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阵风浪席卷而来,脚下地面传来微弱震感,洞壁上滚落些许砂石碎末。
逍楚河撑开一片结界替阮青逍挡下这些,微皱起的眉心充分表达出他此时的不悦。
二人穿过狭窄漆黑的一截甬道,眼前豁然开朗,洞壁上的萤石发出微弱的光,法芒剑芒交织一处,照亮了正在中间混战的一群人。
两名白衣剑仙背腹受敌,一面是深渊中被声音吸引而来的魇兽,一面是……阮青逍眸光陡然凛冽,人魔!
同主人心神相通的落渊瞬间发出渴战的嗡鸣,光华刺眼,昏暗中,只见一道春意青光破风穿行,看似温柔的表象下藏着无限杀机,一瞬间仿若割裂了整个空间。
沉厚的威压如狂风骤雨般铺天盖地席卷而去,剑修打磨了、沉淀了成千上百年的杀意在此时一触即发,如有万千柄寒锋利剑高悬头顶,下一刻便就落下万剑穿心。
魇兽被威压碾成瘴气四下散去,人魔倒在地上,兵刃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唯有两名白衣剑仙尚且站在原处不受影响。
阮青逍和一双灰白眸珠对了正着。
那双眸子虚渺又透彻,没有半分情感,仿若两颗诞生于极寒之地的灰月宝石,不似凡尘中之物。
竟然是他,阮青逍想,蓬莱雪巅那位赫赫有名的少雪主,李陌寒。
这位少雪主可谓是声名赫赫,简直就是长辈们口中赤裸裸的‘别人家孩子’。
一个走神,他没注意到,那双灰白色的眸子在望见他时微怔了一下,不起眼的情绪骤然而起又乍然消退,仿若深夜中无声无息滑过天际的一颗流星,转瞬即逝。
逍楚河双眼一眯。
“前辈!前辈!”
站在李陌寒身旁的青年睁大了眼,兴奋地直朝这端挥手,阮青逍望他一眼,莫名觉得这浓眉大眼的小子有些眼熟。
“是我啊!我啊!”青年小跑来他面前,满脸兴色地指着自己,“我叫秦不凡,方才下渊时,若不是您出手救了我,我怕是得摔下去半条命了,嘿嘿。”
经他这一提醒,阮青逍倒是想起来了,哦,这是那个恐高的。
李陌寒在此时也走了过来,他礼数周全地朝阮青逍一颔首,惜字如金道:“多谢。”
那一瞬间,阮青逍似乎直面了一场西伯利亚的特大暴风雪,他心中忍不住感叹,传闻中的玄冰道体,果然名不虚传。
听闻这种道体甚喜冰寒,不知对于极寒之地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应?
念头在脑中转了一转,阮青逍心下打起小九九,看李陌寒的眼光顿时变了,犹如看见了什么找宝贝的神器。
李陌寒:?
“少雪主,”阮青逍觉着他此时面上的神情一定是无比正经的,不然李陌寒也不会如此神色专注地望着他。
注视着那双灰白色,毫无半分波动的冷冽眸珠,阮青逍道:“现下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怕是要劳烦少雪主一番了。”
他将凌傲羽受伤的事情细细道出,又道:“古籍曾记,有一味名为‘千叶百灵花’的灵药可解此瘴毒,只是此药生于寒潭,不知寒潭于何处?”
“我替你寻。”李陌寒的声音很轻也很淡,看似同往常一般无波无澜,可不知怎么的,阮青逍却从中听出了一抹独特的温柔。
是……错觉吧?阮青逍想。
李陌寒此人向来只专注修炼上,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他们往日又从未见过,只不过方才举手之劳,倒也不值这位少雪主对他另眼相待。
“那便先替师兄谢过少雪主好意了,待他醒来,必叫他当面给少雪主道谢。”
逍楚河上前一步,将阮青逍牢牢挡在身后,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他同李陌寒对视,微微上扬的唇角看似谦逊有礼,眸底却沉着极深的一片暗意。
剑修对杀意很是敏感,李陌寒静静看他,却连眉心都未皱分毫,半晌,他薄唇启合,字如冰珠,“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秦不凡一抖,下意识搓了搓手臂,嘶,李师兄好冷。
作者有话说:
猜猜软软和少雪主是什么关系,嘻
埋骨深渊:先下手为强,牵牵小手顺他毛!
细碎的雪粒从李陌寒冷白的指尖飘落, 裹着寒流,在半空化作一条长而窄细的银白雪带。
雪带顺着山壁延伸,一直到几人视线望不见的地方。
李陌寒垂眼望向阮青逍, 落在那双浅灰色眸底的淡淡荧光,像似酝着寒雪融化后汇聚的清溪, 虽是冷的, 却十分温柔。
这一幕恰好让转眼过来的秦不凡看了正着, 他不免有些发愣, 记忆中,这位仿若寒冬腊月般的师兄从未有过如此温柔的神情。
是旧识吗?青年睁大了眼,有些茫然地想, 眼前这副景象冲击力太强,令他一时有些呆滞。
清冽的雪香在李陌寒鼻尖若隐若现, 好似是他常年久处的熟悉雪巅, 寒风裹卷雪粒拂过他眉眼,寒意深处是一片雪梅冷香。
“它之尽头, 便是你所寻之处。”
阮青逍收回目光,听李陌寒这话中意,以为他在指路,不准备一道去了, 心想也行,只要这雪带的方向准确, 这位少雪主去同不去也确实没什么所谓。
他正要颔首道一声谢,身旁却传来逍楚河的声音。
“那可就多谢少雪主了,”他朝李陌寒微笑, 黑眸幽沉, 态度看起来客气又知礼, “这份恩情我暂替凌师兄记下,必会如实转告,如今渊中还有众多弟子下落不明,寻花这样的小事情就不劳烦少雪主了。”
看守宝藏的恶兽察觉了有人靠近的危机,喉咙中发出对靠近者威胁警告的驱赶低吼。
气氛一时有些冷凝,温度在一瞬间仿佛低了十度不止,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喂,你这人……”秦不凡气结,往前一步,“李师兄帮了你,怎么还撵人呢!”
“楚河,”阮青逍低斥一声,看了眼黑衣青年,又望向李陌寒,声音里有些无奈,“他不是这个意思……”
被斥了一声的逍楚河没再开口,但长睫下,眸底赤红一闪而过。
这个人可真碍眼,恶兽舔了舔牙尖,心中恶念蠢蠢欲动。
他不喜欢李陌寒看阮青逍的目光,也不喜欢阮青逍为了个外人斥责他。
欲念浓郁滚烫,像一条在暴雨中涨水的河,堤坝岌岌可危,逍楚河觉着自己快要压不住了。
埋骨深渊沉淀了千百年的恶念对他的影响比想象中的大,或许是因为欲河的源头,叫阮青逍。
天魔本就随心重欲,猖狂无畏,他魔魂经过一世固然强大,但这具尚存灵力的身体却成了他最好的克制阻碍。
起初为了不让阮青逍发现他神魂中的异样,逍楚河硬生生将自己的魔魂割裂了两半,用极小且纯净的一部分同这具身体相融,做出了修道者的假象。
可此时,埋骨深渊的恶念激发他埋藏心底的痴缠执念,上一世失去阮青逍的惶恐和惧怕在他那一小片神魂中不住拉扯,咆哮。
他需要用尽一切力量压制魔性,忍耐克制,才能在阮青逍面前维持最基本的人样。
垂在身旁的手指痉挛地颤抖,那些无形恶念如有实质一般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吵得他头疼欲裂,血色在幽深的眸底缓缓晕开。
可下一刻,这股正弥散的暴虐戾气戛然而止,仿若被硬生生按下了停止键。
逍楚河的视线中突兀地晃入一抹霜白,紧接着,发烫痉挛的手指就叫人握了住,触手温凉柔软,还带着清冽的寒香。
他心神猛然一颤。
阮青逍的手远比他的手要小得多,却白了不止一点,像束之高阁,精致昂贵又脆弱的瓷器。
纤细修长的手指半拢着他的指骨握在掌心,沾去他掌间粘腻的浊汗,逍楚河凭空生出一股将他弄脏了的念想,内心咆哮着的狂风暴雨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清淡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似航行水手遇见了礁石上歌唱的人鱼,在世间最动听的笙乐里,甘赴死亡。
“自家孩子不懂事,还请少雪主勿要见怪。”
人魔骨上的恶念对身负魔脉的逍楚河极易产生影响,从方才起,阮青逍就察觉他情况有些不对。
怕这小崽子再一言不合给他涨黑化值,阮仙君决定先下手为强
牵牵小手!顺他毛!
显而易见,此法果然十分管用,察觉在瞬间被攥紧了的手,阮青逍心中甚是满意。
李陌寒没在意这些,言语于他不过耳旁轻风,一吹即过。
他只望着阮青逍,灰月琉璃似的眼眸色泽深了一些,“若不同去,雪带会散。”
他在解释。
意识到这点的阮青逍忽然有些受宠若惊,他不禁怀疑起传闻中对这位少雪主的描述,什么孤傲一世不可接近,又什么醉心剑术不懂人情。
在他看来,这孩子除了性子冷了一些,不善言辞,分明就是很……嘶……逍楚河这小臭崽子的力气怎么这么大,手要断了啊喂!
顺着雪带一路下去,温度越发的低,连呼吸的空气都浸了寒意,在胸肺间晕开一片冰凉。
阮青逍眼睫上沾了淡淡的白霜,有些影响视物,他随手一蹭,便在指腹上留下了冰凉稀薄的水痕。
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耳边隐约传来流水的泊泊声响,待拐了两个弯口,一小片氤氲着寒雾的灵池就出现在了眼前。
凛冽寒意扑面而来,入眼处皆是一片蓝盈盈的冰封之景。
此地虽于深渊中,却有光亮透入,顶上狭缝中有一缕阳光穿过崎岖山石,不偏不倚地正落在池中,伴着寒池氤氲起的茫茫白雾,好似仙境渺渺。
按照小九给出的讯息,千叶百灵花应当是长在这寒池底下的,可这寒池一眼望不到底,不知究竟有多深,下面又会是个什么情况。
“前辈,”
阮青逍转脸,秦不凡打了个哆嗦,在洞口勾着头望,“你要找的那什么花是在这寒潭下面吗?”
望着那张鼻青脸肿吗,再看不出半分俊秀的脸,阮青逍有些一言难尽。
这倒霉孩子一路上摔了好几次,望着洞中结满厚冰的地面,死活也不愿意再进来,只停在洞口,还美名其曰:望风。
不过花……在下面吧,应该是在的,阮青逍心想,花了老鼻子功夫才找到这里,这要是不在下面,他回头就和九九九那个坑货同归于尽算了。
作者有话说:
剧透一下,要拉灯了,嘻。
对秦不凡微微一点头, 阮青逍往池边走,准备下去。
李陌寒是外人,他自不会去劳烦, 逍楚河又是个小崽子,让他去也有诸多的不放心。
还不如就自己亲力亲为了, 凭他的修为, 纵使真出了点什么事儿也是没在怕的。
“师……师叔, ”逍楚河声音一顿, 眉心皱起,在池子前拦住他,“我下去。”
阮青逍望他一眼, 长袖掀拂间,气劲将青年推后了两步。
“别添乱, 池底情况不明, 你就和少雪主呆在岸上……接应。”话音微微一顿,他想了个好听点的说辞去哄小孩儿。
逍楚河的心虽是好的, 但这种天材地宝的附近一般都会有妖兽看守,又何况是在水下,他一个长辈总不能叫幼崽去以身涉险吧。
若不是不清楚寒池下面的情况,他早干净利落一剑劈了省心, 哪里还用得着下水这般麻烦。
压了个避水诀在舌底,阮青逍纵身跃入寒池, 青色的纱衣顿时随着激荡的水波散开,白雾中,宛若游鱼如纱缎般的昳丽尾鳍。
无数流转彩光的小水泡上浮炸裂, 汹涌寒意迎面而来, 几乎要渗进骨头里。
池底不如阮青逍设想, 是漆黑无光,视不见底的。
从崖边流淌下的那一小簇金光穿透了水面,静静落在池底,入眼是一片掺着金辉,如梦似幻的金蓝。
周遭很安静,池中没有鱼,也没有任何的活物,只有一朵长着无数小叶的白花在金光中,随着荡漾的水波轻轻摇曳。
这应该就是千叶百灵花了,阮青逍想,叶子像含羞草,花朵倒是和没开的昙花有些差不多。
他游过去,将那花摘下,半晌没见什么异样,便浅浅松了口气,吐出的空气化作两个晶莹剔透的水泡悠悠上浮。
他向光亮游去,破水而出,无数水珠在避水诀的作用下从他发上睫上滚下,顺着衣袍落入池中,如有实形的玉珠般泠泠作响。
阮青逍抬了下手,向他们示意,不料,异变突生。
他手中的灵花在离水的一瞬间忽然绽开,幽蓝色的花粉铺天盖地,将猝不及防的阮青逍淋了个满身。
浓烈的芳香中,一股不好预感油然而生。
当机立断的,他长袖一掀,劲风将站在不远处的逍楚河和李陌寒径直推去洞外,无声无息的一道结界拦在洞口。
“师尊!”
“阿嚏。”
逍楚河的声音和喷嚏声同时响起,阮青逍揉了揉发痒的鼻尖。
青逍道主这具身体和他自己的身体一样,好像对香味异常敏感,“我……阿,阿嚏……没,没事……”
不似往日清亮的声调里沾了些沉闷的鼻音,伴着几声抑下的喷嚏,听起来倒像在撒娇。
逍楚河和李陌寒对视了一眼,少雪主不动声色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楚河,”许是被花粉呛到,阮青逍的音色泛了些微微的哑,但语调却淡然又平稳,同往日一般,没什么异样。
随着他声音,一朵泛着幽蓝光泽的灵花从结界里飘了出来,带着些许寒意落在逍楚河的掌心。
“去救傲羽。”
逍楚河眉头紧皱,往前一步,还没张嘴,里面人就好似猜到他要说什么。
阮青逍轻描淡写道:“这灵花的花粉应当会吸引魇兽,唯有寒池水可清洗,莫要担心,我没事,你快些将花给傲羽送去,他那里耽误不得。”
看似淡然的话语,却因尾音泄露的一丝颤意而旖旎,听在耳朵里,像是滴下的雨露吻颤了蕊瓣,只留下一道沾着湿气的淡淡水痕。
逍楚河握着花,眉眼间浮起一片躁意,脚下如生了根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不想违抗阮青逍,却也不想从此地离开半分。
“给我,”正此时,一只手摊在他眼前,李陌寒无波无澜的声音响起,“他在哪,我去。”
往回走的路上,秦不凡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开腔,“李师兄,那一位前辈……”
后面的话消失在李陌寒看过来的一眼里,秦不凡从善如流闭上了嘴,捏着嘴巴做了个拉起的动作。
所以那位前辈果然是青逍观的那一位吗?听其他师兄们说,李师兄幼年时曾经被那位给救过,难怪待那位前辈会如此不同。
方才他在洞外可看得清楚,前辈要下水前,李师兄可也往前走了半步呢。
望着前方那道如雪铸般的声音,秦不凡心中又升起一股自豪,不愧是他们蓬莱雪巅的少雪主,竟然能将那位的幻术给认出来。
“秦师弟,”李陌寒声音淡淡,“今日之事,勿向他人提及。”
“放心吧!李师兄,打死我也漏不出半个字的。”青年咧着嘴笑。
寒洞中,阮青逍面色绯红地泡在寒池中,开始他第一百次的怀疑人生。
自打穿书,倒霉这两个字就几乎摁死在他脑袋上了,怎么甩都甩不掉,一度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就有这么倒霉。
望着上方崎岖的洞壁,他双眼无神,忍耐着体内一波一波接涌而来的热潮。
谁特么能想到,这破花的花粉还有尼玛的催情作用!艸啊!
这种熟悉感觉令他无比抓狂,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的某一世。
那一世里的逍楚河强行给他灌下催|情的灵药,赤红的眸子带着讥讽,看着榻上的他丑态百出。
那双血色眸子仿佛近在咫尺,阮青逍难耐地轻喘一声,闭上眼不去想,手忍无可忍的往下探,额上晶莹汗珠随着动作一路滚落没入鬓发。
【宿主大大你还好吗?】
九九九的声音唤醒阮青逍残存的清明,黏成几簇的长睫微微一颤,被烧红了眼尾的凤眸水波潋滟,他冷哼一声,眉眼间带着轻嘲。
面对这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九九九开始忏悔。
【小九查过了,原著中确实没有提及半分‘千叶百灵花’的花粉效用……】
机械电子音顿了顿,【傻逼作者,挖坑不填】
阮青逍:……
他抽了抽嘴角,又往寒潭里埋了埋,郁闷地吐出几个泡泡,他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不可置信、恍惚……再到现在的生无可恋。
若不是这寒池的寒气能在很大程度上压制他体内的热潮,让他在迷糊中尚且保持几分清醒,现在的他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
说起来,主要还是赖青逍道祖的这具身体!
炉鼎体质再加□□,简直就是抗麻袋在大街上撒钱,就差没再嚷上句快来抢老子了。
作者有话说:
收藏点点,看看预收,啊啊呜
“咕噜咕噜。”
阮青逍十分郁闷, 身子往下一沉,冰凉的池水瞬间没顶,青衣墨发随着水波缓缓散开。
【宿主大大】
九九九谨慎探头, 【要不要叫逍楚河……】
它的声音在阮青逍的死亡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上嘴直接装死。
催|情|药于炉鼎体质而言除了解药和哔外基本就是无可解, 甚至连筋脉中运转的灵力都被抑制, 简直就是待宰羔羊。
这个时候叫那小兔崽子来干什么?阮青逍面无表情, 别说小兔崽子不在这里, 就是在这里,叫他来能有个屁用,难不成还能叫他哔自己一顿吗?
想起过往那些心有余悸的小黑屋, 明明身体里烧得十分厉害,阮青逍却仍旧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他就是死!热死在这里!那什么在这里!也坚决不会开口叫那小兔崽子一个字的!
咬着牙, 阮青逍闭上眼, 封闭四感,坚定又缓慢的随着寒气运转起清心诀来。
洞外久久等不到任何回应的逍楚河目光沉下, 他尝试突破结界,却一次又一次的被无情弹开,青年面无表情,垂下的手猛然收紧。
一滴一滴鲜红的血顺着指骨滴在地上。
“和我融合。”
他脑中忽然有一道突兀声音响起, 那是被他割裂藏起,却在恶念下隐隐复苏的大半魔魂。
“我即为你, 你即为我,他属于每一个我。”
过往窥探到的梦境在逍楚河脑中如走马灯一般穿梭,无数温情和旖旎的画面随之而来。
“他既然为我而来, 就该完完整整属于我一个人, ”梦中有人低语, “不能放他离开,这个世上,只有他来爱我。”
浓郁的魔气在逍楚河闭眼的瞬间翻腾炸裂,青年身型抽开些许,睁开的一双黑眸染上狰狞赤红。
他缓缓咧嘴微笑,注视着地上微弱影子的轮廓渐深,如煮沸的泥沼般不断咕涌冒泡。
一丝黑影彷如利箭,轻轻松松穿透结界,犹如活物一般沿着山壁缓缓爬行。
池中仙人未察分毫。
黑雾中,一双血腥恐怖的赤色眼眸隔着水波沉沉窥视,满含欲念的视线一寸一寸扫过仙人的眉眼和唇,又顺着线条柔软的修长白颈一路往下,至腰,至臀……
这一切都是他的,天魔微微眯起眼,因看到的景象而愉悦。
隐约中,阮青逍只觉一股滚烫又熟悉的视线注视着他,好似下一刻就能将他扒光了一样。
这念头令他一个激灵,当即就睁开了眼。
四周很安静,没有异样,只有泠泠的滴答水声响在耳边。
阮青逍浅松了口气,暗叹自己多疑。
借助寒气运转的清心诀,令他体内燥热消散不少,他果然没有猜错,这个寒池应当是能解‘千叶百灵花’的催|情|毒了。
他想上浮去换一口气,却觉小腿被水草缠住,动弹不得,他往下望一眼,伸手去扯,动作却倏地一僵。
这池底分明连根杂草都没有,哪里来的什么水草?
而且这东西……
望着缠在他小腿上,约莫手指粗细的‘水草’,阮青逍心下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玩意儿,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他眼皮陡然一跳,眸子凛起,再顾不得什么水草不水草,警惕打量四周。
可下一刻,他腰间忽然一紧,猝不及防袭来的大力将整个人往前拉去,还没等他召剑去砍,就跌进了一个满是淡淡白茶香的怀中。
逍楚河?阮青逍一愣,他怎么……
念头一闪而过,他被来人拥着破水而出。
带着寒气的水珠从发上滚落,顺着白皙面颊一路蜿蜒流下,滑过眼睫,泛起涩感。
阮青逍顾不上半分,只死死盯着眼前的这张脸。
那双印着血红眸子的清浅眼底,震惊和错愕难掩半分。
眼前这个人是……
高他一个头的男人五官成熟深邃,再见不得半分少年气,血红的双瞳如恶鬼修罗般直勾勾望着他。
似乎是心情很好,他唇边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手指有些亲昵地蹭了蹭阮青逍的脸颊。
“师尊,”
微微沙哑的声音里染着笑,很轻柔,阮青逍浑身一颤,熟悉的颤栗感从尾椎爬上。
他将发颤的手指藏在掌心,看见男人对他轻轻一笑,“好久不见。”
阮青逍汗毛都要炸了。
“九九九!!!”意念中,阮青逍的声音几乎是要破音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他,这他妈的是哪一世的???”
【您呼叫的系统九九九正处于自升级中,请稍后……】
阮青逍:……
我□□二大爷啊!这特么坑货还能自升级?早不升级晚不升级,偏偏这个时候升级,玩他呢?!
阮青逍肺都要气炸了,血压急速飙高。
但越是这种关头,他就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不管这个逍楚河是哪一世,他现在总归顶着的不是那一世的脸,如此……
攥着发颤的指骨,阮青逍只觉好不容易压下的那股燥热有隐约死灰复燃的迹象,酥酥麻麻的感觉自腰腹窜上。
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若不是现下场面不允许,他特么的就要跳起来骂娘了!
那双长睫扑颤了一下,悬挂在上面的一点水珠顺着面颊滚落,男人指腹贴来,阮青逍强忍着不去躲,抬眼时,眸底铺着一片寒霜似的寒凉。
“阁下怕是认错人了?本尊座下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我这样的?”逍楚河闷笑一声,他将阮青逍逼去池边,撩起他一缕湿透的发在指上轻捻,“师尊倒是说说,我是怎么样的?”
“欺师灭祖?罔顾伦常?还是……”
男人声音微顿,俯身凑近,白茶气息铺天盖地,他血色的眸底有一丝波动转瞬即逝,“大逆不道?混账?畜生?”
“这些词,师尊没有说腻,弟子倒是都听腻了。”
他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握在阮青逍腰间的手却在瞬间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