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 by仪过

作者:仪过  录入:09-01

而单单是这位称呼他为‘小少爷’的男人,兴许只是高家的管家或者随从,穿得都是一身细棉布。
何一年和何奶奶因为这个称呼脸色微微胀红,说:“高管家,你抬举我们了,我们都是庄稼汉,叫什么老爷夫人的。”
何似飞暗暗思忖——上辈子老先生教自己书法时候随口提到的一些‘文化常识’派上了用场,这位果然是高家的管家。
“您是我们老太太的亲哥哥,自然是老爷。”高管家说着,带领三人绕过影壁,穿过抄手游廊,走到第二进的宅院里,“老太太之前收到您的信,高兴的不得了,已经带着大少爷在偏厅候着您了。这边请。”
“诶,好。”
走到偏厅,何似飞还没看清布局,就被一位身体颇为富态的老太太抱了个满怀,老太太声音里满是难过,“哎呦,这位就是向东留下的孩子吧,我当年出嫁时候,向东才满月,我还给他洗过尿布呢。一眨眼……一眨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何向东,是何似飞这具身体的亲爹。
他们何家,听说往上数十代,曾出过一位秀才老爷,这位老爷给家里列了族谱,还给后代的名字都排了序,希望日后何家能再出几位读书人,能从普通的农户彻底‘进阶’为‘耕读之家’。到了何似飞这一代,便是‘似’字辈。
只可惜,那位秀才老爷过世后,皇帝因为宫廷斗争英年早逝,内戚掌权十年,各地藩王皆想入主皇宫,登上九五至尊之位。整个朝廷时局动荡,民不聊生。
百姓们想吃饱都难,更别提拿出银子去读书了。所幸何家所在的地方偏僻,又不富裕,倒没有发生‘争地盘’的战争。
要不是四年前那一场大水,何家在村子里还算有点名望和财力的‘大家庭’。
何大丫老太太哭了一会儿,又盯着何似飞仔细瞧了半晌,心疼道:“瞧这瘦的,日后去了县城,要好好吃饭,男娃娃以后要长高点、壮实点才好。”
说完,不等何似飞回话,又招呼旁边坐着的少年过来:“这位是你表哥,名叫高成安,之前一直跟着镇上的沈秀才念书,今年四月已经中了府试,成为一名童生。经他的同窗介绍,县城里有位陈秀才曾在县学当过教谕,如今辞职在家,办起私塾,便想过去跟陈秀才学。希望明年的院试能一举夺魁,那样,就是秀才老爷了。”
何大丫老太太说这么长一串介绍,何一年与何奶奶并不大能听得懂。倒是何似飞明白了大半——这都要感谢教他书法那位老先生的教诲。
何似飞把这些零碎的消息与自己当年学到的传统文化知识相对比,发现这个时代与地球上的明朝有些类似。科举制度都挺完善的,还都有县试、府试、院试。而且县试与府试通过之后,都被称呼为‘童生’,再考过院试,那就是‘秀才’了。
至于何大丫老太太提到的县学——那是朝廷为各地考生开办的‘学校’。只有在考生们通过县试、府试、院试,成为秀才老爷之后,才能有资格进去念书。
县学的学生都得秀才以上,那么教谕和教授,一般都是举人往上。当然,偶尔也有例外,比如某位秀才虽然没考上举人,但在县学念书多年,并且日常考校都名列前茅,也是有机会被提拔为‘教谕’的。
而她刚才说县城的陈秀才曾经是县学的教谕,估计就是这种情况。
如今陈秀才离开县学,自开私塾,大把没考上秀才的童生们都想拜入他的门下。毕竟他曾经可是教过秀才老爷的啊!类推一下,教他们这种童生,岂不是小菜一碟。
高成安笑着说:“我也是运气好,同窗科考的一位伙伴正好是陈秀才家的远亲,他又跟我关系较好,给我做保,我才有资格去陈秀才的私塾里念书。毕竟那可是县学的老师啊。”
何似飞其实大概能理清其中门门道道,但考虑到他一直都是一位身体有些虚弱的普通农家子,根本没有渠道接受了这种与科举有关的消息。
于是他依然一脸懵懂,只是眼睛里流露出满满的崇拜。
高成安对此十分受用,对他说:“飞弟,你跟我去县城,只需要替我跑腿递个名帖,午时出去给我买饭,其他的,诸如洗衣等内务,只需要收罗了衣物送去城西洗衣房即可,活不重。”
高成安到底在县城考过县试,对生活起居等日常比较熟悉,说起来头头是道。
何一年与何奶奶听后,放下了心。他们是真的担心过高成安把似飞当下人使唤,让他洗衣做饭等。春夏秋洗衣服还好,冬天那是真的冷,再加上衣服又厚实,手指在水里走一遭,第二天就能生出冻疮来。
主要是何似飞在忽冷忽热的天气里都能感染风寒,真的不敢想他在寒冬腊月给人洗衣服,那要是生病了怎么着?
何似飞昨晚就知道去县城童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他这会儿一丝不情愿都没表露出来。立刻欣喜地频频点头。
即便——他对外面的世界没有多大兴趣,他只是想过简单的种田、自给自足的生活。
可爷爷奶奶都觉得靠他种田,肯定会把一家人饿死,还很有可能娶不着媳妇儿。所以才张罗着希望他出去见见世面,多学点技能。
何大丫老太太又抱了抱何似飞,对何一年和何奶奶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天似飞来镇上,跟成安一起出发。”
何一年与何奶奶连连称是。
何大丫老太太还想留他们仨吃饭,但何一年说得赶紧回去给何似飞准备行李,这才推脱掉。
走出高家大门,何一年带着老伴儿与何似飞去了主街,走到一处铺面,点了三个肉包、三碗馄饨还有一碟咸菜。
何奶奶原本说自己不吃,让何爷爷带着何似飞吃就行,老一辈总有种无私付出的心怀,想多攒些钱留给小辈们。这还是何似飞劝说下,何奶奶才答应坐下吃饭的。
而与此同时,高家。
高成安从偏厅回书房的路上,听到母亲在与父亲嘀咕——他母亲因为要让何似飞给自己童的事情,与奶奶生了点嫌隙。这回何家人来,她都推脱自己发烧,没去接待。
高成安知道母亲的心思——她觉得何似飞太小了,根本不足以照顾他,在县城里谁照顾谁都说不定,说不定还会耽误他功课。但经过今儿见的这一面,他对何似飞的印象很好。何似飞不像普通庄稼汉那么憨厚敦实,透着一股子木讷气。相反,他虽然看着有点文弱,身子骨瘦削,但因为年纪的缘故,脸蛋有些婴儿肥,不显得过于单薄。话不多,还挺讨人喜欢。
况且,他也从奶奶嘴里知道了何家的事情,对何家深表同情,到底是奶奶的血亲,能帮衬一下就帮衬一下吧。万一似飞真的影响到他学业,再派人送他回来也成。
高成安没去听墙角,径直走进书房,开始温习今日的功课。

“今天怎么没见着高家的其他人?”边吃着小馄饨,何奶奶突然想起什么,奇怪的问了一声。四年前他们登门拜访的时候,还看到何大丫老太太的两个儿子和儿媳来着。就算今儿男人们都在外面当值,那儿媳妇儿至少得露个面才是。
何一年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小声回答:“可能因为咱们似飞年纪小,担心去县城影响高家大郎的学业吧。哎,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这么麻烦大丫。”
何奶奶此前只顾着担心自家孙子,并没有想到这茬。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父母都是为自家孩子操心的,要是让他她家孩子出门带个垂髫孩童,她也老大不乐意。这到底谁照顾谁啊。
何奶奶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咱们是不是该把礼物准备的再厚实些,这回,着实太麻烦他们家了。”
“没事,大丫既然主动跟我提的这事,证明她在高家说话还是很有威信的。咱们多多教导似飞,让他去了县城后别给成安表哥惹麻烦,听话,少说,多做事,多学。”
老两口嘀嘀咕咕说着,何似飞一边吃,一边慢慢理自己的思路。
此前四年,何似飞只知道他有一位嫁的不错的姑奶奶。就算没有洪水,对方家底也比他们何家要殷实许多。如今何家可以说家破人亡,与姑奶奶家里的情况就更是天差地别。
直到昨天,何爷爷才将姑奶奶家里的情况详细说了一番。且不说高家那数十亩的良田与主街的两个铺面,单单是镇上那三进的大宅院,就得价值约莫一百五十两银子。更别提,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财产,随便打听就能知道的。高家私底下置办的东西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何一年说这些的意思并不是让何似飞心安理得的投靠‘有钱亲戚’,他希望何似飞能明白他们家与高家的巨大差距,日后去了县城,不要被纸醉金迷给迷花了眼。他们家没有与其他人家相提并论的资格,因此,千万不能乱花钱。要一心当好书童,努力认字、练字,这样以后回到上河村,可以帮村民写信,帮村长登记名册等等,一年能赚个几两银子,养家糊口不是问题。
至于何大丫姑奶奶在高家的地位——她相公五年前去世,她从那时便成了高家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老太太,并且她一直拿着高家的公中账本不松手,因此,她在高家说话还是很有威信的。
吃碗馄饨,何奶奶去布庄买了两匹细棉布,一匹白色,可以给何似飞做两身里衣,一匹宝蓝色,打算给他逢个厚实的棉袄。
而何似飞则被爷爷带去镇上的书肆,本来想给他买点中等的文房墨宝,让他更有动力学着读书写字。但一问价格,何爷爷就沉默了。
何似飞对这价格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一刀最便宜的黄纸居然都要四百文,而中等品质的宣纸,那得二两银子。在这个时代,一两银子等同于一吊钱,也就是一千文。虽然说大部分情况下,带着一千文在钱庄并不能换到一两银子,一般得再加个二十文的‘手续费’才能兑换,但民间估算银钱,就按整数计算的。
何似飞此前并没有刻意去关注爷爷奶奶这四年能攒多少银钱,毕竟他们一直生活在偏僻的村子里,周围青山绿水,百姓们种田自给自足,家里还养了五只母鸡一只公鸡,过年能开个荤。这样的日子根本不用花钱。
就是因为这种清贫又安逸的日子,让何似飞有种置身于世外桃源的感觉。相比于末世那种过了今天没明天的生活,何似飞真的觉得这里就是天堂。
地位、人脉、名声、财帛,上辈子的何似飞都在算计多年后得到了。
因此,这四年来他一直在修身养性,慢慢调整自己的精神情况——在世外桃源里,不用算计、谋划、挖空心思去寻找某个救命的药或者氧气。他只需要种好田,让自己一家人能吃饱就好了。
哪想到,他爷爷奶奶考虑的长远——单单能吃饱可不行,以后娶了媳妇儿,生了崽崽,家里人口多了,单靠一个人种田,是养活不了一家子的。
这样的考虑虽然与何似飞的意愿相悖,但何似飞经过四年来的修身养性,已经能很好掩盖骨子里的疯狂与偏执。他有时候想到上辈子临死前,自己扛着病痛,扛到几乎七窍出血,扛到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依然疯狂的想要多活一天、多活一秒。换做这辈子悠闲的他,可能就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
何似飞在心里轻笑一声,悠闲的时光真的会慢慢将人骨子里的疯狂给完美的遮掩起来。
要是换做上辈子的他,听到要去县城给人童,很可能直接撂挑子跑进深山,自己一个人过自给自足的生活。可在这世界生活了四年后,他居然只是稍微在言语上反抗了一下下,就答应下来。
何似飞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悠闲了四年,觉得自己‘歇息’够了,潜意识也是想在这个时代混出个不大不小的名堂吧。
他今年十二岁,不早不晚,正正好是可以出门开眼界、看世界,再决定日后走哪条路的时间。
士农工商,古代四个阶级,他已经接触过‘农’,自觉种田的话,基本上一辈子都在黄土里翻不了身,只能堪堪养家糊口;‘工’的话,他会木匠活,不仅仅是雕刻一些挂件摆台等小玩意儿,他还会在各种木匣子上雕刻花纹——如果他真要走这条路,去县城见见世面,最好多拜几位老师,博采众长,才能有所精进。
至于‘士大夫’与‘商人’,排在四阶级的头末,何似飞这四年来都未曾接触过,说不定到了县城就能见识到其中地位的天差地别了。
何似飞考虑的时间,何一年已经给他买了一刀黄纸,又买了一刀二两银子的宣纸,仔细包好,说:“这一刀宣纸,后日你来镇上,自己送给成安表哥,表达对他的谢意。”
何似飞立刻点点头。
随后,何一年又给他买了两支普通兔毫毛笔,还有一方砚台,连纸一共花了三两银子。
何似飞看着何一年从衣衫内袋里掏出三吊铜钱,再看他已经瘪了大半的内袋,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复杂又莫名的情绪,眼眶不知不觉就有点酸。
掌柜的看着他们这一对爷孙组合,忽然道:“这位老爷,您是给小公子启蒙买笔墨纸砚吗?”
何一年笑着说:“是的,不过我家孙子这个年纪启蒙已经有点晚了,他表哥五岁就开始启蒙了。”
“不晚不晚,只要用心读书,什么时候启蒙都不晚。”掌柜的挺着微微发福的身体,笑容愈发大,“我们店里还有些启蒙书籍,比如《三字经》,只售价八百文,您要不要再看看?”
何似飞抬眸看了看掌柜,他估计是觉得自家爷爷给自己启蒙就买二两银子一刀的宣纸,觉得自家可能比较有钱,所以开始推销书籍。
但其实这一刀宣纸是拿出去送人的。
何似飞立刻说:“不用了,我们就要这些。”
掌柜的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没淡,道:“好嘞,这就给您结账。”
回村途中,何奶奶听到一刀宣纸就要二两银子,简直有些肉痛。
当年开荒时候朝廷的政策虽然是按照人头,一人可以分得五亩地,但这些地得村民自己开荒。当年何似飞只有八岁,身子骨又不是一般的弱,根本没力气开荒,全都是何一年与何奶奶在做。
因此,赶在登记时间截止之前,他们俩人一共只开荒了十二亩地。
算下来,这十二亩地就是他们家登记在册的田产,七年免除所有契税。
根据何似飞的了解,这十二亩田地分为八亩水田和四亩旱地。水田可以种稻子,稻子又分为早稻和晚稻,一年两熟。他上回听李家四郎说,他们上河村一般水田,一亩地平均年产水稻三石出头,大概一百八十斤到一百九十斤之间。而他们家水稻的草都是何似飞认认真真拔掉的,他照顾稻田用心,稻子产量自然也高——何家一亩地稻子年均产量大概在二百二十斤。比普通人家的稻子产量多了三四十斤。
为此,何一年和何奶奶都夸过他。
早稻三文钱一斤,八亩水田产稻一千七百六十斤,全部卖出去可得五千二百八十文钱。
而晚稻因为种植时间长,日照充足,颗粒中的水分充足,口感更好,价格一般在三文五一斤,全卖出去可以得六千一百六十文钱。
至于四亩旱地,何家一般种土豆、红薯或者玉米,每亩产量约莫五百斤,一般一文钱左右一斤,能顺利全部卖出去,就是两千文钱。
算下来,何家一年总收入是一万三千四百四十文,也就是十三两银子出头。
当然,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除去买种子的三两银子,何家一般要给自己留下两百斤水稻吃,这就只剩下十两银子了。
何似飞记得自己从前看过的叫《红楼梦》的小说里写,二十四两银子可以够两小户之家过一年。也就说,一户人家日常采买,开销得十二两银子。
何家过的比较清贫,衣物等都是何奶奶借用村子的织布机自己织的,只需要付租借费用。不过,今儿个穿的这种‘撑脸面’的细棉布,那都是买的,一匹布得一两银子到二两银子不等。
所以,除去一些必要的开销,何似飞估摸着自家一年能攒下五两银子。这还不算最初盖房子的银钱。何似飞猜,除去盖房的十两银子,家里这四年恐怕一共也才攒下十两银子而已。
而今儿个爷爷给他买了笔墨纸砚,奶奶买了两匹布,一共花了五两银子又五百文。
这已经比他们一年能攒下的银子还要多了。
何似飞以前没算过这些收入与开销,他只觉得种好田、吃饱饭,好像就没有什么事情。但那都是爷爷奶奶把他保护得太好了,只让他帮忙播种和除草,最累的耕地等活儿,都是爷爷奶奶自己做的。
这么算下来,他再也不敢态度随意的对待这场县城之行。
无论如何,他都得学点本事回来。

何奶奶回到上河村后,放下一切农桑,只专注着给何似飞做衣裳。
一旁的何一年爷爷抽了两口烟袋,说:“做大点,似飞这年纪的娃娃身量十天半个月就能窜一窜,做大点能多穿些时日。”
何奶奶见他不帮忙还要在旁指挥,没好气道:“咱们家儿子女儿的衣服都是我做的,这点常识我能不知道?”
何一年爷爷跟她抬杠:“老婆子别贫嘴,赶紧做好衣服。”
大人家的斗嘴何似飞从来不掺和,刚穿越过来那会儿,他还担心爷爷奶奶会吵起来,但经过四年的朝夕相处,何似飞早就知道,这样的对话不过是爷爷奶奶之间的‘小情趣’。
故此,在量好尺码后,他立刻溜去自己的小屋。不再‘旁听’。
做木雕赚的八百六十文钱,何似飞早在钱到手的时候就交给了爷爷奶奶,他身上是没有一分一厘的。何似飞也并非只是出来收拾钱财的,后日便要去县城里,一住就是好几个月,他得把自己这几年惯用的工具带上。
工具并不多,只有一把一看就上了年头的小刀,那是他八岁那年刚醒来的时候,在大锅灶的厨房里捡士卒不要的;还有三把大中小不一的锉刀,尾部用麻布仔细包裹,上面还缠绕了红绳,这是去年爷爷给他专门打磨出来的锉刀。这些都是他做木雕的工具,除了这些,就剩下两块巴掌大的他随手捡回来的木头,还有几块形状圆润的石头。
石头这玩意儿何似飞不打算带到县城里去,毕竟这个他也雕不动,就放在家里好了。
木头和锉刀都被他收起来,日后去了县城,万一能雕刻个时下流行的样式,赚些钱买肉吃呢?
何似飞到底不是普通的十二岁少年,有上辈子的生存经验在,他深知‘书童’这个活计并不好干。即便高成安是他表哥又如何?他又不是跟高成安一起长大,有兄弟情分。他甚至和高成安此前都没见过面。
所以,他想要在县城过上舒坦一点的日子,还得自己想办法。
这四年在上河村的悠然生活并没有把何似飞身上近乎偏执的斗劲儿消磨掉,那些狠戾、算计全都印刻在骨子里,抹不掉。只不过是被何似飞给完美的遮掩了起来。如果没有这场县城之行,他或许会安于清贫,在上河村这个淳朴的村子里度过自己的前半生,直到给疼爱他的两位老人养老送终。
这辈子,他身体还算健康,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死在爷爷奶奶后面的。
莫名的,何似飞想到此前教自己书法那位老先生说的话:“你这双眼睛,流露出的根本不是十几岁少年的目光。你身体残疾、骨子里却十分好斗,老夫曾听过一些有关你的传闻,总的来说就是行事狠辣、没有善待世界与他人的是非观。但老夫依然愿意收你为关门弟子。何似飞,老夫并非是想找人将书法、绘画、儒家学问等传统文化传承下去,老夫收你为弟子,只是因为你在如此阴鸷的性格下,却对你母亲十分尊重。你性格如此,是时代造就,但你依然爱你的亲人,在最危急的时刻都不曾抛下她自己逃跑,老夫佩服你。”
何似飞当时跟现在年纪差不多大,十三岁左右,他那双眼睛里还含着一点戒备,并不能完全听懂老先生的话,更不能理解‘师父’这个词的分量。他只知道这位老先生家里还算富裕,经常有人给他送口粮和氧气,跟着他混或许能扩展人脉。因此,就算老先生说了收他为徒弟,他也总是‘先生’的叫。
后来,当他位子越爬越高,他也明白了当初老先生的话,心底也早已彻底把老先生当自己的师父了,可称呼这个玩意儿,叫习惯了,真的难改过来。不过,老先生为人豁达,能看出他心中真实所想,也不计较一个称呼。
何似飞收拾好了锉刀,又去收拾自己的衣服。他想,老先生真不愧是报读圣贤书的大家,看人很准。他这人对人情关系、江湖道义感官淡泊,一切唯利是图。唯独最看重亲情。
因为他知道,没有母亲的坚持,就不会有他。
而在这个世界,原身的父母救了他的命,爷爷奶奶又不辞劳苦的养育他。‘亲人’这两个字,在他心里从来都是分量最重的。
既然爷爷奶奶希望他混出个名堂,获得养家糊口的能力,而恰好他年岁又合适,同时也休养生息够了,那么他就去一趟县城,好好学点东西。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有安身立命的资格。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三天,清晨,天还没亮,鸡舍的公鸡睡得正香。何家的油灯就被点亮,何似飞也被爷爷摇醒来,让他再检查一遍自己要带的随身物品,然后出来吃饭。
这一趟去县城,少说也得好几个月,如果高成安一直苦读不回家的话,那很有可能在外一逗留就是大半年。别看现在芒种刚过,天气暖和起来,村里疯跑的小孩都穿上的半袖,但再过四个多月,就到了秋季,天气一转凉就得添衣服。何奶奶恨不得把自己绑在何似飞裤腰上,到时天冷天热她都能提醒孙子添衣减衣。
何似飞吃完饭,看着奶奶给他准备的厚实行囊,有点说不出话来。
——那个包袱得有他半人高吧。里面被塞得鼓鼓囊囊,上手一摸,有点硬邦邦的,还有点热。
何奶奶说:“那是奶奶今儿半夜起来给你做的烙饼,你不是最爱吃奶奶做葱油和芝麻烙饼吗?这些够你吃小半个月。烙饼底下用玉米面的馒头垫着,还塞了三层油布,渗不到底下的衣服和笔墨纸砚。”
对上奶奶慈爱的目光,何似飞更加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在昏黄的油灯下看奶奶的样子有点模糊。
何爷爷重重磕了一下烟袋,将这个大包袱背起来,说:“似飞,带上你的东西,再抱上给成安的宣纸,咱们现在去镇上。”
即便已经到了四月下旬,白日里太阳很晒,但在这太阳尚未来得及升起的清晨,一出门就能感觉到一股潮湿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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