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最后那个人名比较特殊,保罗·昆特,免疫者,没有职位,在解临渊的北营地数据库内也没有检索到这个人。
没有任何职位,却有资格出席这场会议,戊寅当即断定这个保罗很有问题,大概率是船夫那边的人,他决定将对方列入寄生宿主的第一人选。
解临渊扩大搜索范围,在人员数据库里筛查这名叫保罗的人,顺带分出一缕闲情吐槽戊寅:“可你上一秒还斩钉截铁地说看什么人员名单?你就要寄生职位最高的那一个。”
“主要我觉得保罗这个名字还挺耳熟的。”戊寅在他脑海里说。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解临渊左眼中层层叠叠的大小窗口忽然一顿,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迅速将这些记录全部清除,再在检索栏键入精准的形容,缓缓道:“你提醒我了,我们确实认识一个名叫保罗的免疫者,就在兽人国旁的医院里,那名因为妻子死亡而愤世嫉俗,从而制造了医院惨案的安保队长。”
戊寅对这个人还留有印象,但完全不记得他的名字,“……你确定吗?”
“确定。”解临渊冷静地说,“另外,你还记不记得医院里的那两头畸变体?其中一头甚至有意识地藏在了地下防空洞里,隐匿了行踪,等到人员躲进去锁上门之后才出来大快朵颐。
当时我们就认为这一点很奇怪,以为是这头畸变体的智商比较高,或者安保队花了大功夫特意把它引进去,但如果说保罗那个时候就已经和船夫有联系了呢?
……或许那场惨案的成因不仅是刘主任的酒后失言,保罗的冲动复仇,还有船夫在里面挑拨离间。和动物园的惨案一样,也是一场关于操控畸变体的实地试验……”
各种关键词一一排列,解临渊检索出了唯一符合条件的那名男子,他将照片投影在了墙壁上。
戊寅注视着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男人,相片显然还是很久以前拍摄的,他搂着妻子笑得非常开心。戊寅沉默思索了一会,“如果明天出席的确实是这个保罗,那就寄生他吧。他会出现在北营地,一定和船夫脱不开关系。”
事情发展至今,一切都还算顺利。正事差不多算是暂时商讨结束,戊寅松懈下来,懒洋洋地指挥解临渊带他去吃点高热量的食物,最好随身携带一大盒巧克力,以备不时之需。
“一大早就吃高碳水,会消化不良吧?”解临渊笑着转过身,眼角余光倏然瞥见在角落里独自站着的陆捌,他有一头偏灰的银发,蓄到了肩膀,左眼遮在单边眼罩里,解临渊凑过去仔细观察他在做什么,就发现陆捌目光涣散,无意识地咬着指甲,眉眼间都是焦虑。
“陆迢?”解临渊唤了他的名字。
陆捌如梦初醒地抬头,这才注意到自己奇怪的动作,他躲开视线羞耻地背过手,故作镇定道:“怎么了?”
戊寅垂下眼睫,看着陆捌凹凸不平的指甲,忽然抢在解临渊回答之前开口道:“如果实在不愿意就别去了,我们可以直接表示Z1932拒绝出席,效果也是一样的。”
“……”陆捌似乎从未想过‘解临渊’会跟他说出这样的话,讶然地抬头看他,然后竟然因此心态放松了一些,嘴角微扬,“解临渊,你好像变了……点?是因为和吴小虎相处得多了吗?”
解临渊非常不理解地皱起眉:“我关心你一句你就说我变了?在你心里,我以前的形象到底是什么样?”
“对谁都很友善,但都是虚假的友善。”陆捌转过身来,手指点了点解临渊的胸膛:“你得承认,你的友善是极具目的性的,你认为你需要对谁友善,才会给予谁善意。不过,君子论迹不论心,伪君子也是君子。更何况你现在被吴小虎影响,越来越有人气了。”
“……”解临渊发自肺腑地觉得陆捌疯了。
什么叫他在戊寅的影响下越来越有人味了?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老68?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陆捌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你放心,我可以的。”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一个我早就想实验,而且非常适合解决目前困境的方法。”戊寅说。这一次他不是在解临渊脑内讲的,而是大大方方开了口。“可以吗?”
陆捌以为这句话是对他说的,疑惑地看着解临渊,而解临渊却知道这句话是戊寅跟他讲的,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弥漫心头,毕竟就戊寅这种我行我素的家伙,想要做什么事情之前怎么可能会征求他的意见?
解临渊小声地自言自语竭力阻止他:“冷静,戊寅,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冷静……”
脑海中迟迟没有传来戊寅的声音,解临渊倍感不妙地抬起眼,就见站在他面前的陆捌脸色逐渐变得僵硬,接着是惊恐,慌乱,双眼直勾勾地瞪着解临渊,反手指向自己的脑子,指尖都颤抖了。
遭受自毁之后,陆捌就变得异常沉闷,稳重,甚至有点丧和杯弓蛇影,此刻难得露出如此鲜活而生动的表情。
“……”解临渊痛苦地掩住了脸,“你到底在做什么,戊寅?”
‘陆捌’张了口:“共生的感觉确实和附生不一样。”
陆捌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然后就看到自己的手竟然不受控制地放松,嘴巴继续自行动着:“我们所有人使用[核]异能的时候都应该耗费大量体力,我,庚午,癸酉,都是这样,但我的共生却不是……”
玩惯游戏的戊寅想出来一个自以为恰当的形容:“不像是双技能,而是像我的被动……真奇怪,想不通。”
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太过恐怖,再加上他的好友竟然对他表现出的异常无动于衷,仿佛一个狼狈为奸的同谋,陆捌终于承受不住心理压力暴吼一声:“啊——!!”
“别叫。”戊寅说,“是我,吴小虎。”
“啊!!”陆捌叫得更大声了。
“明天我替你出席,陆迢,不用有压力。”戊寅气定神闲地安排道,“这样解临渊你也不用伪装出席了,避免露出破绽,完美。”
完美个屁啊!
短短半个小时,陆捌明白了成吨的以前他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
譬如解临渊到底是如何解决的最高指令?——这可以说是每一个Z系列半机械体的命脉,北营地为了操控他们,甚至利用了人性的劣根性,制定了半机械体无法攻击最高指令持有方这种无赖的设定,没有人能拒绝随意支配机械战神的快感,掌控一名强者的快感是无法想象的。
而解临渊不但能自己脱困,顺带还能解救429和1305?
他能思考到的最异想天开的操作,就是吴小虎是个机械工程和生物学的超级天才,嘎嘎对着解临渊的机械战神系统一通乱改,直接把最高指令解除。
饶是他想破头皮,也没想到吴小虎解决的不是最高指令,而是拥有最高指令的那个人。
这么逆天的异能。
……怎么当初遇到的就不是他。
Z1068在接受事实之后情绪陡然变得低落。就像两只同样被汽车撞断了腿的流浪猫,多年后再相见,一只有了新家,毛发油亮、肚大腰圆,另一只瘸着三条腿,瘦骨嶙峋。导致产生这么大差别的原因仅仅就是撞车地点不同,前者运气好,遇到一个意外经过的好主人,后者运气差,只能在寒风中独自舔舐伤口。
虽然知道没有必要,但陆捌还是感受到些许的委屈。
至于某个被他说是非常有人情味的小寄生虫,在这种时候竟然对他的死活不管不顾,趁着陆捌情绪低迷无心动弹,操控他的身体去吃了三个脸大的烧饼。
等陆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正抱着一大玻璃瓶的花生酱生啃,瓶身已见底,解临渊还有阿橙和格瑞站在旁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陆捌抿了抿一嘴的花生酱味,嗓子都齁得说不出来话来,比着手语让阿橙给他倒点热水来。
趁着格瑞没注意,他悄声问解临渊:“小虎在你身体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解临渊回忆了一下一人干活两人爽,然后有人没爽过瘾毛手毛脚差点把他掐废的场景,痛苦地点了点头:“……他一直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你知道的。”
“……”接过阿橙递来的热水,听着格瑞的叮嘱,陆捌突然又没那么羡慕解临渊了。毕竟现在的他也不是无家可归的野猫了……
北营地第三次和平会议,在上午十点整准时召开。
薛鸿意又换上了他那套人模狗样的西装和大衣,衣冠楚楚,脊背挺直,身后站着警卫,像个上世纪的军阀一样,大刀阔斧地坐在陆捌身边。就是腰间别的枪在入场前留在了安检处,差了点暴徒的味道。
陆捌戴着宽檐帽和手套,金属面罩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红色的右瞳露在外面,随着会议室里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呼吸逐渐沉重,目光也不自禁垂下,落在桌面上。
戊寅沉默地栖息在陆捌体内,本来好好地观察着会议长桌对面落座的几个人,结果就发现目光越来越重,然后就死死盯住了桌上的茶杯,好像要将它看出花来。
“……”
白姐也有出席,坐在了陆捌的另一边,同样全副武装的打扮,从鞋一直保护到了头发丝。这两天,在和薛鸿意进行过交流之后,得知对方成为变异者之后的各种迷茫、自我怀疑和抵触,她有意让变异者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以便更多的同类找到归属。
但她又不想在今天把变异者打成焦点位,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坚决出席但神神秘秘,反正今天最有存在感的肯定是Z系列机械战神。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在陆捌右耳处响起:“Z810到了,我看到他上楼了。”
陆捌不适地抬手揉了下耳背,就在那里,一枚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声学传感通讯器附着皮肤上,隐匿在发根之间。他还没说话,脑海内的声音就替他回应起来:“知道了。”
“……”
仗着有面罩遮挡口型,陆捌非常无奈地小声说:“有没有可能你在我脑子里说话,他是听不到的?”
戊寅哦了一声,“那你替我回答他,知道了。”
陆捌:“……”
陆捌:“知道了,谢谢。”
右耳传来答复,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用谢。”
戊寅有点不满:“你多说了两个字谢谢。”
在他说话的同一时刻,解临渊那边似乎是喝了一口水,然后慢条斯理地问:“小虎的原话是不是没有谢谢?”
陆捌:“……”
不要在我脑子里打情骂俏,谢谢,再这样我要收房租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陆捌在接连不断的无语之中竟然逐渐冷静下来,目光也不再飘忽不定,而是坦然地回视所有正观察打量他的人。
他非常不敢相信,曾经视北营地如地狱、如噩梦的他,发誓绝不会再次踏足这片土地的他,竟然稳稳当当地坐在这里。而且,也正是因为坐在了这里,陆捌才发现一切都没那么可怕。
“其实花生酱挺好吃的。”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
“我也觉得。”戊寅在脑中回应他,“但都被我吃完了,还有吗?”
很快,最后一名重要参会人员也落座,会议正式开始。礼仪人员为最后出席的这名金发男子倒上热水,又安静地退到一边。
戊寅用陆捌的眼睛看过去,恰好对上了男人深邃的蓝色瞳孔。
解临渊也在这一时刻,确认对方正是所谓的保罗·昆特。
不过眼前的这名保罗形象不但和照片上大相径庭,和解临渊根据他的所作所为所侧写出来的形象也非常不一致。
印象中,这位为了亡妻报复整间医院,甚至计划向全世界复仇的男人,应该是愤怒、森冷,充满敌意的,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不成功便成仁。
但现在这位坐在桌尾的男人,下巴蓄着一截颜色偏深的胡茬,眉眼间满是疲态,嘴边的法令纹很重,黑眼袋更是非常明显地挂在眼下,整个人如同一摊只剩火星的灰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熄灭。
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戊寅有些疑惑。
和平会议,根本半点也不和平。
它根本不像是开会,而是一场攻讦辩论。最开始还是双方陈述观点,然后就是你来我往的责问和骂战,到后面就变成了菜市场吵架,好在还碍着是各大营地实时直播,没有演变成武力斗殴,最多也就是扔下鞋子互砸。
戊寅注意到了Z810的视线,对方出席会议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观测Z1932身份的真与假,他显然已经有了答案,悄悄走到最首置位的高官背后,耳语了两句。
高官的态度瞬间倨傲了起来,手底下人吵架也吵得更无所畏惧了。
相较于其他竭力给其他人洗脑宣扬自身阵营正当性的免疫者,以及恨不得把这群已经疯魔的极端种族主义撕碎的非免疫者,保罗安静得与这场会议格格不入。
相较于同样是一言不发,稳坐如钟的白姐,她的缄默是在观察和收集信息,而保罗的沉默则是对这场会议毫不关心,白姐仍旧在参与这场会议,但保罗完全游离于现场之外。
会议过半,薛鸿意也下了场。
但比起别的出席就是为了吵架的人,他的到来就显得格外胸有成竹。因为他知道,他的袖口里揣着一枚比什么Z1932更加爆炸的大新闻,一定会将这间会议室炸得人仰马翻,甚至今天过后,全国都会知晓他的名字,知晓南营地的名号。
就七天前,以“灾厄污染是一场未知生物的寄生”为理论基点出发,结合解教授提供的资料,南营地的科学家们还真因此在污染者体内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再加上根据戊寅和解临渊提供的线索,他们联系上了远在兽人国医院的刘主任,对方非常乐意和南营地共享研究成果,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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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边的精诚协作之下,仅仅过去七天,南营地的科研员情绪高涨地彻夜研究,还真拿出了不少货真价实的成果,足以确定寄生理论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薛鸿意早上出发前还特意捯饬了一下发型,自称是代表着南营地的形象。
寄生理论一出,来自各大基地的免疫者和非免疫者代表全都安静了。它们大多都面临着和北营地一样的处境,免疫者们揭竿反叛,或者是蠢蠢欲动,宣扬着反动信息。
免疫者们核心的思想支持就是:灾厄污染是一场自然界的筛选,犹如恐龙的灭绝,人类无法抵御,只能顺从,免疫者就是大浪淘沙后的金子,人类文明的火种。
至于剩下的‘非免疫者浪费资源活该去死’就非常流氓了。
但南营地的研究成果却将这一理论基点直接打碎,灾厄污染非自然选拔,而是人为灾难,更是有办法防治。
在场所有的免疫者表情都非常不好,一个二个那愤怒的眼神,恨不得把薛鸿意给生吞活剥了。
不过薛鸿意倒也不担心对方的眼神威胁,毕竟真打起来,吃亏的反正不会是他这个变异者。
戊寅又看向了保罗,对方满是倦怠的脸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他惊讶地看着投影屏幕上一面又一面的研究报告,听着周围愈演愈烈的激烈讨论声,不可置信之中还有恐慌和……懊悔。
仅仅是十分钟后,就有三名北营地的研究员被请进会议室,看样子是免疫者那方的人员,戊寅听见坐在他们附近的政府军方人员发出了嗤笑和不满的声音。
三名研究员浏览过台面上这些复杂的数据,脸色越来越凝重,但紧接着,他们就意见一致地给出‘这就是一派胡言’的结论,反正就是打死都不承认。
但事实真相究竟如何,众人心中好似明镜。大家也顾不上再吵架了,一个二个争先恐后地抱恙告辞回去给自家老大传信。
保罗·昆特也随着人流站起身,抬脚想走。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脚踝上有些许的拉力,低下头,就发现一根绿色的植苗缠着他的鞋子,叶片悠悠扬起,像是在望着他。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保罗就深感不妙,他知道这种让他感觉到有神智的植物代表着什么,但不等他反应,他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按下了暂停键,面部表情也僵硬着。
一直到十秒钟后,他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垂下眼,鞋面上也根本没有什么绿叶植物。
保罗轻咳一声,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
“……好扎手。”
解临渊无奈的声音从他金色短发底下传来:“知道扎手还摸?”
戊寅就要摸,他还从来没摸过这么茂密的胡子。
在他寄生保罗期间,解临渊的声学传感通讯器从陆捌的皮肤上脱落,长出四条比细绒毛还要小的腿,哒哒哒哒地在地面狂奔。在它的身旁,还有一条身姿灵活矫健的绿叶藤,跟资深间谍时不时还借着桌腿躲避来往行人的视线和鞋底,最终和解临渊一起抵达保罗的皮鞋斜面,再一同攀附着他的小腿顺着骨骼一路往上,在恰当的地方隐匿好身形。
短短十秒内,三只“寄生物”都找到了它们想要的位置。
解临渊的声音再次传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戊寅心想,按兵不动,等着别人上门。
他自然而然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抬起眸,对上了陆捌的目光,对方装作是不经意的一扫而过,接着便错开他的视线,站起身,和白姐结伴而去。
和他回避的态度不同,薛鸿意这个备受瞩目的焦点位反而刻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迎了上来,拦住戊寅,伸出一只手挑衅满满地说:“保罗·昆特,我是南幸存者营地,薛鸿意。”
他这种自报家门的方式让戊寅想起了之前看的名著《三国演义》,和常山赵子龙、西凉锦马超类似,在名字前面加出身,非常威风,自信且自豪地将本身比作归属地的代言人。
于是戊寅十分对仗地伸出了手和他相握:“North Survivor Base,Paul Quint.”
薛鸿意:“……”还特么整上英文了。
薛鸿意不明白明明他是出来给戊寅打配合的,却还要被如此羞辱。
……肯定是解临渊那厮出的主意,带坏了纯良无辜的小虎。
他的脸上多了三分真实的恼怒,阴阳怪气地同戊寅说起了开会之前就准备好的台词。几句话下来,他装出和保罗话不投机不欢而散的模样,冷着脸甩手离开。
一出做作的小剧场结束,周围聚集了一圈疑惑他们到底交流了些什么的好奇人士。
戊寅佯装没看见准备离开,眼角余光却忽然瞥到有一个身穿研究员白色长褂的男人站在墙边,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即脑袋小幅度朝出口方向点了下,示意戊寅随他离开。
这人是和平会议后半程北营地反叛军方找来的三名研究员之一,不管薛鸿意提供的资料内容到底是什么,他们只管闭着眼说都是假的。戊寅先前没有注意三名演员的长相,但现在和这人正面对上了脸,他忽然觉得对方有一点眼熟。戊寅微微眯起了眼睛,思考着是否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人形数据库解临渊立刻给出了答案:“兽人国医院,刘主任的同事兼助手,姓王,1型糖尿病患者,当着我们面跳楼逃跑的那个人。”
戊寅立刻就回忆起来了。
“跟上去,看看他要跟你说什么。”解临渊说。
戊寅自然没有异议,侧身快步追着王研究员出了门。
王研究员的步速非常快,甚至根本不回头确认保罗是否还跟在他的身后,只顾着自己在走廊上行走如飞,几次转弯戊寅都差点跟丢,好在解临渊的传感器功能强大,听声辩位,准确地给戊寅指引了方向。
最终,戊寅在地下二层车库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还没等他坐稳,王研究员就皱着眉劈头盖脸地问:“那小子都跟你说什么了?保罗队长,你怎么会认识南营地的人?”
这些问题都在戊寅的意料当中,昨天解临渊、薛鸿意和陆捌三大智囊就给他总结了答案,此刻戊寅就只需要照本宣科结合语境做出回答。
“他们联系上了刘主任。”戊寅说。
保罗似乎就是一个言简意赅的男人,戊寅刚说了个开头,没等继续发挥,小王就自行脑部完了南营地联系上刘主任之后的全部,想必是知晓了他们在医院的所作所为,单独找到保罗除了威逼就是利诱,他焦虑地啧了一声,“该死……灾厄污染该不会真的可以防治吧?”
戊寅沉默地看着小王,发现这人自言自语过后下意识地瞥了保罗一眼,表情莫名心虚,接着还欲盖弥彰地大声问汽车驾驶员:“诶?见习,这是条什么路,你是要带我们去哪?”
驾驶座上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她的声音非常沙哑细微,像是从一条狭窄的岩缝中挤出来的沙砾:“上船,助教想见你们……”
后排的小王和戊寅同时诧异地抬起了头。
小王一副撞了鬼的表情,颤颤巍巍问:“助,助教想见我们?”
戊寅一副撞了大运的语气,不可置信地问:“助教想见我们?”
就连附在他耳后窃听的解临渊也愣住了,“……是不是太过顺利了?会是陷阱吗?”
能被接上船这么好的机会,就算是陷阱,戊寅也不打算放过。更何况,他很难想象有什么陷阱可以困住他。
“只有助教吗?”他问,“老师会不会来?”
瘦女人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严厉地说:“老师怎么可能会见你们?”
“方才南营地的薛鸿意和我说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戊寅开始胡编乱造,“我想亲自告诉老师。”
小王错愕地看着保罗,眼底满是诧异。
瘦女人嗓音如一条直线,没有任何波澜:“告诉助教,让助教为你转达。”
“让别人转达我不放心。”
“……”瘦女人似乎被保罗的胡搅蛮缠惹怒了,直接不怀好意地说,“那你可以去试着问问看,看助教会不会搭理你。”
戊寅还想再问,却被小王抓住了衣袖,强行摁了下来,他附到保罗耳旁,压低声音道:“你疯了,这么跟见习说话?他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升成助教,然后做那什么手术,到时候杀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保罗,你活腻了找死可别带上我。”
见习,助教,老师……种种称呼整得跟一所学校一般,那像保罗和小王这些听起来是底层的人员,难道会被称之为学生?
想到这里,戊寅觉得有些奇怪,如果他们猜测得没有错,兽人国医院□□事件是保罗和船夫合作造成的,称得上免疫者们的‘思想启蒙’和北营地反叛的导火索。
按道理,像保罗这种始作俑者、有功之臣,在船夫这里怎么样也能混个小领导当当,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现在谁都能给他甩脸色。
思索间,轿车畅通无阻地驶过港口关卡,在海岸边稍作等待,随后排队驶上了一艘渡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