的呢?”
听不见季怀真说话,烧饼又自顾自道:“我在此处藏着,城破那天,确实有夷戎人来你府上,可是他们嘴里陆拾遗陆拾遗地喊,我一听,那不是你死对头吗?我是你这边的,当然不敢出来,倒是没看见那个姓拓跋的,若看见,我就跟他跑了。”
季怀真平静道:“他不会来的,他没有理由过来救我,更没有理由留下,你看见的应当是他大哥的人。”
烧饼又“哦”了声。
“原来我小佳师兄也没有那样神机妙算,他也有猜错的一天,那个姓拓跋的当真不管你死活了。”
季怀真没吭声,过了许久,才声音喑哑道:“可有吃的?”
烧饼转身跑向笼屉,摸出几个长毛的馒头递了过去。
“吃吧,就这些了,鞑靼人是用膳之前杀进来的,厨娘只来得及蒸了馒头,给鱼刮鳞的时候被人从后头抱住割断了喉咙。”
季怀真接过馒头,把长毛的那层揭掉,里头的芯子一半分给阿全,一半分给烧饼,他摸了摸火烧的头,低声道:“你去自己找吃的吧。”
火烧一蹭季怀真的手心,转身跃出。
他下意识将一个馒头放进怀里。
阿全见他如此动作,问道:“舅,你怎么不吃啊。”
季怀真一怔,没有吭声——这口吃的,是他下意识留给季晚侠的。思及至此,他的腰突然一弯,手捂住心口。阿全吓了一跳,短短几天内已是第二次从他舅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上一次见,还是他舅心口中了一箭。
阿全忍着眼泪道:“舅,你又要痛死了么。”
季怀真摸了摸阿全的头,缓了半天,才道:“烧饼,可否帮我一忙。”
烧饼嘀咕了句:“我就知道这馒头不是白吃的……”
“你帮我看着阿全,找身女儿家的衣服给他换上,你们在此地等我,那头狼吃饱了会自己回来护着你们二人,在我回来之前,你们要藏好,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
他转身往外走,阿全却可怜兮兮地扑上来,抱着他的腿道:“舅,我想跟你在一处。”
季怀真温柔道:“舅还有些事情要做,做完之后,舅舅一定回来,舅什么时候骗过你?你跟着烧饼,不可吵闹,不可娇气,知道了?也不要哭,哭的是小狗。”
阿全擦去眼泪,满眼懵懂地点了点头。
这亡国太子可怜兮兮地与烧饼缩在碗柜中,看着他舅提起剑走了出去。
季怀真没走出几步,就看见走廊上的一地尸体,有的挂在栏杆上,是逃跑之时被人从后面追上一刀刺进后心;有的倒在门后,是负隅抵抗时被正面一刀从脑袋劈下。
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剑尖指地,脚步踉跄,一路来到自己的卧房。
雕花拔步床后传来异响,季怀真脚步一顿,看了过去。
见那床后的窄缝中,一人瑟瑟发抖,听天由命地挤在里头,季怀真一剑横去,吓得那人惊声尖叫求饶,仔细一看,竟是三喜。
“饶命!饶命啊,饶命……大人……大人!”
见来人是季怀真,三喜泪流满面,跪下来朝他磕头,见季怀真毫发无损,呜呜大哭起来。
季怀真问道:“那女人和她儿子呢?”
三喜抽噎道:“死了……都死了,大人,鞑靼人一杀进来,一个活口都没留,得亏小的藏了起来,否则也没命见大人了。”
“去把她儿子的尸体带过来,先前白雪替我找过一人,那人与我身形相似,在地牢关着,若还活着,就把人带来等我,若死了,就把尸体带过来。”
三喜擦擦眼泪,领命而去。
他走后,季怀真又独自静站了一会儿,才伸手摸上床头的一处雕花。那样式雕的是猛虎,眼睛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季怀真朝那虎眼上一按,伴随一阵机关响动,只见三喜刚才藏着的地方豁然露出一个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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