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鸣鹤站在祭坛中央，明明灭灭的烛火把他的脸映得半明半暗，显得下颌线条尤其冷硬、锋利。事实上，他正在等兽灵之祖苏醒过来。
他眯着眼，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极轻，伴随着不太均匀的呼吸声。
◎旧雨◎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身形轮廓越来越清晰，最后，张承泽定步在楚鸣鹤身前, 恭敬地鞠了一躬, 楚鸣鹤的瞳孔猛缩了一下, 略显惊愕。
“这里非少爷您待的地方，有何事，吩咐我去办就好了。”
楚鸣鹤仍然心魂未定，压了压胸脯，“下次注意不要突然出现。”
“是。”张承泽没有走，反而道：“您先请回吧。”
楚鸣鹤耐心地解释, “张叔, 我找兽灵之祖商量些事情。”
他觉得很奇怪，张承泽是跟了他们家族大半辈子的皇室管家, 家族内部私事从来不询问、不参与，主从界限分明, 这也是能够留在顶级皇室如此之久的原因。可楚鸣鹤却从张承泽强硬的态度里看出一点端倪。
“您为什么这么着急呢？如果是因为夫人的事情, 恕我直言, 还是不要对管比较好。”
“这里是我家的地盘，您管得有点多了。”完美面具终于裂开一道缝, 楚鸣鹤少有的因为仆从的逾矩感到愠怒。可没想到张承泽一个箭步挡在前面, 没有让他过去的意思。
“让开。”楚鸣鹤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满脑子只有周苏郁等他回家的念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承泽举起右手, 竖起三根手指, 顷刻, 身后响起器械摩擦的声音, 数十个禁卫兵一字排开, 在他放下手时，齐刷刷地举起粒子□□，这种高新科技能射出亿万光伏的脉冲炮，接触到人体的刹那，就能洞穿皮肤，烧毁附近的血脉筋骨，生命体在半秒内毙命。
而现在，黑洞洞的枪口毫不留情地对准楚鸣鹤的眉心。
楚鸣鹤愣了一下。
他无法相信跟随楚家三十余年的老管家，他心中最忠诚、最温厚的人，居然会有一天对他竖起枪口。楚鸣鹤咬紧后槽牙，语气森冷，“你要干什么。”
“如果你不反抗，看在多年服侍的份上，我会手下留情的。”余光示意楚鸣鹤放在背后的手，张承泽道：“把刀放下。”
楚鸣鹤当机立断地将军刀扔到地上，举起双手，这是险峻情况下最保险的选择。
“戴上它。”
张承泽扔过来一个智能钢环项圈，楚鸣鹤以退为守，电子锁咔嗒一声，在脖颈间扣紧。
这是防止楚鸣鹤使用精神压制的防护型器具，在拷问间谍、罪犯时使用。因此楚鸣鹤感到被狠狠冒犯了，心脏腾升出不可名状的耻辱。
楚鸣鹤观察张承泽的表情，“绑架勒索的话，楚家不会让你轻易得逞。”
张承泽命令禁卫兵收起枪，反问，“你还记得，有一个叫做张清亮的人吗。”
楚鸣鹤努力在脑海里梭巡这个名字，“‘猎天使’计划的项目主理人？”
“他是我的双胞胎哥哥。”沉默了很久，张承泽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周苏郁曾经轻描淡写地提起过这个名字，张清亮是基地执掌最高决策权的人，在最后人体兵器炼成计划失败后，自己注射了最后一只试剂，继承远古血脉，成了超S级的特殊种，正是四大害之一，蚩尤审判。
见楚鸣鹤露出疑惑的表情，张承泽终于体会了一把身临上位的爽感，仿佛发号恩施，将一切迅速道来。
幼时，张承泽和张清亮居住在尼比鲁附近的一颗毫不起眼的星球上，届时，阿尔法星正在掠夺领土，大肆杀戮，抢夺星际殖民地，在一次与尼比鲁星原始部落之间的征战中，无意殃及了附近无辜星球的人，而张氏兄弟所在的小星球，被炸毁了将近四分之三，家园寥落，从此居无定所。
仇恨的种子在心里根植发芽，他们约定，要不计手段地让阿尔法星付出代价。
张承泽压抑着怒火，“我真想把你们的一切都毁掉，让你们也尝尝失去家园的滋味。”
“你刚才就可以杀了我。”楚鸣鹤看着对方颤抖的嘴唇，张承泽已经快五十岁了，眼珠出现了浑浊之色，“你为什么不动手。”
张承泽没想到楚鸣鹤如此冷静，只见对方弯了弯嘴角，“张叔，你对我，对我们家，还是有感情的吧。”
张承泽阴沉下脸，但楚鸣鹤又确实说得对，他早知道这孩子从小就聪慧过人，“胡说八道。”
“那我换个说法，杀了我，你就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吗？阿尔法星是星际核能中枢，掌握着全星际交通、建设、经济的命脉，你破坏了它，让资源流落，必定引发星际战争，早就有很多星际移民看我们不顺眼了，虎视眈眈了。有更多的星球将陷入残酷战争，无数的孩子和你们当年一样，你难道想看到这样的局面重蹈覆辙吗？”
楚鸣鹤思维缜密，字字珠玑，张承泽却只是冷笑一声，“我不在乎。”
楚鸣鹤心里叹了一口气。
祭坛石柱后面蓦地伸出一条深黑色的触须，紧接着十条，数十条，甚至几百条，直到呈现出一个巨大无比的滔天黑影，浓稠的黑色雾气背后，一双幽然的绿色瞳孔浮现出来。迸发出睥睨天下的气势，盯着楚鸣鹤，仿佛要将他吸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楚鸣鹤也不甘示弱地瞪回他。
张承泽把手行至胸前，深鞠一躬，“参见魁雯大人。”
魁雯蜷起粗壮的触须，将楚鸣鹤卷起来，拿到眼前，仔细端详着，楚鸣鹤就像断了线的玩偶任他摆弄。
“这就是你给我找的新容器？”魁雯慢悠悠地说道：“这小子我看着长大，他什么能耐，我还能不知道？”
楚鸣鹤看着它，突然说：“你别忘了和我们家定下的契约。”
兽灵之祖是整个星际灵兽的力量来源，它不知道从何诞生，从哪里出现，人们注意到时，它已经在这里了。据说，兽灵之祖是上古世纪的统治者，是神明一样的存在。但因为不明原因，力量逐年衰竭，于是他来到星际最高文明的阿尔法星，向皇室寻求庇护。楚氏是中华皇家一族血脉的最高统治者，家族里历代是星际统帅、督查，大法官，或者是楚璟成这样掌管星球最高代理权的大总统。
魁雯在皇家专门为它打造的祭坛里养生休息，作为交换，为皇室提供安全保障和庇护。
魁雯说：“契约？那只是利益交换而已。对于我来说，你们皇室的资源不过如此，已经没办法满足我的需求了。”
它话锋一转，“但你或许可以提供一点利用价值。”
楚鸣鹤觉得自己被包裹在重重迷雾中，为什么张承泽突然反水，魁雯大变脸色，难道他们真的蓄谋已久，以前只是时机未到？
“容器是什么？”
魁雯道：“如你所见，我的脏器、骨骼、身体组织衰败得很快，我需要找一个智慧体，继承我的灵魂和意志。”
楚鸣鹤瞬间读懂了它的意思，“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
魁雯眯起眼，那森绿色的眼珠曳出一抹剃刀般锋利的光。
“他怎么和上一个容器一样，不知好歹。”它声音浑厚粗壮，在空旷的祭坛里震慑力十足。
上一个容器……
“周苏郁，没跟你说过？”魁雯的触须把楚鸣鹤捆得更紧，“你们关系不是特别好么。”
“有什么…好说的。”楚鸣鹤感到呼吸困难，眼前一阵花一阵白。
“违逆我的下场。可惜了，他本来是一个很好很适合的容器。”
楚鸣鹤心弦仿佛被割断，身体挣扎起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周苏郁对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楚鸣鹤只能通过四处搜集的资料碎片拼凑出一副大致的图景。他心脏很疼很疼，懊悔不已，过去的自己没有好好地去了解，对待周苏郁。
他突然好想他，好想再见他一面。
“他和你一样，各方面条件优秀，天赋异禀。可性情实在刚烈，我好言相劝，作为我的容器是多么荣幸、幸福的事。”魁雯的声调徒然降低，目光变得狠戾，“于是，我只能折断他的手脚，搅乱他的内脏，夺取他一部分智识和记忆，反正他是超S级特殊种，恢复能力惊人，玩不坏。”
“玩不坏”三个字令楚鸣鹤大脑发聩，他听见自己无声地嘶吼起来，像逼入绝境的困兽。
“我他妈要把你千刀万剐！”
“吵死了，别叫了！”张承泽捂住左耳，右手朝上空射了一发子弹。
“砰！”
穹顶的碎石块掉下来，古雕像和花坛向地上一摔，被砸碎了，掩盖巨大的灰尘。
楚鸣鹤对魁雯吼，他丧失了最后的理智，“我要杀了你！我要让你也生不如死！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自己珍视的人，就被别人肆意玩弄、发泄、抛弃。怒火冲上了颅顶，皇室血脉爆发，他的精神力居然震碎了抑制器，一股蛮横霸道的气场从身体里冲撞出来，整个空间为之一颤！
魁雯无动于衷，它不理解人类复杂的情感，只觉得麻烦和不可理喻。
“你……”
躲在石柱后面的周苏郁将一切看在眼底。
心急如焚也好，他现在只能干着急，楚鸣鹤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也让他动弹不得，四肢像被无数双手向外撕扯般难受。
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为他已经知晓了楚鸣鹤的心意，这个人原来真的在乎他。
他没有孤身一人。
忽然，就在神志混沌下，一股迥异的力量在血液间涌动。
第72章 谈判
◎周苏郁的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松弛、轻盈，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楚鸣鹤高压的精神脉冲，他不禁想，该不会因为上次的结合，使他们的精神力纠缠交融在◎
好奇怪, 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松弛、轻盈，周苏郁好像已经习惯了楚鸣鹤高压迅猛的精神脉冲，适应得不得了。
他不禁想, 该不会因为上次的结合, 使他们的精神力纠缠交融在一起, 所以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平衡反应。
据说和拥有皇室顶级血脉的强大精神力的人类签订契约，就可以不受精神绝对压制的影响。但……这太奇怪了，他们根本没有正式签订契约，所有的推论都指向那一个可能，令周苏郁心跳加速，脸也热起来。
真可笑, 他如此厚脸皮的人, 居然感受到一丝丝羞耻。
一道白光划破了祭坛里僵持的气氛，楚鸣鹤感到束缚着自己的触须松开了, 一道炫目白光在身后闪过，等楚鸣鹤反应过来, 已经稳妥地落地了。
“你可真麻烦啊。”周苏郁悠哉悠哉地从雪豹形态变回人形, 淡淡地瞥了一眼楚鸣鹤, 指尖绕了绕发尾。
他穿着家里的宽松米白色棉睡衣，细瘦脚腕露在略短一截的裤管外, 一双白皙的脚赤足踩着黑黝黝的地面, 楚鸣鹤心里不合时宜地燥热起来。
怎么也无法平复心情, 该怎么说呢, 震惊、怔忡、欣喜、忧虑…都不足以描述真真切切地看到周苏郁时的感受。
真想马上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周苏郁似乎很平静, 楚鸣鹤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夸张, 从喉咙里硬憋出一句话, “你跟踪我？”
周苏郁勾勾唇角, “是啊。”
“所以，你原谅我了，对吧。”楚鸣鹤一时嘴快，可话说出口，又想收回来，太直白了，一点儿也不像他的作风。
见他恳切乖巧的样子，周苏郁一乐，“你这么想我原谅你吗。”
楚鸣鹤敛容，认真地点点头，“没事就好，你可以变回人形了。”
周苏郁若有所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受到你的精神压制，身体反而突然轻松了，可能是触底反弹。”
周苏郁突然想起来，“他为什么要绑架你？”
楚鸣鹤沉声道：“他要我做魁雯的容器。”
周苏郁抬手的动作凝固住，瞳孔狠狠压缩一下。
接着用颤音笑着问：“喂，你开玩笑吧。”
楚鸣鹤温柔地用手拿掉周苏郁衣服上的灰尘，面色沉静，“魁雯说灵魂容器，他们曾经也拿你做过实验。”
周苏郁猛地倾身攥住楚鸣鹤的袖口，手指微颤，“他们还跟你说了什么？你不应该知道这些！”
魁雯一直在寻找它灵魂宿主，“天使猎人”计划的最终目的就是选拔出最优实验体，他们抗压有韧性，智力超群体力出众，各方面拔得头筹是上帝基因的宠儿。这样才有资格承载兽灵之祖的滔天灵力。
魁雯是宇宙光能中子星的名字，人类将这个象征力量的代号给予了从遥远光年突然降临银河系的高纬生物。
周苏郁声音仿佛结冰，“成为容器之后你的灵魂就完全被魁雯吞噬，身体也会发生异变，你的存在会被因果律彻底抹除，你从此就变成一个人人敬畏人人恐惧永恒徘徊在宇宙至深至暗处的怪物！”
周苏郁本来是容器候选人之一，但因为个性嚣张叛逆，毫无道德底线，动作手段低劣，因此在魁雯有限的试探中被剔除名单。
楚鸣鹤文明有礼，血统高贵，被盯上理所应当。
可他怎么偏偏没算到这一步，张承泽和魁雯是心怀鬼胎之徒，还一只潜伏在楚鸣鹤身边！
周苏郁向后退脚步趔趄，他头昏眼花，心跳剧烈加速，一只手在身后扶住他的腰。
没想到周苏郁情绪如此激烈，楚鸣鹤脸色苍白，“我送你回去。”
话音未落，对面响起地面震颤的声音。
楚鸣鹤抬手挡在周苏郁身前，眼角远远一瞥，只见张承泽带着禁卫兵站在魁雯两侧，双目愤恨地瞪视楚鸣鹤，身后兽灵之祖从深渊伸展出半个身子，断掉的触须抽动着，紫黑色的血滴滴答答淌下来，汇成一条地狱冥河。
身体虚弱的周苏郁一手勾住楚鸣鹤的脖子，低声道，“不好，他们要攻过来了，我们赶紧走。”
楚鸣鹤点头，抓起周苏郁的手腕，“好。”
两个人朝出口飞奔，魁雯岂能咽下这口恶气地放过他们，触须竟然迸发几百米的长度，贴着地朝他们飞过来，空气中响起嗖嗖的尖锐声音，仿佛利刃破空而出，饕餮凶兽露出了獠牙，仿佛是无声的命令，张承泽和禁卫军不顾祭坛崩塌的风险，嘭嘭嘭——朝上空虚发子弹，然后猛追了过来！
楚鸣鹤只管埋头向前冲，“真疯了！”
周苏郁嘲弄地笑了一下，突然反手握住楚鸣鹤的手腕，然后紧紧扣紧掌心，十指交握。
汹涌偾张的血液，咚咚雷响的心跳，以前的感受和回忆，一股脑地传导过来，周苏郁克制住兴奋和紧张的心情，微颔上眼，身体逐渐轻盈飘逸起来。
变成灵兽形态的周苏郁将楚鸣鹤朝背上一甩，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地狱牢笼。
祭坛塌陷了一大半，楚鸣鹤给楚烨打电话过去，对方狠狠数落了一通，然后派出皇家后勤部队过来。
“你给我好好待在那里，哪儿也不许去，等我过来。”楚烨语气凶狠。
周苏郁转头看向他，汗水凝在下巴尖上，缓而轻地落下来，“36秒。”
楚鸣鹤没反应过来，手指按错了键，居然将楚烨的电话挂了。
楚烨暴躁狂怒的声音顷刻消失在耳边。
“什么？”
“第一次我们见面，灵兽形态只能维持25秒。你还把我堵在公厕，说25秒够了，一定可以让我们赢。”周苏郁无意识地撩了下后颈的头发，深吸一口气。
瞥到后颈上的伤口，楚鸣鹤才想起来，尴尬地笑了下，“我怎么不记得。”
“你知不知道，当时你的语气就像个硬说自己持久结果7秒不到的渣男。”
楚鸣鹤忽略周苏郁的嘲讽，坦然道：“但最后我们还是拿了奖。”
“鼓励奖。”
“……”
“旧事别提了。”肾上腺素散去，楚鸣鹤不得不回到现实。很多严重的问题亟待解决，周苏郁的身体状况，四大害二阶进化的黑幕，真正的执棋手仍未浮出水面，也许那一双双肃杀的眼睛正在暗处狠狠盯着他们，将他们撕得粉碎。那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仅仅是找一个“容器”这么简单吗？
正在这时。
一辆加长林肯悄无声息地在身后极速刹车，司机老吴猛打方向盘，一张阴沉面容出现在灰尘遍布的后视镜中，推开没停稳的车跨步而下。
正是楚烨。
楚烨看到楚鸣鹤和周苏郁站在一起，怒气冲冲地走到他们的背后，将楚鸣鹤的手从周苏郁肩上掰开，“跟我走。”
俩人皆愣，楚烨大力地揉按太阳穴，那里崩起数条青筋，“这里交给后勤部收拾，你们跟我去灵兽研究所总部。”
手背刮红一大片，楚烨是真生气了。
黑色加长商务车就停在对面公路的闸口，楚烨一人一脚踹上车，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脸色苍白又冷峻，楚鸣鹤心里沉了沉。副驾驶的周苏郁更是神经紧绷，他几乎被楚烨绑到副驾驶座位上，猫科动物浑身炸毛，手握成拳，交叠着放到大腿上，虎口被自己掐青了。
楚烨好歹比俩人大一轮，手腕强硬经验丰富，包括司机在内，谁都不敢违忤他。明明车里很宽敞，却逼仄得喘不过气来。
楚烨将重要的事情说了一遍，“张承泽不是单人行动，他从属一个名叫‘麟火’的地下秘密武装组织，他们行踪诡秘，目的不明，成员成分十分复杂，内网调查过，四分之三以上都是曾经受到阿尔法星战争迫害的普通民众。”
楚鸣鹤握紧拳头，感到无可奈何。往事不可追，他只知道，要担起皇室成员的责任，这件事要纠察到底。
“他们自愿接受人体改造，不计手段。结果你们也看见了，‘泰坦引擎’的二阶进化，很可能跟他们有很大关系。而且他们最终目的……”
忽然，被楚鸣鹤打断，“摧毁阿尔法星中枢，还有最高统治者，就是我们皇室。”
皇室作为凝聚国家力量的象征，还下放了军事、政治、经济等许多权力给家族成员，是阿尔法星的核心命脉，皇室通常由家族统治，尤其是作为上古纯血王朝后代的楚氏。
楚烨对弟弟的打断很不满，尤其在重要事情讲话上，但他只皱了一下眉，“没错。”
周苏郁像个局外人般拘束，事实上，也是他任性非为，要闯进一个完全不输于他的世界。周苏郁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光线和楼房残影，瞄了一眼后视镜，楚鸣鹤的脸色非常凝肃，周围散发着寒凉冷气，简直凝成了冰冻雕塑。
周苏郁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车子开向研究所地库，引擎熄灭，楚烨叫楚鸣鹤先上去，没准周苏郁立即下车，“我有话和你说。”
楚鸣鹤在车窗外投向一个询问的眼神，周苏郁摆摆手，然后转头面向楚烨，心里有些打鼓，“说吧。”
对方打开前置扶手箱，将一份拟签合同给他，“虚拟器官移植，对你有好处，看完签字吧。”
楚烨说得太过于凝练，以至于周苏郁反应了好一番。他快速翻阅着，这是手术同意书，后面有免责声明和其他的一些零碎的合同。
因为周苏郁和魁雯签订契约中，以自己身体、寿命为代价，换取了强大的兽灵之力，所以他的体力精力折损得非常厉害，这就是反噬效应。但“虚拟器官“是阿尔法星研究出来的一种特殊人体芯片，能够代替身体系统活动和血液调配，能够让病人恢复到以前80%的机能状态，是皇室顶级医疗机构开发出来的新产品，而且手术几乎微创，只用将芯片植入左心室就可以了。
合同上写道，配置VIP病房，每天两个护工轮陪，窗户是防弹玻璃，非皇室内部人员禁止出入，他不用担心任何意外。
因为采取的是高精尖医疗科技，几乎没有后遗症和并发症，可周苏郁还是犹豫了。
“你在愣什么。”楚烨的声音把他拖回现实，语气不耐烦了。
“筹码是什么。”
“嗯？”
“等价交换的筹码。”
周苏郁可以说非常清醒，过往惨痛的教训告诉他交换成立的条件，建立在双方都有利用价值的基础上。
完全掌局者楚烨凝视他的紫色眼睛，“你的资料我清楚，我们长话短说，你费尽心思傍上我们家，就是为了你弟弟。我可以将他安插到研究所的生态实验基地，那里有大量和他相似境遇的特殊种，可以安心生活下去，不必再躲避通缉。同时，我也会给你阿尔法星合法居住证明。”
手指蜷曲一下，捏紧了纸张的边角，周苏郁从楚烨的眼底看到了一丝锋利的寒光。
“但你现在有能力为他善后了，就别纠缠楚鸣鹤了。我们会派特级守卫兵保护你的人身安全。这也是为你好，如果你再和我们家族产生任何关系，加上你特殊的身份，迟早会变成敌军要挟我们的砝码。”
“但……”
楚烨的音量再次下沉三个度，“只要一牵扯到你，楚鸣鹤那小子就头脑发昏，做出的决定一件比一件愚蠢。你是个明白人，很聪明，很坚毅，也很清醒，我也是看中这最后一点，才暂时把你留着。”
周苏郁咬紧下唇，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难受和不堪，甚至比基地里经受过的非人待遇还要揪心闷痛。
“抱歉，我作为他的兄长，要将他拉回正确的轨道上。”楚烨瞟一眼腕表，从厚厚一沓合同里抽出最后一页，放到周苏郁大腿上，手指戏谑地敲了敲，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离婚协议书，一道儿签了吧。”
“我和楚鸣鹤商量一下再说。”
天知道周苏郁怎么从喉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看着合同上的小楷，只觉得像无数狂暴飞舞的蚊虫轰炸过来，令他的每一根骨头都在颤抖叫嚣。
见周苏郁脸上冒着虚汗, 唇色苍白无比, 楚烨以为他身体又出问题了, 毕竟和兽灵之祖签订契约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楚烨想起了研究所总部的秘密实验基地。
沾满血腥和灰尘污垢的电子铁笼，老虎钳、手术刀、高能反应堆，永远回荡不绝的凄厉惨叫，隔壁就是手术室，红色手术灯闪烁不停，担架上挤满了因为签订契约被反噬的特殊种, 他们曾经风光无限, 美丽英俊，可等时间一到, 就变成一堆僵硬腐烂的肉块。
楚烨眼底闪烁意味不明的目光。
周苏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要图谋不轨？”
楚烨轻轻一哂，根本没把周苏郁放在眼里, “
“我叫李叔先送你回去。”李叔是楚烨的专属司机, 正站在一米外背身等候。
刚要摇下车窗, 被周苏郁制止了。
“我没事儿。”
楚烨狐疑地打量着他，叹一口气, “你拿着回去再仔细看一遍, 没什么问题就签了, 审批手续需要时间, 很麻烦。”
画外音就是不要给楚家添麻烦, 周苏郁垂下眼睑, 手里还握着楚烨给的签字笔, 笔套被掌心的冷汗沁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