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必一直看着窗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感受什么。
那边张署长时不时会出声确定一下他们的实时位置,对徐上校的指令执行得相当卖力,看得出来张署长并不在意他们能不能到达东林,也不在意他们能不能探清对方的情况和意图,至于胡小岭,那更是从未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人心里一直在质疑邢必的可控性,对于邱时这个收尸人搭档,跟徐上校一样,他也满满的全是鄙夷,只希望快一些推进共生体实验。
邱时感觉自己在他们眼里,恐怕真的只是一味药。
车开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刚绕过二号巢穴,距离三号还有不算近的距离,地图上方出现了一个疑似生化体的信号。
“正前方,”邱时松了松脚下的油门,报出坐标,“疑似生……”
这句话没说完的时候,邢必突然把左手伸了过来,掌心贴在了他脖子后面,邱时愣了愣,没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
“化体。”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猛地注意到通话出现了杂音。
“什么?”那边张署长似乎没有听清。
“停车查看。”邢必说着移开了贴在了他颈后的手掌,杂音消失了。
邱时看着他,邢必说完这句话之后坐在车里并没有动。
“……好像有……”邱时开口,邢必的掌心再次贴上来时,杂音再次出现,“干扰……”
“关了。”邢必侧过脸,声音很低,几乎只有口型。
邱时顿了一秒,在手臂位置摸了一下,关掉了通信地图,眼前的地图消失了,耳机里的声音也消失了。
“前面那个生化体怎么办。”他扯掉耳机。
“左前方有路,”邢必收回了手,“他追不上车。”
邱时一脚油门踩下去,往左前方冲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条稍微宽一些的杂石路,一路斜着向下,路边有很多倒下的枯树,这是泥石流形成的一条路。
一直冲到了最下方向,按邢必的指挥,他们开始往偏北的方向继续前进。
屁股砸座椅地开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之后,邱时才问了一句:“甩掉了吗?”
“甩掉了。”邢必说。
邱时把车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有解释吗?”
“哪一部分?”邢必问。
“干扰怎么做到的?”邱时视线往他左手上扫过。
邢必把左手伸了过来,张开手掌的时候,邱时看到了他掌心透出来的隐约的黑色。
“这他妈……”邱时愣住了。
“只是试一下,”邢必把手放到自己眼前,低头看着,“距离够近的话,有可能会造成干扰。”
“李风怎么知道的,你跟他说了吗?”邱时问。
“他不知道,”邢必说,“他也是赌一把,看我有没有办法不去。”
“他们还是可以直接联系我的,那个总控制系统我关不掉。”邱时说。
“二十分钟了也没有联系,”邢必说,“说明他已经处理好了,如果有情况,会有人联系你,要威胁你,也会有人联系你。”
“现在开始就不用地图的话,就只能靠你了,”邱时靠着椅背轻轻叹了口气,偏过头看着他,“我还能相信你吗?”
“能。”邢必说。
邱时沉默了一会儿:“好吧。”
车子重新往前开出去的时候,他又问了一句:“你选择相信一个人是依靠什么来判断?”
“你呢?”邢必反问。
“直觉。”邱时说。
“逻辑。”邢必说。
“一通分析吗?”邱时问。
“嗯,在我的小方块儿脑子里一通分析。”邢必说。
邱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那个小方块儿到底是什么?”
“维持身体生化反应的装置。”邢必说。
“那不就是电池!”邱时说。
“对,我其实是一个太阳能机器人。”邢必说。
“总算说实话了。”邱时说,车子磕过两个坑之后再次进入密林,在林木之间寻找着能够通行的路,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承认,这辆车的性能的确是好。
慢慢适应了这种艰难的行进方式之后,邱时才慢慢有时间腾出脑子来思考。
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你那个手。”
“嗯,不一定什么时候能看到黑色。”邢必说着把手又伸了过来。
邱时看到他左手掌心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肤色,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皱了皱眉:“那这玩意儿以后要是全身都是,你不就……”
“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吗。”邢必说。
邱时听着有点儿好笑,但想笑的时候又笑不出来。
“不会的。”邢必说。
“这么确定?”邱时说。
“除了一号巢穴的那个感染源,”邢必说,“没有发现别的生化体共生之后有明显变化。”
邱时分心琢磨了一下这句话,前面同时出现了两个水流冲击坑,他来不及看清该往哪儿避开,对着其中一个坑直冲了过去,车轮卡进了坑里,他的脸差点儿拍到方向盘上。
“可控的?”他转头看着邢必,“对生化体来说,这玩意儿是可控的?”
“我开吧。”邢必打开车门下了车。
“是这意思吗?”邱时也下了车。
“有可能,”邢必说,“但是我现在还不能。”
邱时没说话,换到了副驾坐着,邢必很熟练地把车从坑里倒了出来,继续往前开。
邢必也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前方的路,大概真的是记得很多路的细节,这路在这些年里没有太大变化,车开得比之前邱时开的时候稳了不少。
邱时跟着车的晃动一直在琢磨,感觉自己都快睡着了的时候才开口问了一句:“邢必,你这次的具体任务是什么?”
邢必笑了笑。
“笑什么,”邱时说,“笑我总算想起来这个问题了?”
“协助你到东林镇并保证你安全返回。”邢必说。
“不止。”邱时说。
“接触对方共生体,尽量多地了解共生体特性。”邢必说。
“这任务是将军那边的决定吗?”邱时问。
“龙先生的决定。”邢必说。
“不是说我们这样的搭档是没什么用的么,”邱时拧着眉,“怎么这么个任务还需要龙先生来决定了?”
“我们是没什么用,但共生生存的形式很重要,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接触也很重要。”邢必说。
“操。”邱时闭了闭眼睛,“那你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吗?”
“找回胡小岭。”邢必说。
“你的任务里还有这一项吗?”邱时转头看着他。
“有。”邢必说。
“你把别的任务告诉我,是违规的吗?”邱时又问。
“没有说不能告诉你。”邢必回答。
“但是我不问,你就不会说。”邱时说。
“嗯。”邢必应了一声。
邱时没再出声,感觉心里有点儿堵得慌。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他很无力,还有隐约的绝望,他的焦虑,他的执念,他在意的事情,都只存在于他“个人”的范围之内。
邱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是因为车突然停下了。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前方的景象让他一惊,顺手就摸出了靴筒里的枪。
有些昏暗的林子里,七八个人一字排开站在他们车前方,手里都拿着武器,有木棍,有自制的矛,居然还有两把长枪。
“难民?”邱时低声问。
“嗯。”邢必应着。
邱时往他们脸上扫了一圈,打开了车门,对面的人立马紧张起来,枪口对准了他。
但邱时没有停顿,直接下了车。
这些人脸上的表情他太熟悉了,无论看着有多凶狠,但眼神里都藏着茫然和绝望,还有些许企求。
在企求什么,也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这样的人哪怕手里拿着枪,也没有任何杀伤力,他们这两支枪根本没杀过人,这是他们打猎用的,而从枪的状态来看,邱时甚至基本能确定这枪里就没有子弹。
“哪儿来的?”邱时手里拿着枪,但是手臂垂着,并没有举起来。
“你哪儿来的!”举着枪的一个中年男人声音很大地反问他。
“去云城吗。”邱时没回答他。
中年男人没有说话,他旁边的一个拿着棍子的女人小声答了一声:“是的。”
太远了,而且这条路太难走了,这边的密林,如果没有准确的导航,他们这样走过去,百分之百会在林子里迷路然后死掉。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难民几乎都是从大黑山隧道那边进的城,那边是荒原,相对来说,路上不被饿死渴死不倒霉碰上丛林,到达云城的几率比从北边过来要高得多。
邱时看着这些人的脸,就像看着一群已经死去的人。
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了一声野兽的动静,听着像是野猪。
邱时有些犹豫。
一直在车上坐着没动的邢必突然下了车,从车窗那边看了他一眼:“我去。”
邢必消失在了身后的林子里。
邱时跟这帮难民面对面地站着,对方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也不想跟这群“死人”有什么太多的交流。
林子里的野猪发出了很短暂的一声嘶鸣就没了动静。
接着邢必就拖着一头巨大的野猪走了回来。
这野猪的个头儿,就凭眼前这几个一看就已经饿了很长时间的难民,两支没有子弹的枪,别说杀了这头猪,就追着猪生啃都追不上。
邢必把野猪扔在了旁边的空地上,拉开车门上了车。
“让一下。”邱时说完也上了车。
这些人慢慢地垂下了手里的武器,有些迷茫地退开了。
邢必发动车子从他们中间穿过去的时候,那些人就那么站在窗外看着他们,没有人再说话,没有道谢,没有询问,甚至没有人再问一句,到云城还有多远。
也许大家都清楚结局。
“是不是没有什么意义?”邱时靠着椅背,看着窗外不断晃动着掠过的树影。
“什么?”邢必说。
“怎么突然听不懂了,不是会抢答的吗,不是你思考过的问题了吗?”邱时问。
邢必笑了笑。
“有没有意义?”邱时又问。
“分情况。”邢必说。
“嗯?”邱时往他那边侧了侧身体,看着他。
“刚才有意义,”邢必说,“如果是你自己,没意义。”
“为什么?”邱时问。
“因为需要足够快,你杀那头野猪要用的时间更长,”邢必说,“说不定会受伤……”
“放屁,”邱时针对后半句进行了拒绝,“我有枪。”
“开枪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开枪的情况下,”邢必说,“你需要更长的时间,你不在的时候,他们还有可能抢走你的车,你车上的物资,会浪费你的时间。”
“嗯。”邱时应了一声。
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的确连车都不会停。
“我会不会有点儿虚伪?”邱时问。
“不会,”邢必说,“你只是脆弱。”
“你祖宗!”邱时骂了一句,“词儿不会用别乱用,容易影响搭档心情!”
两个小时之后,路慢慢变得不再那么颠簸,四周的林子的密度也在降低。
“要穿出去了吗?”邱时打开车窗,探出头去看了看。
“快了。”邢必说。
“前面是什么。”邱时问。
“泥滩,”邢必说,“有一部分沼泽。”
“车会陷吗?”邱时问。
“不一定,”邢必说,“这里的地形一直在变。”
“车要陷了,就得走路了,”邱时说,“我还以为起码能开到那条河的位置呢。”
“过了泥滩就是河,明天一早就能看到河了。”邢必说。
“难怪给你设定是二十八天,”邱时愣了,“这车就能开一天啊。”
“差不多吧。”邢必说。
“……我饿了,”邱时说,“我拿点儿吃的。”
邢必停了车,邱时把枪拿好,下车先用车门档着,向四周看了一圈才走到后面打开了车门,拿了两个罐头和一瓶水回到副驾。
邢必没有马上开车,等着他喝水。
“邢必,”邱时仰头喝了一口水,看着前方,想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是不是已经能跟别的共生体有什么交流或者感应或者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联系了?”
邢必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着他。
“陌生环境,我下车,”邱时也看着他,“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你没有下车,没有任何警戒,你是不是能确定四周没有危险?”
“我能确定没有危险。”邢必说。
“怎么确定的?”邱时问。
“直觉。”邢必说。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在骗我,”邱时打开了罐头,捏了一块肉放进嘴里,“但是我没有证据,你也不会承认。”
“嗯。”邢必应着。
“你会杀我吗?”邱时问。
“不会。”邢必说。
“是不会还是不能。”邱时追了一句。
“不会。”邢必说。
邱时又吃了一块肉,伸手在邢必袖子上蹭了蹭,拿起瓶子又灌了一口水:“行,我信你。”
第17章 工具
必须相信邢必, 这次去东林镇,从生存安全,到前进路线, 能不能活着到达, 每一个步骤都得依靠邢必。
邱时突然很深刻地体会到了人类和生化体的巨大差异。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 他看了一眼还在开车的邢必:“你需要休息吗?”
“现在不用,”邢必说, “你睡吧。”
“这车的油还有多少?”邱时问。
“我们返程的时候如果车还在原地,够开回云城。”邢必说。
“嗯。”邱时闭上眼睛,把车座放平。
本来挺困的, 路也已经比之前要平坦了不少, 但这会儿决定了要睡觉, 却又睡不着了。
“没人跟你说话的时候, 你脑子里想事儿吗?”邱时闭着眼睛问。
“想。”邢必说。
“那刚才你在想什么?”邱时问。
“你为什么要用我的衣服擦手。”邢必说。
邱时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有吗?我习惯了。”
“习惯在别人身上擦手?”邢必说。
“嗯。”邱时枕着胳膊,“那你想明白为什么了吗?”
“你潜意识里认定我是朋友了。”邢必说。
“别放屁,”邱时说, “你们一级生化体这个自信劲儿真是……”
“你会在李风身上擦手吗?”邢必问。
邱时看着他。
“或者张齐峰?徐上校?”邢必继续问,“龙先生?”
“我有病啊!”邱时说。
“你在赵旅衣服上擦手,”邢必说, “可能还会在胡小岭衣服上擦手。”
邱时沉默了。
虽然他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但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你只会在你熟悉的, 信任的人身上擦手,”邢必说, “不一定完全准确, 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七吧。”
“邓叶叶的手指头又来了吗?”邱时说。
邢必顿了一下, 突然笑了起来。
这个笑听上去很轻松, 发自内心, 自然而愉悦,邱时听着忍不住跟着一块儿笑了起来。
好半天才停下了,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你其实也挺无聊的,什么都琢磨。”
“习惯了,”邢必说,“时间过得是很慢的,让它变得快起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思考……瞎琢磨。”
“也是唯一能做的吧,”邱时想起了之前邢必说过的那个休眠舱,“你那个休眠舱,都叫休眠舱了,不是应该休眠吗?”
“是。”邢必说。
“是什么是?”邱时问。
“身体是在休眠的,”邢必说,“大脑不休眠。”
“这是什么设置……”邱时说,“有点儿太没人性了吧。”
“醒着才好,”邢必说,“没有未知。”
邱时看了他一眼,最后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我睡一会儿,你需要休息的时候叫我。”
“嗯。”邢必点头。
这段路已经开始在林区和泥滩的交界处了,所以车开起来比之前要平稳了很多,不平地面带来的颠簸也开始变得柔和,带着来自泥土的缓冲。
这种体感还挺适合睡觉的。
邱时醒过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显示,他大概睡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有点儿离谱,正常情况下他很少会连续睡这么长时间,总会睡睡醒醒。
而这会儿车是停着的,邢必居然也闭着个眼靠在驾驶座上,看上去睡得挺香,但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像他说的,身体在睡觉,脑子在琢磨自己为什么在他袖子上蹭手。
不过邱时注意到他耳朵里塞着耳机,有线的那种。
顺着线看过去,是老头儿的那个听音乐的小金属棍子,当时回到屋里邱时就往桌上一扔,跟那个能充电的小玩意儿放在了一起,之后就忘了这回事。
邢必不仅给它充上了电,还带出来了。
邱时挺想听听里面是什么音乐,又有什么好听的,要带着在路上听。
对于邱时来说,说到音乐的第一反应就是每年城庆的时候会从外城大喇叭里传出来的龙先生的祝福语,背景里的那个音乐,叮叮当当的听着挺欢乐,但龙先生一开口,就透着压抑。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出声,邢必这个状态太像睡着了,他决定先下车去尿个尿。
刚打开车门,腿还没跨出去,邢必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去哪儿?”
“我他妈去找你祖宗!”邱时吓了一跳,“你看犯人呢?”
邢必拿下了耳机,似乎是在听动静,然后看了他一眼:“上厕所?”
“这么文雅,”邱时甩开他的手下了车,“尿尿就尿尿,荒郊野岭的上厕所,哪儿有厕所让我上……”
“去车头。”邢必说。
邱时停住了,盯着他:“你没有什么癖好吧?”
“别关车门。”邢必说。
“行,”邱时点点头,绕到了车头前,看着驾驶室里的邢必,“只要你不介意,我站车头上给你尿一个都行。”
“我这里看不到。”邢必靠在椅背上。
邱时啧了一声,其实他并不想说那么多废话,但从车里出来之后,四周骤降的气温,带着潮湿和土腥味的空气,这些跟云城附近已经完全不同了的陌生气息让他觉得不踏实。
跟邢必说几句废话让他能不那么紧张。
尿完他快速地回到了车里,刚坐好,邢必就把一把枪扔到了他腿上。
“嗯?”邱时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拿起了枪并且检查了一遍。
“有人过来了。”邢必说。
“哪个方向?”邱时往下滑了滑,用椅背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正后方,”邢必说,“还有二百米,五到七个人,有武器。”
“人?”邱时问。
“都有,”邢必说,“具体听不出来。”
“你不是能感觉得到别的……”邱时侧过身,从椅背边缘往后看过去,不过并不算明亮的星光下,他根本看不到超过五十米的地方有什么东西。
“不是共生体,”邢必说,“是一级生化体,但不知道是不是潜卫。”
邱时没说话,对于他来说,共生体与非共生体区别并不大,但一级普通生化体和一级潜卫区别还是很大的。
他正想问邢必要不要打开地图的时候,后方的黑暗中突然爆出几朵亮光,紧跟着就是一阵枪响。
车身防弹,但被击中时发出的爆响还是震得耳朵都嗡嗡的。
“六个。”邢必说完打开车门下了车,几乎是第二阵枪声响起的同时,他打开了车的后门,用车门作掩护,开了两枪。
邱时没他那个速度能保证自己下车不马上被一枪爆头还能打开后门,好在座椅还是放平的,他扑过去打开了后门,然后才回身从副驾跳了下去。
车是熄火的,邱时不敢在这会儿去把车灯打开,会暴露自己的准确位置,他往那边开了一枪,对方接着又是一梭子,扫在他面前的车门上。
借着开枪时的这点亮,他发现对方不是有武器,是有武装。
邢必那两枪应该是打死了两个,现在能看清的还有四个人,两个人在前,各举着一个巨大的像是透明盾牌一样的东西,把后头的人挡得挺严实。
后面两人身上挎着好几把枪,他们身后还拖着一个造型奇怪的小“车”,像在老图片上看过的雪橇,只是这个小车上拉着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外形跟小型火炮很相似的东西。
“腿。”邢必开口。
邱时压低枪口,跟邢必同时开枪,对着他们小腿的位置扫了两轮。
最前面的两个人跪下的时候猛地把透明的大盾往地上一杵,盾居然还挡着。
就在邱时打算找机会打后面那人的脑袋时,小车旁的人突然往那个小火炮上拍了一下,像是按了个开关。
没有火光,那一瞬间也没有任何声音。
但邱时却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一阵窒息,耳朵里响起了尖锐的耳鸣声,像是被人在头上砸了一棍子,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头儿说过,人死之前会有跑马灯,你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会哗啦啦唰唰唰地全从眼前过一遍。
“别怕自己会忘了什么,死的时候都会想起来的。”老头儿说。
邱时那会儿甚至还有些期待去死一死。
现在应该算是要死了吧,但却什么都没有,除了黑色的混沌什么都没有,没有画面,没有声音……
不,声音还是有的,很闷的,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隔在层层混沌之外的杂乱声响,有人说话。
邱时正想努力听清时,有人在他脸上抽了一巴掌。
你祖宗!
这辈子还没谁敢上来就往他脸上招呼的!
“操你祖宗。”邱时骂了一句,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紧接着眼前猛地一亮,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清晰地传进了他耳朵里:“醒了,给他喝点儿水。”
一根管子杵到了他嘴边,在他嘴角连戳带怼的一通折腾。
邱时顿时火不打一处来,睁开眼睛就是一串:“滚滚滚滚滚……”
“不知好歹!”有人骂了一句,接着一拳砸在了他肚子上。
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邱时咬牙忍着干呕的冲动,等着这阵窒息的眩晕过去之后,算是完全清醒过来了。
这是一片泥泞的湿地,能看到草,能听到水声,但不是流水,是静水。
手脚都动不了,他双手平举,被捆在了一个木头架子上。
面前的一个火堆前,站着三个男人,还有一个坐在旁边的女人,他脚边躺着两个人。
六个人,邢必的判断没有错。
邢必呢!
邱时猛地抬起头,邢必呢?
看到在火堆的那边,他的正对面,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他的邢必时,邱时整个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