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逆旅—— by春日负暄

作者:春日负暄  录入:08-26

“好了!”谢燕鸿大喝一声,“都给我消停点!”
众人被他吼得一愣,谢燕鸿撩起袖子,自己趴在长板凳上,朝谢韬喊道:“快点打!烦死了!”
谢韬眨了眨眼,怒道:“我打死这个孽子!”
当着这么多人被请家法打屁股,谢燕鸿不可谓不丢脸,他把脸埋在手臂里,等着谢韬挥下来的戒尺。突然,他听到谢韬在他耳边轻声问了一句:“儿子,你真搞断袖了?”
谢燕鸿闷声道:“我没......啊!疼!疼!轻点!”
那戒尺“啪啪”地打在谢燕鸿的屁股上,谢月鹭还在念经似的劝,章玉瑛还在不停地哭,谢韬咬着牙,一边打一边问:“你知错了没有!”
谢燕鸿本没有错,哪里有认错的道理,就算是做戏也不能认的,咬着牙不说话。
谢韬见他抵死不认,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谢月鹭、章玉瑛大喊:“爹——”
见状,谢燕鸿干脆也眼睛一闭,装晕算了,免不得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谢燕鸿本来是想要装晕,估计是被打的那几下实在狠,没想到真的半晕半睡过去了,等被扛回房间里上药的时候才醒过来,无他,太疼了。
伤在屁股上,肿起一条一条红痕,自然要扒了裤子上药。
谢燕鸿趴在床上,动都不敢动,六安给他上药,他一转头,见长宁一如既往,抱着手站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出去啊,非礼勿视懂不懂?”谢燕鸿叫道。
再没有像长宁这样的护卫了,主人家的话想听不想听,是看心情的。谢燕鸿也搞不懂长宁今天心情怎么样,反正就像个门神似的杵在床头。谢燕鸿没心情理他了,把脑袋埋在臂弯里,眼不见心不烦,不过就是个屁股蛋,谁爱看谁看。
长宁却根本没有在看他伤痕累累的屁股蛋。
那日宿醉,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到了一些似真似假的片段。
梦里,一个矮墩墩的女童,穿着嫩粉的衣裙,耳朵上被扎了个血洞,哭喊着满院子跑,她娘拎着裙子在后头满院子追她。她先是想上树,上不去,然后又想躲在桌子底下,慌乱间扯翻了桌布,上头的花瓶杯碟碎了满地,最后她窜到了他身后。
他想帮她挡一挡来着,但没挡住,她娘把她拎出去,狠狠打了屁股。
最后,她的耳朵上缀上了两朵金丁香。她捂着屁股,趴在床上呜呜哭,哭得打嗝,满面泪痕,像只花脸猫。她边哭边骂:“你怎么这样!你不帮我!我的糖再也不分给你了!”
他突然想起来,那时候,他的手心里正握着一颗松子糖,握得都要化了,黏在手心里都没有给出去。他没说话,也没有给糖。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明明是想说的,明明也是想给的,却好像有个罩子将他罩住,一切都说不出做不出。
现在,他看着六安给谢燕鸿的屁股上药,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干脆转身出去了。
谢燕鸿把脸抬起一些,从缝里看到长宁出去了,松了一口气,等上完药又睡着了。
半夜,谢燕鸿感觉有双柔软的手摸过他的脸,他迷糊着睁开眼,见到了他娘坐在了床头,捏着帕子,默默垂泪,哭得眼眶都肿了。
他忙说:“娘,夜深露重,你怎么还不睡?”
王氏抹了抹泪,柔声说道:“我来看看你......疼不疼?”
“当然不......”谢燕鸿话没说完,不过动了动就蹭到了伤口,“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把她娘心疼得,又要掉眼泪。
“别动了别动了,好好趴着,仔细又蹭着了......”王氏说道。
谢燕鸿感觉到他娘那双柔软的手又摸过了他的脸,还带着一股沉静的檀香,让人心安。他突然又委屈起来了,小声说道:“娘,我没有......”
王氏“嘘”了一声,又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睡吧,别想了。”
谢燕鸿又问道:“爹没事吧?”
王氏说道:“没事,你别操心,你哥从明儿起不进宫当值了,留在家里照看他。”
谢燕鸿看着她,点点头,说:“知道了。”
王氏知道他聪明懂事,也不多说了,轻轻拍他的背,对待他还好像对待小孩似的,嘴里哼着柔婉的蜀中小调,哄他入睡。
很快地,谢燕鸿就睡着了,睡得又香又沉。
谢燕鸿卧床休息这几日,他哥哥嫂子也天天来,谢月鹭一来就要念叨他,把他都念烦了,连忙抢白道:“你不是要去爹跟前侍疾吗,快去快去。”
谢月鹭又不好明着说谢韬是装晕,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章玉瑛给谢燕鸿切了一个苹果,每一瓣苹果的果皮都翘起两个尖尖,像小兔子,整齐地摆在盘子里。她边削边笑道:“你哥哥就是这么个性子,何苦挤兑他。”
谢燕鸿嘟哝道:“你看他是个宝,我可不是......”
又过得几日,谢燕鸿的伤好了七七八八,从此可见,谢韬打他还是收着劲儿的。从前,谢韬还打仗的时候,能轻轻松松拉开两石弓,那手劲,能轻易把谢燕鸿打得屁股开花、两个月下不了床。
谢韬的“病”还是没好,谢月鹭也一直没去当值,谢燕鸿知道,这几日,圣人也一直罢朝。凭直觉,谢燕鸿知道,这肯定是出事儿了。他又想起了颜澄,也不知颜澄现在怎么样,他素日招摇惯了,也不知道懂不懂得避避风头。
想到这儿,他就叫六安去偷偷给颜澄递了口信:“让他到院墙旁边的私巷那儿,我翻墙出去。”
他先跟日日都来的章玉瑛透个底:“我就和他见一面,说几句话,不到街面上去,绝不闯祸。”
章玉瑛知道他懂事知道分寸,答应了给他打掩护。谢燕鸿又去找长宁,他本来以为长宁没这么好说话,谁知道长宁什么话也不说,点点头就当答应了。
谢燕鸿觉得不好意思,想找些什么谢他,眼睛在房间里左右扫,从点心匣子里抓了一把桂花糖塞给他。那是用米纸一颗颗包好的糖,白色的,晶莹剔透,能看到每一颗糖里头都有一瓣淡黄色的桂花,精致又好吃。
他总觉得长宁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平时也只爱埋头啃馒头胡饼,对这些精致点心肯定是馋的。果不其然,长宁把那一把糖果都收下了。
上下打点好了,谢燕鸿把嫂子安排在自己院子里守着,如果有人来,还能挡一挡。他自个儿带着长宁,在约定的时间到了临着夹道的院墙底下。
院墙高,长宁蹲下身,托了谢燕鸿脚底一把,谢燕鸿踩着他肩膀,顺利坐在了墙头上。
有些高,从上头往下看还是有些发怵。谢燕鸿的脚晃了晃,从上往下俯视着长宁,叮嘱道:“你在这里等我啊,别走开......”
长宁点点头,谢燕鸿还是不放心,又再说了一遍:“你走开我就下不来了。” 长宁干脆靠着假山石盘腿坐下了,把从未出鞘的兵器横放在腿上,像等主人回家时,守门的大狼狗。
谢燕鸿放心了,往院墙外头的夹道望去,约定的时间到了,颜澄果然还是来了,等得百无聊赖,正蹲在墙边等他。
谢燕鸿朝他说道:“喂!我说了,再理我你就是狗......”
话音未落,颜澄蔫儿巴巴的,抬头看着他,张嘴“汪”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一些鸡飞狗跳

“爹,您来了啊。”章玉瑛大声问道。
谢燕鸿吓得一激灵,翻身跳下去,整个人砸在颜澄身上,颜澄刚张嘴,还没来得及惨叫,谢燕鸿左手叠右手,将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的。
隔了一墙,传来了谢韬装模作样的声音:“唔......我来看看......看看花儿开得怎么样......”
章玉瑛笑道:“小鸿刚上完药,睡下了。”
“睡了啊......”谢韬大声轻轻嗓子,说道,“又不是来看他的,睡不睡的,我也管不着。”
章玉瑛憋住笑,又道:“爹,这就走了?不看花儿了?”
谢韬:“声音小点儿。”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谢燕鸿这才松了口气,将捂住颜澄嘴的手挪开,颜澄挠挠头问道:“你们家这是演的哪出?”
谢燕鸿瞪他:“你来干嘛?”
颜澄怒道:“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我叫你来你就来?”
颜澄被他噎住了,推开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嘀咕道:“行,那我回去了。”
谢燕鸿嘻嘻笑着,拉住他,说道:“别呀别呀,我开玩笑的。”
巷子是定远侯府的私巷,闲人是不得出入的,但难保不会有人走过,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谢燕鸿想到自己答应了章玉瑛不走远,一时间犹豫不决。
颜澄说道:“那咱们出城溜溜去,既散心,也不落别人的眼。”
但那也太远了,一来一回估计得好几个时辰,颜澄见他犹豫,一时间又蔫儿了,说道:“好不容易见你一回,咱们往常可有试过这么多天没见?我娘拘着我呢,好不容易才出门的。”
谢燕鸿问道:“敬阳公主不许你出门?”
“可不是嘛,圣人病了好一阵,我娘说要进宫侍疾也没成。”
谢燕鸿想了想,道:“那咱们出城去。”
两人雇了车,一路往城外去。两人落着车帘,将外头的热闹都隔绝在外。七夕已过,转眼又是中元,街面上开始卖些冥器纸钱,还有鸡冠似的洗手花,红艳艳的。谢燕鸿想着长宁有个爱看花的癖好,估摸着回来的时候给他带一把。
车上,谢燕鸿问道:“敬阳公主往常是时时入宫的,最近竟是连圣人的面都没见着?”
颜澄掰着手指数了数:“自上回宫宴后就没见着了,有十天了。”
谢燕鸿心里越发觉得蹊跷,再问道:“太子荣王呢?”
“太子代理朝政,荣王不在京师,通济渠河床淤塞,上头着人疏通,圣人让他监工去了。”
听起来倒真的是一切如常。
谢燕鸿靠在车壁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听见他叹气,颜澄也跟着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往常张扬的面目也似蒙了一层阴翳。
“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心里不好受。”颜澄说道。
谢燕鸿看过去,问道:“怎么?”
颜澄说道:“从前,我和你,还有小孙,总是一块儿玩。大人的事,自有大人操心,如今却好像浑然不同。”
谢燕鸿被他的傻话逗得一笑,说道:“都定了亲有了差事的人了,你也是大人。”
颜澄今年开春时候定的亲,敬阳公主亲自选的媳妇儿,太傅家的小女儿,幼承庭训,端庄贤淑,婚期仿佛就在明年三月。
很快地,车出了城,他们随意聊了些闲话,车便一路驶到青城斋宫。
“青城”乃是圣人斋戒所居的行宫,每年祭祀都要来的,谢燕鸿他们也来过许多次。斋宫自然是进不得的,但山脚下多的是王公富户的庄子别院,车行至半山腰,往下看去,漫山遍野皆是浓荫,绿云一般,间或可见碧瓦飞甍在绿云间若隐若现,还有繁花点缀,望之能消胸中块垒。
在他们还小的时候,随圣驾来青城游玩,三人结伴偷溜出去,在山野间乱窜。
孙晔庭一脚踩空,落入了猎人荒废的陷阱里,孙晔庭崴了脚,坐在一人多深的洞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燕鸿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也哭起来,两个人的哭声震天,能惊动飞鸟。
年纪最大的颜澄把眼泪一抹,跑回去找人。
谢燕鸿坐在洞旁边的地上,陪着孙晔庭哭,哭着哭着两人都哭累了,昏昏欲睡。
孙晔庭哀求道:“小鸿你千万不要走,我怕。”
天色渐渐暗了,山野间有鸟兽的叫声回荡,很是吓人。谢燕鸿也怕,但他壮着胆子,反而安慰起孙晔庭来:“你别怕,我背书给你听。夫子说,诗书有灵,是天地正气,可以壮胆。”
谢燕鸿哭得打嗝,一时止不住,边打嗝边背《百家姓》《千字文》,稚嫩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
“天地玄黄,宇......嗝......宇宙洪荒......嗝......”
孙晔庭哭着道:“你小点儿声,把野兽引来怎么办......”
谢燕鸿被他一吓,瘪了瘪嘴,又想哭了。猛吸几口气,把哭意止住,小声地背起来。
颜澄把鞋都跑掉了,浑身上下弄得脏兮兮的,差点迷路,好不容易把几家的大人,连同禁军领来的时候,孙晔庭蜷成一团,在陷阱里睡着了。谢燕鸿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人都趴在地上了,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那一回,三个人都被打得屁股开花嗷嗷哭。
如今,谢燕鸿站在半山腰往下看,竹林绿海一如往昔,三个人却只剩两个。眼看着快要日落了,出城祭祀的人们也都已回程。
颜澄叹道:“回吧,下回三个人一块儿来。”
回去的路上,车夫将车使得飞快,遇到颠簸处,谢燕鸿差点整个被颠起来。
颜澄吩咐道:“慢些。”
车夫忙道:“小公子,慢不得,这几日敲暮鼓的时间都提前了,若是误了宵禁可不得了。”
远远地,已经瞧见城门了,天已擦黑,城门前的车马行人却堵得水泄不通,谢燕鸿掀帘探头去看,却见城里一角上有红光闪烁,火光冲天。
“走水了?”谢燕鸿惊道。
旁边有行人搭嘴道:“说是有人在乐合坊附近纵火,正在盘查出入城的人呢。”
定远侯府就在乐合坊,那附近都是王公朝臣的府邸,若有人纵火,那就是大案。谢燕鸿心急起来,但急也急不得,他们只能耐着性子在车里等,等啊等啊,好不容易快轮到他们入城了。
谢燕鸿摸了几个银锞子出来,想着打点一下城卫,好问问走水的因由,还未掀帘,就听见城卫盘查前头的马车,隐约听到了“定远侯”、“二公子”之类的只言片语。谢燕鸿止住动作,回头与颜澄面面相觑。
颜澄问道:“城里走水找你做什么?”
莫不是侯府出事了?
谢燕鸿心急如焚,又不敢轻举妄动。马上轮到他们入城了,谢燕鸿缩到角落,推了推颜澄,指了指外头。颜澄会意,清了清嗓子,把车帘掀开一角,探出头去,说道:“敬阳公主府的车驾你也有胆子查?也不看看我是谁?”
承平伯是惧内出名的,抬敬阳公主的名号出来,比伯爷的名号好使。
城卫也归禁军管辖,颜澄在禁军里无人不识的,他露了个脸,又使了些钱,没人敢查车内,放了他们进去。
入了城,谢燕鸿吩咐车夫往乐合坊去。
他掀开一点点车帘往外看,还未到宵禁的时间,街面上却几乎无人,有一行兵士,甲胄齐整,泛着冷光,明火执炬,往城门去,看衣服形制,并不似禁军。
“这是怎么了?”谢燕鸿喃喃道。
眼看着马上就到乐合坊了,路边竟有不少兵士,正在挨家挨户搜查,谢燕鸿凝神去听,听见搜查的兵士口称“搜寻逆党,若有藏匿不报者,按律当诛”。一时间,谢燕鸿心里闪过千百万个念头,眼看着搜寻的兵士正往这边来,谢燕鸿一咬牙,拽着颜澄,从车后窗翻出去。
颜澄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只字不问,两个人在地上打了个滚,趁着夜色,往旁边的巷子里躲去。
“怎么回事,什么逆党,你......”
两人对上目光,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谢燕鸿说道:“你先回家去吧,别乱跑了。”
颜澄哪里愿意,皱着眉,认真说道:“我陪着你,先搞清楚因由再回家不迟。”
搜寻的兵士家家户户地看过来,眼瞧着要往这边来了,颜澄拽着谢燕鸿的手臂,说道:“走。”
两人也说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心里计较到的事情也不敢说出口,仿佛一旦说出口了事情就无法转圜了。但他们心里都知道,这会儿绝对不能让人抓到。
他们顺着巷子往另一头跑去,颜澄跑在前面,一出巷子口,马上停住,慌忙道:“回头!”
前头迎面就是另一队人,一见他们就要过来。两人赶紧又回头,后面脚步声密集,还间杂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兵士不住地喝止他们,他们却不敢停。
谢燕鸿跑得气喘吁吁,心都要蹦出来了,比起累,更多是怕。
前面马上就是岔路,颜澄将谢燕鸿往另一边一推,说道:“分头跑,你去那边,我引开他们。”
还不及反对,谢燕鸿就被推出去了。
此时并不是回头的时候,谢燕鸿埋头往前跑,一转弯,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是你!”谢燕鸿惊喜叫道,“到底什么事。”
长宁斜背长刀,面容在夜色中晦暗不明,沉声道:“跟我走。”
作者有话说:
进行一些剧情的急转直下

第十二章 意有之
谢燕鸿惶惶不安,一见到长宁,就好像濒临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截浮木,一下有了生机。他说:“快走,咱们赶紧回侯府去......”
窄巷里家家紧闭门户,昏暗无人,兵士巡逻搜查之声不绝于耳,甲胄摩擦发出的声音令人牙酸腿软,火把亮起的光将几步之外的人影拉得细长,投在地上,晃过谢燕鸿的脚边,令他惴惴不安。往日罗绮盈目、物华天宝的一国之都,像被蒙上了一层阴霾,令人感到陌生。
两人躲在暗处,长宁并不似谢燕鸿一样焦急,沉声说道:“不回侯府,我带你出城。”
“为什么不回?”谢燕鸿急得眼眶都红了,“我不出城,赶紧的,回去看看。”
谢燕鸿拽了长宁一把,长宁却没被他拽动,谢燕鸿干脆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地转身:“你自己出城,我得回家。”
话音未落,外头就传来呵斥声:“什么人!出来!”
谢燕鸿吓得一激灵,拔腿就要跑,长宁先他一步,箍着他的手腕,领着他往城门方向跑去。谢燕鸿被他拽得踉踉跄跄,挣脱不得,跌跌撞撞,几次险些摔倒。长宁对京城街巷仿佛比谢燕鸿还要熟,左冲右突的,竟把身后的追兵甩远了。
眼前就是桃花洞,往常莺歌燕语、披红挂绿的销金窟今日也失了颜色,到处黑乎乎的,妓子们连高楼檐角的红灯笼都不敢点亮,丝竹管弦也没了声息,到处一片死寂。
前面没有路了,长宁急急停住,谢燕鸿撞在他后背上。
揉了揉鼻子,谢燕鸿急忙道:“翻墙进去。”
长宁蹲下身,左右手交叠垫在谢燕鸿脚下,谢燕鸿踩着他的手借力,狼狈地攀上院墙,还没来得及落地,已见长宁敏捷轻盈,兔起鹘落,翻过院墙,稳稳落地。谢燕鸿连忙跳下去,扶着他,还没站稳——
“军爷,查都查过了,我们怎么敢窝藏......”
玉脂好声好气地与领头的官兵说着,一句话没说完,抬头正好与窗外的谢燕鸿四目相对。谢燕鸿瞪大眼,摇头抹脖子挤眉弄眼示意她。她连忙收回目光,干笑道:“虽说是夏日里,怎么觉得有点儿冷呢,来个人,去把窗户关上......”
好言好语,又给了不少钱打点,好不容易将这群官爷送走了,玉脂推开窗,谢燕鸿与长宁正躲在窗下,听见窗开,谢燕鸿连忙站起来,脑袋撞上了玉脂的下巴。
“砰”的一声,玉脂捂着下巴,疼得泪汪汪,说道:“我的二爷,我的冤家,这是在干什么呀......”
谢燕鸿忙说道:“到底怎么了,你可知城里怎么了?”
玉脂神色复杂,说道:“我如何能知道呢,满城里搜寻逆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来这儿查的人,开口就要找您......”
谢燕鸿沉默了,玉脂又说:“您快走吧,说不准还要回头呢,我就当没见过您。”
院墙外火光熠熠,谢燕鸿并不想出城,好歹也得回家,他心急如焚,求道:“让我躲一会儿,就一会儿。”
玉脂满脸为难,谢燕鸿把身上的玉佩香囊,拉拉杂杂一堆全解下来,又往长宁身上摸,实在摸不出什么来了,全部堆到玉脂手里,说道:“都给你,事后我一定报答你......”
“不是银钱的问题,你......唉!”玉脂一跺脚,说道,“算了算了,快进来,待会儿招来人就糟了。”
谢燕鸿拽着长宁,两人翻窗进去,一路跟着玉脂,避开人,上到她所住的绣楼闺房里。玉脂说:“我出去看看,躲在这儿别出去,把门拴起来。”
长宁站到窗边,推开一条小缝,抱着手往外看,面沉如水。总算缓了口气,谢燕鸿推他一下,急急问道:“你从家里出来的,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出城?谁要你带我出城?”
长宁头也没回,言简意赅:“不知道怎么了,你爹娘要我带你出城。”
“什么时候吩咐你的?”谢燕鸿问道。
“三月。”
三月仲春,金明池边,彩楼抛绣球,那时长宁初到京师。谢燕鸿愣住了,喃喃道:“你来是为了带我走。”
怪不得了,怪不得长宁对京城的街巷这样熟悉,原来早有预谋,只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他心里百转千回,又道:“我不走,将我爹娘哥嫂也带走。”
长宁却没回答,隔着窗缝往外看,说道:“又有人来了。”
谢燕鸿冲到窗边,往下看,点点火光蜿蜒成列,好似长蛇,将绣楼团团围住。长宁看了谢燕鸿一眼,又看了堆放在桌上的玉佩香囊,说道:“看来你给的钱还不够多。”
他话里没有嘲讽之意,只是平铺直叙,点明真意。谢燕鸿却被他狠狠刺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门“砰”一声被粗暴踹开,锁头断裂落地,当先一人禁军打扮,红罗袍,上有狮子纹样,随从皆佩刀执炬。房门洞开,里头却空无一人。
玉脂花容失色,干笑道:“军爷,奴家方才就说了,房里无人。”
那禁军不假辞色,抬手一挥:“搜,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开了一条窄缝的窗外,长宁十指死死抓住窗户隔扇,双腿用力蹬墙,谢燕鸿被他拢在怀里,抓住窗棂,两人姿势狼狈地挂在窗外的墙上。绣楼足有三层高,高处风劲,吹得他们衣袍曳动。
长宁眉头紧皱,因为用力,手上青筋凸起,谢燕鸿尽力抓住,生怕长宁支撑不住,两人一块儿摔下去。
禁军在里头翻箱倒柜地搜查,谢燕鸿如同在火上烧,在心里求遍了满天神佛。长宁虽有功夫在身,但这样的姿势很是累人。谢燕鸿的后背就是他的胸膛,能感觉到他呼吸急促,显然是将要力竭了。
就在此时,屋里头响起了一把熟悉的声音。
“殿帅为何苦搜此处,白白浪费时间。”孙晔庭扬声说道。
禁军殿前指挥使秦钦显然很瞧不上孙晔庭,冷冷道:“有人回报,逆犯往这头来,不搜此处搜何处?”
孙晔庭环视一片狼藉的室内,眼睛扫过被拨到了地上的玉佩香囊,说道:“这里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了,逆犯还能躲在哪里?荣王殿下急召殿帅,殿帅不要耽搁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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