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邱诺乐呵呵地说道：“只有我们这种菜鸡才住单间毛坯房, B级以上的任务者都住大平层。你看对面那栋楼，那就是高级任务者的聚居地，楼层越往上, 居住者的等级就越高。”
臣晨看向窗外, 对面不远处有一栋豪华大楼, 一扇扇落地窗组合成一整块巨大的玻璃墙, 即使在灰雾重重的环境里也闪烁着璀璨光芒。
这个世界是颓败的，阴暗的，扭曲的, 那栋大楼却像一座光辉的塔。
臣晨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升起一股野望。类似于那座光辉之塔的建筑物才是属于他的地方。总有一天，他会爬上去。
心中思绪翻涌, 臣晨面上却依旧带着忧郁的笑容，略显小心地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住到那上面去？”
“暂时不敢想。”邱诺老实摇头。
云子石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微妙。简单几句对话他已经看出来, 这个臣晨与邱诺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邱诺得过且过, 为人厚道, 性格跳脱。臣晨却是一个城府极深, 野心勃勃, 进取心和攻击性都非常强的家伙，如果给他足够的机遇，他必然会飞快往上爬。
他的温和，仁善，懦弱，都是一种伪装。剥开这层柔软的皮，他骨子里其实也是一只野兽。
但他虽然是这样一个双面人，却也并不阴险，反倒有种不屑于耍鬼祟伎俩的傲气。这也是云子石没有劝说邱诺远离此人的原因。搅屎棍若连基本的看人眼光都没有，那他也搅不起什么风浪。
“你想住那上面？”云子石放下螺丝刀，玩味一笑。
臣晨定定看他一眼，毫不避讳，“想。人往高处走。”
“好一个人往高处走。哈哈哈，兄弟，你先保住命再说吧。”云子石不轻不重地刺一句，这才打开门锁上的监控屏幕，冲邱诺说道：“你看看视频清不清晰。”
“你让开。”邱诺朝左边摆手。
云子石退让到左边。
门锁上的小屏幕正在播放门外的监控画面，一名任务者走过，咳嗽两声，冲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邱诺横眉怒目：“这人是谁啊！这么没素质！”
“门锁拍到的画面可以传输到你的手机上，你截屏找人去查。查出这人身份，兄弟我去他家门口泼大粪。”云子石回到客厅，坐下吃花生米。
邱诺：“……有你是我的福气。”
“那可不！除了我，哪个兄弟肯为你掏大粪。”云子石哈哈一乐。
“这不是你老本行吗？”邱诺打趣道。
云子石放下花生米，扑到邱诺身上，邱诺立刻敞开怀抱应战。两人一边打一边骂娘，骂完又开始乐呵，像两个傻子。
臣晨操控轮椅退出战圈，听着他们毫无营养还颇为粗俗的对话，心中竟然生出许多平和踏实的感觉。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人性扭曲，世情畸变的世界，能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加入这个团队。
“别打了，门外有人。”他笑着提醒。
“谁？”邱诺踹开云子石，看向监控画面，然后整个人愣住。
“他怎么来了？”云子石大感惊讶。
只见小小的一块屏幕上出现一个大大的脑袋，卷毛柔软细滑，黑眼珠滴溜溜乱转，小嘴抿着，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是隔壁那个小男孩。
他伸出手，敲敲房门。
邱诺立刻朝门口走去，心中有点小兴奋。然而下一瞬，他就傻眼了。
那小男孩敲完门立刻跑开，消失在屏幕里。
邱诺拉开门，果然什么都没看见。他回过头，满脸失望地看着云子石。
云子石没好气地说道：“这小孩在恶作剧，别理他。”
邱诺关上门，低声叹息。不等他走回客厅，门板再次被敲响，小男孩的大脑袋出现在监控屏幕上，小嘴弯弯，笑容诡秘，大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你看，他故意整你。”云子石有些生气，脸色阴沉下来。
邱诺连忙跑回去，飞快拉开门，外面依旧空无一人。
无论邱诺跑得多快，小男孩总比他快一步。他伸长脖子看向隔壁，隔壁的房门关得好好的，仿佛没人从里面出来过。
邱诺摇摇头，关上门，这次却没再离开，而是守在门口，盯着屏幕。
云子石也大步走过去，抱着胳膊气势汹汹地等待。
臣晨迟疑开口：“你们别跟他计较，他只是比较顽皮而已。男孩子小时候都这样。”自己的手机就是对方给的，所以他对那个孩子的印象一直很好。
邱诺和云子石齐齐冲他摆手，示意他别管。
几分钟后，小男孩果然又回来，还是那幅贼头贼脑的样子，大眼睛里盛满星闪一般的笑意。
他刚抬起藕节似的胳膊，邱诺就哐当一下拉开房门。
云子石上前一步，揪住小孩的衣领，恶声恶气地质问：“刚才是你捣乱？在我们这个地方，熊孩子会被吊起来毒打，你知不知道？”
“你打我啊~~”小男孩抿出梨涡，一字一顿，慢慢吞吞地挑衅。
云子石：“……艹，老子今天就替你爹妈好好教训——”
他一句话没说完，隔壁的隔壁，房门忽然打开，一个容貌俊美，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出来，身上穿着熟悉的白大褂。
“你要教训谁？”对方缓步上前，双手探入小男孩腋下，把人抱起，漆黑空无的眼瞳淡淡扫视过来。
云子石连忙放开揪着小孩衣领的手，弯腰鞠躬：“对不起，我谁都不教训，我狂犬病发作，忍不住吠吠两声。如果吵到您，请您原谅。”
邱诺也已经九十度鞠躬，语气真诚：“对不起，请原谅！”
两人认怂的动作太过丝滑，前后衔接天衣无缝，看得臣晨一愣一愣的。
所以……这也是里世界的生存法则之一？
“他比较顽皮，你们习惯就好。”引路人淡淡开口。
邱诺和云子石：“……”大佬，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他顽皮凭什么让我们习惯？
“是是是，我们已经习惯了！”两人异口同声，再度鞠躬。
臣晨捂住脸，不忍看这幅场景。没有背景和靠山，在哪个世界生存，都很不容易啊……
“说对不起。”引路人捏捏小男孩腮侧的奶膘，过分柔软娇嫩的触感令他指尖一顿，竟然没舍得马上松手。
小男孩咧开嘴，露出两排雪白的小米牙，奶声奶气地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小少爷不用道歉！”云子石笑得像个太监。
“我们完全不在意的，嘿嘿嘿……”邱诺笑得像个狗腿子。
引路人略微颔首，抱着小男孩回到隔壁房间。
关上门的一瞬间，小男孩伸出脑袋，竖起两根胖嘟嘟的手指头，慢慢吞吞，奶声奶气地说道：“Hey bro， I'll back you up~”
什么bro？谁他妈跟你是bro？等到哪一天引路人不在，老子一定暴揍你一顿！云子石心里骂骂咧咧，嘴上连说小少爷真可爱，英文真标准。
邱诺笑着挥手，心脏砰砰直跳。这说话的语气，这奶奶糯糯的小嗓音，这时不时拽个洋文的臭毛病，不是他家大哥是谁？除了大哥，谁会这么欠揍？
大哥真的变成人了？他为什么不跟我相认？他说会支持我，是暗中保护我的意思吗？
大哥你真的，我哭死……
邱诺神情恍惚地看着隔壁，眼睛微微泛红。引路人打开门走出来，目光冰冷地扫他一眼，于沉默中释放警告。
邱诺耸然一惊，连忙低头。云子石再三说着讨好的话，看着引路人回到他自己的屋，这才吐出一口气。
艹你妈，S级任务者了不起？等你不在，老子就拿你的小徒弟出气！
对着紧闭的门板，云子石用口型无声唾骂。在这一刻，他把阿Q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邱诺默默捂脸，掩盖自己过分开心的笑容。他家大哥就在隔壁，安全感瞬间爆棚！
回到自己的房间，引路人侧耳聆听，墙壁对面有一个胖乎乎的小东西在蹦跳，发出哒哒哒的脚步声，然后他爬上床滚来滚去，再然后他撕开一个塑料包装袋，一块一块接连不断地嚼薯片。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清脆的声音宛若响在耳畔。
引路人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白噪音对人心有抚慰功能，这是早已得到验证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嚼薯片的声音变成喝饮料的声音。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一口气没停歇，直接把一瓶饮料喝完。
“嘶~”
“咯~”
然后是长出一口气的声音和打嗝的声音。
引路人睁开眼，深邃空无的瞳仁里不知何时已缀满星芒。他摇摇头，打开聊天群，再度下单购买食物。
【别吃了，小心胃疼！】随后他发送一条信息。
聊天框里蹦出一条回复，点开后是长长的一个饱嗝，带着碳酸饮料的潮气和柠檬香，听在耳里，舌尖却能品出一些酸甜。
引路人盯着手机屏幕上可爱的大头照，眸子里溢出几分无奈的情绪。
难怪长那么胖……
手机震动几下，又来几条信息。
引路人打开队内聊天群，往下翻看。
【队长，我们把泳池里的白骨搬出来，边边角角扫了一遍，还是没发现禁术碎片。】
【是不是那个小孩根本就没扔进去？】
【队长，你的骨头我们都没动，又给放回去了。】
【队长，这事不好处理。外面那些人都说禁术碎片在我们手中，我们已经否认，没有人相信。】
【我估计整个小区的高阶任务者都想干掉我们。】
【妈的，我感觉我们被耍了！】
【我想起了二桃杀三士和祸水东引，一个小孩有这么狡猾吗？队长，你查查这件事！真的很蹊跷！】
这是八名男队员在群里的发言。
引路人看过之后没有回复，退出聊天群。下一秒，他收到几条私信，是美艳女人发来的。
【队长，你在哪里？】
【队长，我没找到禁术碎片。】
【老鹅他们都说没看见，泳池只有这么大。】
看到第三句，引路人俊美的面容蒙上一层阴翳之色。
【你在怀疑你的队友？】他毫不留情面地戳破女人的小心思。
女人连忙回复：【我没有！】
【如果你没有，你就不会私下给我发信息。我建议你考虑一下脱离队伍的可能性。对队友没有百分百的信任，在一起打副本只会互相拖累。】
引路人退出聊天软件，不再理会美艳女人焦急的回复。然后他登录论坛，发布一条简短的消息：【老金的禁术碎片在我这里。】
把闪烁微光的芯片置于掌心，拍照上传，佐证自己所言非虚，他立即离开，完全不在乎舆论会掀起何等的狂潮，更不在乎人心是怎样在阴暗中扭曲躁动。
隔壁的隔壁，邱诺正好看见这条消息，眼睛不由瞪大。
云子石啧啧两声，感叹道：“这就是S级任务者的底气！别人拿到禁术碎片都是藏着掖着，他们这些人拿到禁术碎片立即昭告天下，恨不得直白地说：来啊，来杀我啊！老子站在这里让你们杀，看看哪个龟孙能从老子手底下活着离开！”
臣晨听得心潮起伏。
邱诺呢喃道：“我还以为引路人是个很内敛的人，没想到他也这么狂。”
云子石嗤笑道，“你见过哪个S级任务者内敛？无论他们外表多温和，看上去多没攻击性，骨子里都是狂人！以后等我们升到S级，我们只会比他们更狂，你信不信？”
“不，你不但更狂，还会更二，你狂二狂二的，哈哈哈哈……”邱诺拊掌大笑。
臣晨忍俊不禁。
“邱诺，你一天不吐槽我是不是不能活？你不二，你他妈下身上捂出一个巴掌印！你是二百五！”云子石咬牙切齿地扑上去，暴打邱诺。
打闹完，他把手机扔在行李箱上，豪气万千地说道：“密码105476，你打开看看。”
“干嘛忽然告诉我密码？”邱诺拿起手机，自然而然地输入密码，解锁屏幕。
“上次在船上帮你下载电影的时候，你把密码告诉我了。手机是你的命，你连命都可以给我，我思来想去，也决定把命给你。以后我俩就是过命的交情。”
云子石拿回手机，点开论坛随意翻看，眼睛偷瞄邱诺的表情。
邱诺愣了几秒，眼眶很快泛上潮红，泪光在瞳仁里微微打转。
“兄弟，我太感动了！我们以后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邱诺十分动情地说道。
云子石咧嘴一笑，伸手与邱诺击掌。
看见两人相亲相爱的样子，臣晨眼里满是羡慕。什么时候他才能找到这般赤诚的朋友？
邱诺和云子石说了很多煽情的话，然后各自拿起手机摆弄。瞥见臣晨坐在一旁，邱诺忽然意识到，云子石的锁屏密码这人也听见了。
按照云子石的尿性，他怎么可能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大大咧咧说出自己最重要的隐私？这不正常！
邱诺灵光一闪，忽然开口：“把密码告诉我之后，你是不是立刻换掉了？”
云子石浑身一僵，随后大骂：“你他妈放屁！老子是那种人吗？”
“那你把手机给我，我用密码再开一次！”
云子石握紧手机，迟迟不肯交出去。
邱诺站起身，用指头点着他的鼻子，冷笑道：“好哇搅屎棍，老子一颗红心对你，你在背后跟我玩阴的！过命的交情？放屁！”
云子石低下头，露出愧疚之色，眸子里光芒一闪，马上又抬起头，大声质问：“你脑子那么笨，根本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除非你也做了同样的事！说，你的密码是不是也改了？”
邱诺：“……”
邱诺缩回理直气壮的手指。
云子石当即拍案而起，唾骂道：“渣友！老子看错你了！”
“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你个骗子！把老子的真心还回来！”
两人扑向对方，打成一团。
臣晨：“……”自己不惜暴露底牌也要加入这个团队，是不是做错了？
数分钟后，邱诺和云子石鼻青脸肿地坐在一起，捧着一部手机，脑袋抵着脑袋，嘶哈嘶哈地看小电影。打闹完，他们依然是好兄弟，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情比金坚”吧？
臣晨揉揉额角，无奈一笑，心却格外安定。
接连看了四部小电影，天色已在不知不觉中昏暗下来。夜幕掩盖漩涡，浓雾悄然弥漫，阴风吹过门缝，发出呜咽低泣。
臣晨揉揉胳膊，感觉有些冷，心中隐隐生出许多不安和恐惧。为了缓解这种情绪，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新人聊天群。
一个名叫米娜的女人说道：【我们十八个人里有六个联系不上了！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孩女孩！你们谁能帮帮他们？这个地方很危险！我怕他们永远都回不来了！】
失踪六人？臣晨皱眉。
邱诺和云子石正觉无聊，看见臣晨异样的表情，立刻问道：“怎么了？”
“有人失踪了。”臣晨把手机屏幕面向两人，让他们自己看聊天记录。
邱诺沉吟道：“他们很大概率是被诱拐了。”
臣晨表情有些恻然：“我师妹也在里面。”
“你师妹？”邱诺无意义地重复一句，心中有一个念头摇摆不定。
云子石很了解他，问道：“你怀疑他们被拐卖到地下室去了？”
“你不也在怀疑吗？”邱诺反问。
“那种地方进去就出不来了。一次性绑架六个新人，明目张胆地跟引路人对着干，你应该知道这背后的人实力也不弱。”云子石摇摇头，用事不关己的态度说道。
臣晨关闭手机屏幕，不再看那个女人连续发送的求救信息。这件事他管不了，更不会开口求别人去管。
窗外阴风呼啸，夜色浓黑如墨。
日子长了，人就会习惯这样的无望。臣晨闭上眼，平静地忖道。
就在这时，邱诺朝门口走去，语气坚毅：“我去地下室查查！”
什么？臣晨立刻睁眼。
云子石没好气地骂道：“你他妈别多管闲事！”
邱诺说道：“我不管闲事，找到人在哪里，我马上就回来告诉引路人，让他去解决。你想不想看看林楚楚长什么样子吗？她可是里世界第一美人。”
云子石：“……想。”
“那就跟我一起去。放心吧，这个小区没人敢动我，人人都知道我师父是绞肉机。”
云子石一想也是，这才跟上。两人推开门，回头看臣晨。
臣晨连忙摆手，“你们去吧，我帮你们看家。”
云子石慎重吩咐道：“晚上无论谁来敲门，你都别理。就算引路人来了，你也别鸟他。”
“好，我知道。”臣晨认真应诺。
两人关上门大步离开，脚步声噔噔直响。
“你们来了。”阴恻恻的声音在漆黑楼道里回荡。瘦高男生慢慢走出来，苍白凹陷的脸在微弱灯光地映照下像一个裹着腐臭皮囊的骷髅头。
邱诺和云子石心头发紧，直觉不妙。但里为了探查那些新人的下落，也为了见识一下里世界第一美人的长相，二人并未相信这次直觉。
“我们想见林楚楚，她今晚有空吗？”邱诺假意询问。
“有空有空。你可是绞肉机的徒弟，这个面子她必须给！”男生打开吱嘎呻吟的铁门，对着下行的楼梯，语气诡异地说道：“二位小心，我们的地面有些滑。”
楼梯向黑暗之中延伸，仿佛通往地狱。
邱诺和云子石站在入口，迟迟不曾迈步。
“二位请跟我来。我保证楚楚不会让你们失望。”瘦高男生打开手机手电筒，在前方引路。
邱诺和云子石对视一眼，缓缓踏入楼道。
外面明明没人，铁门却嘎吱作响，忽然关上。
邱诺和云子石耸然一惊，身体趔趄，竟双双跌坐摔倒，屁股顺着一节节台阶蹭下去。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瘦高男生没有骗人。地下室的楼梯的确很滑。不仅滑，还十分柔软，仿佛铺了一层橡胶，触感非常怪异。
“我早就说了，让你们小心！”瘦高男生拦住滚落的两人。
两人站起身的时候借手机光线低头看去，发现台阶上铺着一层白色的胶状物。
“楼梯怎么能铺这种光滑的垫子，你们想摔死谁？”云子石揉着屁股没好气地骂道。
“对不起，回头我就跟我们老板汇报，让他换装修。”瘦高男生弯腰道歉，直起腰后阴恻恻地一笑，忽然说道：“哦，我差点忘了，我已经没有老板了。”
邱诺被他怨毒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说道：“你老板又不是我们杀的。”
“对，不是你们杀的。”瘦高男生转过头，继续朝楼梯深处走，语气诡异空洞，“老板不在了，你说我拿什么养这么多人？”
“你把这些人放出去呗。”云子石敷衍道。
“放出去？你说得对。是该把他们放出去。”瘦高男生回过头看着两人，表情恍惚。
随后，他露出一抹病态的笑容，神经质地呢喃：“是时候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楚楚也等不及了。她想出去，她要把这个小区变成她的乐园，嘿嘿嘿……”
邱诺和云子石对视一眼，心中越来越不安。
说话间，楼梯已经走完，三人来到一条笔直的长廊，长廊两侧是一个个小房间，用铁门锁住，像监狱。
地上依旧铺着白色橡胶，踩上去绵软凹陷。
邱诺无法忍受男生身上散发的恶臭。他以为生活在地下室的人，卫生状况都是这般污秽不堪。
但他想错了。
污秽不堪的人只有男生。他是异类。
整个地下室非但不脏不臭，反倒弥漫着一股暧昧潮湿的暖香，宛若无形的玉手抚过脸庞，勾缠发丝，撩动心房。墙壁上的油灯也是香的，昏黄的光像温暖的夕阳。
未曾见到林楚楚，只是嗅到这缕香气，见到这抹光亮，便已能想象，她是何等动人心魂的美人。
第74章 里世界
邱诺和云子石被潮湿暧昧的暖香包裹, 宛如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由身到心都沦陷在慵懒舒适的氛围里。
两人恍恍惚惚地朝前走，眼瞳逐渐迷离, 意识模模糊糊。
“楚楚在走廊尽头那个房间, 你们自己过去吧。”瘦高男生站在一盏油灯下, 不再上前。
邱诺试探性地问：“你们这儿有没有新人进来？我这个人有洁癖，你懂的。”
瘦高男生定定看他一眼, 说道：“有啊。新人也在走廊尽头，你们过去就能看见。老板都死了，你们把那些新人全都带走我也没意见。”
话落他裂开嘴, 露出两排糜烂的牙床, 谄媚一笑。他身后是旋转的楼梯, 楼梯背后的夹角中隐约可见一扇小门。一缕暖风吹过, 带来浓香扑鼻，唯独那扇小门散发着一丝恶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后悄然腐烂。
邱诺和云子石没有细看, 更未曾深想，盯着昏暗走廊的尽头，一步一步缓缓行去。
左右两侧是一扇扇生锈的铁门, 门后是一个个逼仄的单间。
有的铁门挂上布帘，隔绝窥探, 有的铁门不遮不挡，一览无余。昏暗中有人嘶喊求救, 在走廊的最深处。
邱诺和云子石对视一眼, 快步朝那个方向走去。忽然, 一道空灵的歌声传来, 让他们瞳孔微颤, 身体下意识的发抖。
人鱼女王的歌声带给他们的心理阴影还不曾完全消散。类似的声音会激发他们的恐惧感。
他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歌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时而婉转明媚，时而哀伤凄清，仿佛断了线的雨丝洒落冰冷湖水。它是润物无声，也是春意融融。
不知站了多久，确定自己没被催眠，邱诺和云子石才继续朝前走。
歌声从旁侧的一扇铁门内传来。两人越过栅栏看去。一道曼妙背影端坐在昏黄灯光下，青丝如瀑，腰细如柳，纯白长裙盖住双腿，曳撒于地。
歌声清妙绮糜，却远不及这个纤细的背影。
邱诺看呆了，脸颊慢慢涨红。云子石瞥他一眼，不知为何清醒过来，用脚狠踹铁门，恶声恶气地命令：“别他妈唱了！像哭丧一样！”
歌声戛然而止，唱歌的人身子一抖，慌忙回头。
一张雪白的脸露出惊容，一双清澈的瞳闪烁不定，鬓角别着的一朵白玫瑰竟也被这幅花容月貌衬托得黯然失色。
邱诺：“……小姐姐好美！”
云子石冷哼道，“这也叫美？一般般吧！”他扬扬下颌，冲女人说道：“囚禁你的人已经死了，门上也没挂锁，你可以离开这里。”
女人慢慢走过来，纤细手指轻轻梳理着垂落肩头的长发。
云子石拽住邱诺，快速跑远。
戴着白玫瑰的女孩走到铁门边，双手抓住栅栏，目光幽深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殷红唇角勾出一抹诡笑。
又越过几扇铁门，邱诺再次站定，目光呆呆地看向左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