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俘虏圣君的第七年—— by岳千月

作者:岳千月  录入:08-09

“那你大可现在就跑到街头喊一声‘从来就没有神母’,看看那些疯狂爱着你的信徒们,是会选择相信你,还是会认为神子在深渊被恶魔附身了?”
兰缪尔咬牙站在那里,他死死睨着先知,眸中因愤怒而烧起来的光芒却缓慢地熄灭了。
无边的疲惫感再一次冲刷了他。
他摇晃了一下,扶住沉重的额头。
先知哀悯地望着眼前站都快站不住的少年,说:“你该知道,民众信仰的是神子,不是兰缪尔·布雷特。”
“神子,你还有最后一个回头的机会。好好想一想吧,只要你愿意,一切都还能回到从前。”
说完这句话,先知就捡起地上的权杖,转身向外走去。
就在他跨出大门的时候,身后一声闷响。
先知回头。
兰缪尔倒在神母像之下,人已昏厥过去。那苍白的脸颊枕着金发,发尾如溪水般蜿蜒在精美的大理石地面上。
难道是我错了吗,兰缪尔心想。
若非如此,他怎会孤身一人。
这是神子来到结界崖上的第三天。
云层间开始下雪。
三天前,兰缪尔在接连的刺激与打击下晕倒在祈祷室内。再醒来的时候,老圣君与老圣后,还有弟弟艾登都来到了床前。
神殿还是老一套的说法,称神子被恶魔蛊惑而心神失守。
老圣君明知道真正缘由,却保持了缄默,反而带着妻子与小儿子前来探望长子,委婉地暗示兰缪尔放下执念,回到亲人身边。
兰缪尔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眼神失焦。
老圣君说什么,他就麻木地点一点头;侍从喂他吃饭喝水,他也恍惚地张嘴吞咽。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可不就是一个“被恶魔附身者”的样子?
而这正是神殿的长老们想看到的。
那天夜晚,兰缪尔来到先知面前。
神子再次在先知长老面前恢复了温顺。他说自己想去结界崖上安静地想一想,希望可以不受外界打扰。
先知长老同意了。他看出兰缪尔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只差最后一推。
结界崖上不会有救赎,也不会有答案。那里只有无尽的荒凉与黑暗,作为最后一根稻草再合适不过。
于是,兰缪尔独自来到了结界崖,这片封锁这秘密的禁地。
这一次,他不再向神祷告,也不再默念圣训,而是叩问自己的内心。
他反复地思索,人魔两族的救赎到底在何方。
他思索什么是对错,什么是善恶;什么是神,什么是人;什么是历史,什么又是当下。
他思索战争,思索责任,思索爱与恨的定义;他思索黑暗,他思索光明,思索困惑自己的一切。
可他仍然得不出答案。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
神子像一座雕塑那样静坐在结界崖上,因为太沉浸于思索,又或许是精神确实已然破碎。他逐渐忘记了挪动,忘记了休息,最后甚至忘记了饮食。
兰缪尔一点点虚弱下去,但他依旧脊梁笔挺地坐在原地。
北风卷起大雪纷纷落下,结界崖上越来越冷。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落在渺小的身影上。
或许父君说的才是对的。
第四天,兰缪尔忽然心想。
已经过去两百年了,根本不存在化解仇恨的两全之法。
或许承认魔族是人族的仇敌,才是唯一的救赎之道。
承认吧,恶魔在向他低语。
只要承认,你就不再是罪人。
而是守护王国、清剿恶魔的神子。
曾经是,并且今后也将是。
你没有犯下任何过错,杀死了魔王是光荣的功绩。几千万子民爱着你,你也爱着几千万子民。在金太阳的照耀下,你将度过很好很光明的一生。
兰缪尔闭着眼,静坐在落雪的山崖上。
纵使被褫夺了一切,纵使变成一个信仰破碎的空壳,他也绝不成为神殿的傀儡。
倘若果真无路可走,宁可怀抱着罪孽,僵死在风雪中。
雪越下越大的时候,神殿的长老们也在看向结界崖。
一位供奉长老问:“先知,您为何如此确信神子会屈服?”
“我并没有确信。”先知长老端起眼前的红茶,吹了吹,“我说的是:七成的概率屈服,三成的概率自尽。”
“我想问的是,您为何如此确信神子不会继续反抗?”
先知长老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深陷的眼窝里,褐色的瞳孔闪着幽深的光。
“很简单,如果选择回到人间,他仍拥有一切;但假如选择深渊,他将一无所有……除了无尽的痛苦。”
“到那时,他将失去亲人,失去朋友,失去子民的敬爱,失去信徒的仰慕,魔族会恨他,人族也会恨他。从此没有前路也没有归途,他的灵魂坠入比深渊更深的地狱。”
“那绝不是人能承受的痛苦。”
“说到底,人的意志太过脆弱了,所以才要向神祈求……可神子已经失去了神。”
“如今这个王国,不会有任何一种力量成为他的支撑。他只能沉下去,像溺水一样,最初还能挣扎,但等到气力耗尽,绝望就会吞没他。”
“除非……”
供奉长老:“除非?”
先知缓缓地笑了起来。
“除非他不是人,是神。”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神呢?”
第五天的时候,肉体的痛苦最为强烈。
饥饿,干渴,寒冷,虚弱,思虑,悲痛,愧疚,绝望……当这些全部超过了人类能承受的界限之后,兰缪尔生病了。
先是断断续续的低烧,到了下午已经发展成高热。
他开始呓语,不停地摇着头说胡话,双手偶尔会拼命地抓握,却只能握住冰冷的雪粒,很快就融化成冰水。
第六天,兰缪尔已经无法保持坐姿,而是静静地软倒在山崖上。时而清醒,时而陷入半昏迷之中。
他仍然找不到答案,哪怕已经走到了濒死之际。
风雪不肯停,寒冷地吹了整整一夜,延续至次日清晨。
第七天了。
神子侧卧在山崖上,浑身上下都是白色,因为冰冷的雪压着他。
兰缪尔已经不觉得冷了。
绝食五日,抱病两天,纵使有法力支持,他也已经只剩一口气。
他感觉不到饥渴,感觉不到难受,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只是迷蒙地在雪地里半睡半醒,呼吸渐渐变得缓而弱。
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救赎之道。但好在,长久的地折磨着他的负罪感与疲惫感,也终于随着意识一起变淡了。
雪越下越大,片片白雪将王国最美丽的少年无声地掩埋。
兰缪尔闭着双眼,睫毛乖巧地垂拢,他的意识迷离,青白的唇角甚至出现了一点解脱的笑意。
濒死的幻梦一场又一场上演。钟声敲响,圣曲回荡,鲜花与泉水在地表欢聚,一切光明灿烂。
最后,四周归于一汪黑暗的湖水。温暖又安宁,像是婴儿回归了母胎的怀抱。
他觉得……好舒服……
兰缪尔的唇间静悄悄地泻出一口白雾,他的头颅低垂得更深。发青僵冷的指尖,缓慢地松开了……
幻梦中响起了歌声。
他听见有谁在唱歌。沙哑,嘹亮,带着古老而悲壮的韵律。
那是从未听过的曲调,搅乱了黑暗而安详的湖水,惊醒了下沉的意识。
“……”
山崖旁,兰缪尔吃力地将眼眸睁开一条缝。
身上的雪好重。
突然,神子急促地吸了口气,眼中竟然有了一点碎光。
这歌声……
不是幻觉,这歌声!
电光石火间,神智被压回这具濒死的躯体,兰缪尔竭尽全力地挣扎,厚重的积雪压着他的胸口,他从喉咙中发出微弱的气流声!
冻僵的手脚抽搐着动了起来,身上的积雪哗然裂开,扑通通落地。
“咳咳!”
兰缪尔伏在山崖上呛咳,拼命地往前爬了一点。
歌声从结界的下方传来。近了,更近了,那是他永难忘怀的嗓音。
兰缪尔不敢置信地听着,他在肮脏的雪水里匍匐,几乎是靠双手爬到了那片结界前,十指紧贴在法阵上——
他再次看到了深渊里的结界崖。
有个魔族少年沙哑地唱着歌,孤身走上了这片贫瘠的山崖。
昏耀踩着没过小腿的积雪,走到了山崖之顶。
他似乎比之前更加落魄了,身上的黑鳞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新伤叠着旧伤;他也更加消瘦,褴褛的衣衫下,肋骨都隐约凸显出来。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头骨,像是抱着世上最后的珍宝。
霎时间,兰缪尔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
他的四肢变得轻飘飘的,他的心仿佛被彗星撞击,他的大脑像是听取了神谕那样澄明。他本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已干枯,此时却夺眶而出。
他以为,那个小魔王已经死了……
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在那样的深渊里。
昏耀在风雪中抬起头,乱发下是一双暗红色的眼眸,深处烧着固执不肯熄灭的仇恨之火。
那恨意化作的火焰,好像从魔王的瞳孔中烧了出来。
烧穿了大雪,烧穿了结界,化作火星落到了神子的眼底。
顷刻间,原本的那片死灰猛地烧起来,比往昔十五年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
他们共享着同一捧火。
——“如果我能不死……你也活下去……怎么样?”
——“到了有阳光的地方……”
兰缪尔闭着眼仰头,忽然惨笑出声,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落。
全新的力量注入了这具被反复摔碎过的空壳,他咬牙抓起身边的雪,往自己的口中塞去,拼命吞咽冰冷的雪水,滋润着焦渴的咽喉。
连魔王都没有死,他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他要活下去,活到魔王征服深渊,打开结界,来到人间复仇的那一日。
天地雪白,万籁俱寂。
结界分隔了空旷的大地,也分隔了本应近在咫尺的神子与魔王。
而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兰缪尔才会从昏耀口中详细地听到当年的旧事。
他会知道,那一年的小魔王,没有祭司,没有护卫,失去部落,被亲人背叛。一次次重伤,身躯反复残损。
明明生而为王,却在断角之后,不再有哪怕一个真正爱戴他的族人;面对的只有在利益的角逐下,想要杀死他或奴役他的部落首领们。
他会知道,原来那个冬天,隔着一道结界——
他们在各自的大地上举世皆敌,只有彼此是唯一的执念。
哪怕当时,这份执念还与爱无关。
第七天的午后,雪停了。
驻扎在结界崖旁边看守的神职们,向王都的布雷特神殿报告,神子兰缪尔自结界崖返回,身体虚弱不堪,正在接受医师的救治。
先知长老立刻动身前往结界崖,到了地方,他再次询问当时的看守,神子是否主动归来。
看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称当时神子强撑着走到哨楼下就晕过去了,万幸救治还算及时,现在人刚清醒。
先知长老于是进去看望。
金发神子靠在枕头上,正出神地瞧着窗外的太阳,哼着一首陌生的调子,眸色温润而平和。
听到开门声,兰缪尔就转过头来。
他笑了一下,说:“啊,先知长老。”
先知说:“神子,看来您已经想通了?”
“是的,我决定回到神殿与王城。”兰缪尔温声回答。
“从今往后,我将作为神子,作为圣君……为光明神母与我的子民奉献终生。”
作者有话说:
其实兰早在入深渊前就听过昏唱歌,所以12-13章那里会先入为主地以为魔王都是亲自唱祭歌的。

神子兰缪尔·布雷特,在他十八岁成人礼的那一天,继任了王国的圣君之位。
老圣君年岁已高,并且抱病在身,早有退位之意。神子在这三年逐渐接触政事,依旧如过往的十五年那样贤明仁爱,君主的交替没有发生丝毫的风波,只得到了子民们的欢呼与拥戴。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人发现,这位年轻的圣君陛下的眉间,时常缭绕着像雾一样捉摸不透的情绪。每当他笑起来,眼尾总有几分忧伤。
可是,圣君有什么可忧伤的呢?
他自幼养尊处优,没受过苦也没挨过累。他住在最美丽的宫殿里,吃穿用度都被精心打点。他有着亲人的疼宠、大臣的忠诚和子民的敬爱。
他的国度富裕安定。他的信仰永恒光明。
这样一个宛如神母宠儿般的存在,有什么可忧伤的呢?
人们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他们说,圣君的忧伤,正是其悲悯万物的象征,是光明神子的气质。
兰缪尔没有做任何解释。他开始潜心钻研法阵学,以及瘴气净化之术。
他四处搜集那些早已无人翻阅的古老典籍。有一些连他也看不懂,那就从晦涩的古文字符从头学起。
夜深人静的皇宫内,新登基的圣君会独自点上一根蜡烛,将迦索封印的阵法规则,在草纸上演算了一遍又一遍。
他依然在执着地追寻一个答案,一个可以不愧对所有同胞的救赎之路。
然而,现实却给他泼了一次又一次的冷水。
“圣君陛下,放弃吧。”
一个明朗的春日下午,布雷特神殿的礼拜厅,先知长老如往常那样接待了前来祈祷的年轻圣君。
老者在并肩而行的短短几步路上,阴鸷地压低了嗓子:“深渊里的瘴气,已经浓郁到不可能被个人的力量所消解。你幻想中的答案根本不存在。”
兰缪尔只是淡淡闭眼,他在神母像的面前合掌,低声念着祈祷词。
这两年,神殿的长老们开始忌惮他了。长老们以为自己驯服了当年的那个少年,以为一个天真热烈的灵魂已经冻死在风雪中,归来的是一个麻木的傀儡。
兰缪尔的表现似乎也佐证了那些话,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温和宽容,不再提及深渊与魔族,也不追究那段时间来自神殿的精神折磨,长老们以为这就是人被抽成空壳的样子。
而当他们开始意识到不对劲时,兰缪尔已登基为君——那双沉静柔软的紫罗兰色的眼眸,会从皇宫之顶俯视这片国土,而国土上的所有子民都疯狂地爱他——竟不再是那个可以被他们关在神殿里肆意施为的小神子了。
“先知。”
走下长阶的时候,兰缪尔与先知长老侧身而过,突然低声说:“这些年,每一场所谓神母的庇护,都是人为制造的虚假神迹,我说的对吗?”
先知的眼皮微微一跳。
兰缪尔:“你们煽动王国的民众为神祈祷,实则却借接收信仰之名义,窃取他们的法力化作己用。”
“人们不会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神迹,而是他们自己的力量。这个王国本该有更多的法师,而不是只会向神求救的信徒。”
“陛下,您怎么还在说这样天真的话?”
先知长老阴沉地笑了:“相争是人类的本性,让这个王国再多上几百几千个法师,只会引起无数的纷争和动荡。”
“何况,如果没有神母信仰,又怎能汇聚如此庞大的法力,以成就王国的伟业呢?”
兰缪尔也笑了,没有多说什么。
他离开布雷特神殿,不回头多望一眼。
兰缪尔二十岁那年,老圣君去世了。
死神的阴影降临之际,床上的老圣君屏退了侍从。老人悲哀地看向他的长子,死死抓着兰缪尔的手问:“兰缪尔……兰缪尔……你还怪父君吗?”
寝殿里充满了苦涩的药汤的味道,兰缪尔静静坐在床边。他握着父君冰凉褶皱的手,眼神却看向窗外。
老圣君的呼吸急促起来,从枕上抬起脖子:“兰缪尔,人力所能做到的事情是有限的……父君知道,自己能保护的子民就这么多……我不得不取舍……”
“可你不一样,你不懂这个道理,不肯取舍……我的孩子啊,你果真要走向一条万劫不复的路吗……”
“不,父君。”兰缪尔却垂眸说,“我早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
没有想到的是,老圣君的葬礼结束之后,弟弟艾登拦住了他。
“兄长。”艾登梗着脖子,红着眼眶,“父君临死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偷听了?”
当时荣封亲王的艾登,已经开始具备皇室应有的稳重。只在面对兄长的时候还有着一股率真热忱的孩子气。
他刚因丧父哭肿了双眼,现在却又泪流满面:“自从当年兄长去过一次深渊,就变了好多……可艾登是你的亲手足啊,兄长!究竟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
那天,兰缪尔到底没拗过弟弟的恳求。万幸艾登真心信他,魔族的真相又多了一位知情人。
闲来无事的时候,圣君会偷偷跑去结界崖,看看下面的魔族,偶尔也带上艾登。
但结界崖不仅对人类来说是禁地,魔族也不乐意靠近,兰缪尔很少能看到那些异化了的同胞。
昏耀反而算是来的频繁的魔族。七年间,两千五百多个日夜,圣君在结界崖上成功偷窥过魔王四次,其中有三次都是在前两年。
后来魔王不来了。兰缪尔不知道昏耀是死掉了,还是对仰望人间失去了兴趣。
第五年的时候,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山崖上。
彼时,断角魔王已经成长得高挑精悍。曾经迷茫地仰望崖月的赤眸,变得阴鸷、森然,令人不寒而栗。
他腰间挂着一把青铜弯刀,肩披一件灰白斑点的兽毛大氅,暗红色的穗绳垂在两侧,骨饰像风铃一样点缀在漆黑的鳞片上。
魔王在夜色中登上了结界崖,他的掌中握着一把新淬炼的蜜金匕首,沉默地在崖顶坐了许久许久。
圣君也就在结界上面陪着他,听了整夜的风声,以及骨饰碰撞的玎珰声。
很多年之后,兰缪尔才知道,那天是昏耀建立了王庭的日子。
大光耀历898年,迦索的结界破了。
结界崖的看守一直由神殿负责,然而,多年积攒的忌惮与猜疑,使得长老在收到有关“迦索异动”的通报时,并未立刻向皇宫通报。
仅由四位供奉长老,带领神殿直属的金太阳骑士军,前往结界崖探勘,并阻止瘴气蔓延。
他们怀着轻蔑出发了——哪怕魔族真的爬出来了又怎样,一个断了角的魔王,带着日益衰败的魔族,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而皇宫,竟然直到次日的午后才得知消息。
当时,圣君正与亲王艾登坐在皇宫的书房里喝茶闲聊。地板突然剧烈地摇晃,噼啪一声,兰缪尔失手打翻了瓷杯,红茶洒了一地。
“兄长!”艾登突然指着窗外失声道,“快看,天空——天空变黑了!!”
兰缪尔倏然抬头,只见北方天边的一角,鸟群疯了似的四处飞逃。下方,黑暗的瘴气正徐徐升起来。
金太阳骑士军惨败之后,最后一个试图夺路而逃的供奉长老,是被断角魔王亲自捉回来的。
以清高姿态示人近百年的老者,被麻绳绑着拖行了一路。到了魔族大军的阵前时,整个人血肉模糊,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天珀眼尖,率先瞧见了昏耀带着俘虏归来的身影。
她张狂地大笑起来:“怎么样,刚才谁说追不上?我早说过,吾王有深渊最快的马!”
魔族士兵们简直要乐疯了。
神殿的四个供奉长老很快被吊了起来。那身象征荣耀的长老白袍被扒下,魔族戏弄地用泥巴涂抹他们的私.处,冲他们的脸上喷唾沫和撒尿。
“恶魔,恶魔!!”
被俘的长老们恐惧得像四只鹌鹑,他们被折磨得涕泗横流,只知道喊:“你们这群恶魔……!”
把羞辱的手段使过一番之后,魔族士兵们又开始拿马鞭抽打,兴奋地掰着指头,数着能用在人类身上的手段。
有个魔族喊:“先割掉猪舌头!”
另一个就叫:“不行,要先挖出猪眼睛!”
还有的喊:“呸,当然是先砍掉猪鼻子!”……
断角魔王始终骑着马,从不近不远处看着。
他并不像自己的战士那样兴奋,周身反而笼罩着一种说不清的阴郁。
后方,贞赞首领疑惑地瞅着魔王的背影,来到摩朵身边:“嘿,我们的王这是怎么了,心情似乎不太好啊。”
摩朵懒洋洋道:“还能怎么,出来没能第一眼见到当年的仇人,生气了呗。”
“仇人?”
摩朵指指自己的头顶。
贞赞首领终于心领神会:“哦……”
人间的暖风吹来,结界崖上花草摇曳。
魔王昏耀闭上了眼,抬头让阳光照在自己覆着鳞片的脸上,感受这份深渊里没有温度。
“兰缪尔……布雷特。”
他低沉地咀嚼着刚刚从俘虏口中逼问出的名字。
“人族圣君,兰缪尔……”
“你太让我失望了。”
“人间……”
“太让我失望了。”
昏耀忽然讥讽地笑了。
……阿爷,这就是你到死还在念着的家吗?
脑海中又浮现出气息奄奄的老祭司,阿爷死死抓着年幼的他的手,瞪着眼,咽气时满脸不甘。
真傻啊,昏耀边笑边心想,魔族在结界之上的土地,哪里还有什么家呢。
我们的家被人类沉入地底,在瘴气与地火下化作深渊。人间将我们视为恶魔,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不是同胞,不是血脉。
是异族,是敌人。
人族与魔族的结局,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昏耀握紧了悬在马鞍上的铁矛。
他心想:阿爷,别怪我。
“那四个人类神职,挑一个放回去,叫他告诉那位人族圣君——”
对传讯兵下令的时候,魔王卡了一下壳。
他本来想酝酿出一句足够残暴的威胁,最好要像一个索命的幽魂,把那位圣君吓得变色。
可是七年太长,他对那个金发少年的执念,早就深到难以用言语来表明。
所以到最后,昏耀也只能低沉地说出一句:
“他将成为魔王的奴隶。”
很快,被释放的供奉长老连滚带爬地逃走了。离开时鼻青脸肿,赤.裸着身体,牙齿都被打落了几颗。
接下来,他会凄惨地跑到最近的城池求救。但不会有谁相信这是长老——废话,长老大人可是受神母庇护的——人们只会嫌弃地躲开,小声说:嘿,那肯定是个被街头混混暴揍了的老疯子。
“我的战士们,随我行军!!”
结界崖上,魔王回身喝了一声,率领军队纵马向前。
他的角马高亢地鸣叫,扬蹄时带起一串火焰,烧毁了沿途随风摇摆的鲜花。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时候的昏耀其实憋屈死了,神殿的军队这么烂,长老还这么没骨气,七年的宿敌滤镜正在破防的边缘摇摇欲坠……
推书 20234-08-09 :我在非洲草原当奶》:[穿越重生] 《我在非洲草原当奶爸》全集 作者:寻香踪【完结】晋江VIP2023-7-6完结总书评数:1464 当前被收藏数:4474 营养液数:2577 文章积分:146,291,104^_^文案:动物学研究生边冀在非洲草原做科研时,为了保护野生动物,被盗猎者击中,醒来后发现自己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