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 国子监六学、崇文馆、弘文馆都复学。
祁野也要上朝,大臣们同样?需要早早起来在坊内巷口或买上一个热腾腾的芝麻饼,或买几?个肉包子, 或一碗馄饨,坐在马车里一边吃一边往皇城去。
余星也要早早起来, 他习惯了和祁野一起起床,再一起吃早膳, 只是余星起来的早了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些糕点。
糕点吃多了, 余星就牙疼,于是这几日尚食局按照君后要求,熬了栗粥, 又蒸了米饼和糍团。
余星第一次吃米饼和糍团, 稍不注意就吃了好几?个。
祁野见他吃得欢, 眼底也染上笑意,和余星说了几?句话?,便匆忙赶去上朝,余星也需要去崇文馆。
今日崇文馆内有些吵闹,余星进来后堂内顿时消声遗迹, 余星不明所?以看了四周,就见到不远处的祁复和于文俊,他朝两人点头,二人也看到了余星。于文俊跟余星打招呼,祁复朝着余星走来。
祁复道:“今日怎么来晚了?”
余星道:“和陛下多说了几?句便来迟了。”
祁复的眼神有些怪异。
余星的重点没放在祁复脸上,他环顾四周, 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见他一脸茫然,祁复拧眉:“我也不太清楚, 我来时他们就在议论了,我听了会儿,应该是——”
“铛铛铛”,外面响起钟声,祁复声音戛然而止,他朝外看了眼,匆忙改口,“学士来了,我先回去了。”
余星轻轻点头。
祁复回到书案前坐下。
学士进来看了下首一圈,接着点了名,才开?始宣讲。
宣和殿正殿之?上,众大臣缄默不语,刚才还闹哄哄的场面,随着祁野冷厉的质问,将?众人堵的哑口无言。
祁野冷冷睥睨下方?,“怎么都不说了?刚才不是挺能讲的?”
“曹尚书令。”
曹策出列,恭敬道:“陛下,刑部这几?日收到大量命案,这些案子皆发?生在襄州,襄州长史早将?折子递交刑部,但事发?突然,又恰逢过年,此事便一直压于刑部。”
祁野冷冷道:“一个月前的折子如今才拿给朕看,一个多月过去,事态俨然不止于此,派人去查看,让襄州守备做好述职。”
曹策立马应下。
下学后,余星本想和祁复说几?句话?,但对方?走得匆忙,余星只能作?罢,看了眼于文俊,似乎想从他嘴里打听到什么,于文俊在他炽热的目光下摇头,“我也不太清楚,等师父下朝应该会告诉我。”
“行吧。”余星和他说了几?句闲话?,就跟他分别?回宣明殿。
他回去时祁野正坐在外殿书案前,余星走了过去,见书案上摆放了不少奏疏,祁野听见动静,侧头握住余星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余星问:“怎么有这么多?”
祁野嗯了声。
余星又问:“都是近日发?生的?”
他看了眼祁野神色,祁野眉头轻蹙,他等会儿道:“年前发?生的事,被压在了刑部,今日才被他们呈交上来。”
余星知道奏疏并不会直接交到祁野手上,会先到六部,之?后才是中书省,由中书令呈递上来。
若涉及命案有可能会被搁置在大理寺,大理寺少卿没辙,就会上报皇帝,最后由天?子定夺。
余星好奇的望着堆积起来的折子,他没有直接翻开?折子,而是满含期待的询问:“我能看看吗?”
祁野点头,余星拿起最上面的一折奏疏慢慢看了起来,四个月下来他能认识的字已近数千,奏疏上的内容虽有些晦涩难懂,但仔细研读,还是能看明白,不过因着祁野要求大臣们不要把奏疏内容写得深文奥义,不少大臣措辞都比较简单,只有个别?文臣喜欢咬文嚼字,终日之?乎者也,太过迂腐。
像过于者也之?乎的折子,祁野都懒得看,上面的内容无非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女子愚笨,哪能读书做文章,哪能做官,哪能经?营买卖,她?们只能在家相夫教子,照顾公?婆诸如此类。
祁野每次都会把这些折子丢去一边,余星也就从来没在祁野的书案上见过。
此时,余星越看内容眉头皱得越紧,很?快他放下手中折子,又看起另一份,上面的内容比第一个更让人心惊胆战,等余星看完十几?份,每份几?乎都是男子暴烈,杀妻杀子。
一直以来余星都没发?现禹国男子这般暴力,甚至殴打妻儿。
余星看了眼不露神色的祁野。却不知祁野这会儿已经?在暴躁边缘,就在这时熟悉的气息,再度袭来慢慢平复体内暴躁,几?个月来他鲜少发?怒,曾经?动不动就会暴躁,时不时就会下令打某人板子,如今哪怕发?生襄州暴/动,他也没动怒。
见少年皱着眉头,祁野随之?蹙眉,他不想让少年因为这些人烦恼,可这些人是他的子民,少年在乎他的百姓,他理应高兴,但一想到少年在意其他人,他又忍不住烦闷。
在余星的印象里,男子们大都彬彬有礼,哪怕是乡里人也热情好客。
与奏疏上所?述截然不同,余星不太明白。
在他眼中禹国繁荣强盛,男人们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完全看不出他们会干出暴/打女子和小孩。
少年困惑的目光,落入祁野眼中。
余星踌躇片刻,问:“之?前发?生过吗?”
祁野眸内复杂之?色瞬间即逝,余星扑捉到后越发?不解,祁野语气与刚才一般无二,但余星知道他是在意的,“发?生过,往年也有,今年算少了。”
余星瞳孔微张,似没想到如此繁荣昌盛的禹国,竟然会出现这种事!
这叫什么?
倚强凌弱!
余星眼底的诧异很?快被愤恨取代,祁野见状抬手按在少年白皙的手背上,经?过几?个月滋/养,少年的手已不像从前那般干燥粗糙,指腹上的薄茧渐渐消去,只剩柔软细腻。
祁野拍了拍他手背。
余星望着他,忽然觉得一国之?君,比他所?以为的还要难。
余星问:“以往都会如何处理?”
祁野道:“将?闹事之?人关押,等时候一过,他们自会冷静。”
每个字余星都清楚意思?,可连在一起他就听得云里雾里。
祁野没打算解释太多。
余星察觉到祁野不愿多说,也没强求。
三?日后,襄州发?来八百里加急捷报——襄州各地暴/乱频起。
襄州守备、县令都无能为力,百姓们和边兵、丁兵对打,双方?搏斗,打得脸红脖子粗,哪怕读书人也加入这场暴/乱。
这场持续了好几?日的暴/乱,最大的受害者便是年迈的老人和小孩,以及毫无反手之?力的姑娘。
官差被暴/躁的男人们打得鼻青脸肿,门牙生生打断好几?颗,男人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哪怕被揍得爬不起来,也要匍匐前行去打人,抓住某人脚踝,将?人拖倒,爬过去用牙齿啃咬对方?脸颊、手腕、耳朵,但凡能咬到的地方?统统不放过。
比起县里,州里的暴/乱更加严峻。
宣和殿上众大臣争执不休,曹策提议派辅国大将?军前往襄州平乱,光禄大夫附议后,不少文臣跟着附议。
祁野没说话?,一时间大殿内充斥着森冷,祁野冷冷睥睨众人,大臣们这才停止争执。
这时,祁野开?口了,“辅国大将?军听令。”
辅国大将?军出列,单膝跪地,“臣在。”
祁野吩咐道:“由你率领两千骑兵前往襄州平/乱。”
辅国大将?军:“臣领命。”
然而这场暴/乱并没有因为辅国大将?军的到来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朝堂上大臣们争论不休,众学子也都议论纷纷,禹安城百姓饭后闲谈俱是襄州暴/动。
余星听着同窗的话?,回想起这些日子祁野脸上越来越冷,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日,余星在御书房陪着祁野,祁野没像之?前那般手把手教他写字,一直伏案疾书,这几?日似乎格外忙碌。
祁野清楚意识到,若自己身边没有余星,他早已失控。
每年春都会发?生一期暴/乱,只是这次的暴/乱来得太过迅猛,去年这时全国各地陆续发?起暴/动,甚至上朝时几?方?人大动干戈,而祁野同样?没能控制住,直接在大殿上暴揍群臣。
大臣们会被祁野暴打纯粹是因为不敌,身为帝王祁野的实力在万人之?上,连暴躁起来也比常人更加迅猛,打了整整一日,将?所?有人都打趴在地,祁野才慢慢恢复冷静。就在这时王施琅匆忙赶来,见到祁野立马跪下高呼,“陛下,陛下——臣找到了!臣寻了八年终于找到了!”
大臣们昏昏沉沉醒来,听见王施琅的话?后,顿时喜极而泣,忍着疼痛捧着脸大哭。
祁野喘着气,一贯冷漠的脸上露出些许温柔,他俯视跪在地上的王施琅,怡笑道:“很?好很?好,马上派苏远山,刘益去。”
说完,他又道:“白缪也去。”
黑影闪过,落在王施琅身边,白缪抬起丰神俊逸的脸,恭敬道:“是。”
“怎么了?”清越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出,他侧过头对上少年担忧的目光。
祁野摇了摇头,“没事。”
余星还是不放心,祁野很?少会走神,定是出了什么事。
余星想了下,犹豫着开?口:“襄州的命案解决了吗?”
“没有。”祁野久久注视余星,原本想蒙骗过去,忽地想起王施琅的话?,便告诉少年实情。
余星观察他神情,犹豫了下,问:“越来越严重了?”
祁野:“襄州发?生了暴/乱,我让辅国大将?军过去镇压,不成想适得其反。”
余星愕然:“怎么会……”
祁野揉了揉眉心,“目前尚不清楚那边情况……之?前我还以为今年的暴/乱不比去年,如今我后悔让辅国大将?军带兵过去了。”
余星不太明白,问:“为何?”
祁野:“他常年习武,估计也比常人更加不受自控。”
余星更加不明白了,他想了想索性直白问出口,“你所?说的失控是怎么回事?祁野,能告诉我吗?我想知道。”
祁野凝视他诚恳带着期盼的眼神,片刻后,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想到王施琅的话?,如果只有余星能做到,少年所?要面临的会是什么?他不敢往下想,也不愿少年涉险。
余星叹了口气,有些气恼,但又拿祁野没办法。
半个月后,襄州暴/乱未止,辅国大将?军也因体内暴戾,不受控制地攻击士兵和百姓,名门武将?出身的他在襄州大杀四方?,朝野震荡,祁野似乎想到这个结果,但依旧控制不住地踹飞龙案,直直砸中最前方?的尚书令,众大臣敢怒不敢言,各个跪地告饶。
祁野觉得体内有股横冲猛撞的暴戾,折磨的他头痛欲裂,只想发?/泄/体/内的冲动暴/戾,当他要冲下台阶时,熟悉的气息直冲天?灵盖,将?那股狠戾压下,几?相冲击后狠戾慢慢消散。大殿内的众人也闻到了那股香味,原本遏制不住即将?冲破牢笼的暴躁,在这股气息冲洗下竟慢慢被清洗干净!
祁野恢复冷静后,低头看了眼腰间系着的香囊,香囊是少年给他的,里面的香丸也是少年亲手做的,祁野忽地意识到香丸的不同寻常。
一场闹剧以祁野恢复冷静而结束,祁野大手一挥,直接走出了宣和殿,典仪高唱:“退朝——”
众大臣纷纷跪拜恭送天?子。
余星在询问祁野无果后,并没有放弃,他猜想有可能整个禹国都知道,独独他和小贵不知道,于是今日沐休他便叫来了小轩询问此事。
小轩犹豫了会儿,才小声说:“圣子您可不能向陛下透露是奴婢说的。”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陛下。”余星向他保证。
小轩放下心来,小声道:“每年都会发?生打斗暴/乱,从奴婢出生没多久就亲眼见爹打过娘,后来听他们说但凡拥有神龙血脉的禹国男子都会经?历这样?的折磨,奴婢小时候也闹过几?次,身体里像有团火焰,灼热着四肢百骸,后来娘听说阉人不会受罪,就把奴婢送进宫来。”
余星抓住了重点,忙问:“你现在不会再那样?了?”
“奴婢如今不会再被那股力量折磨了。”小轩道。
余星又问:“女子不会么?”
小轩:“不会,只有男子会,听说只要血脉中,有神龙之?血的后人,都会被这股力量折磨。”
余星一直知道禹国人信奉神龙,他已经?去过好几?次皇家修建的神龙庙了,除此外百姓们也自发?修建了神龙庙,初一十五都会去神龙庙拜一拜。
可余星一直没当真,只把这当做传说,毕竟谁都没见过神龙。
然而禹国男子身上出现的那股神秘力量,在那股力量的催动下,他们会变得异常暴躁,难道真的是神龙的原因?可他们不是信/徒吗?神龙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信/徒陷入苦海?
余星将?心中疑虑问出口,小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奴婢很?多都是听别?人说的,好像是几?百年前发?生的事了,说是神龙不满当时的帝王,所?以才有如今的折/磨。”
余星眉头微皱,这样?一来就更加说不通。
余星觉得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原由,似有什么从脑中闪过,只是太快他没能抓住。但小轩的话?倒让他想起了另外两件事;第一祁野为何会不远万里前来找人?第二个祁野乃至禹国上下为何会同意他和祁野成亲?
他们似乎不担心皇家子嗣问题?
为何会找上自己?
陈国人自觉把“那人”归为祸心,最后这个身份就落在自己身上。他又是充当的什么身份?
在禹国只有少数人称他为君后,大部分人则叫他圣子。
所?以圣子究竟是什么?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禹国祭祀神龙,祁野身为一国之?君,却在他面前跪下,由他将?烧香插/进香炉中,这又是为什么?
第40章 【救赎】
当所有问题串联在?一起, 余星仿若置身深渊之上。曾经他以为自己?明白祁野,如今才知?他一点儿也不了解祁野,更不了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众生。
此时此刻听着小轩说着每年会伤亡上百人, 他的心不由得跟着一紧。
小轩道:“这五年里已经少了很多,先帝在?时, 光是城里每年被男人殴打至死的妻儿就有数百人,更别说周边县城, 镇上村上,奴婢听说其他地方伤亡人数更多。”
余星听得眉头难以舒展。
小轩小声道:“而且拿我们村里来说, 这几?年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少,哪怕是成功诞下孩子?,长?到几?岁便会夭折……不对?, 应该叫暴毙……”
小轩叹了口气, “比起男娃, 女娃更加难以存活,不少夫妻膝下好几?个男娃,一个女娃也没有,女娃越来越少,不少人家心心念念盼着能生下一个女孩。”
余星满脸疑惑, “为何会这样?女子?很少?”
他在?外郭城可见过不少姑娘,若小轩不提起,他根本察觉不到!
小轩肯定道:“很少,就奴婢知?道的,宫女就不多。”
余星丝毫没注意到,宣明殿中很少有宫女过来, 基本上是尚食领着宫女们前来布菜。
“一般人家若是生下女儿,很少会让她们入宫。”小轩补充道:“也就陛下登基后情况有所改变, 不仅允许女子?做官,贫穷人家也会送十三、十四岁的女孩进宫,陛下准许她们每年回去?探亲,一月二两银,在?宫中待满四年就能出?宫,也不影响她们嫁人。”
余星想起祁野说的话,宫女出?宫后可以嫁人,女官却无人说亲?虽然那时祁野跟他解释过,可听?了小轩的话后,余星顿觉自相矛盾。
余星道:“女官成亲的多吗?”
他曾问过祁野,祁野的回答是很少,几?乎没有。这会儿不知?何为,他突然想问问小轩,说不定小轩知?道些不一样的。
小轩想了下,回答:“女官和宫女不同,女官在?宫里哪怕呆满五年也不能出?宫,她们想要离宫只能得到陛下允许,要么就等到五十岁告老还乡。”
祁野从?未跟他说过这个,他便以为女官们想离开就能离开,现在?想想先前的想法太过天真。一国之君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放人?
“想成为女官是件很难的事,即便终身不嫁人,她们也愿意。”小轩道。
余星明白,女子?为官,本就提高她们自身地位,同时也在?告诉天下女子?,谁说女子?不如男,只要有毅力依旧可以超过男子?。
“也正是因?此,越来越多的夫妻想要诞下女孩?”余星道。
小轩没回答,他觉得不全如此。
和小轩谈过后,萦绕在?余星心头的两个疑问越发?清晰,他有很多想知?道,可这几?日祁野情绪不佳,好几?次眉头紧锁,有时他会和祁野聊几?句襄州暴/乱的事,更多的祁野就不愿多说。
但?耐不住余星软磨硬泡,便跟他多说了几?句。
襄州局势依旧不稳,暴/乱蔓延至周遭县城,村里的情况同样严峻,可以说今年的暴/乱比往年更加严重。
余星听?着襄州百姓自相残杀,心底愈发?不是滋味,或许是禹国百姓留给他印象太过友善和热情,又或许是因?为祁野,他想帮助这些人。
余星问:“女孩出?生的数量很少?”
祁野看?向他,片刻后反问:“听?谁说的?”
余星摇头,“没听?谁说,我就是自己?想到的,我见宫里的宫女不是很多,几?次出?宫在?外虽然能看?到不少年轻姑娘,可与男子?相比,她们就显得少很多……刚开始我以为和陈国一样,不允许女子?外出?,那些姑娘是背着家里人偷跑出?来的,渐渐地我发?现,姑娘们想出?门?就出?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做官也行,这些在?陈国都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事,但?在?这里是所有女子?都能做到的事。”
“再则就算是中元节、除夕节、上元节在?外的女子?,依旧比不过男子?,后来我猜测多半是因?为大禹原本就女少男多。”
余星说完后内心忐忑,就怕祁野识破他的“明知?故问”。
祁野注视余星片刻,明白少年的用?意,也不点破,顺着少年的话回答:“你猜的不错,并非百姓们不喜女孩,而是诞下女婴的机会很少,譬如一对?夫妻膝下育五子?,幸运的能得一个姑娘,有的夫妻一辈子?都没法生下一个女子?。”
“男孩虽多,但?他们能活下来同样很少,不少男孩在?第?一次发?热时就没能熬过去?,熬过去?后便会饱受煎熬,每年都会因?暴戾与兄弟相残,在?镇上或村里贫穷人家的男孩,最后只会剩下一、两个,甚至每年都在?减少。”
“这些是身体无恙的,还有些生下来身子?骨就比旁人弱。像祁朗,他便是从?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每年不会因?暴戾无处宣泄,但?常年生病也使他活得小心翼翼,一个风寒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余星想起了那个脸蛋苍白的小少年,小世?子?都如此,更别提那些普通人家,看?不起病的人家,他们的孩子?能活得下去?吗?
答案不言而喻。
余星这才恍然。
他以前哪里了解禹国了?
祁野接着道:“暴/乱每年都会发?生,只是今年集中在?了襄州。”
余星问:“去?年在?哪?”
祁野:“上州。”
上州比襄州还要大,若是上州动乱,可以想象去?年伤亡人数多少,更别提其中还有不少老弱病残,他们毫无反手之力,直接被打得半死不活,不少姑娘也深受其害。
富家小姐紧闭房门?,守门?的都是丫鬟,外院门?前还有小厮把守。小厮和家丁不同,他们以前生活在?宫里,是宫里的太监,在?宫里待满五年就被内侍太监放了出?来,他们不会其他伙计,只能去?富贵人家做长?工。
他们身有缺陷,长?到二十六、七,看?着也才二十出?头,连胡子?也不长?,白白净净,看?着就很白嫩,倒是得了不少富家小姐喜欢,每月拿到的月银也多。
然而每到暴/动之际,他们也必须保护好小姐,被身强力壮的家丁暴打,也要死死抓住他们的裤脚。
富家小姐很少会被打,在?她之前有十几?人,甚至二、三十人前仆后继为她挡着。若是一般人家,女子?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
这些都是余星所不知?道的,余星这几?月里所看?到的都是禹国美好的一面,却不知?在?美好之下是人们痛苦哀嚎,备受折磨的挣扎。
男人发?起狂来,不仅暴打亲人,其他人也不放过,等打得疲倦了,便躺在?地上休息,歇息够了又继续,直到被其他人打倒为止,若是找不到对?手,他们则会拳打自己?,宣泄心中烦闷。
余星问:“每年都会像今年这样派兵过去?吗?”
祁野:“是,除了他们还有随行军医。”
想要平息暴/乱,每年都需损失大量士兵、子?民和军医。
或许上天是公平的,即便禹国每年都会因?暴/动死伤无数,可禹国依旧很强大,哪怕是昔日国富民强的陈国,也不敢与之争锋,更别说早已衰落的陈国了。
祁野继续道:“大禹女子?比你以为的更少,在?大禹除了个别外,对?她们都很宽容。”
在?禹国允许女子?提出?和离,上了公堂也不用?跪拜,行肃礼即可,待字闺中的女子?也能出?门?游玩,或与心意相通的男子?互通往来,无人干涉他们,哪怕是他们的父母长?辈也只会送上祝福,并不会多加干涉。
余星对?比了一下陈国的盲婚哑嫁,心想着若是大陈的姑娘们也能如此,就不会有像余芷柔那般自尽的女子?了。想到这里他就越发?讨厌陈国皇帝,陈国士族,以及那些自私自利的愚民,但?同时又觉得那些百姓很苦,很惨,为他们的蒙昧感到可怜。
之后几?日,祁野避开和余星谈禹国、谈襄州、谈暴/乱,而是问起了余星学?问。
余星这才恍然,他竟然懈怠了功课!
他回答祁野在?读《周易》和《尚书》。
祁野便问他有何感想,余星回答不上来,祁野说:“《周易》所讲述的内容说难的确难,说不难也不难,所围绕的无非不是天道酬勤,其次便是守正则胜……”
祁野跟他解释了许久,余星听?得半懂。祁野低笑一声,“其实很简单,等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比起这个你觉得陈国和禹国相比如何?”
余星几?乎想也不想就回答,“禹国很好,比陈国好太多了。”
经过几?个月的亲身体验,光是对?女子?的包容,就比陈国好太多了.余星细细数来,有太多了,可汇聚到一起余星只能用?很好来概括。
祁野神色复杂的看?向余星,他知?道余星会说出?这样褒义的话语,纯粹是因?为少年平日里看?到的只是禹国表面,并没有接触到禹国备受苦楚折磨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