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点德—— by指犹凉

作者:指犹凉  录入:01-31

不甘心,冲着走廊里基德的背影喊道:“你再敢偷窥我,就罚你三天不许到院子里去。”
谁理你啊?
抓过浴巾迅速抹干身体,取出吹风机刚要吹头发,宇文颢又定住了,洗漱台上,原本放在一起的两个耳钉,只剩下一个了,孤零零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肯定是基德刚才碰到地上去了,靠,真他妈烦,宇文颢裹好浴巾,弯腰趴地,一通寻摸,没有,边边角角都找过了,又去外边的卧室找,还是没有,谁知道基德给扒拉到哪儿去了?
宇文颢多少有些恋旧,这副耳钉戴了有几年了,还是一个韩国留学生送的,俩人都有点那意思,接过一次吻,还没来得及上床,对方因为家人突然去世,要赶回韩国,临走时还问宇文颢会不会等他,宇文颢没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可是韩国留学生再也没回来,最后一次联系还是前年的圣诞节,宇文颢给他发送圣诞快乐,他是第二天才回复的,也是两个单词:圣诞快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幸好没怎么着,宇文颢想,要真上过床,恐怕一时三刻也难忘掉。
丟就丟了吧,戴一个也无所谓,一边安慰着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边翻出专门消炎解毒的药膏,轻轻涂抹在耳垂上,对付加拿大的蚊虫叮咬,这种药膏很管用。
打扫房间,补写功课,宇文颢溜溜忙到晚上,凑合撕着面包吃了碗沙拉,右边的耳垂还是有点痒,抹过药,夜已渐深,躺在床上看看自己的推理小说,读者又骂上了,看来这个文是走了麦城了。
时间的指向,还有两个小时,今天就算结束了,明天,很重要,但也毫无意义。
宇文颢哼了一声,丟掉手机,无论明天是个什么样的日子,都与他无关。
迷迷糊糊的,翻了几个身,困意总是浅淡,总感觉有人在耳边嘚啵嘚啵的,终于彻底醒了,晃了晃头,不是做梦,的确有声音,听不真切,隐隐约约地,像是有人聊天,细细碎碎的,夹杂着一种熟悉的伴奏性的笑声,宇文颢明白了,是聊天呢,一个捧哏,一个逗哏,大半夜的,有人在说相声,哦不,是有人在听相声。
翻身下床,打开卧室的窗,声音略清晰了些,其实不用细听也能判断出来,声音来自隔壁库伯太太家,哦不,现在是鲍皇叔的家,这一带除了自己和他,没别的中国人。
宇文颢运了口气,大晚上不睡觉,听相声解闷,恐怕别人不知道这动静是中国人弄出来的吧?关上窗,继续培养睡意,虽然这动静不算大,低频轻噪,若不是周边太安静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
嘚啵嘚啵……多好的相声,都自带一种呱噪感,一个劲往耳朵眼里钻,然后在脑子里转几圈,赶都赶不走,熬磨着想睡睡不着的敏感神经,宇文颢起身摸出耳机,塞上,一拉被子蒙上头,低低地骂了句:“神经病。”
假期还剩两天,好好睡个懒觉,才不算侮辱假期,继续写他的悬疑小说,慵懒的过一天。
愿望就是用来打破的,上午的阳光还没完全晒在屁股上,宇文颢就被一阵古怪的嗷呜声弄醒了,声音来自卧室外的走廊,是基德。
冤家,宇文颢爬起来,打开房门,基德蹲在走廊的地板上,阳光透过楼梯拐角那扇宽大的格子窗,照在它毛绒绒的虎斑玟上,光影仿佛在流动。
基德低着头,吐着舌,一下一下耸动着身躯,伴随着这样的耸动,喉咙深处发出呕地一声,吐出一摊棕色的黏稠来,那是昨夜尚未消化干净的猫粮,吐完一口便移开,换个干净的地方,继续呕,呕不出来,就嗷呜地叫着,似乎很痛苦,走廊的地板上,已经好几摊了。
我靠,宇文颢赶紧走过去,蹲在基德的面前,硬着头皮伸出一只手,抻长袖子,隔着布纹轻轻抚在它的背上,缎子般的皮毛微微发抖,耸动中,基德继续努力呕着。
从未养过小动物,宇文颢有点慌,手足无措地看着不断呕吐的基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基德无法回答,整个喵也没了精神,玛瑙般的黑眼睛湿润润的,只瞥了宇文颢一眼,宇文颢的心尖就颤了一颤。
上次打疫苗的那家宠物医院就在附近,宇文颢匆忙地收拾一番,秋天的风凉意已深,将薄毯搭在猫笼上,开着商务车直奔医院,一路上,基德似乎很安静,停止了呕吐。
登记、就诊、照片子,缴费……折腾一番后,中年谢顶的医生终于揭开了基德呕吐之谜,肠*上有异物,很小,有硬度,应该是吞了类似小图钉那样的物质,吐不出来是因为从胃部已经到了肠部,需要靠排泄把它请出来,如果排不出,再考虑手术,但是谢顶医生很有自信地说,离菊口很近,吃点药,应该能排出来,请主人仔细观察宝贝的大便,找出异物,就没事了。
遗失的耳钉终于有了下落。
我的初恋被基德吞到了肚子里,变成了一坨屎,我还得把它从屎里翻出来……宇文颢一脸严肃地望着基德,嘴角忍不住轻轻一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好,耳朵奇痒无比,耳垂连带着耳阔都肿起来,整个右耳像是大了一圈,支棱着,宇文颢不敢大意,把基德送回家,又连忙开车去常去的一家华人诊所,因着是假期,看病的人要比往常多好几倍,幸好他有VIP卡,饶是如此,还是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上。
手机一直响,一副誓不罢休的执着,宇文颢索性关机,还嫌不够烦的!
医生的诊断推翻了宇文颢自认为是毒蚊子的定论,这应该是加拿大本土特有的一种大蜜蜂叮的,毒性强,不太好治,估计还会再多肿些日子,之前宇文颢抹的药膏对付不了这种大蜜蜂的,医生开了特效药,建议他不如在家休息两日先不用去学校,倒不怕别的,主要是耳朵肿起来不好看,而且又痛又痒,会很折磨人。
刚把车开回家,宇文颢就不禁皱了皱眉,隔壁门口停着两辆车,那两个叫楠楠和玲玲的小孩,隔着老远就能听见他们的喊叫声,哥们姐们又来了,朋友多了不起吗?谁还能谁陪一辈子?烦,看样子今晚也别想早睡了。
令宇文颢没想到的是,下午觉也打了水漂,隔壁不仅人声嘈杂,还传来了国人特有的一种娱乐项目——哗啦哗啦的洗牌声,悦耳、勾魂,当然,这只是针对爱打牌的人来说,至于宇文颢,就三个字:烦死了。
打牌声持续到……第二天凌晨。
宇文颢呆呆地坐在床上,裹在被子里,木然地将耳机塞好,即便如此,哗啦哗啦推牌洗牌的声音,仍然穿墙入门,不肯放过他,间歇地还伴随着几声男人豪爽的笑声,怎么听都像是拾人牙慧的鲍皇叔。
他不能报警,因为这声音似乎不够级别,不能自己神经脆弱,就杜绝一切声音的作祟。
他也不能拿着扩音器再去喊叫,因为恐怕被报警的是自己。
他能做什么?
跳下床,拿出画笔,以最快的速度在纸上宣泄着,这可能是宇文颢创作也来,灵感来之最快的一副作品了——
其他三人都是陪衬,主角鲍皇叔,端坐在麻将桌前,还是卷着袖子叼着烟,只是,头上多了两只驴耳朵,满目狰狞,邪恶的笑着,一张驴嘴呲着一排大龅牙,驴叫道:杠上开花,呜哇——呜哇——
一摔画笔,冲回床上,也许是耳朵痒的难受,也许是基德吃了药也拉不出耳钉来,或许是隔壁的麻将声,又或许今天还是个特殊的日子……很久没这么心烦意乱了,连带着自己都有点讨厌自己,总之就是:烦死了!

第8章 偷窥
第二天起了床,已近中午,宇文颢连忙去地下室查看,谢天谢地,基德终于拉粑粑了,猫盆里一坨新出炉的,基德蹲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宇文颢皱着眉头,抿着唇,用一根细棍慢慢地扒开条状物和额外赠送的两个球状物,还得赶紧的,等粑粑干了,更不好弄了。
极限挑战后,结果却大失所望,粑粑都扒拉碎了,也没看见那枚耳钉,初恋还在基德的肚子里,不肯出来。
“继续努力,知道么?”宇文颢难得的伸出一只手,蹭了蹭基德竖立的耳尖,耳尖动了动,基德转过头,喵了一声,好奇地盯着宇文颢。
宇文颢捻了捻指尖,麻嗖嗖地,他居然主动摸了基德。
看着宇文颢将猫盆清理干净,基德紧随着他一起出了地下室,宇文颢不禁低头瞅着脚下的一团,真像个小跟班啊,还颠颠地。
自从隔壁搬来了新邻居,基德就多了个盯梢的习惯,总是蹲在通往院子的那扇玻璃门前,侧耳聆听,侧头观望。
宇文颢多次喊它,它也不理。
随它去吧,药还是必须要吃的,搅拌在猫罐头里,看着基德吧唧吧唧吃得香美,宇文颢盼着那枚耳钉也能随着这些罐头拉出来。
吃完罐头的基德,一扭一扭地走了,照旧回到玻璃门前蹲着,盯着隔壁。
宇文颢在它背后提醒着:“不想做手术,就得拉出来,喂……你听见了没有?”
谁理你啊!
一直到傍晚,隔壁都很安静,夜里打牌,白天补觉,这不是倒时差,这是特么缺德。
画完最后一张作业,宇文颢爬上床,强行闭上双眼,但愿能睡个好觉,但愿基德拉出耳钉,但愿耳朵赶紧消肿,但愿国内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基德终于又拉了。
糟心的是,拉在了院子里,那是宇文颢正在给几株向日葵捉虫的时候,基德顺便也出来散散心,屎意来的快,挡也挡不住,拉在院子正中的甬道上,明晃晃的,似乎在向宇文颢宣告着某种成就。
宇文颢两手叉腰,瞅着地上这坨黄金,冲基德开了腔:“你故意的吧?”
基德卧在不远处的一丛矮灌下,甩着尾尖,云淡风轻。
“行,你行,这下咱俩的关系足足倒退一百年。”
蹲下身,捡了根小树枝,就算在室外,这气味也孰不可忍,还特么顺风,宇文颢换了个角度,撅着屁股继续在这坨伪黄金里淘宝。
终于,眼前一亮,一个闪闪的东西迎来了它重见天日的一刻,宇文颢几乎要欢呼了,啊,找到了,基德不用动手术了,也许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想都没想,从猫屎里捏出那个耳钉,迎着午后明亮的阳光,微笑地欣赏着它在黄金色中闪耀着那点光芒。
一片乌云缓缓飘过,大地暗了暗,宇文颢忽觉前端一丝异样,似被什么射中了脑门,下意识地抬头,目光直指隔壁二楼的方向。
有一个道理很简单,宇文颢站在自家卧室能看到库伯太太在院子里给玫瑰花浇水,同样的,同一侧的隔壁二楼卧室,也能看到宇文颢在院子里的部分活动,尤其是院子正中,一目了然。
隔壁二楼的窗户那,戳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因为抽着烟,推开了窗,只隔着一层纱窗,隐约可见袅袅的烟雾飘散出来,看不太清表情,仅凭站姿和微扬的下巴,大有种不可一世的德行,行径更无礼,换做他人,被发现偷窥,可能就走开了,他不,继续戳在窗前,肆无忌惮地望着,脸还向前探了探,似乎要把宇文颢看得再清楚些。
宇文颢举着沾着猫屎的耳钉,呆了那么几秒,突然间,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事情的原委除了本主,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趴在院子里,拿着树枝玩一坨猫屎,还玩的那么津津有味,心旷神怡……
从行为学到心理学,可能都会有些说法,神经病?变态?不管怎么说,自己在隔壁的眼里,这玩屎的傻悲是当定了?
呲嗷——无所谓,爱谁谁,宇文颢冷笑,淡然地冲着偷窥者竖起一根中指,结束了隔空对望。
当夜,隔壁终于听不见哗啦哗啦的洗牌声了,一个人,不成局,但是,丫可以继续听相声。
折磨到夜里两点,宇文颢愤然坐起,耳机也不能塞了,右耳疼的厉害,整整一夜,都在琐碎的相声中,半梦半醒中度过,
第二天一早,跑到浴室一照镜子,倒吸一口凉气,被叮的右耳肿得变了形,像把蒲扇,两侧头发帅气地推上去,无遮无挡,别说,也沾个帅字——天蓬元帅,还是一只猪耳的。
学校铁定是去不成了,冰箱也快要唱空城计了,宇文颢挑了几顶帽子,都遮不住那只肥大的右耳,换了件帽衫,勉强遮遮,在这里,没人会死盯着别人看。
开车直奔最近的超市,那是一家西人超市,不像华人超市那么热闹,每次去,总共也没几个人,偌大的超市空荡荡的,也买不到中餐料理的食材,耳朵难受,懒得再跑几里外的华人超市,凑合买点得了。
溜达到乳品专区,抓起一款老年人喝的牛奶,刚要放进购物车,宇文颢就停住了,库伯太太已经不需要了,不是他忘了,只是习惯了。
默默地将牛奶放回去,深深吸了口气,推着购物车往宠物区走去,得给基德买点肉罐头,这几天吃的少,拉的多,怀疑瘦了。
长长的货架似乎一眼望不到头,各种牌子的宠物食品琳琅满目,挑都挑不完,好在库伯太太只给基德吃固定的牌子,宇文颢停下脚步,弯腰拎出两大袋子猫粮,再去挑些罐头,基德口味挑剔,不是这个牌子的不吃。
旧牌子出了新口味,鸡肉混合着蔬菜泥?基德要不要吃点素的?太胖了也不好,宇文颢正在研究罐头上的营养成分,身前的购物车忽然撞了下胯骨,不轻不重,抬头看去,靠——
对面来人也推着购物车,偏着头浏览货架,两车相撞,看似无意,可宇文颢就是不信,那么宽的通道,除了他俩,就没别人,再怎么走神,也不至于眼瞎成这样。
鲍皇叔扭过脸来,好像才发现自己碰到人了,于是扬了扬下巴,丝毫没有歉意地道着歉:“哟,对不起啊,没留神,撞着您了。”
身上的毛渐渐竖立,宇文颢不出一声地望着隔壁这个欧模身材、却又十分欠扁的新邻居。

第9章 贱招
京腔不是不好听,但跟播音员的字正腔圆还是有所差别的,尤其是老北京,发音透着脆性、油滑,就像一滴油吧嗒入了水,一句话倒有好几个音被吞掉,没等别人听清,就结束了,劲不劲的,却又显得跟谁都特别亲。
鲍皇叔的京腔尤为明显,滑不溜丢的,尤其那个“您”字,一扬一拖……不但没有半分诚意,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原本一句没关系就能擦肩而过的事,宇文颢却没吱声,冷冷地瞥了眼鲍皇叔,然后将购物车退了退,避开,些许的不屑,含而不露,却将君子不与小人为伍,传递的丝丝入扣。
人的感觉都是天生而来的,不用触角相碰,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一个简单的小动作,都足以说明很多。
鲍皇叔瞅了眼分开的购物车,又将目光迅速打向貌似无感实则轻视的宇文颢,一掀唇,又甩出京腔来:“我说,对不起啊,您好歹应一声儿啊。”
没完了是吧?
宇文颢再次看向比自己高出多半个头的鲍皇叔,看的很认真,带出点茫然,一摊手,一句流利的英文问道:“抱歉,你在说什么?”
草,跟我整英文是吧!
“会说中国话吗?”鲍皇叔的口吻有些强硬。
宇文颢更加茫然,拍了拍自己的购物车,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地道的英语发音:“是我妨碍到你了吗?”
哟,这孩子不会真不懂中文吧?
“我说,去你大爷的。”鲍皇叔压低嗓子,边骂边盯着宇文颢,宇文颢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依然在认真地“盲猜”。
不像是装的,鮑皇叔有点含糊了,重新打量着年轻俊朗的中国男孩,现在好多华人家庭的孩子都是二代甚至是三代移民,不会说中文的大有人在,也没什么,自己好在能听懂宇文颢说的这几句。
很明显的,鮑皇叔重新组织了下语言,无奈地用英文说了句:对不起,刚才撞到你。
人与人之间往往就是这样,存在着一种微妙的、不可言说的主导与从属关系,异国他乡,在人家的地盘上,人家的语言自然占了主导地位,想要沟通,不得不屈就相对被动的位置,人离乡贱,先从语言开始。
嗯,宇文颢开始发功,嘀哩咕噜说了一大堆,又快又密,根本不给英语二把刀的鲍皇叔更多的反刍时间,有几个词,还是本土俚语,砸的鲍皇叔失去了最初撞车时的从容,微张着嘴,丰润的唇瓣动了动,只捕捉到几个单词,什么左边右边,箭头放向,货架通道又如何如何……
“诶,等…等等,你慢点说。”鲍皇叔的优势急转直下,妈的,丫在说什么?!
宇文颢笑了笑,那是圣母般的微笑,带着一个强者对弱者所有的包容和理解,冲鲍皇叔点了点头,也不再理会,将几个猫罐头丢进购物车,此时此刻,心情莫名的有点爽。
有人偏不打算就这么擦肩而过。
“嘿,我说——”鲍皇叔的基本口语还是勉强过关的。
宇文颢再次抬头看向他。
“我们好像是邻居。” 用一句废话,鲍皇叔开始社交。
宇文颢点下了头,并不打算就坡下驴,为新邻打开一扇社交的窗口,这句话反而令人想起了昨天自己玩屎被人偷窥的美好时光。
果不其然,鲍皇叔似乎很有兴致,语言不流畅,但表情很感性,一只手比划着,在空中效仿着宇文颢用树枝扒拉的动作,问:“你昨天,在做什么?”
宇文颢冷了脸,但也算是个解释的机会:“找东西。”
“找什么?”
宇文颢没回答,鲍皇叔犯了某种忌讳,打听别人的事,得看关系,关系再近,也不能触碰隐私,何况还是陌生人。
鲍皇叔浑然不觉,继续问:“找到了吗?”
宇文颢笑了,很轻,很薄:“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鲍皇叔也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唇色红润,唇角微涡,左右两边还有两颗尖牙,原本可爱的元素,集中在这人脸上却透出吸血迷情般的阴险,居然有种莫名的又纯又欲风,对昨天的偷窥没有丝毫的愧意,不知是天生脸皮厚,还是故意装傻:“在找咖啡豆吗?”
面对这个“猫屎咖啡”的调侃,宇文颢没有丝毫的波澜,目光直视而淡漠,向鲍皇叔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看见了一个大傻悲。
鲍皇叔无所谓地耸耸肩,宇文颢推动购物车,打算彻底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社交,连告别都省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鲍皇叔抓起宇文颢刚才看过的那些罐头,随口问道:“这好吃吗?”
宇文颢眸光流转,冲他点点头,这个品牌与众不同,没有喵喵汪汪的形象做代言,罐头上只是英文,密密麻麻……
桄榔桄榔,鲍皇叔放了几个在购物车里,跟着买,不会错,还冲宇文颢笑了笑。
刚要推购物车,突然间又想起什么,而且,很重要,宇文颢转过身,硬着头皮重新招呼鲍皇叔:“不好意思,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浓眉微扬,鲍皇叔倒是挺大方:“您说”。马上又为宇文颢换上英文。
“那个,以后夜里可不可以别听那个……相声?”
相声一词,鲍皇叔显然同步翻译失败,疑似欧亚混血的脸勾勒出熟男特有的神韵,又扬起那双好看的浓眉,求详解。
宇文颢多少有点后悔,早知道不拿英语挤兑他了,只好捡几个鲍皇叔大概能听懂的词汇往外蹦:“就是,中国的,两个人的,说话艺术,令人发笑的……夜里,太安静,有点吵。”
鲍皇叔深邃的眼窝,眼珠很灵活,微微一转,神情豁然开朗,似乎是明白了,一笑,冲宇文颢点了点头。
吁——宇文颢暗舒一口气,还他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走人。
走出没几步,身后传来鲍皇叔低沉略带磁性的碎语:“小兔崽子白又白,一只耳朵竖起来……”
中文,很押韵,且戏谑。
宇文颢停了停,猛然想起什么,下意识去捂那只右耳,脸上一阵发烫,也没再回头,推着购物车,装没听见的走了。
盯着宇文颢匆匆离去的背影,鲍玄德不禁眯起了双眼。
又买了些食物,结账的时候,两人再次碰上,谁都没再搭理谁,各占一个收款台,鲍玄德没买多少东西,即便如此,自行车的前筐后架,都堆满了。
哦,这人还没买车,在加拿大没车,等于没腿。
宇文颢驾着车,上坡,从他身边缓缓地开过,瞟了眼被威猛的鲍皇叔以大欺小、严重超载的自行车,淡漠而从容。
鲍玄德也扭过脸,视线相碰,不等宇文颢反应过来,迅速竖起一根中指,晃动在多伦多五彩缤纷的秋色里。

第10章 开门开门快开门
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放下画笔,宇文颢最终连线对方的视频,以鼻梁为中轴,只露出左半边脸。
视频中对望的两个人,谁都没先开声,宇文颢的眼皮半垂不垂,对面的女人坐在梳妆台前,一边修整眉形,一边拿眼扫着他。
过了好一会,知道指着宇文颢先开口是不可能了,女人只好率先打破沉默:“干嘛就露半张脸?”
“我在作画。”理由牵强,语声冲淡。
女人似乎习惯了,也不计较,又问:“为什么老不接我电话?”
“刚开学,忙。”
冷眼瞅着宇文颢,女人半天才道:“再忙也要接电话,宇文杰那小崽子常常打电话来,哄他高兴,怎么就你油盐不进?别的日子也就算了,他的生日你也……再说,你俩谁是老子谁是儿子?你是不是该主动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至少说句生日快乐……”
“还有别的事吗?”宇文颢轻轻截断女人的碎碎念。
“颢颢,你怎么老这样……”女人一掷眉笔,别过头,不用看也知道,眼圈又红了。
毫无意义地等了等,无人理会,更得不到安哄,女人独自坚强了会,又转过头来,幽幽地望着视频里面无表情的男孩。
“钱够吗?”女人没话找话,问了句最无关痛痒的。
“嗯。”宇文颢揉了揉脖子,兴味索然地问:“没别的事,我挂了。”
“颢颢!”
“这边已经很晚了,我困了,明天课多,得早起。”
“有事!”女人提高了音量,拦住欲挂的电话。
宇文颢重新坐好,平静的犹如画面定格。
女人拢了拢打理得溜光的发丝,清了清嗓道:“那个,今年圣诞,我过去。”
男孩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不行。”
被拒绝的女人,一双美目划过某种刺痛,稍后,语气偏冷,微微轻颤:“为什么?”
“我跟同学约好了,圣诞去美国,人家机票都订了,不好再推的。”
这理由不管是真是假,既无从考证,也无法反驳。
女人失望而不甘,撩起眼眸,动人的风韵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减少,望向宇文颢,连声音都放柔软:“两年了……颢颢,难道你就不想妈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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