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厉沉舟垂目,将药膏拿过来,在纪眠一脸茫然的表情中,挤出一点在指尖。
“如果嘴巴上还有细小的伤口,会有点疼。”他轻轻嘱咐。
纪眠意识到他要帮自己抹,耳尖微红,但没挣扎,乖乖地张开红润的嘴巴。
“什么?”楚望钦摸不着头脑,“嫂子嘴唇怎么了?”
厉沉舟:“受伤了。”
“哎呀,严不严重啊?”
“不严重。”厉沉舟说,“再过来一点,眠眠。”
“啊?不严重。”楚望钦疑惑,“不严重还用你给他抹?”
“嗯。”厉沉舟淡淡,语气却很轻,仔细一听,像是笑着,“因为是我咬的。”
楚望钦:“………”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纪眠怔了两秒,意识到厉沉舟是在和耳机里的人说话。
厉沉舟唇角是平的,眸光沉静,长睫漆黑,但声线却很温和,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纪眠愣了下,随即有些脸热。
什么嘛。
怎么可以直接告诉别人自己的嘴巴被吃破了。
纪眠没有任何性经验,虽然博览群书,之前在被窝里看小黄漫看得飞起,但实战起来纯得要命,这句话听在耳朵里,无疑是告诉对方,没错,我和厉沉舟亲嘴亲的嘴都破了。
虽然他们只是单纯地接个吻,别的都没做,但他还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耳机里,楚望钦沉默了两秒,发出灵魂的质问:“……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厉沉舟无声勾唇,楚望钦已经发出了尖锐爆鸣——
“欺负我没对象是不是——!!”
厉沉舟懒懒地挑起眉,随手摘了一边的耳机,淡声道:“太吵了,挂了。”
他一手拉过暼过脸垂着眼,看起来想要逃走的纪眠,一边说:“眠眠,张嘴。”
“我靠。”楚望钦不满,“我这边还没挂电话呢!”
电话挂断,隔绝了楚望钦的鬼哭狼嚎。
尽管觉得不好意思,但纪眠还是张开嘴巴,唇上微微一凉,紧接着就是指尖温柔摩挲唇瓣的触感。
慢慢地,仔细地,来回摩挲。
空气仿佛被暧昧拉长,停滞,凝固。
厉沉舟离他极近,神情认真,长睫低垂,被灯光打下一小片阴影,映在高挺的鼻梁上,像是褪去平日的戾气,只剩放松的慵懒,俊美非凡。
砰砰砰。
胸腔中的心脏快到像是要跳出这个容器,鼻尖充盈着独属于厉沉舟身上的淡淡冷杉香,纪眠很是唾弃这种没出息的感觉,但心底仍是在无声尖叫。
救命——
谁来救救——
太羞耻了太羞耻了太羞耻了——
这种小黄漫里才会出现的情节怎么会出现他身上啊!!
他后颈都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下唇被摩擦得很软,纪眠起初只是觉得唇上痒,但厉沉舟动作太慢,像是故意的,让他越来越羞耻,越来越羞耻,耳朵红的滴血,站在原地,手背在身后,动作拘谨地抠抠,不像是抹药,倒像是犯错被罚站了。
时间仿佛都被拉长,等厉沉舟收手时,纪眠腰已经软得要撑不住,明明他不喜欢厉沉舟,但当人站在面前,与他肌肤相贴时,却让他心跳如雷,震得耳朵疼。
他觉得这是因为他还没脱敏。
厉沉舟这个老狐狸精,勾搭人的技术实在是太高超了。
抿了抿唇,他看不清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只想逃避似地小声说:“涂好了吗,涂好我就要睡觉了……”
“眠眠。”厉沉舟唤住他。
“嗯?”他强装镇定。
耳垂蓦地被捏了一下。
微凉的指尖,带来细小、触电般的酥麻。
纪眠站在原地,表情呆呆的,脸蛋红红的,像是一只炸尾巴的猫。
“怎么脸这么红?”厉沉舟好整以暇地勾唇,轻声问,“热吗?”
耳朵顺着脸颊这一块都麻了,纪眠磕巴了一下,脸红得要命:“没、……有有点。”
厉沉舟笑了,像是心情极好,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不敢欺负人欺负得太过,又捏了捏他的脸,才收回手,转身去了浴室。
纪眠赶紧猛搓了一下自己的后颈。
好麻,有种钻到骨子里的酥,让他双腿发软。
趁着厉沉舟去洗澡,他连忙踢掉拖鞋上床,卷吧卷吧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缓了缓,稍微平静下来。
躺了一会儿,他后知后觉得有些不得劲。
之前他是怕厉沉舟的,因为陌生,因为紧张,还因为厉沉舟时好时坏的性格。现在稍微熟悉起来,跳出这个视角,才发现厉沉舟好像很多时候都喜欢逗自己。
跟逗小狗小猫一样。
感觉一点都不真心。
不行。他在床上轱辘一下翻了个身。
不行不行。
他轱辘一下又翻了个身。
不行不行不行。
虽然他的主要目的是完成任务,顺便勾搭一下厉沉舟,取得信任,来让任务更好地进行,实现电视剧中演的那样,威风凛凛的双面间..谍。
但是,众所周知,主动权要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控制节奏。
他要反向勾搭。
把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虽说他不需要厉沉舟多喜欢自己,但他需要厉沉舟信任自己,人会信任小猫小狗吗?
意识到这点,他有些郁闷,也没有刚才勾搭到的开心了,握拳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厉沉舟怎么会这么游刃有余啊。
他也要像厉沉舟那样游刃有余才行。
手机叮咚一声。
他思绪被拉回,伸长手去拿,垂眸点开,以为是王秘书,没想到却是【爷爷】。
纪眠的心尖猛地一缩。
【爷爷】:小眠,后天回家一趟吧,爷爷想你了,正好回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谈、一、谈。
三个字,望在纪眠眼里,像是催命符一般,敲得他脑袋嗡嗡的。
纪眠头皮发麻,心里沉沉,仿佛“咚”的一声。
该来的还是要来,他这些日子刻意没找纪老爷说过话,就怕自己的一些小习惯暴露,毕竟“纪眠”养在纪老爷身边许多年,而且原文中这位老爷子,可是在主角攻受没成长起来前,不输于厉沉舟的老老老狐狸。
谈一谈?
不知道是谈什么,但肯定不是叙旧,估计是要和他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一想到要和个陌生人坐那儿演亲密无间的爷孙,他就头皮发麻,一时间欲哭无泪,想着还不如待在厉沉舟身边被他逗两下呢。
正思考着,“啪嗒”一声,浴室门打开,他连忙按下手机,闭上眼装睡。
床铺深陷一角,厉沉舟关了灯,纪眠背对着他,等了一会儿,悄咪咪睁开眼。
他倒不是怕厉沉舟对他酱酱酿酿。
毕竟厉沉舟昨天都没对他怎么样,亲嘴都是他自己主动的,今天他嘴巴都抹药了,肯定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厉沉舟的柳下惠属性还挺好的。
专属于霸总的性冷淡——
他庆幸地弯弯唇,正准备歇下,忽然,福至心灵的皱眉。
原书对厉沉舟的设定没那么仔细,而且纪眠不爱看事业线,也不爱看反派,再加上记性不好,就记得厉沉舟这人阴晴不定,暴戾寡言,不近男色,也不近女色,符合所有套路文中的霸总人设。
当时他还吐槽这人设可真没新意。
但现在,他穿进来了,这本书从某一种意义上,就变成了“真实世界”,那么一切设定就会自动补齐,会有理由。
厉沉舟……不会是个性冷淡吧??
……!!!
他在黑暗中眨巴眨巴眼。
初想觉得不可思议,但细想又觉得很有道理。
如果厉沉舟是个性冷淡,那么一切事情都变得通顺起来,因为厉沉舟是个性冷淡,所以这么多年都守身如玉,对他也没什么其他想法,勾搭起来也完全不动心,看起来像是个搞强制爱的好苗子,但其实没有一点世俗的欲望。
而且,长时间高强度工作人真的会痿。
纪眠眼睛亮了亮——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
纪眠:那我可就不客气了.jpg
纪家老宅坐落于城南,非常典型的中式别墅,从外看去,气势非凡。
纪眠坐在车内,打着哈欠,毛绒绒的脑袋靠着窗,随着汽车的行驶,一点一点的。
为了赴这场鸿门宴,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翻遍了和纪老爷的所有聊天记录,包括一些视频、录音,逐一学习,仔细揣摩,晚上睡觉时,还躺被窝里偷偷演二人转。
可谓是用心至极。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心里没底。
来之前他提前告诉了厉沉舟,虽说他与纪家接触太深,并不利于厉沉舟相信他,但如果太回避,也有明显的避嫌痕迹。
所以不如先顺其自然。
小马把车停在老宅外,轻轻喊了一声:“夫人,到了。”
纪眠迷蒙地朝外边看了一眼,见到这栋严肃规整的中式建筑,心脏止不住地开始砰砰跳。
很紧张。
他下了车,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小马。
小马是不会跟上来的,因为他是司机,没有义务陪着他进来,纪家也不会让他进门。
门口站着一个看起来极其严肃的中年人,见到他,上前几步,穿着管家服,向他一点头:“纪少爷。”
纪眠努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淡定地附和:“嗯。”
中年人沉默寡言,转过身,纪眠便规规矩矩地跟在他身后。
紧张死了。
他压根不知道这个NPC管家叫什么。
他轻轻撇嘴,过度紧张的大脑里,忽然飘出一个奇妙的想法。
如果、如果厉沉舟在就好了……
思来想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厉沉舟竟是他现在最为熟悉的人,
深吸一口气,他赶紧忘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穿过长长的走廊,他来到一面门前,踏进客厅,古色古香的设计风格扑面而来,随之的,是中式风格特有的隆重压抑。
他心口抓紧,心脏跳得又快又沉。
管家站在门前不动,他自行往前,一抬眼,便见到一旁沙发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盘扣衬衣,此刻正低头品茶,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眼型狭长锐利,不怒自威。
纪眠社恐之魂马上就要发作,站在原地呆了两秒,心如擂鼓,才强撑着上前。
“小眠。”老人微微笑了,“来了?快过来,我看看,是不是瘦了。”
纪眠轻声唤了句“爷爷”,嗓音干涩,上前,浅淡地扬起笑脸,声音都有点抖:“没瘦,您看看。”
“唉,我怎么瞧着瘦了点?”纪老爷朗声笑了笑,伸手拍拍纪眠的肩,“一个月没见,怎么瞧着跟我生疏了许多?”
纪眠一僵,小脸瞬间白了,他本就皮肤白皙,这会儿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白得夸张,但好在看不太出,只觉得病气。
他低头笑了笑,指甲狂掐掌心,慢慢说:“哪有,只是昨天没睡好……反应有些迟钝。”
“昨天没睡好?”纪老爷像是很关心,“怎么没睡好?”
“因为太想您了。”纪眠说,“已经许久没来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开心的。”
纪老爷哈哈笑起来,像是很受用他的话,厚实的手掌“啪啪!”拍在肩头。
纪眠被拍得像是要散架,努力微笑:“……”
就冲这手劲再活十年也没问题。
他不着痕迹地往后站了站,纪老爷说:“别站着了,快坐。午饭在这儿吃,你王叔给你做了一桌好菜。”
王叔是谁,他不知道,僵着脸,点点头:“好……”
纪家老宅平日没什么人,纪老爷膝下共有两子,也都已成家立业,搬出老宅,平日只有他和几个跟了十几年的佣人管家在。
纪眠在观察了一圈人后,暗自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只有一个纪老爷就够他难受了。
他努力装作开心文静,文静不怎么用装,因为如果不是要装开心,他现在能直接安静如鸡。
纪老爷极爱说寒暄的话,纪眠的嘴巴都要笑僵了,宛如一个只会点头的机器人,试图用夹菜让纪老爷闭嘴。
求你吃口饭吧,别说了,我害怕。
纪老爷呵呵笑:“还是你这孩子会疼人,小辈中,我还是最钟意小眠。”
纪眠笑着应下,心中暗自撇嘴。
装给谁看呢。
真喜欢能把人直接踢到厉沉舟身边?
冒着这么大压力和风险,算是榨干“纪眠”的最后一点价值。
笑面虎,不是好东西。
还不如厉沉舟呢。
他不自觉地将人与厉沉舟对比,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这两个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是好人,他是被厉沉舟昨天的温柔蒙蔽了双眼,才会这样比较。
一顿饭菜过半,纪老爷像是铺垫完成,才缓缓开口:“小眠,你最近也辛苦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纪家能拿下这一个项目,多亏了你的推波助澜,你也知道,厉家在人工智能领域遥遥领先,我们必须打开市场,挤占市场份额。”
纪老爷说:“厉沉舟心思缜密,吃了亏,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回去以后,你也要多加留意,让他更加信任你,才能更好地帮助纪家,对了,你进了利士,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纪眠捏着筷子,轻轻说:“秘书。”
“秘书?”纪老爷眯起眼,“那岂不是文件都会经手于你?”
“不是的。”纪眠低着头,“我只是助理,许多文件都看不到。”
“哦……”纪老爷友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还是要继续努力啊,小眠。”
纪眠乖巧地点头。
日落西山,天色昏沉,从纪家出来后,他微笑着和管家道别,坐上车,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下来。
累死了。
他撇撇嘴,装了一天,紧张得后背全是冷汗,与纪老爷周旋,心力交瘁,疲倦极了,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难受地用脑袋嗑了嗑窗户。
拧着眉毛瘫倒在座椅上,小马从后视镜看他,闻言道:“夫人怎么了?”
想到小马也算是厉沉舟的眼线之一,他挣扎着坐起来,勉强笑了笑,找了个理由:“吃得有点撑,不太舒服。”
小马立刻关切道:“那要送您去医院吗?”
“没事没事。”他连忙摆手,“回家躺躺就好了。”
小马闻言不再说什么,车子平稳启动,到了厉家,已是下午,纪眠下车,发现厉沉舟今晚开出去的车,已经停在院内。
拿出手机瞄一眼时间。
【18:32】
厉沉舟今天回来得算是早的。
他想,他不能让厉沉舟看出他不开心,毕竟谁回娘家会不开心啊,也太奇怪了,他得表现得开心点才行。
垂头丧气地走上前,停顿几秒,他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努力笑了笑。
好,纪眠。
他僵笑着进门,张伯先看到他,迎上来,喜气洋洋地问:“回趟家,夫人这么开心呐?”
纪眠下意识般点点头,轻声说:“对呀。”
脱了外套,他望向客厅,才发现,厉沉舟竟没有去书房,反而穿着居家服,神情慵懒放松,正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摆着象棋盘,垂眸与自己对弈。
指尖修长,棋子圆润。
纪眠走上前,尽量愉快地说了声:“我回来啦。”
然后凑上前,语气轻松地问:“你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呀?吃饭了吗?”
厉沉舟抬眸,狭长的眼型,眼瞳漆黑,古井无波般,像是能看透人心。
“吃了。”他问,“在纪家吃饭了吗?”
“嗯……”纪眠现在实在是没胃口,乌黑的眼珠轻眨,撒了个小谎,“我也吃了。”
空气安静片刻。
厉沉舟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道:“怎么了?”
纪眠怔了两秒,又迅速垂下眼:“没怎么呀。”
因为这句莫名的话,他心里乱成一团,有点不太高兴,又有点装不下去,起身很快地说:“你先玩吧,我要先上楼拿……”
转身的瞬间,手腕蓦地被厉沉舟扣住。
他吓了一跳,转过身,眸光闪烁,湿漉漉的,像是害怕,又像是委屈,话有些磕巴:“怎、怎么了?”
厉沉舟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他心虚,心脏砰砰跳,眼睫乱眨,像是有些局促,静默片刻,小声说:“什么什么事?”
“肯定有。”厉沉舟声线平静,却像是不容拒绝,“看着我。”
纪眠缓缓抬眸,看向厉沉舟沉静的眉眼。
灯光下,像是给厉沉舟晕了一圈温柔的底色,长指抚上他的脸颊,厉沉舟的声线很低,很沉,带着点惑人的温柔:“眠眠。”
他这样喊他:“不开心吗?”
过于的温柔,像是真的被捧在手心。
蓦地,纪眠眼圈一酸。
第21章
他大概是太久没有被人好好地“托住”,情绪被压抑太久,所以在听到这样温柔的语调,轻柔地触碰,猝不及防地,喉头一哽,眼眶酸得要掉下泪来。
厉沉舟安静地望着他,扣着他的手腕,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见他没反应,轻轻用力,他便跌倒在厉沉舟的怀里,温暖、宽厚,心脏隔着薄薄的衣服有力地跳动,传达出一种莫名的安心。
纪眠眼眶脆弱的皮肤泛起薄红,刚才压制下去的疲惫和委屈像是潮水般涌上心头,酸的滋滋冒泡。
就像是没有人关心的小孩可以很坚强,但其实哪怕一句客套的温柔,也会戳破这摇摇欲坠的谎言。
他不想哭,便忍着,垂着眼,浓密的眼睫抖动,小声地吸着气,看起来可怜得要命。
本以为是天衣无缝,但这声音响在厉沉舟的耳朵,让他轻易地皱了眉。
纪眠的下巴搁在厉沉舟的肩膀上,便听厉沉舟静了半晌,低沉的一句:“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紧接着,像是习惯似的,背上又被轻轻拍了拍,力道轻柔,像是在哄人。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在胸腔,让他轻易想起了之前的家人。
像是被呵护着,被捧着,被珍爱着。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地方,处处让他胆战心惊的人际关系,像是多米诺骨牌,每一点都要小心翼翼,时刻紧绷,所以即使是虚无缥缈的,不切实际的一点温柔,不管是否真心,他此刻也想用手牢牢抓住。
纪眠不知道厉沉舟为什么这么喜欢拍他的后背,宽大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道,像是知道这样会缓解他的情绪,一下又一下,让他的心绪平静下来。
一分钟后,他吸着鼻子,咬着唇,知道自己必须找出个理由,想了想,低声说:“我从爷爷家回来,看见他好像老了许多。”
厉沉舟没回答,心跳平稳,像是在静静地听。
纪眠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从很久前就和他生活在一起,又许久没见,很想他,想到以后见……不能经常见到,所以……所以就有点难受。”
他这话不假,脑子里也是这么难过的,只不过把“婶婶”,换成了“爷爷”。
他吸着鼻子,趴在厉沉舟的怀里,静悄悄地等着厉沉舟的回答。
“以后可以多回家看看。”厉沉舟低沉的声线,像是随着胸腔的震动,而传到纪眠的耳朵里。
纪眠惊讶地眨了眨,还未回答,就被厉沉舟扣着肩膀从怀里拉起来,眸子深深,像是一面平静的湖,像是有着奇妙的吸力,“不开心,也可以和我说。”
纪眠突然有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了。
呆呆的,懵懵的,眼圈红红的。
厉沉舟轻扬唇角,眼前青年鼻头眼尾皆是通红,衬得皮肤越发的白皙,眼睛乌黑湿润,透着莹莹的水光,生了一张被好好宠大的脸,却又这么的胆怯,像是没有什么底气。
“嗯?”他伸手晃了晃纪眠的下巴尖。
“喔。”纪眠垂着眼睫,感觉很不好意思。
这样的话,带着点撑腰的感觉,像是……像是要真心和他好一样。
心情平复下来,纪眠才发现自己的姿势实在羞耻,他双腿分开,跨坐在厉沉舟的大腿上,像是一个舒展的鸭子坐,能感觉到屁股底下,厉沉舟大腿上紧绷结实的肌肉线条。
他脸上有点热,想到自己刚才收不住情绪,太煽情了,幸亏没丢脸地哭出来,不然这会儿真想把自己挖个坑埋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下来,看着这棋盘,转移话题地说:“那我和你下一会儿吗?”
“不用。”厉沉舟抬抬下巴,“你先去吃饭。”
“你怎么知道我没……”话说一半,纪眠才意识到顺嘴说漏了,连忙噤了声,一时间无措地眨眼,就见厉沉舟毫不计较的,视线落在他柔软的腹部。
像是意有所指。
“时间久了,有点吃不惯爷爷家的饭。”纪眠强行解释了一句,见他没有多说什么,虽然有些被戳穿谎言的尴尬,但总比他一会儿躺在床上饿得咬被角好。
一旦接受,心情顿时变得美好,纪家厨子做饭太难吃,还是自家阿姨的饭菜更得人心~
厉沉舟看着他变得轻快欢脱的背影,心情来去如一阵风,跟不记仇似的,轻点棋盘,眸中闪过一瞬暗色。
从资料来看,纪家夫妇已经完全放弃了这个养子,在纪家老爷子身边这些年,也只不过是被当作棋子利用,踢到自己身边,是要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可抛弃。
许是还不知道自己被利用,才会对纪老爷还有感情,传闻中这么聪明,其实是被养傻了,像是自己放手,出去就会被吃干抹净,连骨头渣都要被细细咀嚼。
厉沉舟皱眉,狭长双眼轻垂,看着面前分明的棋盘,觉得这淡淡的烦躁,来得实在是怪。
第二天去上班时,纪眠心情很不错,终于熬过了见纪老爷,而且看样子一点没露馅。
趴在办公桌上,他后知后觉地想,或许纪老爷对“纪眠”根本没那么重视,在身边生活的那些年,也只是按部就班地培养,并不多么的亲密。
这给了他机会蒙混过关。
纪眠拿笔戳戳桌上的兔子水杯,有点走神,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厉沉舟昨天沉静的眉眼。
他闭上眼,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但他心里是感激的,不管厉沉舟是出于什么心情,是逗弄小玩意,还是一时兴起,亦或者有那么一分真心,都让他在那时有了很大的安慰。
他不喜欢亏欠的感觉,所以平时尽量不麻烦别人,和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观念有关。
厉沉舟,好像也并没有很坏。
像是想到什么,他从抽屉里扒拉扒拉,扒拉出一盘象棋。
厉沉舟曾认真地说过喜欢下棋。
……那他现在完全可以去陪他下几盘,就当作是昨天的感谢好啦!
而且还能刷刷脸,顺便提升一下好感值呢。
简直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