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处又有人过来了,边走边喊:“嘉音学长?你在吗?”
许嘉音轻巧地起身,答了一声“在”,飞快朝灯光里跑去。
耳后尽是虫鸣,周赦惶然躺在那里,躺了许久许久。许久许久,他摸到许嘉音丢下的苏打水,握进手掌,狠狠收紧。
他生平从未有一刻使出这样恐惧的力量,崭新的水瓶在静夜里发出一声急促惨叫,甜甜的苏打水炸流出来,溅了满身满地,再无法收拾回去。
周赦再次回过神来,是被夏町找到。
不善社交的人,没几牵挂的人,即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即便有人注意到他不见,会真心实意付出几分关心的,假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把他放在心上,那大概率只可能是夏町了。
哥哥……明明没有喝酒,周赦却觉得精神恍惚,以前他不懂江言对许嘉音的复杂情感,原来是因不懂“哥哥”这一称谓背后的沉重含义。
他是半死不活的一块人形肉块,静静躺在草丛里等待腐化。
“在干嘛呢?”叫了好几声不见反应,夏町走上前来,踢了踢他挂在花坛边缘的脚,“不就是发挥不好输了场比赛,至于自闭成这样吗?”
周赦还是没有反应,他那双眸里好像被人勾了一条看不见的透明丝线,高高吊在天空之上,使他只能注视那一个方向。
夏町瞥见那只捏炸的水瓶,眉头深深皱起,“许嘉音来看过你了?”
事到如今,对于他敏锐的观察力和推测力,周赦已然见怪不怪。
他麻木地躺着,嘴皮麻木地分开,“找我什么事?”
夏町缓缓叹了声气,放柔嗓音说:“球赛结束了,到处找不到你,这不担心你吗?好了,起来,回去收拾收拾,该走了。”
周赦躺着不动,好像失去了支配四肢的力量,或者说动力。
夏町轻轻一撇嘴,弯腰朝他伸手,“快。”
周赦眼里轻轻动了动。
总算,他动了,没有去拉夏町的手,凭自己支撑起身体,沉默地站起来。树叶的影子在他脸上移动,那张脸是山雨欲来的楼,满楼阴郁潮湿的风,他一声不响地向前走,路过道路拐角时目不斜视地一投,饮料瓶“哐当”落入垃圾桶。
夜幕深深,瘦长的路灯整齐呆板地立在跑道两遍,整片绿茵淹没进夜色,仍能见到打打闹闹的人影,篮球赛的余热还未退尽,男男女女的喧嚣声交织错乱着回荡。
周赦径直走向侧面休息室的小门,一进门,听见队友高叫了声:“周赦!你去哪儿了?给你打电话,手机在书包里响。”
休息室里异常地拥挤,仔细一看,才发现两支球队的成员几乎都在场。周赦并不想理人,只想拿书包走人,手刚够着书包,却有一具灼热的身体往后搂住他的脖子,“喂喂,干嘛不理人,不是被打哭了吧?”
周赦冷冷出声:“放开!”
苏瀚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臂膀,拍出几道清亮的“啪啪”声,“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别难过了,没人怪你,下次发挥好就行了!”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怎么的,他这几声喊得响亮,整个休息室听得一清二楚。邻近有个坐在椅子上休息的队员,听到低低地呵了一声:
“关键时刻掉链子,反省反省也是应该的!”
声音入耳,周赦扭头看去。椅子上那一排都是经院的球员,或低着头,或偏开脸,看来输了比赛,对球队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他冷冷瞪了苏瀚一眼,甩手将人推开。这人虽然同他一间宿舍,但平时交流甚少,关系绝对算不上亲近,可他自认为也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对方。
似乎从开学第一天起,这人就看他不大顺眼。
周赦提起来书包,没有急着走。
输了比赛,是有他的责任。经院一大堆文质彬彬的文科男,能一路过关斩将打到决赛,除了运气,他这匹黑马很大程度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队友们慢慢信赖他,仰仗他,他却在至关重要的决赛,因为个人原因掉了链子。
这是他的不对,怪他没什么不应该。
他握紧了书包的背带,正欲开口道歉,背后有人突兀地拍起手:“哇,周赦回来了,太好了,我正准备叫人去找你!”
大约是骨子里对情敌的惯性反应,周赦抿紧了唇,眼睛变成冰冷一片。他冷冷转身,预备送出一句“与你无关”,却在转身后,下意识的僵在原地。
与乔屿森一起从门口进来的,还有许嘉音。
乔屿森还穿着白色球衣,健壮的肱二头肌露在灯光下,配合他那微微羞涩的笑容,有股迷人的奶狗气质。他友好上前,友好慰问,“听说你心情不好,现在好些了吗?”
周赦瞳孔轻颤,注意力没法从许嘉音身上挪开。许嘉音并没有在看他,全神贯注地玩着手机,手里还有一杯果汁,吸管咬得瘪瘪的。
附近奶茶店的包装,看起来是冰的,乔屿森手里也有一杯,那会儿他们一起离开,一起去买了果汁吗?应该是乔屿森提出来,主动买给他的吧。
他颤抖着低下头,为躺在草丛里悲伤的自己送上一抹冷笑。
这副神情落在乔屿森眼里,似乎成了某种沉默的肯定回答。他连忙关切道:“比赛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啦,大家都知道你没发挥好,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只能比一次!”他笑着看向周赦身后一片萎靡不振的经院人,“正好今天周六,机会难得,我请大家一起吃个饭吧,不打不相识,以后咱们也算是朋友了!”
“好!”苏瀚第一个举手赞成。
大抵输掉比赛的怨气还在,其他队友对待乔屿森显然没有那么热情,一顿面面相觑过后,目光齐齐投向夏町。
夏町是队长,指导老师不在时,球队一切听他的安排。
看出队伍的主心骨在哪,乔屿森也跟着转头,“夏町队长,你同意吧?”
确实,只是一场球赛,借机调整调整大家的心态也是很有必要。夏町望了眼周赦,最终站在队长的立场点头,“可以啊,我没意见。”
乔屿森开心转头,“嘉音学长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分明在喊许嘉音,周赦却像听到自己的名字,费了多少功夫才忍住没有抬头。
紧随着,他听见许嘉音的声音,微微客气的、带着温和笑意的:“你们球赛聚餐,我就不去了,我又不是你们球队的。”
乔屿森:“这有什么关系,大家都希望你一起去呢,是吧?”
大家:“是啊是啊,嘉音学长,跟我们一起去吧!”
意外,耳边传来苏瀚的声音:“学长是不是不好意思啊,安心啦,我们屿森很会照顾人的。”
我们屿森……周赦不由得侧目,这样的称呼人的方式,怎么会那么耳熟?
乔屿森笑出两排健康的白牙,“嗯,去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一片起哄声里,许嘉音陪出浅浅笑容,眼角不经意瞥过人群后方的周赦,张口答应:“好吧,那我只好去蹭一顿饭了。”
人群欢呼,和学校里最受欢迎的Omega一起吃饭,对这群几乎都是alpha的男孩子来说,毕竟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经院这边也不例外,输掉比赛的沮丧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男孩们纷纷穿外套收东西,满心期待地准备出发。收拾好东西,乔屿森带头出发,一边走一边询问:“你们想去吃什么?随便选,我请客。”
苏瀚果然又是第一个附和:“屿森,这种问题,当然要交给嘉音学长决定了。”
乔屿森羞涩地挠挠头,看向许嘉音说:“那嘉音学长,你想吃什么?”
许嘉音有下没下地吸着果汁,懒洋洋地说:“我都可以啦,今晚你们赢了比赛,吃什么的选择权,要不就送给经院的学弟?”
乔屿森当然同意,经院的男孩们踊跃发言,意见没一个统一,于是决定权再度交到夏町手里。夏町拍拍一言不发的周赦,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宠着弟弟,“阿赦,你想吃什么?”
吵吵囔囔的一行人莫名安静下来,纷纷等待周赦开口。
夏町并非有意让他成为视线焦点,然而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落到周赦身上。周赦魂不守舍,呆呆一抬头,恰好看见许嘉音的双眼,依旧明亮如星。他在低下头去,闷闷开口:“火锅吧。”
他低着头,没看见许嘉音轻轻挑起的眉尾。许嘉音哂道:“那就火锅。”
于是目的地定在了学校附近的火锅店,一家十分接地气的街边馆子,两队刚好挤了两桌坐下。
服务员把菜单送上来,队员们你一嘴我一嘴地报出菜名,周赦始终心不在焉,时而余光飘向隔壁,看见许嘉音坐在乔屿森身旁,脑袋探到乔屿森胸前,开心地点着菜单上的菜名。有人提议:“机会难得,喝点酒吧。”
夏町奉劝:“最好别吧,一会还回学校。”
“怕什么,周末又没人查寝,他们那边也点了。”
周赦怔怔地往隔壁桌看,服务员果然送了酒上桌,绿色的啤酒瓶摆了成排,挡住许嘉音的脸。
不多久,热腾腾的锅底端上来了,装菜的小推车也推过来了,有人从旁边戳了戳周赦,他一扭头,看见苏瀚递过来的烟,“给。”
周赦沉着脸摇头,“我不抽。”
又推过来一杯酒,他还是摇头,“我不喝。”
苏瀚笑了笑,不管那杯酒,将香烟送到自己嘴边,咔擦点上了,吐着烟子幽叹般讲:“烟也不抽,酒也不喝,别一会儿回去了,又拿赵文撒气。”
周赦不客气回应:“什么意思?”
苏瀚嘲讽:“没什么意思,只是心疼你,看着喜欢的人和别人打情骂俏,挺难憋的吧。”
周赦冷冷注视,他却不打算再聊了,捏着烟盒走到邻桌,热情客气地挨个发烟,发到乔屿森面前,乔屿森笑笑拒绝了,他便往许嘉音面前递,许嘉音倏地朝这边看了一眼,从那烟盒里抽出一支,轻轻夹在指间。
只是一眼,许嘉音再没看他,笑吟吟地和苏瀚说了几句,然后夹着香烟凑近,越到乔屿森的身前,接住了苏瀚送来的火。
烟雾腾起,周赦眉心冷地皱起。
那帮子人交谈越发融洽,不知说了什么,乔屿森端着酒杯站起来,许嘉音也跟着一起,他们就像新婚晚宴上的夫妇,并肩朝宾客这桌走来,走到夏町面前,也就是周赦面前。
“夏町哥,我这么叫应该没问题吧,我和周赦同岁的。”乔屿森笑得青涩,端高手中的酒杯,“一起喝一杯吧。”
夏町不慌不忙地起身,端了酒杯相碰,正要喝,却听乔屿森喊:“周赦。”
周赦满脸冰冷,从一开始就摆明了不想搭理,他却非要强求。夏町熟络地开口:“他喝不了,我替他。”
乔屿森登时遗憾,想要妥协,却有另一只酒杯送到周赦面前,“你这当哥哥的,也太瞧不起弟弟了吧,一杯而已,有什么不能喝的?”
周赦心里一怔,面前微微摇晃的酒杯,握着酒杯的笑容摇曳的许嘉音,烙印在挺拔鼻梁上的伤痕一半的红痣,虚假犹如梦境。
是啊,他差点忘了,他喜欢的学长,早就不是善良可爱的小太阳,早就混迹alpha堆里自甘堕落了。
他想他定然没能控制好表情,他的心情定然已被旁人察觉,也许下一秒就会有人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还在难过输掉比赛?或是接受不了许嘉音的突然抛弃。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被许嘉音甩掉的男生多如牛毛,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他得到过许嘉音的吻,不止一次,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在座的男孩子有几个不喜欢许嘉音?喜欢他的脸,喜欢他的信息素,喜欢他被那么多人喜欢着。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心痛,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卑贱?
他抢在所有人说话之前,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那竟是一杯烈酒,滑过舌苔密密麻麻的火辣感,一直辣到胃里,仿佛插下去一把烧红的剑,烫得他神经紧缩。他的脸立刻红了,眼睛却如铁。
许嘉音讶异地张了张嘴,端起自己的酒杯象征性抿了一口,不以为意地轻笑,“那我们过去了,你们尽兴。”
第35章 痛醉
有酒的筵席,热气腾腾翻滚起来,两桌男生都喝嗨了,夏町尝试拦着让他们少喝点,反而被勾肩搭背地灌酒,几次过后,干脆随他们去闹了。
他往清汤里涮菜,烫熟了只管往周赦碗里放,“要不要给你盛碗米饭,光吃菜吃不饱。”
周赦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某处,没有丝毫反应。
大约心情不好,以往的臭脾气通通跑了出来,夏町不和他计较,顺着他目光方向看了看,隔壁桌的气氛显得更加热闹,因为许嘉音在场的缘故,坐这桌的男生纷纷接着递烟敬酒的由头跑过去套近乎,一来二去,许嘉音面前的酒杯已空了又满好几次。
他的酒量似乎一般,几杯啤酒下肚,脸颊烧得红彤彤的,眼睛也变得醉醺醺,在灯光底下灵动地转溜,闪出一串儿多情水光。
他朝面前的人摆手,“不喝啦,再喝要醉了。”
找他喝酒的人不依,“说好玩游戏输了要喝酒的,学长你想耍赖?”
许嘉音笑容晕晕乎乎,他似乎真的快醉了,上半身像只不倒翁,差点晃到乔屿森身上去,乔屿森连忙稳了他一稳,同时抬头,“那么认真计较干嘛,你想灌学长酒?”
男生挠头笑道:“屿森,误会了,我就是想逗逗他。”
两人说话并未回避,叫许嘉音听见了,气鼓鼓地抬头,两条卧蚕可爱地膨起来,“逗我?你好坏啊,不和你玩了!”
人群一阵嬉笑,最后以男生自罚一杯告终。周赦身旁有两个男生低声议论:
“太可爱了,好想摸摸他的头!”
“我也好想,我就喜欢他这一款的Omega,传闻诚不欺我,不愧是我们学校的校草啊。”
“哎,说起传闻,你看他玩得这么开,私底下开放的事估计也是真的了,等会去约他试试?”
“你傻啊,人家有乔屿森了,轮得到你?”
周赦默默听着,眼睛默默看着。以往听见类似这些的议论,他多少要动怒暴走,如今却像坏掉的机器,燃不起发动的动力。
他快看得疯魔了,他的心里住着一只怪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寄居进去的,也许是看见许嘉音和乔洛野在一起的时候,也许是站在二楼第一次看见许嘉音的时候,谁知道呢?陈年旧事了。他用力按住尚在跳动的胸口,惊惧这只怪兽竟成长得如此巨大,张开血盆大口就能吞噬他。
欢笑声里,许嘉音朝他看过来,只是稀松平常的看过来,他却觉得怪兽立马死了,取而代之正常的悸动的心跳。
他怎么能不恨这样的自己?
周赦心底倏地刺痛,把酒瓶拿过,用力满上,溢出去洒了大片,他也不管,端起来往嘴里送。
夏町担忧地劝,“别灌自己,一会喝多了……”
周赦什么也听不进去,他的眼里只有黑雾,浓稠的黑,走进去再也找不到出路的黑。
胃里剧烈地翻滚,隐隐约约,他好像听见有人对他说话。他缓缓抬头,看见许嘉音在笑着招手,“你们几个也过来玩啊,干脆把桌子拼过来吧,来来来。”
求之不得——蠢蠢欲动的alpha们一呼百应,干劲满满地推桌子搬椅子,两桌人顿时成了一大桌,只有周赦还孤零零的坐在原位。
夏町弯下腰哄他,“阿赦,过去坐。”
周赦不愿意动,仅仅因为不愿意动。
立即,不知道谁落井下石地嗤了一嘴,“扫兴呢,学长叫你过来玩!”
周赦还是不愿意动。
从许嘉音说出“分手”的那一刻起,他身体某个地方好像坏掉了,再也做不出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夏町不想难为他,打算替他说话,只是,许嘉音抢在前面远远地开了口,“周赦,你怎么了?喝了酒不舒服吗?”
直到这一刻,周赦彻底认清了自己——他果然是满脑子只有许嘉音的机器,他坏掉的地方、他的动力核心,就是许嘉音。
他这脑子根本不会多想,听见许嘉音声音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心脏一紧,然后腾地站了起来,傻乎乎望向alpha群中的许嘉音,脸红红地说:“没……”
球队的男孩们只知道他高冷不爱理人,第一次瞧见他还有如此反差的一面,纷纷呆了住。
许嘉音扑哧一笑,掩住嘴悄声:“他不好意思了,每次和他说话,他都这样,是不是很可爱?”
人群哈哈笑起来,纷纷附和说是,周赦呆站在人群之外,双眼没了焦距。
他低下头,阴影在眼底蔓延。
球队里多少人看周赦不顺眼,眼见许嘉音开了头,话题越发大胆,竟有人当着面问:“嘉音学长,听说你和周赦在一起过,是真的吗?”
许嘉音说:“你听谁说的,哪个Omega会找beta当男朋友?”
“靠,差点忘了周赦是beta了……”
一片嘈杂。
放肆的议论声里,周赦突地站起身,直直往许嘉音走去。
他向来便不是擅长说话的人,他想说的话通通写在眼神里,他静静走来,黑眸冷冷锁定中间的许嘉音,周身压抑的气场让众人不由自主地闭了嘴。
许嘉音仍是那双醉迷迷的眼,旁边的乔屿森双眼警惕,作势要护住他。
然而,一道人影闪出,夏町稳稳拦在了周赦身前,“阿赦。”他用力顶住周赦的肩膀,将他压下去坐到椅子上,“好了,冷静点,别又闯祸。”
周赦沉头坐着,刘海滑下来,挡住凶狠毕露的两只眼睛。
安抚好他,夏町回头转身,笑容微微锋利,“赶紧吃吧,吃完了该走了。”
大抵是被周赦吓到,大抵感受到夏町的怒意,几分钟前大肆议论的男生们识趣安静下来,终结了这个话题。许嘉音对着周赦看了一会儿,摇摇晃晃站起来,“你们玩,我去一趟洗手间。”
乔屿森坐连忙搀扶,“学长,我送你去。”
许嘉音那般醉态,却轻巧地避开了前来搀扶的手,脸上笑得迷人,“我没事,你们在这儿等我就好。”
“真的没事吗?还是我送你……”
“没事,这家店我常来,洗手间就在外边,我马上回来,你们继续玩。”
说话间,许嘉音甩开众人往外面走了,桌上这么多人互相盯着,倒没人故意跟踪上去,只是少了许嘉音,热闹的氛围不免淡退下来,男生们无聊地抽起烟。
周赦往那门口盯着,忽然之间,撑着桌面起来,快步朝外面走去。
夏町一个没拉住,他已冲到门口,风越过他吹来,带来浓烈的酒气。
火锅店里有多暖和,外头就有多冷,一行人从球赛上下来,统统穿着球衣,胳膊腿露在外面。周赦在球衣外穿了外套,加上灌下去的酒,倒不觉得冷,只是冷风一吹,头脑稍稍清醒了几分。
他停在洗手间外,写着WC的路牌模糊出几道重影。
他大概是醉了,但脑子清清楚楚地记得悲伤的感觉,酒精将这糟糕的感觉放大数倍。他揣进外套口袋,在底部找到买给许嘉音的耳钉。只有孤零零一枚而已,精心挑选的包装早被他发疯扯坏了,他把耳钉捏进掌心,金属边缘的设计微微刺手。
等了许久,洗手间里传来水声,他往门口张望,许嘉音正缓缓走出来,步伐沉稳,没有半分醉态。
周赦静静地望着他,直到今天,他还戴着乔屿森送的那只耳钉。
视线对上,许嘉音脚步微顿,“在等我?”
周赦不说话,静静贴墙站着,仿佛只是刚巧站在了这里,仅此而已。
等不见回话,许嘉音垂下眼睛,利落几下擦干手,将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目不斜视地准备路过。然而就在路过的一瞬间,一只灼烫的手用力捏住他的胳膊,他被霸道的力量拽得往后一踉,吃痛地龇开嘴,“干嘛!”
周赦还是不说话,漆黑双眼里燃着看不懂的火。
许嘉音试图甩开胳膊,立马感受到那股力量的不可抗拒。他索性放弃,没好气地开口:“喝多了是吧,不会喝就别喝!松手,我叫你哥来照顾你。”
周赦绝对是喝多了,让他放手,他抓得更紧,他忽地逼上前去,许嘉音吓得瑟缩,远处来看,好像他不小心撞到周赦怀里。
浓烈的酒气喷薄而来,他被迫仰头,那对乌黑的瞳孔那样近距离地震慑他,他短暂地忘记了呼吸,心跳猛一加速。
大约是因为这样,他没来由地气急败坏,又担心大声引起注意,压着嗓子低喝:“周赦!”
他有些慌了,急切地想要甩开,周赦像头没有理智的动物,将他另一只手也牢牢锢住。他终于张口,喷出来灼热的酒味,“学长!”
他只说了两个字,却吐出来千种沉重的情绪,饱含了浓烈的感染力,好像有个人在他心底歇斯底里地痛哭。
许嘉音不再挣扎,冷着眼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赦又不说话了,他的沉默可以是情趣,也可以是骇人的压抑。
“周赦!”许嘉音没了耐心,“我跟你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吧,我只是玩玩,玩玩明白吗?忘了你认识的那个许嘉音吧,今晚才是真实的我,这样的我你也喜欢?松手!”
周赦的眼神比他冷一万倍,他忽地伸手,朝向许嘉音的脸。
滚烫的拇指重重揩过,抹去溅在脸上的极小一颗油污。
桌上锅底沸腾,不小心飞出来的辣油,连许嘉音自己都没注意到。
许嘉音失神了片刻,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猛力,狠狠将他推开了去。周赦那么大一个人,被反作用力推得像片落叶原地晃荡,晃荡间,掌心无力松开,飞出一颗亮晶晶的耳钉,落在两人中间的地上。
镶嵌钻石的耳骨夹,许嘉音耳朵上的同款。
许嘉音瞳孔缩了缩,伴随着心里狠狠刺痛,他咬牙不去看周赦的脸,转身快步朝风里走去。
从火锅店里结束时,时间已经很晚。
菁大走读生很多,周末向来是默认的回家时间,宿舍管理相较而言比较宽松,不用担心查寝被记之类的糟心事,但门禁依旧存在,这个点,想回学校是不可能了。
男孩们刚打完决赛,又在饭桌上喝得酒酣耳热,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去,这时纷纷还嫌没有玩够,聚在门口嚷嚷着去唱歌、去网吧,还有人建议到洗脚城过夜,商议半晌也没定出个结果。
许嘉音谨慎地控制着没让自己喝醉,但体质原因,多少有些酒寒,门口的风一吹,缩紧双肩打了个寒颤。
“学长,把这个穿上吧。”立马,耳边传来关切的声音,紧接着身上一暖,裹着浓郁奶香味的外套罩了上来。
许嘉音下意识地一怔,想起许多次走在周赦身侧,他故意往周赦身上凑,周赦察觉他靠近,不敢迎合,也不敢躲避,许久后红着脸郑重其事地脱下外套,将他严严实实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