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余星摇头?道:“往日做的,我能送给他们?吗?”
祁野摸着少年的手,这几日忙着做香丸,指腹较之从前粗糙了些,祁野细细抚摸,随后从袖囊里取出一碧玉盒,揩了些凝脂在指腹上,轻轻抚过少年手心。
触感滑腻,花香淡淡,余星低头?看?了眼,小声道了谢,祁野摩挲着自己手心,绕着手心打转,被如此温柔对待,余星心里不经泛起涟漪,他不敢盯着祁野侧脸,却能感觉到祁野温柔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他没?忍住红了耳朵,手心也微微发汗。
就在余星忍不下去时,祁野终于道:“去找过王施琅?”
余星点头?,祁野又说?:“刚才给他们?的香丸,是前几日做的?”
余星再次点头?。
祁野:“还有吗?”
余星有些无奈道:“没?有了,我打算下午再做一些,今日还有很多大臣没?拿到。”
祁野道:“忙得?过来?吗?”
有小轩和小贵帮忙,自己做百来?粒不成问?题。
余星:“忙得?过来?,就是人数多,需要的香丸多……而且我挺想帮他们?。”
祁野端详他眉眼,“香丸的确有用,可要帮到天下所有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禹国除了国师外,哪怕是男童体内也隐藏着这股暴戾。”
“这股无处发/泄的暴戾,会随着年纪增涨变得?越发凶狠,如一头?野/兽,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狂,这种暴/躁无法用任何办法消除。”
“你的香丸能压制他们?体内的暴/躁,却无法根治,只能减缓。”
余星想到了襄州看?过的种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尽一份力,“我知?道它的力量与整个大禹相比显得?渺小,又微不足道,可只要这个办法有效,我就会坚持下去,我想着先就这样,如果往后香丸的确不够,到时我在想办法。”
祁野抚摸着他光洁白皙的额头?,在他眉心按了按,眼底透着无奈与些许宠溺,“好,听你的。”
余星顿觉时间紧迫,他需得?简短制香过程,从而提升速度。除去崇文馆听学,余星其他时候都在制香,再把制好的香丸带去弘文馆,他没?一个人去,和祁复一起去的,两人分了三十颗给弘文馆的学子们?,才去了皇城内的国子监六学。
即便如此制出的香丸依旧不够,余星只能再做百来?粒,送去皇城内尚书省六部?。
余星第一次来?尚书省六部?,守卫见到他后,当即行?礼,余星心下遑遑,见守卫给自己行?礼,便有模有样回礼,守卫受宠若惊,余星想了想从荷包里取出二颗香丸递给两名守卫。
二人感激不已接过,两眼发光,无比虔诚的将余星请了进去,他们?对待余星身后的小贵三人也都客气起来?。
余星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好在进了前院后,守卫就不再跟着,余星松了口气,回头?看?小贵、小轩、刘旭三人。
余星不熟悉尚书省六部?,便看?向他们?中资历最深的小轩和刘旭。
二人很快反应过来?,小轩最先摇头?,余星目光移向刘旭。
刘旭道:“我曾来?过一次,还记得?一些。”
刘旭跟小轩、小贵不同?,刘旭很少会自称奴婢,有次余星还听见他自称属下。刘旭面容刚毅,眼神镇定淡然,对着余星只有敬重,毫无一般太监的畏惧。
余星猜测刘旭不是太监,而是和白缪一般的侍卫。
中书省与六部?只有一墙之隔,尚书省比六部?衙门宽大。
余星带着三人先去了中书省,小吏禀告后,尚书令曹策率领众人到余星面前行?长辑礼,余星忙道:“诸位不必多礼。”
话罢,取出备好的香丸,递给曹策。
余星道:“这些就劳烦曹尚书令分发给诸位大臣,若有不够的,改日我再派人送来?。”
曹策双手接过,感恩道:“多谢圣子厚爱,臣等定当铭记于心。”
余星听他语气都比平日激昂了不少,连忙摆手,“诸位大臣先去忙,我就不打扰了。”
曹策领着众人感激涕零,就差抱住余星大腿痛哭流涕,“恭送圣子,愿圣子福寿延绵,洪福齐天。”
余星带着小贵三人出了尚书省,直至没?听见声音后,才转头?看?了眼,见他们?没?跟上来?,瞬间松了口气。
小贵笑了起来?,小轩也被余星受到惊吓的样子逗笑,反倒刘旭脸色不改。
余星看?了小轩和小贵一眼,“笑什么,你们?看?看?刘旭,他就没?笑,你们?倒是跟他好好学学。”
小贵和小轩急忙应是。
四人又去六部?分发,各六部?尚书热情无比,激动亢奋将余星等人围在中间,看?向余星的目光无比火热,余星被他们?盯得?打了个寒颤,飞快分完香丸,急急忙忙带着三人遁走。
余星回到宣明殿,众人热情的感激声好似依旧回荡在耳边,相比尚书省众人隐忍的激动,六部?的人表现的尤为直白。
刚才年轻的户部?度支郎中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感激、激动、兴奋、炙热,仿佛要将他吞噬。不过他没?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恶意,倒没?被他们?的热情吓得?退却。
现在想来?他都没?有好好跟那些人告别。
似乎是被众人热情期待所感染,余星忽然想为他们?做些什么,他知?道香丸对他们?有用,就想多做些出来?,缓解他们?的痛苦。
可他只有一双手,哪怕没?日没?夜做香丸,也决计达不到众人的需求。
余星头?次体会到苦恼,他对小轩和小贵倾诉,“我见过襄州那些被折磨的人,他们?痛苦狰狞的表情,凶残外表下则是千疮百孔的心,我想要帮他们?,可我的力量太过渺小,你们?说?我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帮到他们??”
小轩想了想说?:“圣子不想帮陛下吗?”
“想。”余星坦白道,“最初我会做香丸就是为了帮上祁野,但现在我是真心想帮他们?,仅仅是他们?……”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是祁野的子民,也是我的子民,而且他们?很好。”
小轩:“……”
小贵:“……”
小贵内心感慨。
小轩一脸感动,他思索道:“不如问?问?陛下,陛下智慧过人,肯定有办法。”
余星想到不久前才跟祁野跟夸下海口,然而他根本想不出好法子。
下午余星端了一碟糯米桂花糕到御书房,余星推门而入,祁野听见动静,抬眸看?去,见是少年后眼底划讶然。
这些日子少年忙于制香,很少像以前那般,自己批阅奏疏,少年看?书背书。
这会儿见少年过来?了,祁野下意识问?道:“有不懂的地方?”
余星想了想他的确有难题,便点了点头?,来?到祁野身边,祁野侧身拉过余星的手,将人搂入怀中,这个动作做过许多次,余星从最初的无措,到逐渐配合,如今他们?之间形成一道契合。
“哪儿不明白?”祁野以为他指的文章,便听清澈嗓音响起。
“阿野,之前我说?若是到了我解决不了的那日,我会自己想法子,但我想了很久,还是没?任何办法,你能帮我吗?”
余星扯了扯祁野的衣袖,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满含期待,在饱含期许的目光中,祁野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
祁野摩挲着余星沁着红晕的眼尾,一点点抚摸,令本就嫣红的眼尾更加娇艳,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眸里挹掬着水月,繁星似锦。
祁野低头?吻了吻少年额角,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同?样的他也问?过王施琅。
王施琅建议将香丸制成线香,秋至那日召集百姓们?排成两列,再令神武军捧着线香穿过朱雀大街,如此一来?或许可以压制一段时日,祁野暂时想不到别的,只能认同?王施琅提议,跟余星说?了遍。
余星觉得?可行?,同?时他隐约升起另一个想法,他看?着祁野道:“我觉得?国师提议很好,我会做出线香,同?时我还想开一家?行?香店,你觉得?怎么样?”
祁野:“可以。”
只要是少年想做的,他都同?意。余星以为祁野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脸上露出笑容,“太好了!阿野果然和我想一起了!我就是想若是以后有谁压制不住了,就可以来?店里买一粒,再配以安神汤,这样一来?完全能压制住。”
祁野:“……”
祁野绝不会承认他压根就没?这么想过,他镇定道:“嗯,可以,想开在哪儿?”
“西市或者?东市吧,还得?去看?看?。”
祁野:“好。”
他注视着少年眉飞色舞的漂亮脸蛋,想到王施琅的话,眼神暗了暗,若真需要那样,牺牲他也不可能让少年受伤。
沉浸在想象中的余星,并未察觉到祁野的异常。
譬如亭皋木,秋至叶自落。
秋至这日,余星跟着祁野早早醒来, 祁野摸了摸他脸颊,熟练的为他穿上白色金边绣青龙对襟礼袍, 与祁野的玄色衮服有几分相?似,领口、袖口上的绣纹一模一样, 脚踏一双黑金烫边长履,衬得二人身?量挺拔, 气质出尘。
玄色衮服肩侧绣着精致金龙,与余星的青龙不?同,金龙宛若周身?散发金光。
余星礼袍上的青龙平和温顺, 不?似金龙睥睨苍生?, 青龙沐浴在霞光中, 冰冷坚硬的龙鳞也?柔和了些许。
按计划,余星将做好的线香交给小贵、刘旭,和几名金吾卫。
金吾卫揣着?线香,散发出的香味令他们心广神怡,神清气爽, 忍不?住多闻了好几口。
依照王施琅所言,需得走出皇城再点香,但余星让他们直接点了,“正好这会儿?人多,给金吾卫和羽林军的大伙儿?也?闻闻。”
余星发话,王施琅自然?不?会反驳。
早在之前余星就试过一根线香可以燃多久, 线香做得长,同更香差不?多, 一刻多就能燃完一根,从这里到应元门?需要半个时辰,再出皇城又需得半个多时辰,从朱雀大街绕一圈到神龙庙需要一个半时辰。余星便给小贵几人,每人备了五十根。
等出了应元门?,再一同点燃六根,此?时只需点两根线香。
为了做五百根线香,余星一早起来上崇文馆听学,匆忙用午食,午休也?改成制香,下午没去崇文馆,在小贵、小轩几人帮忙下制线香,饶是如此?余星也?需要忙到夜深人静。
祁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让少年好好休息,但也?清楚秋至将近,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控制不?住体内暴/躁。
应元大道上跪满六学博士和学子,他们闻着?香味,顿觉神清气爽,因功课繁重积累在体内的暴躁,在这股香味下一点点拔除,令他们脸色逐渐恢复如初,犹如东曦既驾的美好感。
他们看着?最前的侍卫,盯着?几人手中线香,眼底露出感激与激动。
龙辇中,祁野透过帷幔将刚才?一幕尽收眼底,实际上他不?用看,也?感受到了刚才?即将喷薄而出的狂/躁。
他还?记得前年一次祭祀中,有一人没控制住发了狂,导致周围不?少人连接狂/暴,而他也?受到影响,在神龙庙的校场上将众人揍得鼻青脸肿,七窍流血。
上百人围攻才?将他制住,王施琅强行给自己灌下安神汤,又将他捆绑起来,过了一夜才?恢复清明。
祁野收回神思,余星不?知祁野想到什么?,但见对方眉头紧蹙,他抬手白皙指腹缓缓抚过男人眉间,余星嘟哝了句什么?,祁野全身?心都放在少年指尖触感上,没注意少年说了什么?。
祁野问:“什么??”
余星摇头,反问:“阿野怎么?了?”
“无碍。”祁野不?想少年担忧,轻描淡写道:“想到从前。”
余星知道一定不?是美好回忆,否则祁野也?不?可能皱眉,他学着?祁野之前那般,覆盖在男人宽大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语气柔和,“我?在。”
祁野凝视少年认真的模样,心里有一束光照射而入,将心底浊气清扫而尽,被暴戾、狂躁、黑暗、杀戮所笼罩的阴影,因为这束光的探入,变得斑驳,除了被秋风带走的炎热,还?有他的烦躁与无措。
尚辇局奉御、直长等人在前方开路,他们之后便是小贵、金吾卫、羽林军等人,几人手捧线香,朱雀大道路面?平坦宽敞,地面?整洁,不?染纤尘,小贵等人朝着?站成两队的百姓们走去,坊墙外站着?坊内居民。
靠近皇城的几个坊全是一、二品大官的亲属,他们吸着?香味,吸完之后便长辑谢恩。
人群里没有女?子和妇人,以小孩、少年、壮年、中年男子为主,他们闻着?香,平复心头烦闷。
小孩儿?因年纪小,只闻了几口便神清气爽,对着?龙辇中的余星和祁野露出感谢。百姓们单纯朴实,面?对他们的恩人各个下跪谢恩,余星透过薄纱瞧见了,连忙出声让他们起来,少年清脆悦耳的嗓音,听在他们耳朵里如同天籁之音,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众人按捺心头激动,看向龙辇的目光濯濯,仿佛要把“感恩戴德”四?个字印在脸上。
余星一直都知道大禹百姓热情好客,淳朴善良,不?论乡野人家还?是城里百姓,都有一颗赤子之心,然?而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却因为血脉从小就要遭受折磨和痛苦。
平日里男子与妻子恩恩爱爱,照顾儿?女?,教导男孩,可一旦被体内不?可控的暴/虐腐蚀,他们就如同失去人/性的野/兽,残忍地暴/打妻儿?,等他们恢复平静后,看着?伤痕累累的妻儿?,又跪在他们面?前痛哭流涕,抽着?耳光,恸哭让妻儿?离开他,然?而妻子没说话,她颤抖着?遍布伤痕的手,抚上男人手背,轻轻安抚。
眼前的一幕令余星深受触动,他抿着?唇,看着?不?停磕头的百姓们,看着?与家人热泪盈眶拥抱在一起的场面?,一颗心彻底发热发酸。
祁野注意到少年神色,他伸出手覆上少年手背,这个动作做了许多次,每一次都能让余星内心安定。
余星抬头看他,双目对视,余星从那双黑曜的眼睛里看到了柔情。祁野在少年眼中看到了疼惜,他指尖微微发烫,食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几下,他不?顾在场众人,轻轻拥住对方,感受少年战栗的身?躯,在他额上落下一个温柔轻吻。
沿路百姓、大臣、侍卫瞧了去笑容越发扩大,他们不?仅不?觉得“伤风败俗”,甚至在心里啪啪鼓掌,若不?是顾及场合,他们已经欢呼出声。
由朱玄大道绕了一大圈,再经正南城门?出去,接着?从东边通兴门?进外郭城。太庙与神龙庙就矗立在此?处。
按照以往流程进行祭拜。
这是余星经历过的无数次祭祀,他由最初的不?适,到如今的见怪不?怪,得心应手。
他好奇的想,在自己没来禹国前,是否也?有如此?频繁的祭祀仪式?
回到皇宫,他没有直接问祁野。这几日祁野的忙碌他都看在眼里,而是将疑问留给了小轩。
小轩犹豫了会儿?,才?道:“圣子可不?要让陛下,或其他人知道是奴婢告诉您的。”
余星闻言当即保证不?会告诉其他人。
他有预感小轩即将告诉自己的,是其他人都不?愿意袒露的,至于?为何小轩会向自己坦白,他以为是小轩觉得他们之间很熟。
其实不?光是熟悉感,而是余星平日里对待他们很亲和,小轩很喜欢这样的余星,下意识不?想让余星被瞒在鼓里。
小轩措辞道:“圣子没来之前并不?会如此?频繁祭祀,每年正月初一,清明、秋至、中元节、上元节才?会祭祀。”
“陛下登基第二年,秋至祭祀突发/□□,是侍卫和百姓释放出的暴/虐影响到陛下……”
“陛下也?陷入狂/暴中,场面?一度混乱,侍卫们上前阻拦,都被陛下暴打一顿,文臣们急地团团转,几位上过战场的文官便想制止陛下,但都不?敌。”
“最后还?是上百名羽林军控制住陛下,国师喂陛下喝了三倍剂量的安神汤,陛下才?渐渐冷静,国师担心陛下会再度暴起,同曹尚书令等大臣商议后,将陛下绑起来,等到第二日陛下才?彻底恢复清醒。”
“祭祀也?因此?告终,之后陛下下令取消除正月初一、中元节的其他祭祀仪式,而正月初一和中元节祭祀,不?需百姓夹道迎接,大臣也?只会带文臣,侍卫也?只带千牛十二卫。”
余星没想到还?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没有插嘴,耐心等着?小轩继续说。
小轩接着?道:“一直到陛下登基的第五年,也?就是去年,正月初一祭祀完必后,宫里举办了宫宴,之后就有陛下单独见国师的传言,没多久就派了刘将军和苏大夫前往陈国……”
小轩看了余星一眼,后来的事余星就知道了。
余星问:“陛下为何会去陈国?”
小轩摇了摇头,他虽在宫里待了数年,可也?只是个二等小太监,哪里能揣摩天子的一举一动。
余星又转了个话问:“在我?没来禹国之前,祁野来接我?之间有举行过祭祀吗?”
当初他和祁野到禹国时错过了清明和端午。
小轩摇头,“陛下没在,国师就没有举行,听说是曹尚书令还?有几位大夫和国师一起处理朝堂大小事。”
余星知道中书令、尚书令、门?下侍郎都位高权重,且拥有处理权,但他们中只有尚书令是宰相?,称得上大学士,其他两位叫学士。
崇文馆和弘文馆里授课的学士,便是中书侍郎和门?下侍郎,有时也?会是文散官,如太师、司徒、光禄大夫等。骑射等课业则由骠骑大将军、辅国大将军、镇国大将军所授。
可以说崇文馆和弘文馆内学子,所受待遇如皇子。
凡是从两馆结业的学子将来都会进入朝廷,为国效力。
秋至过后,祁野需要处理的事逐渐增多,余星也?忙着?做香丸,这便导致一连好几日余星都没见到祁野,而祁野也?没有见到来御书房陪自己的余星。
这日,余星起了个大早,他醒来时祁野在侍从的服侍下穿戴整齐,他身?着?绣云纹白沙帽服。余星还?是第一次见祁野穿明黄冕服,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不?得不?说哪怕是戴着?白沙帽,依旧遮掩不?住祁野的英俊。
余星带着?晨起的沙哑同他打招呼,祁野见他醒来,便到他身?前摸了摸他脸颊,将人半搂半抱起来,“今日怎起得这般早?”
余星接过祁野递来的白玉杯,就这祁野的手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才?道:“我?想带小贵和刘旭他们出去转转,将铺子选了。”
之前余星就跟祁野提过,祁野本打算让人盘下一家,不?过被少年拒绝了,说想自己看,祁野就由着?他。
祁野一边和他说话,一边娴熟的为他穿衣,净脸洗手。
秋日里萧瑟,连带着?风也?带着?干燥,祁野特地命太医署研制出一款比澡豆好用的凝澡豆,因加入了能助皮肤白嫩的白僵蚕、白术等中药,摸上去比澡豆更加细腻。
祁野还?考虑到这个时节男子和女?子会出现的脸颊发红发痒等情况,又让太医署的医正们研制出一款“长肌肤,润泽颜色”的面?脂。
其中加入了地黄酒、枸杞酒、桑葚酒和何首乌,以及潼蒺藜等名贵药草,又以红色牡丹染色,捣碎后加入其中,称玉屑红雪面?脂。
余星被迫抹过一次后死活不?涂了,等他同小贵等人来到外郭城,□□燥萧瑟的秋风糊了一脸。
余星风中凌乱:“……”
余星见小贵三人丝毫不?受影响,双手捂住被秋风吹得刺痛的脸颊,扭头问道:“你们不?觉得脸痛吗?”
小贵和小轩互相?对视了一眼。
刘旭先一步道:“我?在禹国待惯了,每年秋天都这般。”
余星不?由得想到去年这时他刚来禹国不?久,一直待在宣明殿,殿内暖和湿润,不?受半点影响。秋末他去崇文馆听学,那时的风只剩冷冽,而他披上狐裘,雪白的狐绒遮住大半张脸,同样不?受影响。
余星看向小轩和小贵,小贵是跟着?自己来的,这会儿?还?穿着?长衫,里面?多套了层单衣,但脸上白净,也?不?像他被秋风吹得脸皮发紧。
小贵道:“是小轩给我?擦的面?脂,去年我?刚来还?不?习惯,那时候脸上掉皮,是小轩借给我?面?脂擦,上回跟着?您来西?市,小轩就买了一盒,我?见了也?跟着?买了一盒。”
小轩道:“圣子,您需要的话,奴婢这就给您取一盒来。”
余星摆了摆手,他这会儿?还?能抗一抗,想着?今早祁野要给他擦凝脂,便问:“那种面?脂贵吗?”
“不?贵,奴婢用的面?脂便宜,寻常百姓也?是买的这种,一些少年也?喜欢买这种,一盒五十文,我?们的这种面?脂里没有加花瓣,所以没有香味,一些富家小姐会买那种带香的面?脂,像太妃他们用的面?脂有紫色的、粉色的、红色的,十分好看。”小轩解释道。
余星点了点头,今早祁野要给他涂的面?脂,有颜色,还?有淡淡香味,抹在脸上带着?清凉,摸起来细润光滑,只是他不?习惯给洗了,早知道就该不?洗了。
几人说着?话很快来到西?市巷口,西?市巷口闹市中聚集着?不?少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搭建简易的木台上。
余星这一年里好吃好喝,身?量上涨了不?少,可依旧没到七尺,抬头望去只能瞧见众人脑勺。
小轩见他好奇,忍不?住劝道:“圣子,我?们还?是先走吧,待会儿?奴婢怕您受不?住。”
就在这时悲痛欲绝的哭喊响彻云霄,一群妇孺哭喊着?朝台上冲去,他们扒开人群,余星趁乱往里走,看到了令他难忘的一幕。
木台上跪着?一排男人,他们身?穿囚服,脸上刺青明显,上面?刻着?名字住址及所犯罪行,他们蓬头垢面?,脸上满是污浊,可黑色的刺青却格显眼。
他看到一个叫王三的男人,上面?刻着?土匪两个字,余星就不?觉得这人可怜了。
在陈国他也?见过公开斩首,但与禹国不?同,陈国人十分忌讳砍头,即便是罪人亲属也?不?会送行,那日的市集亦无人问津,待监首官一声令下,他们便会被几名壮汉活生?生?勒死。
此?时监察御史、刑部侍郎、金吾卫将军端坐其上,下方跪了一排斩首罪臣,和各州、县押来的土匪,恶霸。罪人亲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余星听着?哭声心里不?甚滋味。
小轩见余星面?露不?忍,便道:“陛下已经对他们宽宏大量了,只将他们财产充公并没诛其三族,这些奸臣罪有应得,他们与土匪勾结,草菅人命,贪污受贿,致蜀州各地民不?聊生?,百姓们食不?果腹。”
“这些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些罪臣佯装德高望重,陛下见他们妻儿?老小无辜,就免了他们死罪,这些人会哭得这么?凄惨,不?是因为哭亲人的离世,而是哭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