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又在撒狗粮！”
“这算接吻吗？”
“我靠！好劲爆！好带感！”
“快点拍快点拍！”
有手快的同学直接掏出了手机按下了快门。
秋亦曜心跳如雷，最后人群是怎么平息下来的他都不记得了，这场戏慌乱收场。
直到晚上睡觉前，他脑海里漂浮着的也全是姜诺咬饼干的神情。
当时姜诺微微抬了抬下巴，使了点劲儿，就这样，巧乐兹从中间断开。
视线一直落在秋亦曜身上，不闪不避地和他对视，眼神里是姜诺平时惯有的那种清高和倨傲，在此刻却莫名地让人想要臣服。
他觉得，他看不懂他了。
姜诺用舌尖把柱状的饼干卷入口腔，再用雪白尖利的牙齿咬下，把他那半根一点一点咬进嘴里。
吞吃入腹。
吃干抹净。
夜深人静，他觉得自己身上起了点燥意。
姜诺吃饼干就吃饼干，为什么要那样盯着自己看？
同寝室的室友们都已酣然入睡，十七八岁的男高中生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漆黑的瞳仁、柔软的舌头、白尖的牙齿，秋亦曜脑海里想的全是刚才的场景，手不知不觉地伸到自己的下腹……
秋天夜风吹过，窗外树叶扑簌簌地响动，温暖的被窝里终是逸出一声纾解后的轻声喟叹。
****
窗外的银杏叶开始变黄，马上要迎来期中考了。
出于绩效考核的压力，老李头儿最近有事没事总是给他们灌鸡汤。
老李站在讲台上激情澎湃地熬着鸡汤，底下的人分成两派，好学生那类的认认真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期中一定要考好的决心，而差生那一挂的，都在各干各的，全然没把老李的话当回事儿。比如——
斜前方的那个女生把镜子藏在堆叠得高高的的书堆后面，把自己的刘海从左边拨到右边，又从右边划到左边，最后还试了下齐刘海好不好看。
女生旁边那桌，和前桌一起三个人在斗地主。
隔了一条过道的罗天迪偷偷从课桌底下搬出一桶泡面，把身子蜷成虾似的哧溜哧溜地吃了两口。
泡面味儿这么大，老李居然都没反应，有机会真的应该建议他下次体检的时候去查查嗅觉。
而秋亦曜，和姜诺同桌以来确实是收敛了许多，顶多上课和陈家辉传传纸条什么的，之前有人邀请他上课一起开黑，他都拒绝了。
一方面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一方面是怕影响姜诺学习。
“大家已经到了高二这个关键时刻了，分水岭的作用也渐渐显露出来了，你们可以看看，自己在这半个学期里到底是被分到了哪半边。希望大家都能认清形势，不要愧对自己、愧对父母。”
老李说到父母，秋亦曜想到父母已经搬离了他的家，他现在虽然有房子，但是却没有家。而后想起上次秋罗凡在他晚归时暴怒的脸。
小时候他成绩很好。然而，他成绩越好，秋罗凡待他就越是严苛。比如拿着99分的试卷回家，依然要被秋罗凡拿着扫把抽打质问他为什么没有考满分，就好像，秋罗凡的欲望永远不会得到满足。
物极必反。
后来，对于上课的内容，他不是听不懂，他是不想听。
他不喜欢这样。
在父母的压力下，他只想离开。离开这里，去自由的地方。
再后来，秋亦曜上了初中，秋罗凡可能是为了刺激他学习，说过“你要是能凭自己的实力出国留学，我就送你去”的话。不知言者是有意还是无意，但秋亦曜觉得这是他离开高压式家庭教育的唯一途径，于是从那时开始便努力学习英语。
虽然很有可能和别的很多承诺一样，父亲这回的诺言也只是随口一提，过了就忘了，但秋亦曜还是要努力抓住这唯一的机会，所以英语一直没落下。
而现在，事情脱离既定轨道，父母带来的压力还在，但是却没什么可能送他出国了。因为他们都有了新的家庭要去关心，没人会在意他取得什么样的学位头衔。
秋亦曜突然开始变得迷茫。
他会有怎样的未来？
与他不同的是，姜诺的未来十分清晰，他会读全国最好的高校，他会有很高的成就，在不远的将来，他会西装笔挺地出入高端场所，用不紧不慢的语调游刃有余地阐述他的想法。
如果以后姜诺成为了精英，会不会看不起一事无成的自己？
就算姜诺不会看不起自己，可是自己这关都过不去。他自己会看不起自己。
想到这里，秋亦曜眉目紧锁。
“重开！！！”秋亦曜猛地一锤桌子。
他的人生需要重开，要从地上爬起来。
他要挺直身板，站在姜诺旁边。
然而……
这一捶，世界都安静了。
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秋亦曜这才发现刚才不小心把内心独白念出来了。
“秋亦曜！你怎么回事！”老李头儿生气地拿着教尺指着他，“是不是在玩手机游戏！”
“没有没有，李老师，真的没有。”秋亦曜摊开双手，两手空空。
老李头儿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圈，确实没有找到手机的痕迹：“你给我站到后面去。”
于是重新开始的第一步是在教室后面画着巨大傻里傻气的喇叭花的黑板报旁边度过的。
但是没关系！
秋亦曜开始认真听老李灌鸡汤，他这才发现老李的鸡汤还挺有效的，他越听目光越是炯炯。
一下课，他就飞快地跑回座位，把课本和练习册翻来翻去想要开始学习。
只可惜之前上课都没认真听讲过，课本里的字单独都看得懂，连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诶？慌什么，这不是有姜大神在吗？
秋亦曜推了推姜诺。
“嗯？”姜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
“你在睡觉？”秋亦曜一整个震惊，他刚才在教室后面的时候看姜诺坐得笔直，一动不动的，还以为他在认真听讲。
“对啊。”姜诺懒洋洋地揉了揉眼睛。
“你坐着睡？”
“是啊。昨天熬夜写试卷到三点，太困了。”姜诺还对他被吵醒这个事有点不满。
“我靠，我还以为你在认真听老李灌鸡汤。”
“鸡汤有什么好听的，听鸡汤的都是傻子。有这时间不如刷一套卷子。”
“……”
秋亦曜觉得自己被内涵到了。
但是现在是他有求于人，他还是非常能分得清楚局面的。
“姜大神。”秋亦曜换上了一副十分讨好的表情，摇着尾巴，“教我学习呗。”
“？你再说一遍？”
姜诺是真的惊讶了，之前刚搬过来和秋亦曜一桌的时候，他还好言相劝过，但是看秋亦曜一副摆烂的样子，后来他就放弃了。
秋亦曜忍气吞声，直接把化学书往姜诺面前一推：“这里，从头讲起吧，我全都不会。”
然而在别人眼里，这已经不是忍气吞声了，这是相当理直气壮。
哪里有人敢这样跟姜大神讲话？
路过的罗天迪仿佛是一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机械人偶，咔嚓咔嚓僵硬地转过头。
他很想对这位新建立友谊的战士说，兄弟，你死了，这样说话，你会被姜哥揍的。
上回他问了姜诺一道非常弱智的题目，在姜诺鄙视的目光中抑郁了好几天。
但是预想中悲惨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姜诺接过书略一思索，竟然真的从秋亦曜给他指的地方，也就是从头，讲了起来。
向来玩世不恭视学习如粪土的秋亦曜，竟然也凑近脑袋，认真地听了起来。
难道猪会飞乌鸦会开飞机？？？罗天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全线崩塌，四肢僵硬，同手同脚地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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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后背传来的阵阵强烈学习欲望，陈家辉也开始看书了。
他以前转过身去，要不就是看到秋亦曜在玩手机，要不就是在调戏姜诺，现在他一转身，秋亦曜要不是在皱着眉算题目，要不就是凑到姜诺那边问问题，都没人和他说话了。
这种强烈的刺激感谁受得了，于是陈家辉本着“你有姜诺，我有徐成”的不服输精神，也开始猛背一通文言文。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呃……啊……”
陈家辉属于刚看了第二行就忘了第一行的，光是《琵琶行》的开头就已经背了半个小时了。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秋亦曜实在忍不了了，听陈家辉背书有奇效，陈家辉没会，秋亦曜倒是会背了。
“哎。”陈家辉叹了一口气，放下书，“我要是有你一半的记忆力就好了。”
“你首先要理解它的意思，才能背。”秋亦曜往嘴里扔了一颗悠哈奶糖，“《琵琶行》第一段是一个引子，讲的是作者在萧瑟的秋天送朋友离开，离愁别绪，怅然若失，忽然听到了水上传来琵琶声。”
“不错，理解了，很好。”姜诺靠着椅背，冲着他竖了竖大拇指，秋亦曜骄傲地点了点头。
“不是吧……你们真在学习啊……”罗天迪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他那头乱糟糟的卷毛这么一抓，更凌乱了，“你们一个个的都去学习了，谁和我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啊。”
“天敌，我们都已经高二了，马上就迎来期中考了，四分之一的高二生活已经要过去了，这时候再不努力，以后谁来帮你啊。高二过完我们就要迈入高三了，马上就要迎来高考了，你有想过以后想去的学校吗？你觉得你不学习能考得上大学吗？不考大学，你去路边卖红薯吗？”
秋亦曜一连串地讲了一大通，把罗天迪听得一愣一愣的，姜诺在一旁憋着笑。
秋亦曜：“你笑屁啊。”
“我没笑。”姜诺正了正色。
“有毒，你们都有毒……姜哥，是不是你给他灌的毒鸡汤。”罗天迪听完秋亦曜的一堆大道理头都要炸了，指着秋亦曜。
“不是我，我可没有，他自己从老李那里听的。”姜诺连忙摆手。
“是吗，我怎么没听到过。”
“你当时在吃泡面呢，吃货，吃不死你。”秋亦曜想起那天罗天迪吃泡面整得跟个虾似的，就觉得又蠢又好笑。
“滚吧你背你的书去。”罗天迪骂了一句就走开了，回到座位上剥了一块巧克力塞嘴里，他需要吃点东西来缓解心中的怒气。
“我没在背书啊……”秋亦曜无辜地看了看手中的卷子，“我在做题。”
在姜诺老师的讲解下，秋亦曜的各门学科都逐渐有了些起色，作业和试卷里简单的题目他都会做了。
姜诺发现秋亦曜其实很聪明，只要他认真在听，那些知识点姜诺说一遍就能记住。
只是这人容易走神。
有时候姜诺讲着讲着秋亦曜的思绪就云游天际了。
“想什么呢！”姜诺给秋亦曜写解题思路的笔停了下来。
“啊，走神了……”秋亦曜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最近关于未来的事情总是困扰着他。
他现在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了，就像一粒四处飘荡的蒲公英种子，不知道最后会落在什么地方。
“有心事？”姜诺望着他。
“没有。”秋亦曜打着哈哈，“注意力都能和你一样集中的话，我早就考第一了。”
姜诺看了他两秒，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下课时间讲题有一点不好的就是，秋亦曜刚把注意力集中回来，这边又有同学路过插话了。
梁璐最近苦于没有什么机会跟秋亦曜讲话，她这几天见秋亦曜下课的时候也不在教室外面瞎晃了，而是安安分分地坐在座位上学习，秋亦曜的身边有姜神在给他讲题，她也不好意思过去打扰。
这会儿，她见两人开始闲聊了，于是便抓紧机会马上假装路过。
“下课还学习，这么认真呢？”梁璐经过的时候俯下身说，故意凑得离秋亦曜很近。
姜诺见秋亦曜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秋亦曜这一仰，发梢都碰到他的鼻尖了，姜诺没有躲开，他闻到秋亦曜头发上有淡淡的洗发露香味。
好像是橙子味的。
“那是，向我老婆学习呢，这样以后才能比翼齐飞。”秋亦曜故意这么说，他想让梁璐知难而退。
姜诺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反驳，而是用手揉了揉秋亦曜的头发。
秋亦曜的发质属于那种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但这家伙臭美得很，每天都要用定型发胶抹一抹。
秋亦曜回头偷偷瞪他一眼，意思是莫要弄乱我抓了十五分钟的发型，但为了做戏，还是没避开。
梁璐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表情瞬间有些凝固，在心里说了一千遍“他们只是在演戏，他们只是在演戏”，才调整好心态：“你有什么题目不会的？我看看，你来问我也可以，姜大神每天要准备竞赛很忙的。”
“啊……对哦……”秋亦曜这才想起姜诺还在准备竞赛呢，每天晚自习都会做一套竞赛题，上面的题目简直不是人类能看得懂的，自己这样缠着他问弱智问题，好像是有点打扰了。
“教他的时间还是有的。竞赛题做多了，课本上到底教了哪些内容也容易记混，顺便温故而知新了。”姜诺在秋亦曜耳后说话，秋亦曜不知道他竟挨得他这么近，吐气都传到了他的耳根上，灼得耳根发红。
刚才他叫他老婆，姜诺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还如此配合演戏，姜影帝，奥斯卡没你我不看。秋亦曜默默在心里抱拳称赞。
“而且，他好像也比较适应我给他讲课。”
姜诺说着，还自然地把手搭到了秋亦曜肩上。
显得更亲密了。
“好了好了，都快上课了，刚才这句话还没讲完，‘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是什么意思？”秋亦曜不想再让他说下去了，在耳根红得明显之前，赶紧打住！
姜诺也很快回到讲课的状态，用笔划着跟他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仰观广大的宇宙，俯看繁盛的万物，‘品类’指的是万物，这句话用的是定语后置的修辞手法，你标记一下。”
“嗯。”秋亦曜用红笔在课本上写下注释。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古人并不知道宇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万物的来去，我们都只是宇宙中万物的渺小尘埃。但是诗人站在这里，仰看宇宙星体，俯看蚂蚁尘埃，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妙。”
秋亦曜托着腮认真地听姜诺讲着，原本他觉得《兰亭集序》生涩难懂，但是此刻仿佛身临其境，恍惚间好像自己也到了王羲之所在之处，连梁璐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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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六是姜诺的生日。
这还是秋亦曜之前在学校论坛帖子里翻姜诺的信息时看到的，随便看了一眼便记住了，可真是个聪明的脑袋瓜子。
但是这个聪明的脑袋瓜子最近在苦哈哈地冥思苦想着怎么在周六给姜诺过生日。
姜诺的周末似乎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上回约他出去就遭到了无情的拒绝。并且，上次在酒吧里，姜诺坦诚地跟他说了自己家境不好的事，他要是再打扰人家赚钱打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可这是姜诺的十八岁生日，算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生日了，他真的就不过了吗？
犹犹豫豫间，秋亦曜还没提生日怎么过的事，也没让姜诺知道自己记得他的生日，却让陈家辉先开了口。
“要不我们周末一起去市里的图书馆学习吧。”
午饭时，陈家辉突然提议道。
他说这话其实是出于偶然，他并不知道这周六是姜诺生日的事。陈家辉最近总是下课时间跑去徐成的班级问他问题，想着借此机会刚好可以和徐成周末也呆在一块儿。
“秋秋，你可以的吧？”
“我可以。”秋亦曜正在想事呢，被陈家辉突然这么一问，有些心虚，便飞快地应了再说。
“可以！主意不错！”徐成看起来也挺支持这个想法的，出于私心，他其实也想多点时间和姜诺讨论竞赛题。
“姜哥，你呢，有时间吗？”陈家辉问道。
“我打工都安排在周六，周日有空。”姜诺回答。
果然为了挣钱连生日都不过，秋亦曜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他确实也没有必要问人家周六要不要一起出去玩的事了。
“问题是，我们去哪个图书馆呢？”
“市里的图书馆我去过，成人区域是不允许讲话的，我们没法讨论题目。儿童区域非常吵闹，满场都是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估计我们在那也呆不了。”徐成道。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陈家辉道：“哎？秋秋，你家是不是可以去？你爸妈不是经常不在家吗？”
不是经常不在家，是没有意外的话，再也不会回这个家。但秋亦曜没把这事和陈家辉说过。
“你家能去不？”陈家辉继续问。
“可以的，这周末来我家吧。”秋亦曜点点头。
“你爸妈，是经常出差吗？”姜诺问道。
“啊……算是吧。”秋亦曜打着马虎含糊地应着。
他前一阵子刚和姜诺说过朋友之间不欺瞒之类的云云，这下他就没对姜诺说实话。他此刻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之前姜诺从没对他提过自己家境困难的事，一是确实不会没事就跟别人说这些，二是这种不太好的境况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毕竟，正如列夫·托尔斯泰说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但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校园里的同学们多数都有相似的幸福家庭，而不幸的家庭在其中就会显得格格不入。
好在陈家辉这个缺心眼儿的自告奋勇成为他的新闻发言人：“秋秋爸妈那都是上市公司老总，每天国内国外飞来飞去的，基本都不在家啦。”
姜诺若有所思地看着秋亦曜，像是在探究些什么。
秋亦曜被他看得发慌，赶紧一锤定音：“好，那就这么定了，你们都周日来我家吧！”
回家，是姜诺最不想面对的一件事，尤其是姜峰华在家的话。
所以每到周末，他都会尽量把回家的时间拖一拖，不管是在学校写作业也好，帮老师干活也罢，都比回家要好。
这天周五放学，一进门，姜诺就闻到一股臭气熏天的味道。
只见满地都散落着空的啤酒瓶和烟蒂，一桌子乱七八糟的外卖盒，里面的汤水表面浮着一层厚厚的地沟油，红的绿的，是个什么玩意都分不清。窗帘死死地拉着，本就拥挤的屋里光线十分阴暗，一开灯才发现沙发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好几个呼呼大睡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
像老鼠在肮脏阴暗的臭水沟里安的家。
而这屋子的主人，姜峰华，在自己屋里打着震天响的鼾。
姜诺面色一沉，径直向沙发走去。
他用力拽起沙发上一个瘦的，又一脚踹醒一个胖的。这些人都还懵逼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警察来查赌博的了，吓得浑身一激灵。
“唉哟唉哟，轻点儿，疼！我知道错了！警察同志饶命！警察同志饶命！”瘦子被姜诺猛地从睡梦中拽醒甩到门边，吓得屁滚尿流的。
那胖子也“啊啊”地乱叫了几声之后，定睛发现前面这人不是警察，而是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懵逼的同时底气也上来了：“你……你他妈是什么人！”
“你他妈还问我？我还要问你到我家来干什么！”姜诺气势比他足得多，一脚把胖子踹到地上，胖子那圆滚滚的屁股“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
“哎，小兄弟，别激动，你是华哥的儿子吧？哎？我就说嘛，听华哥说他有个儿子，本事可大了，今天一见，人长得也很俊嘛！”不知道从哪边地上冒出一个刚睡醒的平头，想充当和事佬，但迫于姜诺的气势，只在那边远远地站着，没敢过来。
“都他妈给我滚出去。”姜诺语气低沉得像及其凶恶的猛虎发出的威胁。
这几人站在原地不敢动。
姜诺见他们没动，便杀鸡儆猴，面无表情地把最靠近门口的瘦子一脚踹出门去，瘦子摔在地上，骨头磕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哎呦”地叫了一声，听起来像是痛得不行。
姜诺缓缓扭头盯着其余几个人，像电影情节里的慢动作，意思是再不走，下一个就轮到你。
这些人个个还是有眼力见的，知道自己打不过这小子，马上胡乱抓了几件自己的衣服连滚带爬争先恐后地挤出门去了。
清理完这些不认识的人，姜诺重重地关上门，“唰”的一声，把窗帘拉开，窗户打开。
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才把屋里浓重的臭味吹散掉一些。
他径直一脚踹开姜峰华的房门，里面正呼呼大睡的姜峰华被踢门的声音吓醒，见来人是姜诺，惊恐之余定了定心。
“怎么？以为是警察？以为聚众赌博被端了窝了？”姜诺冷笑着说。
“没有，没有。”姜峰华心虚地说着，眼睛还往外面瞄着。
“那些人都被我踹走了。”姜诺也扭头看了一眼，淡淡道。
“哦，哦，好……”从姜峰华嘴里都蹦不出几个连续的词了。
“不是说过了不要往家里带这些人吗？”姜诺看着姜峰华目光躲闪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笑。
这个男人，自沉迷赌博以来，钱袋空了，脸颊也日渐消瘦，头发乱蓬蓬地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过了，一脸颓丧，已经全然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帅气和朝气。
“我……他们……昨天没找到合适的地儿，就说上咱家来了……”姜峰华吞吞吐吐地说，不敢看他，俨然一副犯了错的小孩样。
“下不为例。你去收拾一下，一小时之内打扫干净。”姜诺像个上位者下达命令，说完，转身就回了自己屋。
他听着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应该是姜峰华开始收拾屋子了。
姜峰华不敢不收拾，因为他现在生活所需的钱，基本都来自于姜诺。
姜诺打工挣的钱，在满足自己的学费和生活开销之外，还有一些多余的，会给姜峰华，让他打发自己的生活。
姜峰华曾经赌得很大，他的梦想就是通过赌博一夜暴富，过上每天吃喝享乐赛神仙的生活。然而沾染上赌的都没有好下场，把家底全都败光之后，姜峰华被人追着打了一阵子，自那以后他就老实了。但他一天天的，就四处晃荡，也不去找个班上，爱和一些同样落魄的旧赌友一起，打麻将打牌什么的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