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 by作者:孟还 完结

作者:孟还  录入:06-21

燕迟别有深意地将他一看,那目光直叫人无处遁形。
只听他沉声道:“我与大哥不睦,只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我拎得清,不可能与你联手去攻打自己的族人。即便獒云与我和大哥斗得你死我活,且与你们关系密切,但双方一旦开战,獒云对你们可曾心慈手软过?”
阿苏尔一笑:“你们夷戎人虽然窝里斗,但一致对外的很,我知道獒云这些年只是利用我们牵制你大哥罢了。你我不必联手,我也不放心与你联手,但我会放你走,放你回上京去,非但如此,若找到陆拾遗,我也给你送过去。”
燕迟久久不语,目光却松动一瞬。阿苏尔直截了当,将利益纠葛掰开揉碎了摆在这摇摆不定的拓跋燕迟面前,假装成熟老辣的猎人,等着猎物咬钩。
殊不知在他为发现了季怀真与燕迟的关系而沾沾自喜时,就落入了二人的圈套。
过了半晌,燕迟沉声道:“你何时放我走?”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自然被阿苏尔尽收眼底,他哈哈一笑,见燕迟一听这兄弟二人的名字就方寸大乱,就知这事儿成了一半。一时间心情大好,不似以往警惕,面前酒杯空了一轮又一轮,酒意渐渐上头,骨子里爱淫邪那点癖好又见缝插针地冒出头。
他的视线落在季怀真身旁的手下身上。
早在季怀真自投罗网的那天,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容貌艳丽卓绝的属下,最吸引阿苏尔的,还是这人眼中那股目中无人的傲慢,总是能激发他的破坏欲。
当即把季怀真叫了过来,对着他耳语一番。
季怀真面色一变,半晌隐忍不发,却也屈服于阿苏尔的淫威。眼见那扮做侍女模样的乌兰一脸屈辱,在季怀真的威逼利诱下,跟着阿苏尔往偏殿去了。
那群鞑靼将领见阿苏尔领着一美貌女子离席,自然也知他干什么去,当即狂性大发,不再遮掩,各自伸手朝殿中舞姬抓去,搂在怀里撕咬亲吻。
一阵娇俏打闹声中,齐人官员各个面面相觑,有人偶尔往那按住舞姬行事的鞑靼将领身上偷看两眼,也很快移开目光。
季怀真和白雪互相对视一眼,二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落在静坐在一旁的燕迟身上。
殿中琵琶鼓点不停,初时如凤凰鸣泣,玉珠落盘,不知是谁带头猛然节奏一换,竟隐隐有了杀伐之气,盖过殿内淫乱嬉笑之声。
一片诡谲混乱中,只见那一直冷眼旁观的拓跋燕迟忽得起了身,搂着身边的侍女,向着在殿中行事的鞑靼人去了。
阿苏尔设宴,必定不许赴宴之人携带武器,入场之前严加搜身。
可有时杀人又何须刀剑?!
鞑靼人见燕迟来了,还以为他要加入,当即更加兴奋,背过身去,按住身下侍女猛入不止,狂放地耸动着。其余舞姬抱着琵琶乐器纷纷围了过来。乐声越来越大,舞姬嬉笑着蹁跹旋转,她们裙角纷飞,令人眼花缭乱。
在一片杀伐不断的琵琶惊响中,齐人面露惊恐,鞑靼兀自享乐,拓跋燕迟捡起鞑子丢在一旁的腰带。
在这光怪陆离,诡异至极的一幕中,季怀真猛地屏住了呼吸。
只见燕迟面无表情站在一人身后,在那人大汗不止地挺身耸动时,用那条腰带亲手勒住了他的脖子,身下侍女瞧见燕迟靠近,藕臂一伸,搂住那鞑靼将领,千娇百媚地呻吟起来。那大汉被哄得头昏脑涨,在一片飘飘欲仙的快感中,迎来一片窒息。
他只盯住身下的侍女,浑然不觉背后已有人靠近,猛地睁大双眼,倒在那侍女身上,再无生息。
拓跋燕迟用腰带活生生将人勒死。
同伴听见动静,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尚不知大祸临头,以粗狂生涩的语调去讥讽他,等到察觉不对劲,方为时已晚,身下绕指柔俱化作百炼钢。舞女笑声更大,既娇俏,又诡异,转眼间变幻了舞阵,将燕迟白雪与那群鞑靼人围在中间。
琵琶声猛然拔高,压过一声声闷哼。
有血猛地溅了一地,眼见要有齐人吓得喊出声,季怀真立刻伸手将那人嘴捂住。
飞扬的各色裙角轻纱挡住当刀光剑影,偶尔听得一两声闷响,也很快被密集的鼓点与高昂的琵琶强势盖过。
一壮汉猛地倒在地上,仔细看去,他的头颅快要和脖颈分开,只剩一点点皮肉还粘连着,正双目圆睁,死不瞑目,那浓血如泉涌般,很快淌满脚下,蔓延开来。
乐声依旧未停,保持着一片平和假象,舞女却纷纷散去。
拓跋燕迟浑身浴血,眼神冷漠,手里握着截尚挂着碎肉的琵琶弦。他将那带血沾肉的断弦往地上一扔,与白雪对视一眼,向瑟瑟发抖的大齐朝臣走去。
燕迟看向季怀真,不等他发号施令,季怀真早已与他心意相通,立刻起身,去往那置物架旁,开启机关暗道。季怀真没问燕迟如何得知这密道之事,燕迟也没有向季怀真解释为何要费心费力救走这些齐人官员。
就在白雪指挥众人往密道中撤退之时,忽的从偏殿传来一声怒吼。
琵琶声再换,比刚才更响更猛烈。
季怀真与燕迟对视一眼,同时向偏殿冲去。
只见偏殿的床榻之上,阿苏尔衣衫不整,捂着脖颈猛喘粗气,正不断有血从他指缝中流出,定睛一看,他喉咙中插着枚发簪,只余半截露在外面。那半截发簪好巧不巧,正插在喉结之上,虽不致死,可也发不出声响。
而乌兰,正生死不明地倒在一旁。
见燕迟也浑身是血,阿苏尔登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强忍着剧痛将那发簪一拔,从床榻之下抽出把刀来,登时和赤手空拳的燕迟战在一处。
季怀真慌忙扑上,将乌兰翻过来一看,心头一惊。
乌兰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从眉心到嘴角贯穿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毁其容貌,伤其左眼,胸前还插着一柄匕首,再偏一寸就会伤其心脏使乌兰命丧当场。
乌兰粗喘不止,气若游丝道:“……拔,拔出来。给,给殿下。”
季怀真抬头看向他。
乌兰咬牙怒道:“拔出来!”
季怀真按住他的胳膊,握住匕首猛地一抽。只见乌兰身子如被从下顶起,猛地一跳,那柄匕首便到了季怀真手中。殿外琵琶不断,压住这里的打斗声,即便如此,拓跋燕迟在格挡腾挪间也听到了季怀真喊他名字。
一个抛,一个接,燕迟头也不回,扬手默契接住。
他抬手一握,将沾着乌兰鲜血的匕首横于身前,面对阿苏尔砍过来的利刃不避不让,拿匕首架住,抵着欺身而上。短兵相接间,一阵火花随着燕迟的动作从交接处迸溅而出,燕迟一推,一旋,一身功夫已臻化境,直接将阿苏尔手中的长刀挑飞。
他明有机会杀死阿苏尔,却招招手下留情。
阿苏尔也意识到了,拓跋燕迟不能,或是不愿杀他,再出手时,招招致死,眼见五指要抓住燕迟胳膊,头顶猛地传来一声瓷器裂响之音!
阿苏尔茫然地晃了晃,摔在地上,发出声闷响。
而季怀真,正在他身后站着,缓缓放下手。
燕迟将他一拉,二人架着乌兰与白雪汇合。见大部分官员已进入暗道,只余原先销金台的舞姬们依然留守此地,以琵琶掩去厮杀之声,只要琵琶声一停,殿外守卫的鞑子会立刻注意到里头的动静。
季怀真当机立断,对白雪道:“把乌兰带走,其余人也跟着白雪撤退!”
舞姬纷纷步入密道,白雪与燕迟一左一右架着乌兰,燕迟突然一停,回身对季怀真道:“跟上来。”
季怀真也道:“好。”
他整个人晃了一晃,倒真跟了上去,只是在眼见着燕迟步入密道之后,如同当初季晚侠那般,猛地撤到殿外去,抬手按下机关,背过身去,往阿苏尔倒下的方向去了。
季怀真没有看见在那扇门彻底闭合之前,一把沾血匕首猛地从里飞出,以刀柄卡在门缝中。
密道内,众人心事重重,脚步加快,谁也没有说话,眼见前头稍有亮光,一人守在出口,白衣、枯树枝束发,正是路小佳!他除了背着自己的昙华外,手中还抱着燕迟的精钢阔刀,身旁跟着烧饼还有燕迟的狼。除此之外,还有数位夷戎打扮模样的亲卫。
白雪一怔。
燕迟对白雪道:“乌兰就交给你了,除了路小佳,前头还有接应,乌兰会带你去。”
白雪郑重其事地点头。
乌兰将燕迟一拽,哀求道:“殿下,别……别回去送死。”
他半边脸都在流血。
燕迟没有说话,动作温柔地将乌兰的手指从自己衣服上轻轻拿开。
乌兰绝望地看着自己一根根手指被掰下,突然叫道:“你要找陆拾遗,我知道他在哪里!我知道,只要你别回去送死,我就带你去找他。”
燕迟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缓缓看向乌兰。
那眼中有乌兰看不懂的情绪。
在乌兰卑微哀求的眼神中,燕迟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会的,你做不到,因为临安城破那天,是我的人亲眼看着大哥的人将陆拾遗带走的,我从头到尾,都知道陆拾遗去了哪里。我也知道你是大哥的人,他是不是告诉你,若你时刻将我的动向汇报于他,以后就留我一命,让你跟我远走高飞?你不该信他。”
乌兰一怔,明白了什么,继而伤心欲绝地大笑起来:“你,你一直都知道,一直在防着我,你……你将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燕迟从路小佳手中接过阔刀,带着弱弱,义无反顾地回到密道中去。

第105章
乌兰伤筋动骨,笑着笑着就往外咳血,眼见白雪一人要扶不住他,路小佳慌忙将人架起,低声道:“先到安全之地再说。”
继而与燕迟的人一起,带着这些逃出来的齐人与销金台乔装打扮的舞女一起上路。
密道的出口虽在皇宫外,但因是从皇宫下一路挖出的,工程量大,因此只通向皇宫后面的山林中,依然有被发现的危险。
白雪低声问道:“阿全呢?”
“当然是藏在安全的地方,我还留了火烧暗中保护他。”
随着路小佳一声呼哨,十几匹马从山道中跑出,众人两人一骑,又将一匹马拴在此处留给燕迟。白雪飞身上马,又朝路小佳伸出一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对乌兰问道:“燕迟说有接应,接应在何处?”乌兰脸色惨白,勉强打起精神辨认方向,指给白雪。
“顺着这条山道往东南方向跑……”他低声苦笑了下,“他没有将什么都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谁来接应我们,如今也只有先汇合再说了。”
胯下战马不耐烦地打着响鼻,催促白雪快跑。销金台的舞女们见一向果断决绝的白雪竟不合时宜地犹豫起来,一时间颇为不解,纷纷劝道:“姐姐,先走啊,先跑再说。”
谁也不知白雪心中的顾虑。
就在这时,一双手从背后绕了过来,接过白雪手中的缰绳。
路小佳低声道:“相信燕迟兄吧。自两年前一别,再见与他说上第一句话,我就知他与以前不同了。”话音一落,已替白雪做了主,双腿一夹马腹,已是一马当先,冲着乌兰指出的方向带头跑去。
白雪侧头将他一看,见路小佳嘴角带笑,眼中却似有心事。二人在这一刻有了默契,不说生死,不言出路,白雪哽咽道:“不是给你分派好任务了?叫你照顾阿全?你都答应了,怎么又跟过来。”
路小佳摇了摇头,拿缰绳一抽马背,朗声道:“当然是我框你的,我若不从,你还不把我打一顿。那天你一走,我安顿好阿全就跟了上来,去追你的时候就瞧见了这些夷戎人。其中一个我认得,当初咱们被燕迟兄救下时,就是他来天天给我们送饭。我就一路跟着他来到此处,在此蹲守,第二天晚上,就瞧见一人背着李峁从里头出来。我眼睁睁瞧着他们将李峁给放了,正想跑,结果技艺不精,被燕迟兄的人抓了个正着。”
白雪嗯了声,不再说话,自知路小佳是为谁而来,心中已暗暗下定决心。
再说季怀真,从密道退出后,就用东西将殿门给堵上。
乐声已停,外面的守卫随时会发现此处的异常,虽有桌案挡住殿门,可根本禁不起鞑子踹上一脚。进来的齐人与舞姬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消失,那条密道早晚会被发现,而季怀真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拖延,为燕迟、为白雪争得逃跑的机会。
只要自己多拖一时,他们彻底逃脱的机会就越大。
季怀真四下一望,殿中已血流成河,脚在血泊中一滑,整个人瞬间摔倒在地,登时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他强忍疼痛,却在抬头的瞬间看见了倒在偏殿的阿苏尔。
这人脸朝下趴,不知是死是活。
一股诡异困惑之感油然而生,季怀真盯着阿苏尔看,猛地一惊,虽然不记得先前阿苏尔倒下的确切位置,可似乎没有这样靠外。
这样想着,季怀真屏息敛神,悄悄从地上爬起,冲着阿苏尔的方向去了。
就在季怀真俯身靠近,拿手去探阿苏尔鼻息之时,那原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猛地暴起,握拳成爪,要朝季怀真脖子上掐。
然而季怀真也早有准备,早先他审讯手段残酷,见过不少人想用装死逃过酷刑,此时一看便知阿苏尔有蹊跷,当即捏着从地上捡起的碎瓷片朝阿苏尔眼睛划去。
阿苏尔慌忙后撤,二人暂时分开,带着恨意提防冷冷瞪视对方,四目相对间,又同时想到什么,一同朝那先前被燕迟一匕首挑飞,飞到角落中的刀上看去。
二人同时行动,季怀真连滚带爬,向前一扑,谁知阿苏尔根本不管刀,眼见季怀真露出后背,抓住他一条腿将他狠狠拖向自己。只听一声骨骼裂响,阿苏尔竟将季怀真的左腿活生生拧断,又以健硕手臂从后将他勒住。季怀真登时呼吸不得,剧痛难忍,左腿以诡异的角度耷拉着,剩下的一条腿乱蹬,已隐约听到殿外有侍卫高喊之声,随时会破开殿门冲进来。
他眼前看到的一切逐渐涣散,喘不上气,只觉胸腔里像是装了门要从内炸开的炮弹。
季怀真挣扎渐渐变弱,将死之际,浑浑噩噩听见耳边有各种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三喜临死前那声带着怨恨诅咒的“季怀真”;季庭业带着厌烦轻视之意的“季怀真”;陆拾遗无可奈何,总是高高在上的“季怀真”;有咬牙切齿的、有嬉笑怒骂的、有讨好奉承的,隐约夹杂着“季狗”、“季大人”。一声声叫喊此起彼伏,光怪陆离,最终都化作敕勒川的风声,伴随着那人的轻吻,他叫他阿妙。
明晃晃的窗纸外,有只燕子一掠而过。
似回光返照般,季怀真突然气力猛增。他双眼血红,脸上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抠进阿苏尔的胳膊中,却丝毫撼动不了那铜墙铁壁般的桎梏。
就在绝望之际,耳边突然爆出一声怒吼:“季怀真——!”
那是燕迟的声音。季怀真怔怔一笑,有些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狼吼,一道灰影掠过,冲着阿苏尔去了。
是弱弱!
脖颈间桎梏的力道一轻,已有人冲上来,和阿苏尔扭打在一处,这人有刀不用,暴怒之下直接骑在人身上,一拳一拳瞄准了往脸上打,直把阿苏尔打的半死不活,留他有命喘口气,才堪堪收手。
季怀真又咳又呕,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被弱弱拱着,强拖着一条废腿站起来。
燕迟背对着他,不住粗喘:“还能走路吧。”
季怀真被掐了脖子,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也不管燕迟背对着他是否看得见,忡怔地点点头,想不到燕迟会出现在此处,这下才明白原来那声季怀真不是他的幻觉。
燕迟捡起地上的刀,架起半死不活的阿苏尔做质,又对季怀真道:“去把这里点了。”
季怀真忙朝灯架走去,两步之后又扑在地上,左腿传来钻心剧痛,可他一声不吭,再次满头大汗地爬起,拿着蜡烛的手已是抖若筛糠,点燃两处帷幔后就再也没力气握住,任由那蜡烛掉落在地。
燕迟又道:“去把机关打开,你先进去。”
季怀真一怔,道:“不,我……我留下来断后……我,他还知道我姐姐的下落,你走吧,我得找我姐姐。”他一番话语无伦次,漏洞百出,已顾不得燕迟信与不信,只想拖着这一条断腿,抱着这一副残躯,为他心爱之人,为他愧疚背叛之人,再温柔一次。
“季怀真——!”
在一片鞑靼逼近的凌乱脚步声中,拓跋燕迟怒气冲冲,突然回身将季怀真一看。这怒不可遏,又饱含哽咽绝望的一声,叫季怀真一怔,他抬头看去,才发现燕迟眼睛红了。
那一字一句,忍无可忍的呼名道姓下竟有些泪意。
燕迟深吸口气,只失控了一瞬,又再度恢复冷静,看着季怀真命令道:“别让我说第二遍,你先进去。”
这次季怀真照做了。
机关开启的一瞬间,鞑子也冲了进来,弱弱冲上前抵挡片刻,又猛地回身,同挟持着阿苏尔的燕迟一起后退进密道。外头火势尚未起来,已有不少鞑靼士兵步步紧逼,都惧怕燕迟手中的刀真的砍断阿苏尔的脖子,不远不近地跟着。
二人一狼,就这样一瘸一拐,一步一退地走出密道。
季怀真抖若筛糠,冷汗出了一身,嘴皮呈现出死人才有的灰白色。一出密道,燕迟便下令让弱弱隐入山林。见有匹白马等在出口处,季怀真忙对燕迟道:“我的腿跑不快,把阿苏尔给我,你先去与你的人汇合,再……再回来救我。”
燕迟寒声道:“你给我滚上去。”
他小臂狠狠一夹阿苏尔的脖颈将他挟持在身前,命那些追上来的鞑子放下武器。
季怀真的右腿完好无损,踩在脚蹬上,又艰难搬着半废的左腿挪上马,仅是如此简单的上马动作,已叫他大汗淋漓,不住发抖,险些连缰绳都握不住。阿苏尔嘶哑,口齿不清道:“季……季怀真……你,你不想要你……你姐姐了?”
话音未落,燕迟已是一掌切在他后颈将其打晕,飞身上马,将昏迷不醒的阿苏尔也提上。
那马飞驰而出的一瞬间,鞑子便捡起地上的刀剑追了过来,有火舌从密道中窜出,鞑靼见状,又分出几个人回宫调兵乘胜追击,势必要将阿苏尔救下。
马虽远比人快,但三个大男人共乘,速度逐渐慢下来,听得背后呼喊杀伐声震天,鞑子短短时间内边聚集起千人小队,一路追着厮杀过来。燕迟回头一看,突然揽住季怀真往旁边树丛林立的山道中一滚,千钧一发之际,握住匕首对准马的后腿用力一掷。
那马被匕首一扎,登时吃痛,身上力道一轻,驮着阿苏尔沿着山道发足狂奔而去。
季怀真腿受伤,若奔走起来,那动静必定引来鞑子注意。因此二人冒了把险,只躲在山道旁的密林中,观察鞑靼动向,见一部分追着阿苏尔去了,却仍有一部分留下来,警惕搜索二人踪迹。
季怀真心如擂鼓,汗如雨下,似有人给他洗了把脸,他的手腕被人死死攥着,下意识瞄向一旁的燕迟,看他刚毅的眉眼,看他线条卓绝的下颌,前方是步步紧逼,随时会发现此处的鞑子。
在这一刻季怀真突然扪心自问还有什么遗憾,是否活够了。
他心中依然没有答案,却想起方才死到临头前看到的从窗外一晃而过的燕子身影。
就在季怀真即将拖着他的断腿冲出来去吸引鞑靼人注意力的时候,燕迟突然看了过来,问道:“是不是只有我快死的时候,在你心里才可与你姐姐外甥相较?”
季怀真一怔。
燕迟一手捂住季怀真的嘴,从背后狠狠桎梏住他,不让他动弹,不给他机会让他做自以为是的蠢事。
他用一个早就该来的拥抱堵住季怀真求死的道路。
他贴着季怀真的耳朵,以气音道:“临安城破那天,我也在,是我亲手给你姐姐收的尸,我知道她已经死了,一直都知道。我知道你是为谁回来的,也知道你那一跪是为什么。”
“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叫你远走高飞了,是你自己要回来的,既如此,我便不会再放手。”
燕迟哽咽着说:“苍梧山上的雪早就化了。我这两年过得一点都不好。”

第106章
燕迟从后抱着他,桎梏住他的行动,紧到季怀真全身都在发痛,痛到他甚至忽略了那条断掉的腿。季怀真眼前一片模糊,看见鞑靼喊声震天,举刀携剑,从二人前头冲过去了。
一小队人分出来,往他二人这边走。
二人同时屏息凝神。
拓跋燕迟悄无声息,将季怀真的手一擒,强行将他背在身上。虽背着人,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步步谨慎地后退,尽量不发出声音。
有一鞑子似乎发现什么,朝这边看来。
燕迟的脚步立刻停下了。季怀真趴在他背上,五指下意识收紧,快要嵌进燕迟肉里。
就在那人要往这边走的时候,领头的将领突然发出一声呼喊,不远处一条灰影扑出,引去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几步掠入密林,消失不见。
一场危机就这样擦身而过。
眼见鞑子追着弱弱与阿苏尔去了,燕迟背着季怀真往林子深处跑,待确定远离大路,鞑靼人再无暇顾及此处时,才将季怀真靠着树干一放,检查他的左腿。
褪去他裤腿一看,皮下的淤血缓缓透出来,被阿苏尔伤到的那块发青发紫。
燕迟沉声道:“骨头断了,得快些与他们汇合,断在这地方,我不会接。”
季怀真满头虚汗,嘴唇发白,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四目相对间,燕迟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茫然与困顿,他哑声开口,目光游移半天,也只吐出一个“我”字。
脖颈间更是青紫一片,是方才被阿苏尔以胳膊肘勒住留下的痕迹,此时喉结似被人以暴力按进去般,仅仅只吐出一个字,喉咙间就犹如刀割。季怀真还不知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但凡乌兰再多与燕迟纠缠些,但凡燕迟来的晚些……
可他偏偏回来了,赶上了,还将一心求死为众人拖延的季怀真给救下。
季怀真怔怔地,看着燕迟的脸,又“我”了一声。
刚出密道时他神经紧绷,反倒未有任何不适,即使声音嘶哑,也能说出些什么,叫燕迟快走。可此时猛地一放松下来,季怀真的五脏六腑,四肢头脑,突然钝了,突然不听季怀真使唤了。他看着燕迟,控制不住眼睛,控制不住嘴巴,想问燕迟那句替季晚侠收尸是什么意思。
可他我我我了大半天,眼中的光又灭了下去。
季怀真茫然一瞬,低头看自己的腿,看这一身狼藉,想到了迎鞑靼入城那天,他跪在地上喊得那句“大人踩得好。”想到了三喜那句死不瞑目的赌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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