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了然:“如果是为了修炼——”
突然出声的执昌打断了他的话:“结契之法温养神魂,陛下担忧叔叔安危,是以出此良策。”
沈寂又是一顿。
执昌道:“叔叔与陛下情深似海,神魂之契为不二之选。”
情深似海?
沈寂看向执昌。
人长大了,情感神经没跟着长大,勉强算他童言无忌吧。
“好了。”沈寂说,“刚才我说的话,你去找云烺帮我转达。”
执昌低头:“是。”
他走后,沈寂也顺通思路,转而说:“我知道你想帮我,但这件事还是算了。”
银白身影于窗前轻轻微颤,残影消散的瞬间,人已至沈寂身前。
“你说什么?”
沈寂抬眼看他:“神魂之契一旦结成,再想解除要付出很大代价,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谢浮和他对视:“一经结成,何需解除。”
沈寂轻笑:“怎么,你想一辈子背着这个契约?”
谢浮道:“有何不可。”
沈寂看着他的眼睛,笑意忽而微敛:“谢浮——”
谢浮蓦然移开视线:“此事不必再议,你稍作筹备,今夜戌时结契。”
沈寂无奈:“不是说要商议吗。”
他起身看向谢浮,“你这算什么商议?”
谢浮倏地回眸看他,冷声道:“好,你不愿结契,原因。”
沈寂说:“我修为这么低,跟你结契,是拖累你。”
谢浮道:“此世间,无人可累及于我。”
沈寂说:“那也不行。”
闻言,银色的眼睛沉沉注视着他,一错未错。
这一次,是沈寂先移开视线。
他转身轻叹,又说:“听说这是道侣契约,谢浮,我们不是道侣,我不能跟你结契。”
系统急了:“宿主啊!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大好的机会,你怎么能放过啊!!不是道侣又怎么样,和大反派结成的神魂之契,你想想,相当于多了一个保命符哎,你死了大反派也会死,大反派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安全的!”
契约的一项作用是互相承受对方伤害,对宿主实在太有用了!
这个世界能伤害大反派的可以说约等于无,也就只有最终之战,到时候让宿主付出点代价解除契约就好了嘛。
反正之后天下太平,宿主可以安安稳稳地修炼,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拿命冒险。
这还是大反派主动提出来的。
要它看,这就是宿主冒险这么久该得的好运气。
结果宿主竟然拒绝了!
还有就是。
它真的总觉得宿主很不爱惜自己的命,如果宿主能答应和大反派结契,说不定可以缓解一下这种坏习惯呢。那它每天也能过得安稳一点,不用像这样提心吊胆……
系统还想再劝。
可是大殿里忽然的安静让它心惊肉跳,不敢再发出声音。
沈寂也看到地面伫立未动的影子。
从任务考虑,其实系统的话有几分道理。
毕竟在主线任务成功之前,他的安全有很大隐患,有谢浮帮忙,这个隐患当然可以缩减到最小。
但神魂之契对他有利,而对谢浮很不公平。
同生共死。
以谢浮的实力,不出意外,活到最终之战是理所应当,结契之后,却要因此承担最大的风险。
何况结局未定。
最终之战的结果还影响他的生死。
任务成功,皆大欢喜。
任务失败,难道让这只傻鸟陪他一起灰飞烟灭。
沈寂摩挲着腰间的剑胚纹理。
谢浮从小得到的就是不公平。
一点一滴形成今天极端性格的也正是这份不公平。
他作为便宜叔叔的时候做不到救谢浮于水火;作为沈寂,他也不打算让谢浮再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
沈寂回身:“你的好意——”
不期然再对上谢浮的眼睛,他话音止住。
谢浮却骤然转身:“执昌已去寻云烺,你在此等他回来吧。”
沈寂抬手握住他的手臂,声音不经意放轻:“谢浮,我没有别的意思,结契不是小事,不能这么随便。”
谢浮正要震开这只手掌,就见他走到身前。
沈寂说:“我这么做,是为你考虑。”
“为我考虑?”谢浮沉声道,“如何为我考虑?”
沈寂说:“具体原因我不方便告诉你,但现在我有执昌护送,你还有哪里不放心?”
谢浮抬眼看他,薄唇微抿。
沈寂只好说:“你有哪里不满意,或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以直接告诉我,除了结契,总会有别的解决办法。”
谢浮眸光半敛,一言未发。
沈寂唇边笑意又染进无奈:“我说了,我们不是道侣——”
“道侣虚名,亦不过一场虚礼,若你想要,又有何难。”
被这句话打断,沈寂笑意消减,握住谢浮的手力道不由松开。
系统更是一惊:“宿主,大反派说什么呢!”
道侣虚名?
若你想要?
什么情况啊?
大反派真想和宿主当道侣??
沈寂按下思绪,面色不改。
他看向谢浮,还没反问,松开的手又被谢浮一把扣住。
凤皇从来强势,他收紧五指,逼近一步,方才短暂的退避早已从他眼中不见。
心底无可显现的异样压在胸间,这双寡情冷淡的眼底只容得下一双沈寂的倒影。
“沈寂,结契于双修有益,于你有利无弊。”
他又提及双修,沈寂才开口:“你的实力已经是天下第一,何必为了修炼多此一举?”
谢浮盯着他:“我何曾为修炼多此一举?”
沈寂看到他发间的玉簪,语气又缓:“也没必要对九千年前的事这么在意。”
谢浮五指一紧再紧:“唯有执昌,对九千年前念念不忘。”
沈寂轻笑一声:“那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坚持?”
谢浮提出神魂之契,不可能对它不了解,只会比他了解得更深。
不是为了修炼,也不是为了报恩,那结契有什么意义。
话音落下。
他对上谢浮不曾闪避的银眸。
目光无言,似乎代替谢浮做了回答。
撩人心弦的颤动轻柔擦过不知名的心底,悄无声息。
谢浮的声音打破殿内冷寂:“今夜戌时,此地结契。”
沈寂眸光轻动:“先松手。”
割据的钝痛似有如无,细密笼罩。
谢浮相隔一息,才道:“结契未成,你不可走出通明殿一步。”
沈寂说:“谢浮,我还没答应。”
谢浮充耳不闻,推掌将他震退半步,画地为牢。
一道灿银屏障随即升腾,银焰四起。
系统云里雾里:“宿主,大反派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谈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生气了?”
沈寂透过扭曲纷乱的火光看向谢浮,语气平静:“放我出来,我们谈谈。”
他不是系统,也不是眼瞎心盲。
从前没往这个方面想。
现在谢浮的反应就在眼前。
这道独独对他有利的神魂之契,不是一时兴起的心血来潮,而是谢浮只字未提的心意。
火光之外。
谢浮只问:“你肯答应?”
沈寂说:“不谈这个。”
不论如何,同生共死还是神魂之契的作用之一,他不能让谢浮跟着他冒险。
火光外传来的声音穿过银焰,也裹进一丝寒霜:“那便不必再谈。”
沈寂说:“谢浮,结契是两个人的事,即便是你,在我不同意的前提下,又能怎么强迫我跟你完成仪式?”
银焰摇曳。
火色摇晃不定。
沉默的安静在通明殿中游走,空余莫可奈何的冷然焦灼。
沈寂往前一步,看着结界外扭曲的人影,又说:“我们谈谈。好吗?”
谢浮不置可否。
下一刻,他在殿内消影无踪。
唯独微沉冷涩的声音在沈寂耳边响起。
“今夜戌时,我再来见你。”
作者有话说:
系统:逼婚?
系统:先婚后爱?
洛凝:太好了!多来点!我爱看!
系统:……
第已经记不清多少次被大反派困住,最着急的还是系统。
“宿主啊,我们怎么办啊?”它慌得要命,“大反派又生气了,这次看着好严重啊,宿主,你还是答应他吧!”
最近这么久以来,大反派的脾气明明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现在倒好,又久违地回到了最初的待遇。
要说它猜不透宿主的想法,其实大反派的想法它也完全猜不通。
一个放着便宜不占。
一个吃不上亏还生气。
这都什么人呐这是!
忽然记起什么,系统灵机一动:“宿主,实在不行,我们现在积分充足,道具也够,要跑路吗?”
沈寂抬手拂过面前似乎无害、却牢不可破的结界,已经撩袍盘膝坐下。
“不用。”
系统看着宿主慢条斯理掐诀运功,从容不迫的模样,忍不住问:“那要是大反派真的强迫你结契怎么办?”
沈寂闭目调息,没再开口。
今时不同往日。
以今天的情形,他不该走。谢浮也不会轻易让他走。
除非他从此不见谢浮。
即便只为任务,这一点他也做不到。
再者,这件事,躲也没有意义。
傻鸟现在不肯露面,他只好等到这只鸟肯露面的时候。
系统自顾自地慌乱一阵子,又问:“宿主,你到底想怎么和大反派谈啊?”
宿主和大反派好不容易才能有今天之前的和平共处,要是这次谈崩,那可就前功尽弃,全完了!
沈寂手诀微顿。
他缓缓睁眼,看向空无一人的殿门。
怎么谈?
这倒还没想过。
沈寂还在运转功法,听到系统一声提醒。
“宿主,大反派来了……”
它的话没说完。
殿外银色流光无声轰落!
灵气炸散,那道瞩目的身影还未凝结,再度闪现,来到结界之前。
结界边缘的银焰感应到本源气息,高涨燃起,模糊着内外两人的视线。
“你可曾考虑清楚。”
人在鸟窝里。
沈寂十分平心静气:“谢浮,你这是非法拘禁,你觉得这么做会让我改主意吗。”
谢浮道:“神魂之契,无需你答应与否。”
沈寂皱眉,撑地起身:“你想怎么做?”
谢浮道:“以你修为,如何抵御我全力一击。”
沈寂问系统:“这个契约需要什么条件?”
系统还是茫然:“我不知道啊,关于神魂之契的所有资料我都给你看过了,上面没有写结契的必须条件。从字面上理解,肯定和神魂有关,宿主,大反派是太古金凤血脉,还活了一万年,他的神魂强度……”
它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很自觉地闭上了嘴。
沈寂看向火光外扭曲的影子:“你要强行结契?”
谢浮挥散禁制,摆手紧闭殿门。
一阵火热的风声拂面滚过鬓边,沈寂转向谢浮,停在原地没有动作:“结契不是儿戏,谢浮,你这么做,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谢浮道:“依你之见,几次三番以身涉险,才是负责之举?”
沈寂说:“我有分寸。受点伤罢了,没有生命危险。”
谢浮冷声道:“待到那日,悔之莫及。”
沈寂轻叹,走出渐渐消散的银焰牢圈:“我可以答应你,一定不会有那一天。我自己的命,难道我会不上心吗?”
系统默默发言:“宿主,你真的不太上心……”
沈寂说:“你少说话。”
系统:“……”
谢浮道:“你的命,你从未在意。”
沈寂还没自辩。
谢浮又看他一眼:“旁人的命倒时时记挂于心。”
沈寂:“……”
系统暗自气愤。
真的很过分。
大反派说得比它直白多了,宿主你让大反派少说话啊!
谢浮缓步往前两步,越过沈寂,淡声道:“你口口声声,结契并非儿戏,告诉我,你对神魂之契了解多少。”
沈寂说:“够多了。”
谢浮背对他,脚下沉缓,语气如常:“你可知如何结契?”
闻言,沈寂心念微动,眸光轻滑,转眼看向身后:“什么意思。”
谢浮并不看他:“今日结契——”
“别闹了。”沈寂抬手握住他的手臂,把人拉到近前,正色看他,“谢浮,我再说一次,我不会和你结契。”
话落就近对上这双早已见惯的眼睛,沈寂顿了顿,又把人放开,却被谢浮反手扣在腕间,紧紧按在动脉,力道宛若铁钳,不容挣脱。
“沈寂,”谢浮看着他,“此事容不得你。”
沈寂任他动作,沉默片刻,转而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谢浮指间微紧:“此话何意。”
沈寂说:“来到你的世界,我是为了一项任务。这项任务也许成功,也许失败。”
谢浮道:“成功如何,失败又如何?”
“如果失败,”
沈寂看着他,眸光闪烁一瞬,只说,“我会彻底离开,不再回来。”
短短一个刹那,谢浮掌中的力道紧得发颤。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九千五百年前他已听过一次。
时隔九千年再见,这句离开的分量,他亦亲身体会。
沈寂说:“彻底离开这个世界,按我的猜想,神魂自然要一并消失,对神魂之契会产生什么影响很难预料。这样对你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谢浮逼近一步,眼底是他几乎与生俱来的势在必得:“不到最终一刻,怎能言败。有我助你,胜券在握。”
沈寂轻轻笑了。
正是谢浮的这份心态,才是这次任务最大的变数。
不到最终一刻,怎能言败。
摆在天平两端的,一方是他;另一方,是谢浮或许自出生起就怀有的夙愿,埋在心底整整一万年。
谢浮会轻易放弃这个夙愿吗。
说实话,目前来看,他不认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可比性。
谢浮愿意与他结神魂之契,很大一部分原因,源自于谢浮对本身的绝对自信。
谢浮一直很清楚修为在这个世界的重要性,也有护他周全的绝对实力。
归根结底,谢浮从没考虑过在结契之后,会发生任何超出掌控的事。
这一点,需要由他点醒。
“谢浮,其余任何事,我都相信你会帮我做到。”沈寂说,“只有这一件,只能我自己去做,不能仅仅靠你帮我。”
谢浮道:“究竟是何任务?”
沈寂说:“暂时不方便告诉你。”
谢浮沉声道:“你三缄其口,让我如何信你。”
沈寂说:“这种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谢浮掌中的力道始终没有松开:“若你有一字虚言——”
“就让我死于非命,”对上谢浮的目光,沈寂只好再加一句,“和玄宸。”
谢浮冷冷看他:“你与玄宸倒足以性命相交。”
“……”沈寂只当没听见,接着说,“你现在明白我不答应结契的原因了吧。我不希望你冒险。”
谢浮道:“冒险与否,当由我断定。”
沈寂无奈:“谢浮,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谢浮面色冷硬:“是吗。”
长久的僵持在两人之间蔓延。
谢浮松手,再看沈寂一眼,转身走到一旁:“你说离开,是去何处。”
沈寂说:“回我的世界。”
系统不解:“宿主,你干嘛要骗大反派啊,如果你任务失败了,根本不可能回你自己的世界,是灵魂重组,也就是魂飞魄散啊。”
沈寂说:“嗯。”
系统:“?”
谢浮听不到这段对话,又问:“若你失败,无可转圜?”
沈寂说:“对。”
谢浮最后往前一步,背影立在原地,长久未语。
看不到他的脸,沈寂看不出他的神情:“所以,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谢浮仍未开口。
见状,沈寂又说:“你先考虑清楚再谈吧。”
他转身正要出门,听到身后传来谢浮的声音。
“站住。”
沈寂暗叹。
谢浮淡淡道:“你的话,我可以信。”
沈寂回眼看他。
谢浮又道:“你的事,我亦可不多过问。”
沈寂不免意外。
以傻鸟的性格,这件事怎么会这么轻易翻页。
系统也默默腹诽。
大反派今天气得这么狠,宿主半个字都没哄,居然能雨过天晴?大反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它都有点不习惯了。
谢浮看向沈寂:“我唯有一句话问你。”
沈寂说:“什么。”
谢浮道:“你曾亲口许下的允诺,今日是否作数?”
“哪个允诺?”
对上谢浮的双眼,沈寂改口,“当然作数。”
话音刚落。
谢浮道:“那便请吧。”
“吱呀——”
殿内直通寝处的房门缓缓打开,发出的声响在寒静气氛里格格不入。
沈寂沉默两秒,看向谢浮:“这个就免了吧。”
谢浮走到他身前:“怎么,你想食言?”
沈寂冷静地说:“谢浮,这样不太合适。”
和谢浮会有今天,在他意料之外。
准确来说,任务结束前,他其实不该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人有过多牵扯,免得徒增伤感。
谢浮是意外。
从前他也没深入想过。
但继续双修,剪不断理还乱,有悖他的初衷。
谢浮不答,只垂眸抬掌。
丝缕火舌缭绕的金丝银线纠缠四散,转瞬向外伸展,轻柔在沈寂颈侧试探,留下阵阵微烫绵延的麻痒。
“……”沈寂神色自若,“不牢陛下费心,我自己来。”
他摘下试图还探进衣领的灵力,化为实质的银焰立刻在他掌心缠绕,又沿袖口向内攀爬。
系统难以理解。
为什么最近宿主和大反派吵架,总是会发展到让它进小黑屋的这一步?这不符合常理啊!
“宿主,你真的要答应吗?”
沈寂说:“嗯。”
不是他要答应。
是谢浮没给他不答应的机会。
他扫过掌心蠢蠢欲动的灵力,轻轻一握,银焰悄然消散。
双修就双修吧。
总好过神魂之契。
谢浮的手穿过烟雾般的尘粒,牢牢扣在沈寂腕间。
下一刻,两人双双闪身回到寝殿,地面骤然华光一闪,耀眼夺目。
系统疑惑地轻咦一声。
大反派好像在这里布了一道法阵?
可场面已经系统不宜起来,它一句话也来不及说,赶紧进了小黑屋。
听到系统的半声惊呼,沈寂抬手按在谢浮肩上,稍稍用力,拉开距离。
谢浮单手解开他的腰封,拉开的距离重又严丝合缝。
两人身形相仿,贴近时连呼吸都亲密无间。
沈寂越过谢浮转眼看向地面,还没低头,微烫的薄唇撞在唇边,带着他一起倒进床铺。
生疏刺疼的吻蜻蜓点过,沈寂心底兀地收紧。
他揽在谢浮腰后,单臂撑床,把人换到身下,翻身坐起。
“还是算了。”
谢浮看着沈寂抽身,呼吸稍错,眸光深沉如霜。
细细刺骨的隐痛如潮涌至,深埋眼底,无人在意。
沈寂动作未半,被四面八方的灵力拉回,径直对上这双看似淡薄的银眼,他眉间蹙起痕迹,也有稍纵即逝的繁乱浅浅徘徊。
“谢浮——”
“今日只谈修炼,不谈其他。”
凌乱的如线银焰在沈寂周身缠绕,凤皇一贯冷漠的嗓音有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寂沉默着。
熟悉的温烫手掌按在颈间,他听到谢浮又开口。
“六轮转珠取你一滴精血,凝神静气,清明灵台,我助你疗伤。”
每每双修,灵力都由谢浮主导,这次也不例外。
滚热的灵力自丹田涌入,运转各处经脉,毫无阻力,几乎已习惯自然。
体内气息灼灼如火,大约是疗伤的作用。
黯淡月色穿透阴云,在床边洒下斑驳光亮。
轻如无物的天蚕法衣窸窣落地。
铺展的黑发银发愈发纠缠不清。
一场不该有的默许还在继续。
谢浮的一道银焰又忽然挡在眼前,沈寂停顿片刻,由他去了。
银焰牢牢锁着视线,是殿内陡然辉煌万丈的绝妙遮掩。
沈寂没看见谢浮前额若隐若现的一道符文,也没看到银色眸光里倒映的属于他的脸。
一模一样的符文刻印在他额前,正隐约浮现。
炽热的温度忽然从识海烧起。
心头也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胀涩,时而掀起一阵麻痒,不像刮在皮肉,带着放大却轻淡的奇异暖流。
沈寂皱眉,揽在谢浮腰背的右臂不由收紧。
只这瞬间,暖流顷刻钻入四肢百骸,在灵台汇聚。
黑暗里,他对灵力的感知更敏锐。
“谢浮,你确定是在帮我疗伤?”
从前怎么没有这种体验。
谢浮道:“怎么,你将这滴精血拱手赠与楚遮时,未曾想过今日。”
“……”沈寂沉默了。
他不如傻鸟。
翻旧账。
他更拍马难及。
这个话题不适合发展。
但他还没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十指相扣的左手被拉起。
指腹径直贴近谢浮唇前,他的掌心还半握着湿热粗重的气息,中指随即传来一阵刺痛。
沈寂看不到伤口,也知道谢浮肯定没嘴下留情。
“若是我取你精血,你可愿意?”
沈寂说:“我那是为了正事,你——”
“回答我。”
沈寂只好轻叹:“愿意。”
“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谢浮缓缓握紧这只手,看着他不起波澜的神情。
视力受限,沈寂微微侧过脸,细听周围的动静:“谢浮?”
这一次,没有回应。
在他阖起的眼前。
一滴血色随他话落、自他指间缓缓凝结。
谢浮强压气息,垂眸看向与沈寂相对的手,指腹也有一道血痕凭空显现。
华光猛然高涨!
一圈成型法阵向上托起,两滴精血一左一右镶嵌其中,升至两人上空,相映生辉。
再度闪烁的光芒掺进淡淡血影,倾泻两人满身,于呼吸间吸收殆尽,周而复始。
沈寂直觉体内的暖流逐渐清晰,心间的胀涩却也向更浓处蔓延。
他抬手按在胸口,触及指腹的伤口,转向谢浮:“你这是疗伤,还是打击报复?”
谢浮看着他额前明灭不定的符文也融入血色:“报复又如何。”
沈寂无言以对。
确实,傻鸟小心眼不是一天两天,问了也是白问。
窗外阴云滔滔,闪雷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