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轩转头看向窗外，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在漆黑夜空的深处，鬼城的尽头，矗立着一座永远笼罩在黑雾中的森林。系统为它赋名黑暗之森。那是里世界最为恐怖的地方，对S级以下的任务者来说堪称禁区。
原来自己和小怪物住在同一个世界，还离得这么近。梅雨轩微微勾唇，心情颇好。
两粒草籽从他指缝滑下，落入尘土。
天色暗了又亮，一整晚悄然过去，邱诺还在痛苦中挣扎。他喉咙已经喊破，再也发不出声音，眸光涣散，呆呆傻傻，却始终不曾让自己陷入昏迷。
他怂归怂，韧劲却一点不差。
梅雨轩把消音喇叭收回道具箱，在群里发语音：“小蛇，你在干什么？”
“我在~战斗~~”甜甜的小奶音响起。
黑暗之森的阴气沼泽里，一条粉红小蛇挥舞柳条，击打一只只残魂。残魂凭空出现，凭空消失，瞬息而来又瞬息而去，发出刺耳的尖啸。
但无论它们多么神出鬼没，小蛇总能第一时间挥出柳条，将它们打成一团黑雾。
这场战斗为的只是锻炼自己的反应力和速度。小蛇牢牢记着老大的话——战斗是力量与策略相互结合的艺术，不是一味蛮干。
它以前就只知道一味蛮干。
梅雨轩猛地站起，大步走向门口：“你在跟谁战斗？”
“战斗~结束~~~~”小奶音得意地哼哼：“我~~牛逼~~~”
握住门把的手松开，梅雨轩化去脸上的冷厉之色，微微扬起唇角。
“嗯，你很厉害。”
“老大~~你来玩~~~~”小蛇发出邀请。
“有机会我就来。”
小蛇挺起圆圆的肚子，语气傲然：“我罩你~~~”
梅雨轩揉揉高挺的鼻骨，低语，“谢谢。”
“我是，小霸王~~~”霸气侧漏的小奶音一字一句宣告自己在黑暗之森的地位。
梅雨轩坐回行李箱，看着手机，笑得无声无息。
“你是吹牛怪。”他颇有闲心地逗弄着对面的小家伙。
“我是通天怪~~~”
小脑瓜真聪明，小词儿一套套的。梅雨轩扶着额头笑容愉悦。
十多分钟后，小蛇说它饿了，要去打猎，这场逗趣才结束。梅雨轩收起手机，看向浑身沾满黑血的邱诺，一股恶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熏得人眼睛刺痛。
“老大，我好了。”邱诺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做了一个口型。他嗓子已经喊破。
“你看看自己的属性面板。”梅雨轩走向角落，拖出一个金属质地的行李箱。打开箱盖后，里面是压得密密实实的一大块雪，纯白的颜色已经变灰，散发出汩汩寒气。
这些雪就是为此刻准备的。
“把雪攒成球搓身体，搓到发热为止。换一套衣服，吃点东西睡一觉，这几天养足精神，准备打下一个副本。”梅雨轩捏了一个雪球。
邱诺收起手机，用口型说道：“老大，我D级了。”
所有新人都是F级，只有他完成了两级跳。
“嗯。”梅雨轩淡淡应了一声，把雪球递过去。
“我觉醒的超凡能力是绝对平衡。”邱诺转过手机，让队长自己看。
梅雨轩微微一愣，感觉有些意外。
“很好，这是一个非常罕见的能力。你很快就会发现它的好处。行了，洗澡吧。”
邱诺闻闻自己咯吱窝，立刻发出一声干呕，然后飞快接过雪球用力搓身体。
污血，泥垢，黏液迅速把灰白色的雪球染黑。邱诺拖着箱子钻进浴室，一边打哆嗦一边洗了一个透心凉的澡，出来后皮肤红彤彤的，散发出热腾腾的雾气。
“老大，我超级舒服。”他哑掉的嗓子也恢复了一点。
“好好休息。”梅雨轩语气冷淡地嘱咐一句，转身朝门口走去。
邱诺忽然问道：“老大，我们离开之后，那个副本会怎样？”
梅雨轩脚步顿住，没有回头，语气平静：“有了成功的试验品，曙光机构不会停止他们的研究。新的怪物出现，不断变异，不断分裂，不断复活，直到满世界都是他们的身影。或许下一次我们再进去，那就是一个末日世界。”
这个可怕的构想让邱诺愣在原地，身体被一股股寒意侵染。
“里世界，副本世界，所有的世界都在恶化。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久一点。”
梅雨轩推开门，慢慢走出去，背影孤寂却又坚毅。
三天后，与邱诺一起来的新人纷纷被漩涡卷走。
邱诺待在屋子里，捧着手机，静静凝视着聊天群里的头像。
据说灰色头像代表这个人已经死了，红色边框代表这个人在打副本，绿色边框代表这个人在里世界休假。还未开始打第一个副本的时候，群里就已经有五个人的头像变灰，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邱诺紧张地等待了三分钟。
红色边框的头像排列得很整齐，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注视着屏幕外的人。三分钟过后，红色边框消失，一层层灰雾将一个个头像覆盖。群里几十个新人竟然全部葬身于副本。
无人存活！无人幸免！无人归来！
死了！全死了！
邱诺默默捂住心脏，史无前例的恐惧感撞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绞痛。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幸运E，而是幸运儿。自己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七天休假已经结束, 邱诺拿出手机走到窗边，等待副本开启。
这里是幸福小区最豪华的一栋楼。该楼总共四十四层，其中的第四十三层被科学家改造成一个巨大的实验室, 用玻璃墙做了隔断, 十分通透。
很多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在里面走动, 忙忙碌碌做着实验。
这么多仪器，这么多电脑, 这么巨大的发电机、抽水机、过滤机，也不知道科学家是怎么从副本世界中带出来的。
在这个诡异又恐怖的世界，一个人的财力往往体现一个人的实力。邱诺环顾四周, 摇头咋舌, 暗暗感叹科学家超凡的实力。
“还有五分钟, 你准备准备。”说曹操曹操就到。科学家拿着一份实验报告走进办公室, 语气慵懒。
邱诺连忙举起手机，看了看计时器。
计时面板分分秒秒跳动着，速度似慢实快。
1:55, 1:56，1:57……
等到1:59的最后一秒结束，邱诺必须立刻扫描天空, 这样才能做到与科学家同步。据说同一时间扫描副本，并且已经组队的人, 进入同一个副本的概率高达99%。
邱诺已经和科学家组队了。他也是才知道，一个人可以加入很多队伍, 但当了队长就只能有一个队。
这不是诱惑别人当二五仔吗？系统真他妈阴险！已经成为二五仔的邱诺暗自腹诽一句。
“老大, 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去啊？”
邱诺转过身, 看向坐在沙发里的梅雨轩。他穿着一条牛仔裤, 一件夹克衫, 头发剪得很短，五官深邃立体，容貌英气不凡，双眸晦暗莫测，眺望着黑暗之森的方向。
“我有事，这次就不去了。”
“哦。”邱诺很失望。他跟科学家不熟，也不了解对方的性格和行事作风，感觉很忐忑。
“欸，不对！七天一个副本，这是系统的强制规定，为什么你可以不去？”他终于反应过来，好奇追问。
科学家脱掉白大褂，穿上西装外套，对着镜子认真细致地打领带，语气里透着一点随性：“属性面板里的场次点你看见了吗？打完一个副本就会获得一个场次点。支付200个场次点就能激活请假功能。请一次假，扣7个场次点。”
“卧槽，竟然还有这个功能，系统也不算是毫无人性。”
邱诺连忙打开属性面板查看。他获得了1个场次点，请假功能还是灰色，无法使用。
支付200个场次点才能激活这玩意儿，那队长到底打过多少副本？他以前是不是无缝衔接进的副本？他可真拼命啊！整天在阎罗殿里进进出出，面对无数妖魔鬼怪，想想都可怕！
这些巨佬果然都不是吃素的。里世界最为残酷也最为公平的地方就在于此。想活得更好，想站在高处，就要拿命去博！
邱诺看着手机，满心都是钦佩和唏嘘。
“系统人性？”科学家低声笑了，从镜子里看向邱诺，幽幽说道：“请一次假的后果是下次扫描，系统必然把你投入五星以上的副本。能不能活着回来是未知数。得到什么必须付出什么，这是系统的法则。”
邱诺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恐惧。
看来请假功能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请完一次假就被系统嘎掉的可能性太高了。妈的，资本家都没这么狠！
“时间到了，进去吧。”科学家拿出手机。
邱诺也连忙打开摄像头，问道：“你没有别的队员要一起去吗？只有我们两个？”
“不用了，我一个人足够。”慵懒随性的笑声消失在忽然出现的漩涡里。
邱诺也随之消失。
梅雨轩站起身，推开门，慢慢走出这栋楼。他要去一趟黑暗之森，探望一下自家小孩。
“叮咚，您关注的人已进入副本，请问是否跟随？”冰冷的机械音忽然响起。
在森林里闲逛的小蛇掏出手机看了看。正好一条森蚺从它身边路过，冰冷的鳞片蹭到它圆胖的尾巴。它目露凶光，立刻扑上去狠狠扇了对方一巴掌。
“莫挨~老子~”
森蚺咻地一声钻入草丛。
小蛇这才看向手机屏幕，那上面是一张偷拍的背影照，邱诺穿着羽绒服站在雪地里，手中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刀，脚下是一堆尸块。
照片下方浮出两个选项：红色的否，绿色的是。
小蛇没有马上选择，打开图库看了看别的照片。
祁阳、陈佳佳、小熊、三个男队员。所有人的背影都被它偷偷摸摸拍摄下来，这样它就可以去很多地方玩耍。
“老大~没去~~”小蛇有些失望，摸摸咕咕叫的肚子，这才选择绿色的是。
漩涡凭空出现，将它吞噬。
“呕~~~~~”
船舷边，一个头发蓬乱，身材颀长的男生趴伏在栏杆上，对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喷射胆汁。
“小诺，你好点没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走过来，轻轻拍打男生的背。
“好，好多了。呕~~~~~”邱诺双腿一软，跪倒在甲板上。
他进入副本后就开始晕船，足足吐了五六个小时，人都虚脱了。
“你在这里待着别动，我去给你拿瓶水。”女孩担忧地嘱咐一句，飞快跑回船舱。
邱诺有气无力地道了一声谢，擦掉眼角的泪，看向无垠大海。碧蓝的天空盘旋着一群洁白的海鸥，海面上翻着层层波浪，发出壮阔的涛声，海风迎面吹拂，带来清醒水汽。
这是一个彩色的世界，一切都很祥和，一切都很美丽。
来到这样一个世界，邱诺的心情却无比沉重。副本世界的恐怖之处他早已经领教过。美好的表象下或许是炼狱。
“马上就要到港了，请大家做好下船的准备。”广播里传来大副的声音。
邱诺擦擦嘴角，踉踉跄跄走下旋梯，去往船的最底层。推开窄小的门，进入逼仄的舱房，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那是许久不洗澡，不洗脚，臭袜子发酵才能酝酿的气味。
邱诺连忙捂住口鼻，忍不住干呕。
与他住在一起的水手狠狠瞪他一眼，“小白脸装什么！老子就不信你拉的屎不臭！”
“要不我现在拉一坨让你闻闻？”邱诺直视对方。
水手站起来，鼓了鼓壮硕的胸肌，高大身躯压迫过来。
邱诺冷冷一笑，全然不惧。服用过基因优化药剂，他的身体素质已达到人类的极限。奥运冠军能举多重，他就能举多重。奥运冠军能跑多快，他就能跑多快。总之他已经站在人类的巅峰，还怕一个小小的水手？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催促水手：“快去甲板整理缆绳！轮到你值班了！”
水手咬咬牙，怒气冲冲地瞪邱诺一眼，这才不甘不愿地离开。
“你给老子等着！”
“你也给老子等着！”
两人各自放了一句狠话，像两个幼稚的小学鸡。
舱门自动合拢，锁头卡住。邱诺这才从行李箱中翻出各种证件，再次查看一遍。身份证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照片，只是出生日期根据副本世界的时间做了改动，今年二十四岁。
然后是本科毕业证、硕士毕业证、博士毕业证，证书上的学校没听说过，邱诺用手机查了查，发现竟然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一所大学，堪比牛津、哈佛、剑桥。
进入副本后，手机会自动连入该世界的网络，也具备了各种娱乐功能，看上去跟正常手机一样。
邱诺收起毕业证，感叹道：“没想到我在这个世界竟然是超级学神，莫名有点酸爽！”
最后是一张工作证，上面贴着邱诺本人的照片，写着工号和职位。
“牛逼，竟然是个科研工作者，负责基因筛选和编辑。”邱诺挠挠脑袋，呢喃道：“基因筛选和编辑是什么玩意儿？我一个学油画的，我懂个屁。”
他有些担心，怕自己露馅。
通过研究这些资料和证件，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刚毕业的高材生，正准备入职一家叫做“明日科技”的公司，担任基因工程部的工程师，每月工资8万，配房配车，工作地点在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岛。
除了生活比较枯燥，邱诺找不出任何不如意的地方。要是在现实世界他也能找到这么一份待遇丰厚的工作，他爸妈一定带他回老家给祖宗们上高香。
“集合了，集合了，船已经靠岸了！”舱房外有人大声喊话。
邱诺连忙敛去担忧的表情，带上行李箱推门出去。
与此同时，在船舱底部的养殖区，一个年轻男孩用偷来的身份卡刷开密码锁，偷偷摸摸走进去。看见一个个巨大的玻璃水箱，他露出惊骇的表情。
水箱里游来游去的不是鱼，而是一只只怪物。
一颗光秃秃的人头长着八条章鱼腿，在水中浮沉，双眼紧闭。一条鲨鱼狠狠撞击水箱，内脏竟然长在体外。一条海蛇长着三个脑袋，互相撕咬。一条数米长的蠕虫在箱底的海沙上爬行，半透明的皮肤不断变幻斑斓色彩，像一条霓虹灯带。
年轻男孩僵硬地站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上前，脸庞贴着玻璃水箱，仔细观察这些怪物。
忽然，长着章鱼腿的人头猛地睁开眼，浑浊瞳孔里恶意四射，幽怨阴毒。
与这双仿佛来自深渊的眼睛猝不及防地对视，男孩吓得倒抽一口气，脚步连连后退，撞上对面的一个巨大水箱。在这个水箱里，一只巨型章鱼的触手已经从顶部探出，悬在空中，触手上长满小而圆的吸盘，吸盘里密密麻麻长着利齿。
男孩的后背刚贴上水箱，触手就猛地窜下来，死死绞住对方脆弱的脖颈。
男孩被拖上水箱顶部，双腿在空中踢蹬，双手用力抓挠触手，眼睛翻白，脸色涨紫，涕泪横流。
不知过了多久，一具冰冷的尸体落在地上。巨型章鱼收回触手，缓缓在水中游动。对面水箱内，一颗光秃秃的人头睁着灰白浑浊的眼睛，诡笑着欣赏这一幕。
鲨鱼还在撞击水箱，发出砰砰巨响。
人头回头看了看，然后游过去，张开满是利齿的血盆大口，贪婪地啃食鲨鱼裸露在外的内脏。
鲜血迅速染红水箱，嗅到血腥味，各种各样的怪物从角落里窜出来，追逐蚕食着那条鲨鱼。
片刻后，血水渐渐散去，鲨鱼沉到底部，肚子朝上翻，内脏已被吃光，半截惨白的肠子在水中飘飘荡荡。
然而数分钟后，这条已经死去的鲨鱼猛地一颤，复活过来，一团粉红色肉芽在它肚皮上生长，迅速分化为心脏、肝脏、胃部等器官。它开始游动，躲避所有怪物，用脑袋狠狠撞击玻璃箱。
它是一条不死的怪物，也是别的怪物的食物。它存在的意义是承受永无止境的痛苦。
那颗人头又飘飘忽忽地游过来，浑浊双瞳注视鲨鱼，放射出凶狠贪婪的光。
砰砰砰的撞击声在阴暗腥臭的养殖区内回荡，气氛恐怖而又压抑。
忽然，一条粉红色的小蛇从某个漆黑角落钻出来，飞快爬向男孩的尸体。
“要藏好~~~”它念念叨叨，声音软糯：“老大说~不能被~别人发现~~~”
尸体尚有余温，脖子上一圈勒痕，眼耳口鼻渗出鲜血，死相有些恐怖。小蛇动作极快地钻进耳朵，侵占这颗大脑。一瞬间，各种知识，各种技能，各种生活片段像装在罐子里的玻璃珠，忽然打破，凌乱地四处弹射。
尸体猛地坐起，表情呆滞，目光涣散。他正在捕捉那些玻璃珠，短时间内不能对外界做出反应。灰色珠子充满负能量，要扔掉。黑色珠子全是可怕的回忆，统统碾碎。五彩斑斓的珠子很是美好，必须一个个吃掉。
男孩舔舔嘴唇，绽开一抹沉溺其中的微笑。数分钟后，他僵硬地爬起，渐渐聚光的眼眸看向对面的水箱。
那条鲨鱼还在撞墙，小小的一双眼睛充满巨大的惊恐和绝望。一颗人头漂浮在它身边，阴毒的目光贪婪地盯着它重新生长的内脏。
男孩慢慢走上前，白嫩的手掌隔着玻璃抚摸这条鲨鱼。它在渴求死亡。原来对某些生物来说，死亡也是一种执念。
人头漂浮过来，恶狠狠地瞪视男孩。
男孩歪歪头，眨眨眼，慢吞吞地说道：“你敢，瞪我~”
他转身离开，走向养殖区深处。
人头裂开嘴，露出挂满碎肉的锋利牙齿，阴毒一笑。
片刻后，男孩穿着一件明黄色的绝缘服，扛着一架人字梯，慢吞吞地走回来。他手中还握着一根扯断的电线，电线顶端滋滋作响，闪着火光。
人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还在咧齿诡笑。
“杀，了，你~”男孩用电线指着人头，一字一句冷声说道。
人头摇摇晃晃，浮浮沉沉，眸光愈加狠毒。它似乎厌倦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视，游到鲨鱼下腹，扎进内脏中，狼吞虎咽地进食。
鲨鱼更加凶猛地撞击玻璃水箱，尾巴狂甩，掀起急流。人头咬得死紧，像一只无法摆脱的蜱虫。鲜血在水中扩散，把一切染得腥红，怪物们在躁动，发出各种尖锐的叫声。
阴暗的养殖区俨然是一个魔窟。
男孩架好梯子，爬到水箱顶端，把电线扔进去。
水里冒出许多气泡，火光闪烁，发出噼啪声响。头顶的灯，水箱里的灯，墙角下的灯，指示灯，全在一瞬间熄灭，养殖区被深不见底的黑暗吞没。
“死了~”干净清透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满满当当的得意。然后是搬梯子的哐当声和脱绝缘服的淅索声。
水箱里的撞击声、尖叫声、游动声、咀嚼声，全部消失。死亡的气息变成一个个小水泡，悄然沉浮。
开门的吱嘎声传来，一道冷冰冰的机械音缓慢播报：【主线任务一，活着离开明日之岛，已发布，完成度0%。主线任务二，杀死人鱼女王，已发布，完成度0%。支线任务一，成功扮演自己的角色，顺利入职明日科技，已发布，完成度0%。】
男孩慢吞吞地走出去，全然不在乎所谓的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
“玩耍，打猎，找邱诺~”他轻声念叨，目标十分明确。
邱诺听见脑子里的播报，头皮有些发麻。
又是不限时任务，又是双主线，怎么这么倒霉！不对，我本来就倒霉！主线任务很难，可以先放一放，支线任务是什么来着？角色扮演？
系统分给我的角色是一个超级学神，二十四岁就拿到博士学位，基因工程师……想到这里，邱诺张开嘴，慢慢吐出一缕魂魄。
要命了！让他一个学渣去扮演学神，他能完成任务才怪！
如果任务失败，会有惩罚吗？惩罚会不会死人？
邱诺嘴巴一闭，冷汗滚滚滑落。他连忙抬头看向四周，企图找出科学家的身影。明明是一起进的副本，那人却始终没出现，发信息也不回。
不，不是不回，而是根本就发不出信息。聊天框里一个个红色感叹号，全都是发送失败的提示。
难道科学家进了别的副本？那我岂不是要单打独斗？邱诺越想越心慌。
舱房里陆陆续续走出很多年轻人，大多数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皮肤白皙，一看就是科研工作者。这里面肯定有任务者，但邱诺一个都不认识，也不敢去寻找。
甲板上不知何时出现很多穿迷彩服的壮汉，一个个面庞冷硬，气质凶煞，锐利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试图寻找神色有异的目标。
角色扮演已经开始了。邱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顺着人流排队走下甲板，来到港口。
几辆大巴车已停靠在岸边，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身后是一群全副武装的私人军队。
年轻的科研人员们站在一起，神情都有些紧张。邱诺往前挤，好奇的目光左看右看，兴致勃勃地与周围人攀谈。他本来想往后躲，却又忽然意识到，这样做只会暴露自己的心虚。
当个显眼包或许是更好的策略。
邱诺挤开几个年轻人，站在最前面，盯着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看看他身后的一群壮汉，咂咂舌。
中年男人冰冷的目光径直略过他，看向躲在后排的那些人，神色莫测。
“严博士来了。”大副匆匆跑下长梯，来到中年男人身边。
众人抬头朝船上看去。
邱诺眸光微闪，高悬的心缓缓落地。只见科学家在船长毕恭毕敬的邀请下不紧不慢地走下梯子。海风吹乱他的发，却吹不散他身上的矜贵傲气，浓郁的木质香气霸道蔓延，压制了无处不在的海腥味。
众人精神一振，看着科学家的目光或带上敬畏，或隐现爱慕。
“严博士，久仰大名！”中年男人迎上前，远远伸出手。
科学家极为敷衍地与对方握手，态度倨傲。
“这批人就是公司为您组建的团队。您可以考校考校他们，合格的入职，不合格的让船长马上带走。岛内处处都是机密，我就不带他们回去了。”中年男人指着邱诺等人说道。
这就是现场面试，想躲都躲不了，更没法作弊！一个学渣混在一群学霸里面，分分钟显出原形！
妈的，原来角色扮演这么难！好在面试的人是科学家，他应该会帮我吧？邱诺握紧行李箱的拉杆，手掌心全是冷汗。
“严博士，这是团队资料，您看看。”中年男人把一块平板电脑递过去。
科学家冷淡地应了一声，指尖划开一份份档案，慵懒眸光比照着名字和头像，一一扫视人群。
众人僵硬站立，表情越显紧张。
邱诺在心里念叨：别慌别慌，这可是大名鼎鼎的科学家，他一定能罩住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